这日,门外的战鼓重重响起,昭昭手中的布料掉在了地上,她心乱如麻,只听见外面尼桑的声音响起:“王!”
兰达?她站起身快步走向门外,只见兰达躺在担架上,双目紧闭,昭昭赶忙走过去,阿洛在她后面小跑跟着。
“兰达,兰达。”
她喊了几声都不见兰达醒来,跟在一边的副将说道:“王前几日亲自追击,不知道对面的梁军用了什么,王自那日中箭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了,军医说,说......”
昭昭沉下心开口:“军医怎么说?”
那副将狠了狠心说道:“军医说王,只怕凶多吉少,王中的毒,无人能解。”
昭昭听到他的话脚步有些不稳,幸好阿洛手快的扶住了她:“将王送到赛罕医官那里去。”
尼桑听令带着人去了赛罕医官处,副将看着昭昭,然后跪在地上说道:“王后,前方战事吃紧,粮草只怕不足以支撑了。”
前方战事吃紧,如今兰达中毒昏迷不醒,只剩下了乌吉在都邑郡顶着,现在能做主的只有昭昭,她不能倒下,想到这里,她借着阿洛的手站稳了脚步。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粮草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等那副将离开后,阿洛看着她沉思的面容轻声说道:“阿姐......”
“阿洛,你去召集北庭的百姓去东边那块空地,我有话讲。”
阿洛点点头离开了,不一会儿北庭的百姓被阿洛召集到了那块空地,只见身怀六甲的昭昭站在高台上,她看向台下的子民开口。
“北庭的百姓,如今北庭有难了,需要你们的帮助。”
她顿了下看着这一张张淳朴善良的脸说道:“如今北庭的将士在前线为我们保家卫国,可是粮草吃紧,如今我恳求大家将家中多余的粮食收集起来送往前线......”
“王后。”
一个大婶站了出来,昭昭有些紧张的看向她,粮食就是命,她不知道这个法子能募集到多少粮食。
“我们愿意!”“我家有粮食。”“我家也有!”“还有我家。”“......”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昭昭看着他们,在北庭粮食何其珍贵,如果不是实在没有了法子,她也不愿意去动用百姓的粮食。
“多谢......”
“王后何必客气,北庭也是我们的家。”
一个上午,昭昭就把第一批粮食募集齐了让副将送往了前线,直到此时她才能去看兰达,掀开帘子走进去,一股药味传来。
她没忍住干呕了下,赛罕给她递过去一个山楂丸:“王后。”
昭昭咽下去那颗山楂丸才觉得好受了些,她坐到床上握住兰达的手问道:“王怎么样?”
赛罕皱眉回她:“王中的毒,十分奇怪,像是来自南疆。”
“南疆?那你知道是什么毒吗?”
又是南疆,兰达中的毒定和那个青衣女子脱不了关系。
“根据古书记载,如果我没有诊断错误,应当是浮生醉,此毒是用世间罕见的七味剧毒之物制成,中毒者会在梦中渐渐死亡,无知无觉。”
赛罕翻了翻手中的书籍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昭昭看着兰达苍白的脸:“我的体内有南疆的稀世草药,曾有人说过可解百毒。”
“王后此话当真?”
一时间赛罕都有些被她的话惊住了,倘若真可以,那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昭昭点点头伸出自己的手腕:“你取血吧。”
赛罕看着她那纤细的手腕和高高隆起的肚子,一时间犯了难,这王后可还在孕中,倘若他取了血,只怕王醒来.....
“王醒来,我自会给他解释,如今当务之急是让王尽快苏醒,北庭不能没有他。”
昭昭握紧了兰达手,为了兰达她什么都愿意,若她的血真的可以帮到他,那才是最好的。
赛罕看着她坚决的态度点了下头,他从一旁拿过了一把刀然后划在了昭昭的指尖:“我还需要验证一下,今日便先取王后的指尖血一用,得罪了。”
“无妨。”
痛感传来,昭昭却是没有皱一下眉头,她只看着昏迷不醒的兰达,看着他。
等做完这一切,昭昭走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微微暗淡了,阿洛上前扶住她,看到她的指尖被布包着。
“阿姐,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阿洛,我们回去吧。”
她摇摇头对着阿洛说道,募集到的第一批粮食只够一月,她明日还要想办法去筹集第二批粮食,北庭不能倒在都邑郡,更不能是因为没有粮食而倒在都邑郡。
第160章 私心
兰达重伤需要留在赛罕那边治疗,晚间昭昭回到王帐的时候就见到何玉站在门口正在等她。
“何姨。”
何玉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两人一边走一边说:“今日你募集粮食的事情我听说了。”
她看着昭昭的肚子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这是我和你阿爹的心意,就当给未出世孩子的贺礼了。”
何玉递过来的东西是一家钱庄的黄酰昭昭打开看到里面的数目,她赶忙退回去了:“何姨,这个我不能要。”
那黄跎系氖目令昭昭都有些惊讶,但是这笔钱她不能要,当初梁淑仪出嫁的时候,梁帝给梁淑仪准备的钱财还有很多,现在这些东西都属于她了,她自然不会放着不用的。
“昭昭,这也是你阿爹的意思。”
何玉将那黄跤秩到了她手里,他们如今在北庭却还是帮不上昭昭什么忙,这些已经是他们能想到帮她的办法了。
“如今两国交战,各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再说了,这钱只是杯水车薪,不用再推脱了。”
昭昭看着自己手里的黄酰她犹豫半晌将那黄跏樟似鹄矗骸昂谩!
次日,昭昭让尼桑带着钱去周边的几个小国家收一些粮食上来,那些小国家不敢得罪大梁也不敢得罪北庭,而且北庭给的钱也多,他们也就偷偷摸摸的卖给了北庭粮食。
这次收上来的粮食足够北庭军用很长一段时间了,这天赛罕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昭昭的血确实可以解兰达的毒,但每日都需要取新鲜的血来解,而且什么时候可以完全解毒,他并不敢保证。
“那阿姐岂不是每日都要......”
阿洛话没有说完就见昭昭看着床上的兰达,她对着阿洛摇了摇头:“我没事的,取血吧。”
“阿姐。”
昭昭转身拉住了阿洛的手说道:“阿洛,北庭不能没有王,兰达昏迷一日,对北庭来说,我们的胜算就少一分。”
如今正是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若是兰达迟迟不醒,对于北庭来说,他们的处境就会十分危险,这是昭昭想让阿洛明白的。
可是对于她来说,她只想让兰达醒过来,北庭不能失去他们的王,她同样不能失去她的兰达。
锋利的刀锋划开了昭昭的手掌心,鲜血从她的掌心流到碗里,等取够了之后赛罕赶忙给昭昭包住伤口,然后将打包好的药给了阿洛。
“这些是一些滋补的药物,王后在孕中,一些药物不能吃,但是每日放血又实在是会让身体招架不住。”
昭昭点了下头明白了赛罕的意思:“赛罕,王就交给你了。”
她看着兰达,此时的兰达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她见到的兰达,永远是恣意昂扬的少年,可是此时的他躺在床上紧闭双眼。
那一刻她心里涌现出无限的伤感,她很怕兰达醒不过来,很怕他们未出世的孩子还没来到这个世上就见不到他阿爹了。
想到这里,昭昭微微仰起头用指腹向上擦拭了眼泪,她目光坚定的看向那一碗血,她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兰达会醒过来。
而她会守好他们的家,等他苏醒的那一天,几人都没有注意到,兰达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李Z他们攻下益州城之后,彻底将尚文鹤的后路堵死了,李Z派了巴桑前去支援都邑郡,他自然也听说了王受伤的事情,为了给王报仇,在打仗的时候别提多勇猛了。
乌吉带着大军在都邑郡苦战一月之后,终于将尚文鹤的尚家军逼得不敢再出城,尚文鹤气急败坏的给梁衡瑞发了信让他派兵支援。
“殿下,都邑郡的信。”
王山将那封信放到了梁衡瑞的桌子上,梁衡瑞看了一眼却是没有拆开看,不用看他也知道这信里写的什么。
“尚书令大人您不能进,唉,大人!”
外面传来了小太监惊呼的声音,接着李成走到了殿内,梁衡瑞挥了挥手,王山带着那名小太监退了出去。
“先生。”
他放下了手里正在批改奏折的笔看向李成,李成看着他这幅样子问道:“再打下去,都邑郡都要失守,殿下是要让北庭军深入我大梁境内吗?”
如今北庭已经拿下了边境五城,大梁的南防线已经全面失守,可是梁衡瑞却是不管不顾的,难道他要将大梁拱手相让吗?!
“先生何必着急,还未到合适的时机。”
“显允,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成觉得自己此时已经看不透梁衡瑞了,他如今的样子让他捉摸不透,宛如当初的梁帝一样,他们最终还是走上了同样的路子。
站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睥睨着芸芸众生,看着他们如何在这乱世中挣扎,然后将天下当做棋盘,将他们当做棋子。
梁衡瑞从上面走下来说道:“先生,我只是在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和抱负。”
李成往后退了两步,摇摇头看向他:“不,这只是你的理想。”
“建立一个太平盛世,这不同样也是恩师和先生的理想吗?”
他似乎有些不解的看向李成,李成紧紧皱着眉头说道:“太平盛世?显允你看看都邑郡,你看看如今的这个世道,这是太平盛世吗?”
“尸横遍野,哀鸿满地,这是纳兰想要的吗?你清楚你在做什么,不用我说出来。”
李成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明明当初求到他府上的显允是能让他看出来,他的心中有百姓,有家国,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全部都变了个样呢?
梁衡瑞脸上的浅笑消失不见,他转过了身看着那只有一个台阶高的地方,上面放着一张龙椅,那是天下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座椅。
“先生,我想往上爬,我想做帝王,我想不再受到欺辱,我想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然后去保护我所爱的一切。”
他平息了下语气,深吸一口气扭过头看向李成问道:“有错吗?!”
“先生,显允做错了吗?”
梁衡瑞一步一步走上那个高处,然后坐到了龙椅上:“我没有做错。”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火烧北庭粮草的主意,是我给父皇提议的。”
他轻笑一声,似乎觉得梁帝能轻而易举的相信他也是有些不可思议,李成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梁衡瑞的手段确实高明,在这场棋局中,他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每走的一步都是他设计好的,所有人都在被他推着往前走。
第161章 曙光
梁衡瑞不是看不懂李成的目光,在他开口之前,李成却是先一步的出声。
“那位昭昭姑娘,也在你的计策内吗?”
高坐在上的梁衡瑞,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座椅的扶手:“昭昭是无意被牵扯进来的。”
当时他知道昭昭要跟着梁淑仪一起陪嫁的时候,他问过她愿不愿意嫁给他,但是昭昭拒绝了,后来他听到皇后和一个人的交谈。
他们要将昭昭送出宫,伪造她假死的消息,那一刻一个计策在他心中成型,他要带走昭昭,可惜的是,尚文鹤放的那场大火将一切都扰乱了。
他没能带回来昭昭,最后的她的事情就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样,他再也拉不回来了。
“显允,你如今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了,先帝应当也留下了诏书给你,如今朝堂内外皆有你把持着。”
李成上前两步将一封奏折放上去,然后退后两步跪下:“奏折上所书,乃是兰州与幽州之事,殿下看过自会有定夺。”
“臣年事已高,恳请殿下准许臣告老还乡。”
梁衡瑞的手碰上那封奏折,就听他说着告老还乡的话,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李成:“先生老当益壮,大梁还需要先生的辅佐。”
李成笑了笑:“还请殿下恩准。”
两人的目光相撞,李成面色淡然,梁衡瑞的面色却不是那么好看了。
半晌,他才出声说道:“允。”
李成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臣,叩谢圣恩。”
这一次他用了叩谢圣恩,行的是君臣之礼,也算是全了两人的情谊。
自此,为官二十余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令李成正式告老还乡,许多人不理解为何李成要在此时归家,明明手握实权的瑞王对他青眼有加。
不过个中滋味也只有二人才能明白了。
李成走后,梁衡瑞坐在紫宸殿内,空荡荡的大殿只有他一个人,他闭上了眼不由得回想起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他也是孤单单一个人。
殿门被打开,王山上前几步扶住了他:“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去雅思殿。”
王山有些疑惑,这雅思殿不是早已荒废了吗,怎么殿下还要去雅思殿?不过殿下的吩咐还轮不到他来反驳。
两人走到雅思殿的时候,天空降下了一场小雨,梁衡瑞站在宫门口看着这里荒草丛生的样子,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
他撑伞走到了这里,在这里遇到了解残局的李成,他说他有一故人,留下手谈残局,他破解不了,邀他同看。
当时他被梁衡樾打压,在梁丘眼中他是一个透明人,明明是一个皇子,却无人认识他,他活的还不如那些宫女太监。
李成看出来了他的心思,劝解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尽合人愿难二三。”
后来他第一次去尚书令府拜见他,他也对他说了这句话,再然后他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恩师纳兰先生,秋先生是李成的至交好友。
这么些年来,李成帮了他许多,他在成就他,可如今他不愿意跟他一起分享这份胜利的喜悦,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原来他与先生都是同一类人。
他们有着同样的理想与抱负,若这天下与他们的理想背道而驰,他们便不会再多看这个天下一眼,秋先生是,李成亦是。
王山看着梁衡瑞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样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重新回到梁宫的瑞王似乎与以往都不一样了,他变得更加沉稳,也不大爱说话了。
喜怒于无形,让人捉摸不透他,倒更像是一位帝王了。
雨停后,天边浮现出一道彩虹,梁衡瑞转过了身,王山听他说道:“把这里锁了吧。”
“唉,奴婢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