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少主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看到那魔族尤自犹豫,嘴角微扯:“愣着干什么?还是说,我的话现在已经不管用了?”
魔族大汗淋漓:“不,不,少主息怒,只是,只是魔云将军最近操练魔军,御下十分森严,属,属下不敢触犯啊......”
临渊不耐烦:“让你去就去。”
许是还不习惯,他说这话时虽然故作冷戾,但嗓音里犹带几分不易察觉的生疏,听得和文皓眼眶更酸:“有什么后果自有我来承担。”
反正到时候我都寄了。
一只快下班的小章鱼暗中挥了挥触手。
见和文皓还试图拉自己,差一点点就扯了袍子,好在他记得自己的人设,往旁边走一点,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
他对上和文皓模糊的双眼,冷哼一声:“既然你这么不自量力,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来人啊,把伤药拿上来。”
燕无争:......
雁禾:你好生硬啊。
盛梳咬着果子点头。
临渊不管自己的吐槽,还顾忌着长袍不要沾染到魔窟崎岖地面的水,一边道:“把他的伤给我治好,顺便把那女修的灵力禁制也给解了,孤要看他们自相残杀。”
为了防止崩人设,他还加了一句:“不必用最好的,不死就行。”
他低着头,地上的和文皓借着血月更看清了他的眉眼,才发现临渊瞳仁漆黑是因为眼白都有一圈扩散的魔气,妖冶无比。
“你们正派修士不是很喜欢大义为先吗?程悦是神算子,你却只是个在我面前站都站不起来的音修,若是在你们之中选一个,你猜,最后活下来的会是谁?”
和文皓感觉血遮住了眉眼,他也感觉临渊想捏自己下巴,但大略是自己身上血污太脏,又或者他踟蹰后还是决意不做这样侮辱人的动作。
总之,他还是收回了手,只是携着嗓音里的冷意,仿佛不是为了特意解释自己治伤的动机如此说着。
明明这情景已比现实好上千倍万倍,和文皓却还是感觉眼和灵台都剧烈地痛着,他滚动了好几下喉咙,才咳嗽着断续说:“临渊。”
这一声实在是太凄然,让早有准备的临渊手都顿了一顿,垂眸想,他下手这么重吗?
明明还深深记着神农谷的仇,却爬都爬不起来。
和文皓没有力气了,不知道是秘境影响还是他真的气血倒行,伤得狠了,说完便踉跄一下,伸手去拽他。
魔族少主这次也没有躲开,漆黑的瞳孔冷冷地直视着他,和文皓带着同样的凄然再喊了他一声。
临渊已经做好被偷袭的准备了,还在想就这样倒下去会不会太快了,没想到魔族将程悦带上来时,那音修却猛地抱住他,然后朝地下扑去。
灵力打在大殿柱上,发出轰然的一声响,临渊微怔,去看音修,没想到却听到他问:“我们都活下来了,那你呢?”
他还以为那是和文皓的答案,没想到他却跟着问了一句:那你呢?
其他马甲和本体:?
临渊:?
你在干什么。
程悦也猛地挣脱开,本来想再次出手,发现魔族押自己来见的竟然是临渊和师兄,愕然一瞬,旋即眼眶也红了,但没有时间叙旧,只能咬牙道:“快走!”
这里是魔族巢穴,被留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和文皓五脏六腑俱痛,然而却拉不起临渊,临渊也反手扼住了他咽喉,兜帽滑下来,衬得少年的眉眼更稚嫩了,如今魔气萦绕,不像个少主,倒像是个被操控的傀儡。
“你们在耍什么把戏?”
女主都能开大了,再放水就不礼貌了,他也就厉声:“其他人呢?!还不把他们给孤绑起来!”
和文皓却铁了心要带走临渊,握不稳的长笛一瞬间变大,拢出一个球形的音波罩来,罩外其他魔族都疼得满地打滚,程悦也震惊于师兄在此刻突破,但很快便搭把手,把临渊带上了水龙吟。
所有马甲再次:???
不是,女主你们在干什么啊?
好不容易看到仇人,你们不直接把人噶了怎么把我马甲绑走了?!
难道是想换个地方拷问问一些有关魔族的情报?天道给的剧情里也没有写他还要被严刑拷打啊,得加钱!
临渊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因为灵力不足,也没有太真的对主角团怎么样,主要是后面还有几千个魔族在追,他怕真让女主和和文皓死在这了。
等他们真的走出了魔族领域,他才在阵法里闭了闭眼,试图让马甲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剧情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动?他好像没做什么吧?难道让他们自相残杀真的太侮辱人了?
他们也没真的自相残杀啊!
临渊还在思考对策,没想到到了万界山,他还没动手,和文皓就动用精血撕扯开了他身上的魔气。
临渊愕然:“你做什么?”
和文皓浑身发抖,临渊算是看出来了,他情况特别严重,但不知道是怎么了,可心里竟然还惦记着他魔气,我是魔啊,你搞我装备干什么!
音修喉间滚烫,声音却出人意料的沙哑平缓:“没事的临渊,你不是魔种,只要把魔气封印了就没事了.....”
他喃喃:“封印了就行了。”
魔气会腐蚀修士骨骼,这也是很多人抵抗不住就堕魔了的原因,可和文皓本身状况就不好,还这么不吝惜精血。
临渊看得心惊肉跳,发现自己没被禁锢住,一横手就把他挥开:“滚开!”
因为留意到他情况,也不敢下狠手,这样大动作也只是让和文皓退后了一步。
程悦查看完发现魔族没追上来,见到这一幕,眼眶湿热:“临渊!”
临渊却警惕退后,发现马甲出发过来这边了,心底大石落地,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走出魔界也无用,你们身上都有魔族留下的气息,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追来这里,我劝你们还是早日束手就擒。”
但不管他如何暗示威胁,他们都不为所动,仿佛闯入魔界就是为了来找他一般。
少年:.....
临渊心里凌乱极了。
忽然,和文皓出手用了长笛,临渊为了躲避,兜帽不慎滑落,冷清的月光落下来,刺得他表面肌肤生烟,他终于忘记压声音,语气惊怒中带着沙哑:“别过来!”
和文皓的手却拽住他手腕,滚烫的,像是在汩汩燃烧着的岩浆。
临渊被烫了一下,听到和文皓声音颤抖:“你现在还不是魂体,太好了,你还没死......”
少年眼睫颤了一下,感觉到和文皓给自己戴上兜帽,终于意识到,不是剧情变动,而是主角团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可是为什么?
他不是都露了脸让他们看见神农谷是被自己屠戮的吗?
他保护神农谷众人神魂的时候也没让他们发现是谁.....他动作一慢,就被灵力包裹了,魔气的确在逐渐消融,而且他身上的血污也被清理个干净。
刚刚还阴鹜狠戾的魔族少主被迫坐在火堆前面,烤得触手都暖洋洋地掀披风钻出来的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和文皓伤得严重,程悦试图给他疗伤,见他摆手,焦急哽咽:“师兄!”
和文皓看着临渊。他似乎还不知道事实如何,他们已经全都知道了。
原型小小的触手蜷曲在披风边缘,发现他在看,色厉内荏地挥过来,很快又被火光逼退,胆小得根本不像是个曾和魔族一起征伐的八鞘。
他只是一只幼年八鞘啊,根本没有上过战场,也不知道真正的魔族是什么样子。他只是想保护他们而已。
和文皓眼睫潮湿,想起要拿出法器,务必让临渊先保护好自己,没想到罡风一阵刮过。
熟悉的仙君威严就淡淡压下:“魔族少主?”
程悦本能地瞳孔一缩,意识到是沈扶闻,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她立刻起身:“你想干什么?!”
看这架势,倒像是魔族少主的是沈扶闻,而保护修仙界的是临渊般。
沈扶闻:......
两个马甲于万籁俱寂中对视,沈扶闻沉吟:是不是哪里露馅了?
临渊这个马甲剧情不多,本质上来说也只有神农谷那里可能会有纰漏了,小章鱼触手蜷缩起来不肯说话,沈扶闻便也道:“他控制魔军四处作乱,你等既为正道修士,为何不为民除害,反而.....”
看到浑身干燥暖洋洋的魔族少主马甲,沈扶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阻拦我解决此祸害,到底意欲何为?”
和文皓声音嘶哑:“我们想做什么,你不知道吗?沈扶闻,不论魔君是不是会突破封印,临渊又是不是有佛心,我们都不会允许你把他带走的,如果你想带走他。”
他喉间带出血腥气:“那就从我尸身上踏过去。”
临渊眼睫微颤,无措地蜷曲起另一条触手,在主角团看不到的地方,都快打结了。
魔君封印是什么?佛心又是什么?他在主角那里的好感度这么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这么多个马甲,怎么没一个告诉他啊?
沈扶闻冷淡垂眸,似乎在思忖要不要出手,可下一秒,冲天魔气就自万界山而出,明显是魔族因为少主被抢,追杀过来了,沈扶闻不能不管,毕竟还没到他揭露反派身份的时候,他也就扫了眼临渊,淡漠道:“我不知你们被这魔种迷惑到了何种地步,但魔族事态一消,此子必死。”
说罢,仙人先去对付魔界祸患了,和文皓却死死地咬着牙关,望着沈扶闻的背影双眸充血。你明知道他不是,他不是魔种,还想让他献祭.....
悲愤攻心,音修直接咳出口血来,看见临渊望着那滩血迹,茫然而安静地站在那,还试图安慰他,但很快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他受到的冲击实在过大,程悦无法,见临渊还想回魔界,只能咬牙给他下了一个束缚咒,却也和和文皓一般,根本不舍得做别的:“别怕,等回去我就松开。不会再有人要挖你的心了。”
临渊微微动了动唇,那一刻心里想的竟然是,可我本来就是要死的。
他不知道挖心是不是天道改的新剧情,还是主角团被谁误导了,可是他本来就是反派,他本来就是要死的。
临渊被程悦带回了神算阁的驻地之一。沈望和主角团汇合,发现他们带回了安然无恙的临渊,欲言又止。
可一直好几天过去,他眼见魔界与修仙界战火烧得越来越广,临渊却仍然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还是在某一日,压低眉心与杜无悔道:“你们确定此人是为封印魔君而牺牲么?我们来此秘境也许多日了,从未听说过魔军是由魔君统率,反倒是......”
反倒是那少主残酷暴戾的事迹听了不少,他怀疑他们是不是被骗了,他本就没有经历那些,也很难谈得上对临渊有何信任。
可却看见杜无悔冷冷地看着他,沈望眉一拧,还未分说什么,便听说应道友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另一个消息。
“师兄已经陨落了。”
剑修的剑放在石桌上,应沧澜已经是化神后期修为接近他在秘境外的实力,可说这话时手指蜷缩,分明是不愿触碰自己的本命剑。
程云被晋起拉着,声音却咬牙切齿:“是你杀的。”
院落寂静。
应沧澜用力闭眼:“是。”
“不能怪应道友,他睁开眼时已经.......”
程云却陡然厉声:“宗门不是已经问审了吗!你们也毁了他的修为啊!他的剑骨也没有了,这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还要杀他,就因为他是少宗主,他做了那个大师兄,你便要杀了他才能取而代之吗!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去撕扯杜无悔:“你不是用纸鸢看到了吗!那阴兵根本不是师兄唤醒的,师兄复国也只是为了抵消我的命格而已,你们怎么能把这件事算在他头上呢?即便算在他身上,他就罪该至死了吗?”
应沧澜手指紧紧捏着,有不明情况的万剑门弟子来神算阁办事,听到这质问,不平道:“师兄怎么能如此怪罪大师兄?”
应沧澜面色因这称呼发白了。
“当时大师兄的剑气不受控制,加之燕无争意欲反过来对师兄出手,师兄才不得以杀了他,他不是罪恶满盈,还是程师兄去拿问的他吗?怎么如今罪首死了,程师兄反而觉得师兄太过冷血了!燕无争可是差点就引魔族屠戮了我们万剑门满门!”
程云喉腔充血,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盯着应沧澜,落下来的泪几乎变血泪。
一直到那弟子知道神算阁今日不办事,程师兄也安静下来后,嘀嘀咕咕走了,程云才颤声问:“你为什么不反驳?”
应沧澜手一颤。
他本来已拿了剑想要去查更多,程云却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好多句话,仿佛一生的气力都在这几句话里用尽了:“你在这秘境里看了听了,觉得没有问题了,便觉得他死有余辜是不是,他本来就该死在你剑下是不是?你觉得这才该是原本该发生的......”
其他人都不知该如何劝阻,程云却扑过去,厉声:“应沧澜,我在问你!”
“杀他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杀他的时候你也觉得你杀了一个首恶,他戕害同门便活该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吗!”
应沧澜思绪混沌,单手捂着脑袋,艰难回答:“我不知道。”
“你知道!”
程云这一声厉喝几乎惊动了周遭的所有人。可他下一句却毫无预兆地沙哑颤抖起来:“你知道他早就学会了太上剑法的最后一式。”
应沧澜的心陡然战栗,有一瞬间,被这秘境蒙蔽的灵台前所未有的空明。
然而他一剑捅穿了燕无争心肺那一幕却像是雷鸣一般,撕扯得他浑浑噩噩,踉跄数步。
程云的凄声还在耳旁回荡:“你知道他的剑法远在你之上,即便被毁了丹田还可用出剑气,你也知道他根本就不想争这个少宗主之位。”
“你知道若不是他一心求死,凭你修为根本杀不了一个剑仙!”
程云恨得字字泣血,几乎原地入魔:“你也知道,他若是可以死,早就死了。”
应沧澜耳中轰鸣。
“你怎么可以忘了,你凭什么忘了,他轮回了数百世都没有找到一个办法,他就算毁了自己的神魂都没办法让天道放过他,只有你,只有你有一样的天生剑骨只有你可以杀了他让他不做这个未来的剑仙,但是你怎么能真的杀了他!”
方恢赶来的时候听到这话,持剑的手一抖,几乎没站稳,他眼前一黑,几乎跌在原地。
原本凄厉的嘶声堵在喉咙,最后变成那日在掌门面前,他不甘地质问,却怎么也问不出来的那声:凭什么?
程云跟过来的时候还以为燕无争和沈扶闻真的醒了,他以为这种种不过是噩梦一场,以为他们只是误入了秘境。
哪怕只是回到在飞舟上时呢?哪怕师兄还落在盛梳手里,那也只是被炼化,起码他还活着......
可一见到相似的继任大典,见到其他人因为燕无争陨落而欢欣鼓舞,见到所有人都斥他为邪修,程云还是一瞬间境界跌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