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小朋友来买了，今天是小朋友一年之中，最富有的一天。他们抓着还在红包里的现金，从一排排糖葫芦中，挑选着自己最满意的那一串。兴奋地把钱交到何年归手里，举着糖葫芦就欢快地跑开了。
除了小朋友，还有大朋友。过年也是在外工作的年轻人回村的时候。跟何袅袅年纪相仿，一起长大的朋友们，也凑了过来。
“你是袅袅？”一个戴圆眼镜的女生不太确认地问。
“是呀，你是？”何袅袅跟村里的同龄人太久没见，大家变化都很大，她已经不太认得出了。
“我是苗苗啊。”何苗苗推了推眼镜，有点不太好意思。
“何苗苗！我记得你。小时候我老是去你家吃煮毛豆。”何袅袅的联想记忆，总是跟吃的有关，“今年豆子收成怎么样？”
“还行。”何苗苗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内向，说话柔声细语的，不太抬眼看别人，“不过我妈说，明年不种豆子了，说要跟着你种菊花。”
“好呀。”何袅袅拿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何苗苗，“吃。”
“我……我没现金，扫码……有码吗？”何苗苗在小推车上四下找着。
“不用，我请你吃。”何袅袅笑意盈盈，“你现在在哪里工作？还顺利吗？”
“我……”何苗苗眼神闪躲着，欲言又止，“不是太好……”
“那你准备回来吗？”何袅袅很是期待，“现在店里缺客服，也缺管理，要么你看看有没有自己想做的？”
何苗苗如释重负，说：“其实我妈就是想，让我来看看，你这里有没有工作的。”
“那可太好了。”何袅袅激动地拉住何苗苗的手，“我现在店里特别缺人。我准备年后把我家老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做办公室，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
何苗苗感激地猛点头，犹犹豫豫地说：“现在大环境不好，好多人被裁员……”
“是呀，不过没关系，回家消费低，工资我尽量跟你原来的持平。回村咱也要养家糊口的呀。”何袅袅啃着糖葫芦说。
其实村里像何苗苗这样的年轻人有不少，虽然去了不错的城市工作，但因为学历一般，工作能赚到的钱，也只够他们在大城市生活。攒不下钱，买不起房，回到家乡却没有能相匹配的工作，进退两难。
何苗苗刚走，大壮就来了。他倒是很实在，直接捏起一串糖葫芦就吃起来。何袅袅忙说：“这不是大壮哥嘛，过年好呀，糖葫芦两块钱一串。”
“咱俩都这么深的交情了，两块钱我刷脸也够了。”大壮可不管几块钱，“蛮好吃，有小时候糖葫芦那味儿。”
何袅袅也没计较，只是说：“这都是红婶选的最好的山楂，可不得好吃。”
“小姑娘家家的，一天天臭屁得很。”大壮开着玩笑。
何袅袅也不甘示弱，说：“一把年纪的中年人了，说话咄咄逼人的。”
“还说我咄咄逼人。”大壮嘻嘻哈哈地，“进村路的命名我还没找你的。大壮路，多不好听啊。”
何袅袅不禁笑起来，说：“当初答应了用你的名字命名的，肯定得叫大壮路啊。”
“我大名何允。”大壮不服气，“你这一闹，身份证上的名字白改了。”
何袅袅笑笑说：“我这是为你考虑。大壮这个名字，村里人知道的更多。走那路上就能想到你的好，多难能可贵啊。而且‘大壮路’‘大壮路’叫起来也很亲切。”
大壮瘪着嘴不说话，无奈地看了眼何年归，说：“你跟着这样的老板，不会被坑吗？”
何年归用下巴指了指大壮手里的糖葫芦，说：“你手里的糖葫芦，就是她坑得我的，你要不要付钱给我啊？这样我还能少被她坑一点。”
“你们两个，一丘之貉。”大壮气呼呼地指着两人。何年归和何袅袅面带礼貌微笑看着大壮，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大壮抱着臂，边吃边说：“听说食用花尝鲜节，旅游局批了？”
“是呀。”何袅袅得意，“开春就开始建了。大壮哥这么有生意经，要开个店吗？”
“嗯。我准备弄个民宿试试。”大壮说，“到时候大家大老远来了，得住宿吧。”
“那你的化肥厂呢？”何袅袅问，“不是说换了地址。建得怎么样了？”
“那肯定比你种的花快啊。”大壮还记得输给何袅袅的事，“早就投入生产了。”
何袅袅听到这儿，眼冒金光，盯着大壮，满脸期待地说：“那大壮哥要不要给村子捐点钱啊？新的一年，村子要发展，可太需要钱了。”
大壮难以置信地盯着何袅袅，说：“袅袅啊，你薅羊毛也不能只抓着我一个人薅啊。上次空口白牙就让我掏了二十万。这什么回头钱还没见着呢，就又让我掏钱？”
“哈哈哈哈……村子建设，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嘛。”何袅袅理所当然，“你手里有钱，当然更适合出钱啦。你再捐二十万，到时候我在山上景区给你做个雕像……”
“给我全家做个雕像我也不捐了！再见，再见，再见！”大壮又抓了一串糖葫芦，大跨步逃走了。
何年归忍俊不禁，说：“你见到大壮就要钱，他可怕了你了。”
“当初我可怕他了。”何袅袅感叹着。
冬去春来，春节一过，又到了种菊花的时候。从大年初六开始，何袅袅家就被踏破了门槛。植的。
去年因为很多人地里早早种了庄稼，没能及时跟着何袅袅种菊花。看别人种菊花赚钱，很是心动。经过一个冬天，地里腾出来，终于可以种了，便来找何袅袅买花苗。不过除了这些今年第一次尝试种菊花的，还有去年种了，今年要加种的。大家卯足了劲儿，要通过种菊花致富。
可看着以百万计数的花苗，何袅袅还是有些心虚，今年的销售压力，必然比去年要大很多。她仍是像去年劝别人一样，劝今年的新种的村民，说：“现在种花的人多了，很有可能会面临销售压力，到时候万一挤压，会赔钱的。”
可经过去年的成功，村里的大家对何袅袅非常有信心，只是说：“万事开头难，去年那么多你都顺利卖出去，今年肯定也没问题。”
这样的信任，变成压力，无形中压在了何袅袅身上。
第96章
帮大家记录了最新的花苗预定，何袅袅冷静地想了想，觉得不能被村民们牵着鼻子走。种花这件事，她必须来主导，不然会容易走歪。
久违的，何袅袅又一次召集村民，在村委会开大会。
过年期间，村民们有空闲，聚在村委会的人也更多。一人一个小板凳，把村委会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何袅袅站到村委会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台下大家兴奋又充满期待的脸，她欲言又止。因为她要浇冷水了。
“今天叫大家过来，是有几件重要的事要宣布一下。”何袅袅先缓缓说了个开场，然后咬咬牙，鼓起勇气，说：“首先要告诉大家的是，目前我这边的花苗预定有两百多万棵。加上去年的八十多万朵，村子新的一年，第一季，预计收获三百万朵菊花。”
似乎村民们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有几个已经悄悄地讨论起来。何袅袅继续说：“预计来年销售压力会非常大。所以我……”何袅袅说到这里停住了。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怎么面对这些刚下定决心、充满希望，要跟她一起赚钱的人。她从小就很努力，生怕让任何人失望。如果说出不再包销售，她担心会让村民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火苗，熄灭掉。
“加油！”何年归在一旁小声为何袅袅助力，“不管怎样，还是要说出来的，不要把所有的压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所以我……”何袅袅重复着，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一咬牙，一狠心，提高嗓门说：“所以我……会努力把花卖出去。”
村民们听到这里，激动地鼓起掌来。激烈的掌声中，何年归却为何袅袅担忧，他相信她有能力把所有的花卖出去。但不希望何袅袅身上背负太多的压力，她担下销售责任，意味着她会比去年还要辛苦。
何年归担心地扯了扯何袅袅的衣角，何袅袅微微笑着给了何年归一个“没问题”的眼神。何袅袅继续说：“但我希望我们在座的所有人，把我们何家村，当成一个整体。大家共进退。我们有这么多人，可以发挥多人的优势，谁家有餐厅或者糕点啊，小吃店之类的关系，可以利用起来，把我们村的花卖进去。当然了，如果觉得风险太大，不想种了的，也可以来到我这里取消预定。”
“就应该大家一起想办法！”
“我大舅哥家里是开餐厅的，我去问问。”
“我有个同学开罐头厂的，不知道行不行……”
……
大家七嘴八舌地讲着可能拥有的解决方案，何袅袅看大家积极解决，也安心了许多。示意大家安静一点，继续说：“之前我也是站在这里，跟大家说，将来准备办一个食用花尝鲜节。年前的时候，我向旅游局递交了申请，现在批示终于下来了。开春旅游局就开始建造景点。咱们村子有山有水。山路修好，游客们就能游山玩水，拍照打卡，还能吃咱们村子的食用花。”
旅游局这条路，是大家没有想到，何袅袅却做到的，村民们除了鼓掌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用响亮的掌声表示对何袅袅的赞许。
“接下来，开发团队会来村子里改造河道、修路、建游乐设施、建设停车场。”何袅袅提高嗓门，努力压着大家的掌声，“食用花节日一年两次。五月一次，十月一次。是菊花自然花开的时间，刚好也有法定假日。未来会在河边盖一排商用房。大家可以根据情况先规划起来，跟村长或者旅游局负责咱们村的老李，去了解具体情况。盘店面，做农家乐或小商店。未来咱们村子，不止有种菊花这一条路，还有很多别的选择。”
“袅袅，太棒了！”燕子先欢呼起来。
“既然是办农家乐，当然得有咱们村子的特色菜。我聘了年年作为咱们村子的特色菜开发大厨。研究几样食用花的特色菜，到时候教给开农家乐的乡亲们。”何袅袅考虑非常全面，“另外，除了菊花之外，想承包荷塘，种可食用荷花或者玫瑰花的，也能直接从我这里定花苗。”
所有人挤在食用菊花种植上，必然会出现拥挤问题，多方面的发展，可以给村民们更多的机会。
“还有就是菊花种植方式的问题。”何袅袅说，“村东作为赏花最棒的位置，还是自然成熟，一年两熟，分别是五月和十月。至于别的地方，可以适当采用大棚，在八月和一月各熟一次。这样就能实现一年四熟。这样咱们村的网店，就能全年有鲜花供应。让食用花尝鲜节没能来的游客，来咱们村子玩，也能尝到新鲜的菊花。”
“那用大棚，成本不是就上来了吗？”有村民弱弱地站起来提问。生怕在这种大势所趋的氛围下，被大家攻击。
“你说得很对！”何袅袅说，“但是反季的花，也有优势。一是数量少，容易销售。另一个是比应季的售价要稍微贵一点。平时五块钱一朵，反季的，可以卖六块。”
何辛猛地站起来，说：“我吃过亏，我明白。咱们都不懂，只要听袅袅的话就对了！我第一个种大棚。去年是袅袅帮我赚了钱。今年，我把这个钱花在大棚上，支持袅袅！”
何袅袅挥着手，压着何辛的话，说：“那倒也不用这么信任我。我也就是个普通人。后面还是得靠大家。谁想种大棚，要想明白，成本会高，也会有卖不出去的风险。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大家根据自己家情况来。”
种植菊花的人越多，何袅袅要面临的风险就越大。她不敢把话说太满，生怕有人再闹事，她可真的吃不消了。
终于开完了会，看大家都很支持的样子，何袅袅也放心了不少。接下来就是联系销售代理，尽量把村民们种的花都销售出去，就好了。前面已经成型的网店继续销售，再加上销售代理的话，三百万朵全部售空，也是有希望的。
何袅袅一边往回走，一边计划着怎么安排代理的事情。何年归一步一步跟在后面，看着何袅袅专注的样子，不忍心打断。
何袅袅突然想到，除了代理，店里的产品也得丰富起来，便停住了脚步。何年归也猝不及防停住，问：“怎么了？”
何袅袅抓住何年归，一脸得逞的坏笑。何年归缩着肩膀，说：“你有话直说，这么看着我，我有点怕。”
“走，跟我回家，试一试开发菊花小吃。”何袅袅拉着何年归往家里跑去。
之前何年归用菊花做过菜，甜庆菊很适合做菜，鲜嫩清香。但要做保质期长、方便运输且符合大众口味的美食，他就没什么想法了。
何袅袅取出自己的电脑。何年归知道，何袅袅这是认真地进入工作状态了。何袅袅给何年归看PPT，里面有她找来的各类鲜花产品，只不过用的大多是玫瑰花。
看了一圈，最可行的其实就是糕点。晒干制茶是菊花最常见的食用方法，暂且也可以作为备选。鲜花酱其实也可以试一试，金黄色泽的鲜花酱，或许会有另一种风味。
“但是看来看去，都是甜的。如果有咸口的就好了。把这花做成一道可以直接吃的小菜。”何袅袅提着想法，却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我听说云南有一种腌菜吃法。把花放到土坛子里腌一下，然后用来炒肉吃，据说是酸辣口的，很好吃。要么，我们试试？”何年归说。
可查了半天，也没从网上查到这道菜的做法，只知道是云南那边农村流水席上常吃的一道菜。不过有何年归在，何袅袅就很有信心。
她把晚熟保存下来的两朵菊花交到何年归手里，说：“就交给你了。”
何年归小心翼翼地调了腌菜的酸汤，把菊花放进去，静静等待了三天。三天之后，一开盖，就闻到浓郁的酸味，菊花也已经水淋淋、软趴趴了。
闻着浓如醋味的菊花，何年归艰难地问：“真的要试吗？”
何袅袅也没什么信心，但还是硬着头皮，宽慰着：“来都来了……”
何年归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下了决心。他把瘦猪肉细细地剁碎了，用大火爆炒出香气，然后加入跟菊花一起腌过的辣椒，翻炒出辣味之后，放入撕成小朵的菊花。菊花入锅翻炒，浓郁的酸味一下就涌了出来。
何年归对这道不熟悉的菜，不能保证做得好吃，只能保证做熟了。
两个人盯着眼前这道冒着酸辣热气的菜，有点犹豫。好不好吃都没关系，万一腌坏掉了，俩人吃了拉肚子，才是大事。
何袅袅一闭眼，一狠心，伸出筷子。何年归挡住何袅袅的筷子，说：“我先试试，确定没毒，你再吃。”
何年归把菊花瓣和肉末一起夹起，尝了一大口。何袅袅专注地看着何年归的表情，看着他先是皱眉，然后所有所思。急不可耐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吃着……还不错。”何年归细细咀嚼着，“吃起来没有闻起来酸，肉香有，菊花的香味几乎融在了肉里面，有点奇特，清香，但……又酸酸辣辣的，感觉还有点下饭……”
“这么神奇？那我试试。”何袅袅不顾上何年归阻止，已经一大口吃进嘴里，“好吃哎！”菊花跟辣居然异常得搭。花瓣本身有菊花清香的感觉，吃起来，酸味是下降的，清香留在唇齿间。很奇特，也很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