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大姑娘疯狂迷恋李哆嗦的同时,汴梁城里的贵族郎君封道清也迷恋上了梁大姑娘。
在封道清在樊楼里喝酒吃肉听曲之时,偶然间推开窗户。清风徐来,窗外的街道上一个穿着普通的小娘子正把一个年老的男子护在身后,与面前的贵女疯狂对骂。
封道清时常嘴拙,辩论时常落于下风。他当时就想,若能有一个女子,这样护着他,也许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了吧。
梁大姑娘常常往菜市场里跑,看着李哆嗦客客气气地把猪肉卖给往来的客人,就这样看了十来天,梁大姑娘忽然跑到还不认识他的李哆嗦面前说:“你娶我吧!”
李哆嗦一哆嗦,看了眼梁大姑娘,衣服不算华贵,可绝对不贫穷,李哆嗦便道:“小娘子在和我玩笑吧,我就是个杀猪的。”
梁大姑娘摇头,说道:“我是真心想要嫁你。”
李哆嗦自然是不信的。梁大姑娘便每天过来缠他,李哆嗦被她吓住。一次收摊,他洗净手,对梁大姑娘说道:“你当真要嫁我?”
梁大姑娘抬起下巴:“对!”
李哆嗦指着身上的补丁:“往后穿这样的衣服也不介意?”
梁大姑娘眨眨眼睛:“不介意!”
李哆嗦无奈笑道:“好,那往后住茅草屋子,夏日暴雨,屋里被水淹透,墙角生青苔,冒臭气,介不介意?我兄弟姐妹多,常常占我的便宜,抢我的财产,你介不介意?往后生了孩子没有钱养活,把他扔掉,你介不介意?”
梁大姑娘低下头来,再抬起头,眼里已盛满了泪水:“对不住了,我现在就走。”
梁大姑娘回家之后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哭完之后才知道,爹娘已经收了一个贵族哥儿的聘礼。
爹爹如是说:“儿啊,只有权势,才能护咱们家周全。”
梁大姑娘稀里糊涂地嫁进了封府,那一夜红烛高照,年轻封道清看着梁大姑娘,只觉得她大眼睛,浓睫毛,秀鼻秀口,很是漂亮。
梁大姑娘身边被配上了一个贴身的老妈妈,那个人告诉她:“在这样的贵族宅子里,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平安,郎君不论是花天还是酒地,克制住自己,不要管。”
梁大姑娘点头,她知道封道清喜欢听年轻漂亮的姑娘唱曲儿,喜欢在外头喝酒,一喝便到夜里,她不仅没有管,她连管的欲望都没有。
有一天,封道清早上回来,梁大姑娘还睡着,封道清走到她跟前,替她掖了掖被子。
这时候天还蒙蒙亮,梁大姑娘其实已经醒了,可是她闭着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封道清年轻时形容俊朗,那一掖极尽温柔,带着驼峰的鼻梁差一点扫在她的面颊之上,扑面而来的是温暖的鼻息。梁大姑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后来,每每想到这一幕,梁大姑娘便心有余悸:“好险,幸亏克制住了自己,差一点喜欢上他。”
幸而和封道清成婚,行至如今,只留存下了些许友情与亲情,不然以他的风流性子,梁大姑娘怕不是要被气死。
不过梁大姑娘泼辣,府里的人都知道,因而封道清也不太敢将女人带到府里,唯一带了一次,竟被两个儿子手持兵器,拦在门外。
也许是这场婚姻的后遗症,如今的大娘子酷爱替人做媒,她时常想,若当年家中附近能有一个好事的媒婆,将她许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经商人家,她如今的日子,又该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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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五月
林思水并不知晓大娘子年轻时的种种轶事,在她眼里,大娘子只是一个贵族妇人,虽有时看起来严厉,当初她想要嫁给封烨时,赶她时也赶的凶狠,可她只是一个妇人,应当有妇人的优柔寡断和妇人的软弱,又能将自己怎么样?
此时的林思水被平素最疼爱自己的爹爹反锁在房门里,房中央是一架铜镜,她走过去照了照自己的脸。和十来岁的时候相比,瘦了些,也松垮了些,但还是漂亮的。
她想起她每一次看见卢氏,卢氏眼里闪烁着戒备的目光,令她浑身舒坦,其实,汴梁城里许多女子看她的眼神都是戒备的,同性的戒备对她而言,是作为女子的胜利。
那一天,在庵里,大娘子质问她,为何要对卢氏下手,她说不上来。她只是觉得卢氏令她看得很不顺眼,旧情人的妻子,终归是让人膈应的。
她的脑袋里昏昏沉沉,依稀记得大娘子的冷笑:“在黑市里找这样一个低劣的杀手,你以为能杀得了谁?”
窗户关着,天气闷热,林思水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到了晚上,房门“吱呀”着打开,林思水看见了父亲的身影,她扑过去,匍匐在他脚下:“爹爹!你想通了?肯放我出去了?”
她的爹爹没有说话,空气沉默得异样,林思水抬起头,看到满眼含泪的父亲手上拿着的白绫。
第二日,京城中人都知道,林家大姑娘昨夜自尽了。
京城中一时哗然,这个漂亮到锋利的女子,这个不守妇德的女子,这个心思狠毒的女子,终究在嫁人之前死去了。
林思水出殡的那一天,成清和伐柯刚巧在街市上采买针线。
一队沉默的人手持白幡路过,街市上的人皆看过去,看清了最前头人手里的牌位,人们窃窃私语,有人说林思水二十好几了,想嫁想疯了,这才慌不择路,在尼姑庵里与人苟合,有人说她天性如此,骨子里带着的骚气。
成清和伐柯没有说话,看着那一队人往天空里撒洁白的纸钱,这附近有一家书院,这一日天气很好,只听他们念着:“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一旁的妇人手里抱着个孩子,那孩子想要接住天空中飘下的纸钱,他说:“花,花……”
妇人拍开他的手:“乖乖别碰,晦气。”
成清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伐柯道:“尼姑庵里的那男人呢?如今在何处?”
伐柯道:“是个小官家的哥儿,如今快娶亲了,正筹备着呢。”
两相对比,成清感觉到了一丝荒唐。
今日的针线也不想买了,成清随即带着伐柯回府。
伐柯看出了成清的不悦,便开解道:“大姑娘,人要往白的地方看,不要看那些黑的地方。”
成清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对伐柯说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多做些,我们两个一块儿吃。”
伐柯道:“姑娘怎么对我这么好,我一个下人,受不起的。”
成清道:“咱们同为女子,我该对你好些。”
伐柯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吃杏仁豆腐,蛋黄乳酪,还有……”
成清道:“杏仁豆腐,蛋黄乳酪是吧?好啊,明儿就做给你吃。”
伐柯道:“姑娘,还有几样想吃的呢……”
成清笑着捂住耳朵,快步走了。
自从上回与封廉见面之后,成清便再没有见过他,可是近来的生活里,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譬如,在饭桌上,成清夹起一筷子酱鸭:“这个酱鸭口味特别,从前我竟没有吃过。”
成老太太笑道:“这是封家二郎听闻我爱吃鸭子,说是亲自做了,差人送来的,真是有心啊。”
成清把酱鸭搁在白米饭上,又转而夸赞陈氏的衣料:“这衣裳颜色低调,又显肤白,赶明儿我也做一件。”
陈氏道:“这也封二郎送来的,我这儿可没有,你找他要去。”
成清闭了嘴,默默地吃饭。不想成墨岑在一旁开口:“说起封二郎,昨儿我还见过他,同他一起讨论了诗文的山谷体,以及此体中的点铁成金一说……”
成清深深地叹气。
这一日,成清做好了杏仁豆腐与蛋黄乳酪,和伐柯一块儿吃了,还剩下一些,想了想,叫来个小厮,将这两样装好,让他给封廉送去。
此时,国公府里,大家正围着大娘子坐在一起,闲闲地讲些事情,自从林思水去世后,封大郎的精神好了许多,连卢氏都觉得诧异。
小厮将食盒送进来,卢氏笑道:“娘,咱们是不是要恭喜二弟了。”
大娘子也笑。众人看着封廉将食盒打开,白嫩的豆腐上洒着些杏仁薄片,嫩黄的乳酪吹弹可破。
封廉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杏仁豆腐。
封烨打趣道:“如何啊?十分美味吧?”
封廉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道:“这是咸口的,等她嫁过来,我要告诉她,我喜欢吃甜的。”
是夜,大雨倾盆,成清窝在薄薄的被子里,做了一个滑腻冰凉的梦,梦里的她正在吃一碗红糖冰粉,淡淡的甜味从口腔滑到胃里。
第二日,雨势转小,雨水从屋檐上滚落。有小厮来向陈氏报告:“大娘子,有个丫头敲了咱们府的门,吵着闹着要进来呢。”
陈氏道:“带进来看看吧。”
小厮领了一个浑身湿透的小丫头进来,那小丫头长得黑不溜秋的,一双大眼睛咕噜噜地转,走路不是“走”,而是跳来跳去的。
陈氏皱了皱眉头,那小丫头环顾四周,手里抱着一把破伞,陈氏开口问道:“你是谁啊?为何来我们这儿?”
那小丫头咧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回娘子的话,我是来找垣哥儿的,我来瞧瞧他,瞧完就走。”
陈氏道:“你来找子垣?你是他什么人?”
小丫头道:“我是他以前的院里的丫鬟,我伺候惯了,他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我不放心他,前来看看。”
陈氏偏过头来:“鹿鸣,去请垣哥儿。”
成子垣正读着书,忽然收到消息,便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小丫头的手:“阿蝉,你怎么来了?”
阿蝉不复方才精神的样子,忽然蔫巴了下来:“我还不是担心你,所以来瞧瞧。”
成子垣叹道:“你怎么这样任性,爹娘同意你来了吗?”
阿蝉将手放在嘴边,悄悄说道:“我是偷跑来的。”
成子垣道:“你太不懂事了。”
他随即向陈氏跪下:“大娘子,求您收留阿蝉几天吧,有个住的地方就好。”
说着,他扯了扯阿蝉的衣角,阿蝉便跪下,给陈氏磕头。
陈氏道:“从临州过来,也是不易。那就住下吧,鹿鸣,收拾个床铺,让阿蝉住几天。”
阿蝉又笑了,她仿佛很容易笑,笑的时候也不抿嘴,露出明晃晃的白色牙齿。
用完早饭,成清在园子里闲逛消食。只见一个黑猴子样的丫头蹲在一块低矮的假山石上,讲着一个和白毛狐狸有关的志怪故事,假山石的周围是七八个成府的丫鬟,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成清走近了些,丫鬟们向她行礼,成清问这黑猴子:“你是新来的吗?如今在哪个院伺候?”
黑猴子阿蝉笑道:“我是来歇歇脚的,过几天就走。”
一旁的丫鬟替她解释:“她是临州的丫头,来这儿找子垣郎君的。”
阿蝉眨眨眼睛:“这位娘子是……”
伐柯道:“这是大姑娘,你该向她行礼。”
阿蝉便从石头上跃下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成清想到堂兄提到过的那个喜欢的丫鬟,心下恍然。
成清笑道:“你讲的那个白毛狐狸,她变成了一个美娇娘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阿蝉道:“姑娘想听,我便好好地讲。”说罢,便重新跃上了石头。
阿蝉说道,那白毛狐狸到了一户人家去做丫鬟,一直照看着里面的哥儿,后来那哥儿去了京城投奔叔父家……
伐柯打断她:“什么白毛狐狸,说的不就是你么!”
一旁的小丫鬟们笑阿蝉:“瞧你黑不溜秋的,怎么会是白毛狐狸变的……”
阿蝉嘻嘻笑着,也不恼。成清道:“你们便一点活儿都没有么,这样聚在一起,仔细被抓住训斥。”
丫鬟们四散开,阿蝉见她们走了,便问成清:“大姑娘,这汴梁有什么好,我从临州坐着船来这里,船上挤满了人,为何好好的临州不待,都往这儿跑!”
成清笑道:“好不好,你住几天不就知道了?”
到了下午,太阳快把地面上的雨水烘干了,国公府来了人,说是请大姑娘过去坐坐。
老太太和陈氏相视一笑,道:“那便去吧,晚些回来也不要紧。”
成清踏出府门,却只见封廉牵着一匹马站在那里,成清望望四周:“不是说接我去国公府吗?马车呢?”
封廉笑了笑:“改主意了,咱们不去了,去街市上转一转吧,顺便请你吃好吃的。”
成清抬起头看了封廉一眼,他的温润鼻尖上有一颗小痣――这是成清第一回 发现。
成清想,他真是好看呐,额心的美人尖尖好看,如同书法里悬针竖的鬓角也好看,耳朵下面一寸是刚毅的折角,睫毛上带着的一丝笑意……成清从前也觉得他是好看的,可是如今的心境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心中平白的生出了贪婪的触角,这触角伸进了她的胃里,让她无端的感到饥饿,想要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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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五月
太阳西斜,许许多多的马车在闹市里穿梭。
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卖花郎拿着一篮鲜花骑在白马上,成清知道,马蹄会发出踢踢踏踏的声响,只不过被喧闹所淹没。
这样的热闹为成清提供了勇气,像是屏障,将她掩护。成清伸出袖子下的右手,微微地往封廉的左手靠了靠,正要碰上,封廉忽然举起了左手:“看!羊肉小馒头!”
成清将手缩回去,背在身后。封廉道:“冯氏羊肉小馒头,你从前吃过吗?”
成清点了点头:“从前我常吃。还将它列入了最爱吃的五十家汴梁馆子的清单里。”
封廉笑道:“巧了,我的清单里也有它。你在这儿等着,我排队去买。”
成清便站在哪儿等了一会儿,封廉拿着一纸包羊肉小馒头走了过来,亮汪汪的油浸湿了包裹着的纸。
羊肉小馒头的个头很小,底部是焦脆的,里面羊肉事先腌渍过,瘦肉偏多,很有劲道。
封廉和成清将小馒头拿在手上吃。成清踮脚看了看前面一家店铺排着的长队,对封廉说道:“那是卖江豆糕的!可惜人太多,咱们回头再来买吧!”
封廉说好,两个人吃着小馒头,兜兜转转地走到了一处空地上,地面崎岖,再往前走,是一处深巷。
成清和封廉走到巷子旁,向里面望了一眼,只见一个女子双腿箍在男子的腰上,两只手环着他的脖子,正拼命地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