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里没有任何漏洞，林子承最后只好道：“本官可以给申屠小姐的侍女单独问问话吗？”
申屠婵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大人便在这里问吧，我去偏厅坐坐。”
说着唤了小满过来，主仆二人神情自然，没有丝毫的紧张或者犹豫。
第55章
林子承又把问过申屠婵的问题问了一遍小满，小满说的没申屠婵仔细，但是事情的经过并没有什么偏差。
林子承原本没有跟镇北侯府提过见申屠丹林，此时在申屠婵和小满这里问不到东西，又突然提出见见申屠丹林，想着这样突然盘问，如果有问题说不定申屠丹林会露出什么马脚。
其实今日的事情别说是皇室宗亲，就是申屠琅活着的时候，他最多也只能象征性的问问，或者一来便提出见见申屠丹林，但是在镇北侯府如今的境地，来的是又个十几岁的女眷，他多多少少不太把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盘问完大小姐，盘问了婢女，现在又提出见小侯爷。
林子承自知没给镇北侯府留面子，但是转念又想，申屠婵一个小姑娘，恐怕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没什么成算。
谁知申屠婵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了，原本善意的笑容褪去，五官像是覆了一层冰。
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
林子承并不了解她，也不会因为她突然不高兴而有什么忐忑，正欲开口坚持见申屠丹林，便听申屠婵冷声道：“林指挥有皇命在身，想见自是没有问题，我亲自给您带路，请吧。”
她说的这声“请吧”不带一点客气，甚至像是上位者对下属说的，冷肃的两个字。
林子承眉头微微皱起，还没等他再说什么，申屠婵已经转身出了正厅，他只好起身跟上了申屠婵的步伐。
他心中忍不住冷笑，只觉得镇北侯府已经到了此种境地，大小姐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十分不知所谓，况且此时查案的权力落在他手里，这女子真是一点事也不懂。
申屠婵一路上都没理会林子承，直到小厮禀报之后，两个人带着小厮和侍女进了申屠丹林的卧房，她才有些不高兴的道：“哥哥，林指挥使过来看你了。”
申屠丹林从前在京都卫混职，林子承算是他的上司。
此时他面色苍白的坐在床上向林子承拱了拱手道：“辛苦指挥使，我有伤在身，失礼了。”
林子承点了点头便直接问起了春山那天的事情。
申屠丹林说的除了视角跟申屠婵的不同没什么别的不一样，说完他还有些凄惨的笑了笑道：“不瞒指挥使，我之前在天津卫还遇到了一次海寇，差点丧命，我怀疑也跟方府动了手脚有关系。”
林子承并不知道这件事，一听便来了精神，让申屠丹林细细说一下。
他们说了多久申屠婵在外面站了多久。
送完林子承走了之后，申屠丹林看妹妹不怎么高兴便问道：“怎么了？林子承为难你了？”
申屠婵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我怀疑，他是容贵妃那边的人。”
申屠丹林一愣：“你怎么看出来的？”
申屠婵皱着眉头看向门口，有点不自信的道：“也许是我感觉错了，总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刻意了，京都卫指挥使可不是一般人能当上的。”
申屠丹林坐直了身体道：“此人心胸最是狭隘，你今日对他无礼，恐怕已经惹得他记恨。”
谁知申屠婵竟不屑的道：“他是京都卫指挥使，我是镇北侯府的大小姐，我的身份不差他，就算是树倒猢狲散，他这吃相也着实难看，既然我对他再有礼数也改变不了他的立场，倒不如他什么态度，我什么态度。”
听的申屠丹林忍不住一笑道：“倒是如此。”
林子承从镇北侯府一回到京都衙门，手下侍卫就告诉他，大理寺少卿今天来审问方家那几个人了，现在人还在里面没走呢。
林子承眉头一皱，此事他这边还没有任何定论，方家也还是官吏官眷，大理寺卿这么急慌慌的插手做什么。
话刚落音，冯远安便已经带着几个人侍卫和文书走了出来。
林子承马上笑道：“冯大人，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带你进去审问啊，这我现在还正在查呢！”
冯远安却一脸严肃，随意的拱了拱手道：“林指挥，不劳你大驾，各有各的进度，你查你的，我审我的。”
林子承脸色一凝，冯远安又道：“无论方家有没有杀害静心郡主，他们派人刺杀朝廷公侯，这可是事实，这是两件事，指挥使别搞混了。”
气氛一时有些不太好，冯远安却仿佛没有看见，还低头看了看文书刚刚录的卷宗。
林子承只好吞了一口气道：“冯大人说的是，是我急切了。”
冯远安却不再理会他，拱了拱手便走了。
跟在林子承后面的侍卫道：“指挥使，这冯大人也太过傲慢了，显然是没有栽过什么跟头。”
谁知林子承回头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他可是个有福气的，年轻的时候有出身云南王府的夫人护着，现在年纪大了，不仅有夫人护着，女儿也要嫁入长公主府，头上两顶金钟罩，谁敢动他？你敢？”
那侍卫噎了一下，低头不说话了。
林子承哼了一声进去了。
方家几个做主的都在京都卫衙门里关着，虽说没打没骂，但是也特别折磨人，他们就死活想不明白了，怎么好端端的就扯上了静心郡主。
若只是单纯的杀害申屠丹林未遂，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在牵扯上静心郡主，万一真的是他派过去的人杀的，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们只能咬死了不认。
五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到了第四天京都卫总算在京郊附近抓了一个那天春山上逃下来的杀手。
那杀手被抓的时候已经吓得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利索了。
林子承这几天原本愁的头发都快要白了，一听说抓到人了顿时精神大振。
被抓来的杀手当天就被拷问了，他被吊在房梁上，林子承问起静心郡主他还迷迷瞪瞪的，反应了好一会儿，被鞭子打的直晃悠了才断断续续的道：“没有小侯爷，一个女的....轿子里是个女的......”
林子承一惊，连忙问道：“你们没见到小侯爷？什么女的？”
那杀手又断断续续的道：“一个女的，杀了那个公主.....对，是镇北侯府的女的...”
申屠婵杀了静心郡主？！
林子承忍不住将吊着的绳子松了些，急切地问道：“怎么杀的？怎么杀的公主？”
“剑...用剑杀的。”
第56章
林子承惊的在原地站住，他认真将事情从头到尾顺了一遍。
也许就是申屠婵事先知道了，故意引静心郡主去的，所以杀手们并没有见到申屠丹林，也许是申屠婵无意间碰上郡主的，临时起意杀了郡主。
这是个天大的发现，方府和镇北侯府都得完。
他急忙让旁边的侍卫写个罪状让此人画押，他要进宫去见皇帝。
罪状很快就顺着他的思路写好了，侍卫抓着那犯人的手指头摁上了手印。
林子承将那罪状拿在手里反复看了三遍细细叠好塞进了衣襟里。
此事一出必定震惊京都，这种案子之中查出意想不到的结果，京都卫也算是立一大功，在皇帝面前必定力压大理寺一头。
林子承却没有顺利的见到皇帝，他到的时候淑妃正在御书房里，他只能在外面等着。
淑妃一直迟迟不出来，林子承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高永一才亲自出来告诉他：“指挥使，陛下今日恐怕不得空见你，要不你明日再来？”
高永一说这话是好意，林子承却觉得大事耽搁不得，万一陛下提前从别处听到了风声便是他们京都卫失察。
高永一见他坚持也没有再劝什么便进去了。
林子承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皇帝才传唤了他。
他进入御书房时皇帝没有在批阅折子，而是在看书，见他进来便把书放下道：“所为何事？可是案子有什么进展了？”
林子承跪下拜道：“陛下，微臣昨日在京郊抓到了一个犯人，那犯人目睹了静心郡主被杀的全过程。”
皇帝神色莫测的看了他一眼：“哦？”
“那犯人今日招供了。”林子承伸手将怀里的罪状摸了出来，轻轻托在双手上。
高永一急忙上前接过，拿在手里打开合上，反复检查了三遍又递给旁边的人查看过才呈给了皇帝。
皇帝看了看林子承才有些狐疑的打开罪状，他一目十行的把状子从头看到了尾，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反手将那状子重重的拍在了案上，怒声道：“好大的胆子！”
林子承面上惊惧谨慎，内心却有些兴奋，皇帝下一句必定是让他围住镇北侯府，审问申屠丹林和申屠婵。
谁知他抬头时皇帝正阴冷的看着他，目光里是说不出的寒意，林子承顿时有些疑惑，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皇帝审视了他一会却道：“你准备如何？”
林子承原本想着皇帝知道了必定是龙颜大怒，镇北侯府直接夺爵，急怒之下直接下令处死申屠婵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此时人证物证俱在。
可是话到嘴边他有些犹豫了。
皇帝是很生气的样子，但是这怒气好像又不是只针对镇北侯府，有点雷声大，就怕处置起来雨点也小。
他犹豫了一瞬答道：“此时人证物证俱在，理应直接捉拿归案，但此事甚大，微臣认为应该先审问小侯爷和申屠婵！”
皇帝还没有说话，屏风后出现一声茶盏倒了的声音，一声女子惊呼后又迅速归于平静。
林子承迅速低下头，仿若什么都没听到。
淑妃在御书房的屏风后面。
皇帝沉吟了片刻道：“你既然说是申屠婵是凶手，太合是朕的爱女，身为君父，朕当亲自审问，你去把申屠丹林和申屠婵带来见朕！”
林子承大惊，这是什么状况！
他一时连表情都带了惊讶。
皇帝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转头对高永一道：“你去把冯远安也叫过来！”
皇帝此时的语气还带着余怒未消，但是林子承却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不对。
皇帝为什么对镇北侯府那么宽容，这不符合他一贯的脾气，但是此事确确实实没有任何问题，人证物证俱在，便是镇北侯府手眼通天也难以改变现状。
皇帝已经发话，林子承满肚子疑问也只能憋下去。
高永一看皇帝没有别的吩咐了便对林子承做了个下去的手势，林子承只得退出御书房去宣召申屠丹林和申屠婵。
他走时忍不住瞥了一眼那刚刚发出声响的游龙屏风。
林子承刚退出御书房，淑妃便袅袅婷婷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面上带着点害怕，染了丹蔻的指甲不停地掐手中的帕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帝脸上的怒意已经褪了许多，看着她小动作不断有些好笑，招了招手道：“过来，有话直说，做出这个模样还不是等着朕问！”
淑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年纪不小了，但是或许沾了长相的优势，又或许因为保养得好，在皇帝面前的一颦一笑都带着纯粹。
皇帝话刚落音她便轻声道：“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今日仅仅云里雾里听了一耳朵已是僭越，若是再胡言乱语恐怕.....”
皇帝脸上的表情松了松，声音也温和了许多：“不算政务，你也算是太合的母妃，有何说不得，说吧。”
其实在林子承进来之前淑妃已经说了许多了，只是皇帝显然还有疑虑。
淑妃这才站到皇帝身边小心翼翼地道：“陛下乃天子，京都城更是盘龙之地，这几年风平浪静，京都卫只管京都城内，不像大理寺卿权力多，面见陛下的机会多，指挥使可能也是想抓住这件事情在陛下面前表现一二，只是臣妾感觉，这法子略微急功近利了些。”
不等皇帝开口，她又道：“臣妾是后宫妇人，只是因为面见陛下时偶尔会碰到冯大人，再加上惠心县主来宫中闲坐偶尔会提一嘴冯大人繁忙，臣妾碰到指挥使的次数少一些，想来京都卫不像大理寺一样时常能面见陛下。”
她没有提一句这件案情，也没有说一句哪一方的不是，林子承不如冯远安面圣的机会多，这是事实，更何况冯远安是宗亲。
惠心县主进退有度，云南那边一直恭敬守礼，世子年年进京，十分忠心，皇帝当然会多多照拂惠心县主一家。
但是此时这话听起来不是那么回事，皇帝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淑妃的手。
淑妃浅笑一下拿起皇帝刚才看过的书说起了书中的故事。
申屠婵和申屠丹林到的时候淑妃还在，高永一进来禀报冯远安到了，淑妃便行礼道：“陛下，此事过大，臣妾告退？”
皇帝看了看高永一又看了看淑妃，道：“不必，今日初一，朕一会要去皇后宫里，你再待一会儿吧，这些日子政务繁忙，时常不见你。”
第57章
淑妃应声退到了屏风后面。
申屠婵和申屠丹林进来时冯远安已经在了，皇帝脸上并没有林子承预期的怒火，他只是淡淡道：“申屠爱卿，你把当日自己遇到的事情再跟朕细细说一遍吧。”
申屠丹林表情轻松。看了林子承一眼便把事情跟那天说给林子承的差不多又叙述了一遍。
皇帝将面前的状子向前一甩道：“那怎么林指挥抓到的犯人说是你妹妹杀了郡主！”
他的声音满含怒气，那纸张太轻太薄，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落在了御案边缘，高永一急忙上前将状子捡起来拿给了申屠丹林。
申屠丹林有些疑惑的接了过去，他只上下溜了几眼便把状子递给了申屠婵看，然后跪下道：“陛下，这是污蔑，是陷害。”
他语气平静，表情不带任何慌乱，自信满满的样子。
申屠婵却上下仔细看了那状子，看完她重新双手呈上道：“这状子编的处处漏洞，请陛下明鉴。”
皇帝没说话，只是看了林子承一眼。
林子承想也能想到这兄妹二人不认，他冷笑一声道：“你当然不认，杀害公主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如何解释这犯人没有见到小侯爷？还详细描述了是你一剑刺死了郡主！你如何解释郡主为何莫名其妙跑到春山去？恐怕便是小侯爷身上的伤也是苦肉计！”
申屠婵脸上带着些许愤怒，是少女被人冤枉的、被人质疑的不悦，她气愤地道：“指挥使上下嘴皮子一碰便说是我杀了郡主，我有通天之能让郡主孤身跑到春山去找我吗？我还能在一群杀手眼底下保住我和哥哥，顺便杀死郡主？难不成我在指挥使眼里有三头六臂？！你如此诛心之言，合着就算我哥哥受的伤也不是证据，反倒成了你的理？”
林子承脸颊翕动了两下，表情严厉道：“申屠小姐，我不欲跟你争执，小侯爷根本没在轿子里，只能说明你们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情，有所防范和部署是人之常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