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几个贵妇人顿时坐不住了,辅国公家六旬多的老夫人道:“殿下年幼,看来真是遭受妖女蒙蔽。”
另一个附和道:“镇北侯府从前也是百年的清名,如今怎生出了这等狐媚子!”
姜澜面色阴沉:“二位夫人慎言,本王话还没说完呢!便是衙门里也得等犯人陈情,二位夫人急慌慌便给申屠小姐扣罪名是什么缘故?难不成是跟这宋惊鸿一伙的?”
辅国公老夫人脸色一僵,马上看向了皇后,皇后轻咳一声:“好了,你说便是。”
姜澜却十分生气的样子:“本王可不敢说了,璇玉,你来说。”
皇后皱起眉头:“此事与璇玉何干?”
宁国公主笑嘻嘻的看了看姜澜又看了看皇后道:“母后,五皇兄一直仰慕申屠小姐,但是他自己不敢说,便求了我,五皇兄是送给申屠小姐一颗珍珠,但是不是他亲自送的,他送的申屠小姐哪里敢收,那是私相授受,他便央了我送给申屠小姐。”
宋惊鸿望着皇后道:“娘娘,申屠婵将这珍珠送给魏王殿下可是事实!便是公主送的,跟她的罪行也不相干啊!”
皇后看了她一眼,宁国公主也抬头看着她,指着她手里的珍珠道:“怎么不相干,五皇兄借我的名字送给申屠小姐的珍珠并不是这一颗!”
皇后一愣,姜澜展齿笑道:“宋小姐,这颗粉珠子确实是本王跟母后讨要的,只是出了乾清宫本王便改了主意,因为这珠子是粉色的,申屠小姐不喜欢粉色,她常穿青袍,粉色过于小家子气,也就只有宋家能送的出手,本王就另寻了一颗,这颗珠子本王不太当回事,拿进府中便不知道哪里去了。”
宋惊鸿愕然,她急忙道:“殿下何必如此为她开脱!”
申屠婵轻轻解下腰间挂着的珍珠襟步,走到姜澜面前行了个礼,规矩的双手呈上:“原以为公主赏赐,不曾知道乃是燕王殿下的东西,臣女心中惶恐,奉还殿下。”
姜澜没有说话,从她手里接过了那珍珠襟步,双手扣住包裹在表面的镂空银球稍稍一使力便打开了。
他将珍珠取了出来在众人面前晃了一下,又抛了抛,才对宫女道:“去,拿给各位夫人们看看,是不是正宗的南海珍珠。”
宫女上前将珍珠展示了一圈,南珠比粉珠大了整整一圈,再大就要媲美皇后冠冕上的东珠了,明显不是一个侯府贵女该有的规制,但是若是宁国公主赠送给申屠婵,便是件小事了。
皇后看了看那南珠神色莫辨,姜澜面无表情地直视着自己的母后,皇后忍不住无奈的笑了笑,姜澜不用这么看她,无论她说什么,宋惊鸿都败局已定。
她看向宋惊鸿道:“宋小姐,你还有和话可说?”
第97章
宋惊鸿像是疯魔了一样指着申屠婵道:“是你!你给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申屠婵笑着看她:“宋小姐,你平白无故污蔑于我,我还没问你是受谁的指使。”
她说到最后视线移到了魏王身上:“魏王殿下,不知我是何时得罪了你们夫妻二人,你们一个含血喷人,一个话中有话,拼命往我身上泼脏水,还真是登对。”
魏王还是像刚才一样神色平静:“申屠小姐,本王说了,那珠子只是本王捡来的。”
申屠婵冷笑一声,朝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臣女指责不了魏王殿下,但是宋小姐如此诬蔑臣女清白,诬蔑我镇北侯府的清白,请娘娘为臣女做主。”
宋惊鸿原本就跪在地上,此时磕了个头大声道:“娘娘,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这颗珠子确实是燕王赠给申屠婵的啊!”
申屠婵也一副怒火灼心的样子,指着宋惊鸿厉声道:“宋小姐慎言!你我不过是几句口角,你不想做魏王侧妃便拖我下水,如此毁我清白,当我是泥捏的吗?!”
不等宋惊鸿反应又道:“李小姐与你争执,掌掴你你都不敢奈何她,我不过说了几句话你便如此报复我,左右宋小姐就是欺凌我镇北侯府无人是吧!今日我若是没有洗脱冤名,明日我们整个申屠家在京都城都抬不起头,你也太歹毒了!”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惊鸿,仿佛真的是受了诬蔑,愤恨欲绝的样子。
姜澜不动声色的往前了一步,对她的维护几乎不言而喻。
皇后抬眼看着宋惊鸿,眼神里带着不屑一顾。
宋惊鸿顿时咬紧了牙关,皇后身边的两个大宫女戒备的看着她,以防她情绪激动之下对皇后无礼。
几个诰命夫人一时不敢多言,都盯着宋惊鸿瞧。
皇后冷声道:“宋小姐殿前失仪,又平白诬蔑贵女声誉,着降为三品夫人,择日入魏王府,另禁足三月,魏王,你管教不严,罚俸半年,以示惩戒;宋家远在江南,鞭长莫及,此事便不追究宋家教女不严。宋惊鸿,谢恩吧!”
宋惊鸿跌坐在地上,决绝的望着申屠婵。
魏王则警告的看着宋惊鸿。
败局已定,若再纠缠,结果只会更坏。
走到堂外时,宋惊鸿满含怨恨的望着申屠婵。
申屠婵勾了勾唇:“宋小姐,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宋惊鸿上前一步,还没开口便被魏王扯了回去:“宋惊鸿,闭上你的嘴!”
他眼神中带着警告,宋惊鸿蓦然转头瞪着他。
姜澜抬眉望着他们,仿佛在看两个死人。
申屠婵没有理会斗的像乌眼鸡一样的两人,冲姜澜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姜澜手里还捏着那珍珠襟步,刚才皇后扫了他好几眼他都装没看见。
走到僻静处,姜澜突然拦住了申屠婵,他在申屠婵疑惑的目光中缓缓蹲下,申屠婵有些受惊的向后退了一点。
“别动。”姜澜声音温柔的抬头望着她。
亲王之尊,就这样蹲在地上,将那襟步系在申屠婵腰间。
申屠婵望着他,姜澜竟然从那眼神里读出了一点点伤感。
他笑如和煦春风:“给你的就是你的。”
申屠婵面色徒然变得苍白,她低头看了看垂在裙摆间的墨绿色穗子,用手轻轻的抚了抚,温声道:“谢谢殿下。”
姜澜站起了身,申屠婵没有望向她的脸,反而依旧低着头:“殿下,以后不要送给臣女东西了,臣女......臣女坐不得王妃之位。”
姜澜脸上的笑意褪去了,他带着些压迫往前挪了半步,申屠婵往后退了少许。
“若是我偏要你做王妃呢?阿婵。”
姜澜的声音从申屠婵头顶传来,这是他第一次喊申屠婵‘阿婵’。
申屠婵仿佛听到了什么魔咒,她又局促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与姜澜擦肩而过逃离了这让她心如旋涡的修罗场。
姜澜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这是第二次了,她又拒绝了他。
申屠婵一口气走回了住处,她在桌前坐下,将脸埋进了掌心里。
等春分关切的进来时,申屠婵面目平静的从臂弯中抬起了脸。
申屠婵将那襟步摘下来握在手中。
她可以舍弃一切,这里头已经包括了她的性命,自然也包括这些无关紧要的男女之情。
皇帝要回京了,众人也开始跟着收拾行李离开。
马车上。
皇后正掀开车帘向外看,姜澜骑马走在一旁,皇后一眼扫过他道:“姜澜,过来。”
姜澜驱马上前,皇后道:“这几日都没见你,那南珠呢?”
姜澜灿然一笑:“母后若是喜欢,儿臣再寻来送给母后。”
皇后笑了笑:“若是本宫一直不同意呢?”
马儿打了个鼻鼾,队伍渐渐出了山林往大路上走去,姜澜抬眼望了望属于镇北侯府的车架,语气丝毫不让:“母后,什么事情都可以听您的,唯独这件不行,我要她,势在必得。”
皇后面色平静,甚至带了点微笑:“镇北侯府没落,她一个孤女,本宫多的是法子揉捏她,姜澜,本宫不同意,是因为她太偏执了,行事狠辣,过于张扬,要知道过刚易折,将来不会有什么福报的,便是做妾室也是个祸害,本宫绝不允许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去吃这种苦头。”
她顿了顿又道:“申屠婵命途多舛,生来带刑克,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姜澜目光严肃的看着皇后:“母亲,她是命途多舛,但不是带刑克,镇北侯夫妇是为了大晋战死的,任何人都可以这么说她,唯独身为国母的您不能。”
皇后垂下眼睫:“是本宫失言了,但是,你尚年轻,大晋还有无数的女孩子等着你选,你能喜欢她多久,三年?五年?到那时候申屠婵会允许你变心吗?恐怕到时候燕王府的妾室没有一个能从她手里活下来的,姜澜,本宫从前跟你父皇也是山盟海誓。”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柔和而伤感。
姜澜笑了笑,那笑带着少年人的不知愁滋味:“母后,黑脸白脸对我都没用,软的硬的我都不吃,尚且不说我现在都没有妾室,娶了妻子为什么还要有妾室,我心已定,绝不更改,我知道母后的手段,但是我若不能护住我心爱的人,也枉为男儿。”
说完他踢了踢马腹,往队伍前面去了。
第98章
仲夏一过,便是冯婴如的婚事了。
皇室已经许久没有过喜事,因此皇后特令公主府大办。
冯婴如正坐在房里由着喜婆绞脸,从镜子里看到申屠婵进来便笑着道:“阿婵,快过来。”
申屠婵走过去坐了下来:“恭喜我的丝丝。”
冯婴如脸上带着红霞,此时顾盼神飞,宛若九天仙子。
侍女掀开珠帘,几位夫人跟着眼眶通红的惠心县主进来了。
申屠婵起身行礼,惠心县主略摆了摆手便走到了冯婴如面前:“我的丝丝今日便要出嫁了。”
侍女将梳子递给她,大晋的婚礼习俗是女儿在出嫁前夕,要由母亲,或者其他女性长辈梳头念祝词。
惠心县主含泪看着冯婴如,一只手轻轻抚摸她乌黑的秀发。
申屠婵轻轻起身退了出去。
徐氏已死,今生不会有人摸着她的头发为她念唱祝词了,她自觉心已如铁,却没办法多看一眼这母女情深的场面。
冯婴如的侍女玉容儿小声道:“申屠小姐,要不要看看小姐的嫁妆。”
申屠婵很快就收起了愁绪,笑道:“好啊,让我看看县主为丝丝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她唇边带笑,眼睛却好像在发光,那是将溢未溢的眼泪。
玉容儿领着申屠婵往外走,李静姝与她迎面而来。
狭路相逢,申屠婵停下脚步道:“李小姐,好久不见。”
李静姝还是平常的淡然神色:“申屠小姐,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谁知你接二连三的躲过劫数,还真是幸运。”
申屠婵哼笑了一声:“让李小姐失望了,不过你放心,你是不会有这种幸运的。”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最后是李静姝先迈了步子,与申屠婵错身而过。
她刚转弯走到廊下,身边的侍女便道:“什么东西,一个没娘养的蛮女,也敢在您面前放肆。”
她这话声音不小,至少申屠婵和玉容儿都听见了,玉容儿顿时脸色铁青,申屠婵虽不是她的主子,但是冯婴如视申屠婵为亲妹,主辱仆死,她咬了咬唇正要开口,便听见‘啪’的一耳光。
她惊愕的回过头,李静姝目光阴沉的望着自己的侍女,那侍女捂着脸站在一旁,显然被打的不清。
她们离得并不算近,申屠婵没有回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
在她即将走远之际,她听见了李静姝最后一句话:“你这话是在说我吗?我也没有娘了!怎么?你是在我面前炫耀不成......”
申屠婵在李静姝看不到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一直以来,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孙氏到底是怎么死的,她猜到的是李向山,那李静姝呢?
李静姝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父亲杀死的吗?
申屠婵跟着送亲队伍到公主府的时候,几乎整个京都城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都来了。
长安长公主性情温和,为人敦厚严谨,见人便留三分薄面,女眷几乎都愿意给她面子。
公主府请了戏班子庆贺,申屠婵跟霍香香刚坐下便看见魏王过来了。
如今宋惊鸿只是魏王府里头一个小小的宋夫人,自然是不能参加公主府的宴席的。
申屠婵押了押茶盏没有说话,甚至连起身行礼的样子都没有。
霍香香附耳过来道:“魏王和宋家这亲结的跟结仇差不多,据说宋家很生气,宋惊鸿的父母都没有来,好像就来了个婶娘,还劈头盖脸的数落了宋惊鸿一番。”
申屠婵放在茶盏上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她还没说话霍香香又道:“宋家真聪明啊!”
申屠婵笑了笑,百年的名门,怎么能不聪明,宋惊鸿这边已经指望不上了,宋家就不能再得罪世子妃了,还不如好好抱紧世子妃的大腿,将来世子妃进位,就是板上钉钉的恭王妃,还是太子的长辈,犯不着为了一个已经无可挽回的宋惊鸿得罪世子妃。
况且世子妃好,魏王才能看在恭王府的面子上善待宋惊鸿。
申屠婵眯了眯眼看向魏王,她几乎无法按捺内心想杀了这个人的念头,若是那天她跟宋惊鸿一样,她的结局只会更惨,她没有恭王府这棵大树可以靠,也没有宋家为她保驾护航。
申屠婵望着戏台子正出神,便听见一阵尖叫,她抬头循着声音望去。
男宾席上,申屠丹林贴坐在地,一只手按在了一地的碎瓷上。
他的面前,辅国公家的赵小姐正手足无措的坐在他的椅子上。
“哥哥!”申屠婵急忙拨开人群朝申屠丹林走去。
旁边的宫女已经搀扶起了申屠丹林,他手心里还沾着许多细碎的白瓷,此时鲜血横流,将那白瓷都染红了,鲜血顺着手指滴在地上,像是蜡泪。
申屠婵眼神冰凉的看了一眼赵小姐,赵小姐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张道:“小侯爷,真是多谢你,赶紧叫太医看看!”
申屠丹林摆了摆手,看着申屠婵道:“别担心,不碍事。”
申屠婵看向旁边的婢女:“怎么回事?赵小姐怎么在男宾席上,吓着她了怎么办?”
旁边小太监赶紧引着申屠丹林去见太医,婢女噗通跪在地上,看了看赵小姐道:“赵小姐过来给几位殿下敬酒,谁知走到小侯爷面前脚下一滑,撞到了倒酒的侍女,侍女不小心摔了酒壶,又没有扶住赵小姐,赵小姐...就差点...差点撞到小侯爷,小侯爷许是为了赵小姐的清白着想,就赶紧从椅子挪开,绊到了椅子脚摔倒了。”
申屠婵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赵小姐,赵小姐垂着头向申屠婵行了一礼,乖巧的道:“婵妹妹,真是多谢小侯爷了,此事是琳琅带累了小侯爷,小侯爷援手,琳琅感激不尽,一定上门拜谢!”
申屠婵向后退了半步:“我哥哥什么也没做,只是受那侍女带累罢了,赵小姐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