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心的十分有道理。
申屠婵放下车帘看向太安公主,眼神狠戾,轻声道:“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你生孩子前除掉他。”
申屠婵太能想了,那么在那之前宇文极一定已经称帝,当今皇帝也已经驾崩。
申屠婵见太安公主吃惊的样子,神色丝毫不变:“娘娘,事到如今,咱们还有的选吗?要么就背水一战将他们全部除掉,要么就只能功亏一篑,葬身此处。”
太安公主身在局中,自是知道的,她严肃的看着申屠婵道:“我只有一个问题,秦家凭什么帮咱们,他们未必愿意背上权臣的名头,也未必愿意掺和这些。”
申屠婵看着太安公主,她伸手摸了摸太安公主华贵的发髻道:“公主,两条路,选一条,其中一条我已经说了,另一条这就要看您的本事了。”
皇帝越来越沉迷于求仙问道,整日里跟玉笛真人腻在一处,甚至还时不时去城郊的道观一趟。
眼看皇帝越来越荒淫无度,朝臣们只好指望宇文极,于是政事全堆在了宇文极那里。
宇文极原本日日都要看看两个孩子,这些政事一多,他只能两三天看一次。
太安公主日子过的舒坦极了,逗逗孩子们,时不时带申屠婵出去散散心。
已经深冬,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大雪,太安公主带着申屠婵去城郊踏雪。
所谓城郊踏雪,也就是他们在茫茫雪野里欣赏雪落山林的美景。
她没带孩子,而是把两个孩子送进宫去了。
太安公主今天一副未嫁女的打扮,她骑着马,披着狐裘,笑着对申屠婵道:“我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大晋似的,那时候冬日的时候,太子皇兄和五哥会带着我和宝庆去郊野射狐狸。”
那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她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郑柘的,茫茫白雪,少年金冠银甲从枯林里追着狐狸纵马而来,见到她之后道:“未见过这位小姐,请问是哪家的千金?”
她想起来,笑容未减的说了,又道:“不知他死了没。”
申屠婵穿着雀金裘,看上去比太安公主还要华贵几分,笑道:娘娘,明国公府藏不了凤凰罢了。”
她们说着便纵马往深林里去了,寇五娘带着她的两个徒弟和几个侍从跟在后面。
太安公主跟申屠婵跑在前面,她们渐渐将后面的人抛下了,一路欢声笑语的顺着丛林里的道路而去,白雪皑皑,鲜衣怒马。
第207章
她们渐渐看不到后面的人了,太安公主原本应该有些害怕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像是涌出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丛林里射出几根黑黢黢的箭冲申屠婵而来,申屠婵拿剑挡了,转头看向太安公主大声道:“快走!”
这句话就像一个暗号一样,太安公主一夹马腹,一个人往丛林里飞奔而去。
申屠婵一边跟在后面一边阻拦追上来的箭矢。
没跑多久,申屠婵落单了,丛林里的黑衣人全都冒了出来,申屠婵勾唇一笑。
太安公主骑着马走到丛林深处,前后什么也没有,只有雪花簌簌的落下,安静的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一点刀剑相撞的声音,她有些担心申屠婵,很想往回走。
她在那里犹豫了片刻便下了马,松开缰绳让马儿跑了,她躺下,让身上昂贵的白色狐裘沾了雪,然后起身跌跌撞撞的向从林里跑。
丛林里一阵哒哒的跑马声,太安公主听见一个少年说:“大哥,小狐狸估计躲起来了!”
太安公主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有人吗?救命啊!”
少年再次出声:“有人在呼救?”
马蹄踩雪的声音越来越近。
太安公主看见了来人,两个男子带着几个侍卫骑马踏雪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带着玉冠的青年,眉目俊朗,身材高大,他披着黑色的裘衣,脖颈间系着两根裘衣上鲜红的带子,手里握着一把看着沉重的大弓。
旁边的少年,头上带着金冠,额头系了一根红色额带,长相俊俏了许多,只是眉眼相似,两人明显是兄弟。
太安公主急忙向前走了几步道:“两位公子,我和姐妹出来踏雪遇上了匪徒,她为了保护我在后面被缠上了,能不能请你们搭把手救救我们,我们必有重谢!”
不等为首的男子说话,旁边的少年忙道:“大哥,那边是有打斗声!”
为首的男子冲着后面挥了挥手道:“去看看。”
跟在身后的几个侍从中有两个驾马往太安公主身后去了。
为首的男子面色严肃的看着太安公主道:“看小姐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你的马呢?”
太安公主像是受不了冷,两只手放在唇边呵了呵气道:“马儿受惊将我摔下来了。”
那男子皱了皱眉头,转头对旁边的少年道:“母亲不是给你带了手炉?”
少年点了点头,男子道:“给她。”
少年一愣,赶紧从带着的小行囊中翻出一个精致的手炉冲着太安公主丢了过去道:“给你,还热着。”
太安公主弯腰捡起落在雪中的手炉对着那男子道:“多谢,不知公子是哪户人家,我好谢谢公子。”
男子没说话,那少年觑了他大哥一眼道:“秦家。”
太安公主好像一愣:“秦家?皇后娘娘那个秦家?”
这话一说都愣了,那男子道:“怎么?你知道?”
太安公主笑了笑道:“东都城的显贵,两位公子穿的又那么华贵,我自然要猜一猜。”
她说完‘显贵’一词,为首的男子微微皱了皱眉。
那少年反问道:“你是哪家的?”
太安公主笑了笑道:“小门小户,不值一提。”
她刚说完,秦家的两个侍卫就带着申屠婵过来了,太安公主看见申屠婵忍不住松了口气。
两个侍从向秦大公子禀告道:“公子,是有匪徒,不是见财起意,是冲着两位小姐来的,人不多,这位小姐的功夫不错,那匪徒见到属下二人便心生退意,还没过几招就逃了。”
秦大公子看了太安公主和申屠婵一眼道:“两位小姐是住在东都城中吧?我派人护送你们回去。”
他没有问任何问题,为什么会被人追杀,为什么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功夫这么好,她们的侍从呢,这些问题都没问,显然不想多管闲事。
申屠婵下马扶着太安公主道:“多谢公子,我们带了侍从,往回走跟她们会和就行。”
秦大公子点了点头,他看着申屠婵扶着白色狐裘的女子上了自己的马,口中还小心的道:“元芷,小心一点。”
白狐裘的女子脸色苍白,手中紧紧抓着刚才秦润给出去的手炉。
他仔细想了想,东都城里好像没有姓元的贵族,这女子要么是来投奔远亲的,要么‘元芷’二字,就只是她的闺名。
申屠婵和太安公主共乘一骑,几个男子便护送着她们往下山的路上走。
他们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寇五娘,寇五娘一见她们就脸色焦急道:“小姐,你们还好吧?跑那么快做什么?”
太安公主没有出声,申屠婵解释道:“一边追狐狸一边跑就给忘了,还差点遇到危险,幸亏遇到两位恩人,这两位恩人还是后族秦氏的人。”
秦大公子越发觉得这对姐妹稀奇,带着的侍从里三个女人,看着像妹妹的女子处处关照姐姐,妹妹生的美艳凌厉,姐姐生的娇艳温柔,他猜或许两个人只是好朋友。
寇五娘上前道:“多谢两位秦公子救了我家小姐,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鄙府定有重谢。”
秦大公子没说话,显然也不稀罕这重谢,太安公主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秦诀看了看他大哥赶紧道:“我们是秦府嫡系,这是我大哥秦隽,我行三,名秦润。”
几个人对她们拱了拱手便调转马头往出林的方向去了。
秦润看着她们的背影忍不住道:“什么家族这么神秘兮兮的?”
秦隽看了他一眼道:“那你为何还要自报家门?”
秦润笑嘻嘻的道:“大哥,那位叫元芷的小姐明显很想问你,我当然要告诉她啊,你可还没娶妻呢!”
秦隽眉头微皱,斥责道:“胡说八道什么!拿女子名声开玩笑,最近又皮痒了?”
秦润赶紧道:“大哥我错了!就是随口一说!”
他说完便看见雪地里有个什么东西一闪,指着侍从道:“那是什么东西,捡起来我看看。”
侍从下马捡起来呈了过来,是一个小小的贝母珠花。
明显是刚才逃跑过来的女子掉的。
女子的东西留在她们手里格外不合适,但是又不能直接仍在原地,秦润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大哥道:“大哥你拿着吧,等她们重谢你的时候偷偷还回去好了。”
秦隽迟疑了片刻道:“给我吧,回去告诉母亲,让母亲去处理。”
第208章
秦家两兄弟回府的时候,秦夫人出去做客去了,根本没在府中,这件事情就先搁置了。
秦隽一忙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但是刚过了两日他又遇到了‘元芷小姐’。
他跟几个好友在临江阁喝茶,临江阁并不临江,只是有个水榭而已。
‘元芷小姐’进来时蒙着面纱,但是他一眼就认了出来,然后想起这人的珠花还在自己书房的屉格中。
他的视线跟着‘元芷小姐’穿过水榭,几个东都城的贵女迎了出来,将她带进了另一边的包厢中。
等过了一会,茶喝了一半,他再抬头,发现元芷就坐在对面跟他相同的位置。
孔雀一样骄傲的女子没有看见他,而是矜贵的坐着,时不时对着一旁的贵女们笑一笑。
他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看着她的背影想着,今日回府一定要把珠花交给母亲,免得有个什么事会对她的闺誉不好。
他出神的太久了,同桌的一位小将军忍不住喊他:“秦隽,我们一会儿去校场比箭,你也去吧!”
秦隽寻常不怎么跟他们一起比,因为他是他们中武艺最好的,秦家执掌兵权,向来重武轻文,他时常自嘲是个武夫。
但是今天他点了点头道:“好啊。”
说定了几个人便起身出去,秦隽刚走到水榭,便看见对面的女眷们也下来了,他们是男子,于是纷纷谦让女眷先走。
一片热闹中,他听见其中一个贵女对元芷道:“寻北进贡的月光绸美极了,每年都只有几匹,仅供着皇后娘娘和几位宠妃。”
元芷浅笑了一下道:“将来我见到了再评价它好了。”
她说完这句话抬头便看见了秦隽,只是一息间,她跟他擦肩而过。
她身上一股冷香掠过,秦隽在一瞬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好像生怕惊走这阵子冷香。
等元芷的背影走远了,他心弦徒然一松,感觉自己的衣襟好像也沾了那香气。
他的几个好友继续说笑着向门口走去,秦隽却想起了她们刚才说的月光绸。
寻北是秦府驻守的地方,那里深山环绕,农耕受限,没什么好东西,但是却产出一种极其精美,耗费人力的绸缎,叫做月光绸。
这种布料在阳光下会泛出一种柔和的光,像是月光一样,到了室内颜色看起来也会比寻常布料色泽正,因此得名月光绸。
月光绸稀少而难保存,因为只要陈旧就会失去泛光的作用。
寻北每年会进贡个两三匹给皇后,宫中的四妃也就偶尔才有,从前瑞王妃活着的时候,皇后倒是会看着皇帝的面子上赐给她一匹。
皇后素来低调,一般都会赏赐出去,今年她也赏赐了一匹给秦隽的母亲秦夫人。
秦夫人当时还开玩笑说,月光绸适合年轻女子,秦隽年纪不小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有儿媳妇了,要留着。
秦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来,他素来心性纯正,熟读礼法,君子六艺更是样样精通,东都城美丽的女子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他想了想,便试图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晚间他回到府中时还记挂着将那株珠花给母亲,走到门房时却忍不住的问了一下:“有没有客人或者礼物是找我的?”
门房一愣,赶紧把这几日给他的拜帖和礼物都说了一遍。
秦隽翻了翻,没有什么姓元的人家,甚至连跟女眷有关系的东西都没有。
他说不上失望,人家当时也许就只是口头客气一下。
他拿着珠花去见秦夫人时在走廊下遇见了秦润,秦润一见他就远远的跑了过来道:“大哥,我今天见到那个叫元芷的小姐了。”
秦隽一愣:“在哪?”
他脸色有些异样,他原本有些怀疑这个叫元芷的小姐是不是就是冲他来的,从前也有些女眷想方设法凑到他面前来,但是现在感觉又不像。
秦润笑道:“临江阁,她跟上次那个会功夫的小姐一起,她好像有些不开心,那个小姐将她接走了,哎,珠花你还回去了吗?”
秦隽下意识的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道:“你去临江阁做什么了?课业做完了?”
秦润赶紧找借口跑掉了。
秦隽到秦夫人那里时,秦夫人正在跟下人说话,见他来请安便叫他坐下,说过几日自己进宫去见皇后。
秦隽忍不住道:“母亲,我记得娘娘赏过您一匹月光绸,我能看看吗?”
秦夫人一愣:“是有的,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秦隽含糊道:“没什么,可以给我吗?”
秦夫人顿时又惊又喜:“你要干什么?送人吗?是谁家的女隽?你喜欢的?”
秦隽顿时头大,感觉捏在袖子中的珠花都变得烫手,几乎落荒而逃道:“不是,不是!就是随口一说,母亲别误会!”
太子府。
太安公主却有些不安的道:“申屠,秦隽他……”
申屠婵正在帮她把未嫁女的发饰改掉,闻言看着镜子里的她道:娘娘,你如果不想利用他我们还有别的法子。”
太安公主知道她说的别的法子,就是等,等到宇文濯再大一点,等到她自己或者云侧妃生下皇孙,这太久了,久到太安公主根本看不见中间的变数。
皇帝长时间服用金丹,宇文极把玉笛弄进宫肯定不是为了让他长命百岁,谁也不知他什么时候驾崩。
太安公主咬了咬唇道:“没什么利用不利用的,我只是担心能不能引他上钩。”
申屠婵笑了,她抚摸着太安公主的发髻。
她的手贴在鬓边冰凉,激的太安公主一个激灵,她微笑道:娘娘,不必,不必引得他上钩,只需要叫他心里有些惦记你就行,慢慢的抓心挠肺的想着你,好奇你是谁,然后他会知道你的身份,发现这是禁忌之恋,他自己或许都搞不太清这份悸动是因为你本身,还是因为他心思歪,娘娘,这就够了,越是得不到,越是最好的。”
太安公主捏了捏摘下来的发钗:“可是那对咱们有什么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