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婵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恭喜皇后娘娘。”
太安公主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笑道:“你我不必如此。”
她知道,她走到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申屠婵帮她的,没有申屠婵,恐怕就没有她今日的后位。
申屠婵起身走到她跟前道:“我为娘娘更衣吧。”
皇后祎衣华贵而沉重,凤冠上的东珠硕大而明亮,太安公主换好了衣服,申屠婵还没有帮她带上凤冠。
太安公主将那沉甸甸的凤冠抱在怀里,她像是有千言万语一样,但是终究只是叹息道:“申屠,我母妃曾说,母后是世上最出成功的皇后,她不争宠,只争权,目光长远,在深宫中养大两子一女,手段狠辣,她说从母后顺利生下太子皇兄和五皇兄她就知道,母后一定是宫墙中的胜利者,谁也不能赢过她,申屠,我可以成为像她一样的人了吗?我也成为了皇后。”
申屠婵笑了,笑得无比真诚道:“会的,您会比皇后娘娘做的更好。”
她接过太安公主手中的凤冠,以眼神示意一旁的侍女上前为太安公主戴冠。
姜氏元芷,晋国公主太安,今为大周朝皇后,母仪天下。
申屠婵扶着太安公主出殿时才在太安公主的耳边道:“娘娘,秦隽要知道您的身份了。”
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太安公主握着申屠婵的手紧了紧:“不能让他在典礼上……失态。”
她的声音到最后几不可闻。
申屠婵的目光落在了她严妆的面庞上:“所以我们得做些事。”
太安公主目视前方低声道:“我听你的,去吧。”
两人刚出殿门,此时太安公主要去太和殿接受众臣朝拜,申屠婵轻轻松开了她的手,皇后脚步不停的下了台阶。
申屠婵站在廊下看着她们走远。
秦隽身上是挂着个五品将军的衔的,因此封后大典他也要在的。
他有许多日没有见到姜元芷了,皇帝驾崩,宇文极继位,他有些担心她。
但是不等他心事重重的到太和殿,便有小宫女过来找他,说皇后要见他。
他忍不住有些失神,他的姑母秦皇后已经被尊封为太后了,应该说是太后要见他,他想了想,总不可能今日要举行封后大典的晋国公主要见他。
他有片刻失笑,但是嘴角的笑却突然凝固了。
任凭他再不关照前朝,他也知道,晋朝国姓是姜,姜元芷说过,她是个公主。
在大周的宫廷里,异姓公主只有一个,那就是远嫁而来的当今太子妃,太安公主。
不,现在是皇后了,皇后姓姜。
第214章
秦隽的脑海中几乎像是有刺一样,他觉得格外不安。
姜元芷会不会就是姜皇后这件事情几乎是烧灼着他。
小宫女走的飞快,秦隽跟在她身后语气有些急切道:“皇后闺名是叫姜元芷吗?”
那小宫女却并不回答,步伐走的更快。
秦隽心中忐忑,宫女带他来的地方竟然是她的姑母秦太后如今的延福宫,他站在角门处刚要松口气,却看见一个熟悉的女子从门中出来,顿时如遭雷击,惊立在当下。
出来的正是申屠婵,她微笑道:“秦小将军,好久不见。”
秦隽心中像是被冰冻住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目光十分凶狠:“你是……申屠婵?”
太安公主公主身边有个大晋来的女官名叫申屠婵,此女长相绝佳,但是眉眼不善,精明厉害,纵然是秦家也有所耳闻。
姜元芷从前唤过她的名字,但是女子声音带笑,他根本没有听清喊得是哪两个字,至少他以为真正的申屠婵对太安公主虽然不是主仆,但也应君臣相称,而不是这样直呼闺名。
申屠婵点了点头道:“我是申屠婵。”
这句话就像是给秦隽下了死刑,他捏紧了拳头,却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她是…她是太安公主?”
申屠婵在他极其难看表情下点了点头道:“将军,她现在姜皇后了。”
秦隽狠狠一拳砸在门扉上,他有些狼狈又有些失态的道:“为什么?!”
他想问的是,那为什么一开始不承认身份,甚至…甚至还要亲吻他。
申屠婵叹了口气道:“她是公主,是左右不了自己的婚嫁的,宇文极并不把她当回事,那天刺杀我们的人,元芷遇到的每一次危险都是宇文极做的,秦隽,如果她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情我代她向你道歉,公主她……过于不知轻重,请你海涵。”
她说完墩身行了个福礼,又道:“封后大典就要开始了,我怕元芷到时候会失态,所以不得已只能将你引到这里来。”
秦隽只觉得像是有无数把刀捅在了自己的心扉上,姜元芷就是太安公主,就是当今的姜皇后。
她不是未嫁女,甚至理论上来讲,还是他的表嫂。
他想起自己从母亲那里拿来的那匹月光锦,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他满腔的爱意几乎全部化为了恨。
她姜元芷贵为大晋的公主什么没见过,哪里会稀罕小小的一匹月光锦。
她和宇文极大婚时十里红妆,大晋几乎将天下能见的珍宝奇玩都给她陪嫁了,他当时还代表太子府去跟着引嫁仪。
新娘子凤冠霞披跟着宇文极从他面前走过,现在想起来他几乎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那红盖头之下就是太安公主,就是姜元芷,是他秦隽后来的心上人。
姜元芷骗了他。
他冷笑着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他看着申屠婵咬牙切齿的道:“申屠掌事倒是会揽责任,她姜元芷做的事情何必推到别人身上,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既然相识一场,我总要亲眼目睹一下!”
他说着转身要走,申屠婵伸手拦在他面前:“你这个样子不能去太和殿。”
秦隽看她的眼神又冷又凶:“我秦家百年基业,还没打算和她一个空架子皇后同归于尽,让开!”
还有理智,申屠婵收回了手臂对一旁的小宫女道:“送秦小将军去太和殿。”
秦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太和殿的,他十几年头一遭动心,爱上的竟然是自己的表嫂。
太和殿的仪式已经开始,他站在队末,远远望着太和殿门前一身皇后祎衣,带着凤冠的女子。
他们距离很远,隔着宇文极,隔着太监宫女,还隔着群臣,秦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秦隽认出她了,那就是他放在心上的姜元芷。
秦家的站位不在这里,甚至更靠前,但是秦隽像是被定住了身子,他不敢再往前了,他怕自己失态,因为即便那么远的距离,他也看见了,宇文极牵着姜元芷的手,皇帝牵着皇后的手。
他觉得自己心中的妒意就像是毒液一样倾泻出来,可他是谁,他又算什么东西。
他木楞楞的,跟着众臣行跪拜礼,看着宇文极宣读册封太安公主姜元芷为大周朝皇后的旨意,看着他们授皇后凤印。
他甚至不知道姜元芷看见了他没有,或者知道他在这里有没有看他一眼。
直到礼毕,帝后进了太和殿,群臣开始依礼散去,他还站在原地。
其实太安公主看见他了,从宫女引着秦隽过来她就看见了,但是她不能失态,重重凤冠之下,她多动几下都会被宇文极察觉。
冬日将远,春光柔和,太安公主的脊背上全是汗,这高高在上的锦衣华服就像是一把枷锁,不,锦衣华服是囚笼,宇文极才是枷锁,她在宇文极的眼皮子底下四肢僵硬,汗流浃背,脖子都快要被凤冠压折。
一进太和殿,宇文极略坐坐就走了,十二抬凤撵抬着太安公主前往皇后的寝宫钟粹宫去。
申屠婵并没有参加皇后册封的典礼,她看着秦隽离去之后就独自去了钟粹宫。
太安公主从鸾驾上下来时,四五个宫女上前扶她,但是她自小训练仪态,只轻轻搭着侍女的手,步履轻盈的进了殿里。
内殿刚刚通过风,花香沁人心脾。
她立在殿中,包括申屠婵在内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口中敬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三拜九叩之后,太安公主亲自上前将申屠婵扶了起来,才对一众太监宫女道:“平身。”
姜皇后要换常服,殿内的闲杂人等统统退下。
申屠婵亲手帮太安公主摘下了那沉重的凤冠,太安公主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道:“大皇子和大公主呢?”
这指的是宇文濯和宇文歆,申屠婵放下凤冠道:“太后接过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太后要看孙子孙女,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只是这个节骨眼上,恐怕太后是想要将宇文濯养在膝下。
申屠婵安抚的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先不管宇文濯,大公子走的时候显然对你有怨恨之意,你得找个法子安抚他一下。”
这个大公子指的是秦隽,太安公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点了点头。
第215章
纵然皇帝留有临终口谕,太安公主需尽快诞下皇嫡子,但是宇文极并不想在钟粹宫留宿。
玉笛真人的金丹会使人神志不清,谁也不知道当时皇帝说这话时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宇文极此时计较这个明显不是明智之举,因此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除掉玉笛真人。
但是在他还没动手时,玉笛真人竟然就趁着封后大典失踪了,玉笛真人手中并没有什么重要东西,但是丢了总是个麻烦,宇文极便派人私下查找。
他以政务繁忙为由住在养心殿,勤政殿是他处理政务的地方,但是从前皇帝跟玉笛真人住在那里,他内心十分嫌弃,此时先皇驾崩没多久,不好大动干戈的翻修,只得暂时居住在养心殿,此事传到朝臣耳中,便是他有孝心,睹物思人。
太安公主去秦太后那里探望了宇文濯两次,第二次将宇文歆带回了钟粹宫,并没有提带宇文濯的事情。
她一走,秦太后就对从前的云侧妃,如今的德妃道:“皇后恐怕是惦记着生下皇嫡子吧。”
德妃之前一直听从太后的指令,帮助太安公主对付白侧妃,此时含笑道:“太后,许是皇后娘娘孝心,想着以您为先,再说了,您喜欢大皇子,她如何敢跟您争。”
这话含义很多,但是隐隐有偏向太安公主的意思。
秦太后正在逗弄孩子,闻言抬头看她:“你倒是挺向着她,看来她做太子妃的时候还有三分威信在。”
德妃笑了笑道:“娘娘,臣妾是向着咱们秦家。”
太后点了点头没说话。
德妃一出延福宫就听到了让自己喘不上气来的消息,皇帝今天翻了她的牌子,要宿在她那里,这是要拿她当筏子,挑拨秦家帮他对付太安公主。
德妃对太安公主没有一点坏心,她怕申屠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这个人没什么野心,皇帝现在想对付太安公主,等太安公主没了,唇亡齿寒,对付的就是她们秦家。
皇帝在她这里是第二晚了,昨日已经来过了,要是再来,宫外恐怕就该传她椒房独宠了,夜里宇文极来的时候她不敢提皇后,只好委婉的提起现在已经封为嫔的翠凝。
皇帝温和的笑了笑道:“你不必担忧,朕宠你,便会护着你。”
这话说的德妃是一点也不信,他连心头肉白侧妃,现在已经追封为明敬皇贵妃的白落瑛都没有护住,自己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他能护住才有鬼。
德妃心中的小九九是一回事,但是第三个晚上她还是主动去给皇帝送了吃食。
他的大堂兄秦隽给她递了拜帖,拜帖不重要,重要的是还给她带了口信,叫她今夜务必留住皇帝。
秦隽是她们秦家这一代的嫡长,将来是要继承秦家的,比她这个庶出的德妃贵重多了,德妃心中忐忑,她不敢告诉太后,只问那传信的人秦隽想做什么,叫他小心,否则自己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秦太后和她的伯父息怒的。
秦隽骄傲的一个人,竟然跟她道歉了,说是跟钟粹宫有些纠葛,只此一趟,不会再麻烦她。
钟粹宫里只住着一个人,就是姜皇后,便是申屠婵如今也是住在宫外的,申屠婵自诩是大晋之人,住在宫中多有不便。
德妃不敢多想,只当秦隽是去找申屠婵,更多的她是一点也不敢想,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她们秦家,包含她这个不值钱的德妃,都得死。
秦隽回去辗转反侧了好几日,他只想当面问清楚,姜元芷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故意逗他玩,明明一开始他们就自报家门了,他就说过自己是秦家的大公子秦隽。
太安公主沐浴更衣之后正在灯下看书,她的侍女进来禀告道:“娘娘,陛下今日歇在德妃那里了。”
太安公主并不放在心上,她知道宇文极是故意的,白侧妃刚死不久,他心中不忿,于是只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侍女却没动,又道:“门外有个小太监说奉申屠掌事之命来给您传话。”
太安公主一愣:“是咱们的人吗?”
侍女摇了摇头道:“不是,但是他拿了这个。”
侍女双手奉上,太安公主看的眼皮子一跳,是她的贝母珠花。
她面上平静的接过那珠花道:“你们都下去,让他进来。”
秦隽是穿了一身小太监的衣服进来的,太安公主因为要睡了,头发披散,一身亵衣。
灯火之下,两人相对无言。
太安公主手中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珠花,秦隽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太安公主,久仰大名。”
太安公主低下头道:“你是来讽刺我的吗?”
秦隽冷笑一声,上下打量她:“我怎么敢讽刺当今皇后,怎么?你这般会蛊惑人心魅惑男人,入宫这么久了,一晚上也没留住宇文极么?你的手段呢?”
这话有些不堪入耳,太安公主却丝毫不生气,她修养良好的抬头看着秦隽,不服输道:“我自有用手段的时候。”
秦隽却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太安公主吓得浑身紧张,但是面上仍是一副倔强。
秦隽似乎恨极了她,捏着她的肩道:“你不就是这样的人,郑柘负了你你就转身看上了宇文极的权势,他冷落你,你又来找我,你不就是这种人吗?!”
这话一出,太安公主便知道秦隽打探了她的过往。
申屠婵跟太安公主说过很多遍,不要激怒秦隽,但是太安公主没办法,她当着秦隽的面就是不想服软。
她看着秦隽,带着些倔强道:“对,我就是那种人!”
她瞪着秦隽,她的确是为了权势来的大周,的确是有计谋的找上秦隽,只要秦隽爱慕她,扶持她,她生下宇文极的孩儿,这一切她都如愿以偿,她就是这样的人。
哪怕他秦隽反了,她太安公主也是坐享其成。
但是秦隽不是她手掌中的玩物,现在她和秦家,和宇文极形成了新的三角,谁也不能动谁,她已经不想听申屠婵的话利用秦隽了,没有秦隽,这个三角在宇文濯长大之前就是稳固的,她还可以慢慢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