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给太安公主台阶下,太安公主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
申屠婵单膝在太安公主面前跪下,这是武将常有的姿势,她抬头看着站在桌边的太安公主道:“娘娘,是我冒犯了,但是,血仇未报,我绝不罢手。”
侍女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异口同声的喊道:“娘娘息怒。”
太安公主的目光落在申屠婵脸上:“起来吧。”
这话是对申屠婵说的,但是至少代表这件事她不生气了,申屠婵起身,她才对着侍女道:“你们也起来吧。”
两个侍女如蒙大赦,赶紧起身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两个人,太安公主这才面色难看,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掌道:“如果不是因为五皇兄,你非死不可。”
申屠婵并不在意,反而愣了一下,李静姝也说过这句胡‘你非死不可’,申屠婵心中揪了揪,有些勉强的看着太安公主道:“娘娘,收回这句话,李静姝从前也说过我非死不可。”
太安公主有片刻的噤声。
过了半晌,她像是终于平复了心中的怒气才道:“我会去求宇文极给秦隽赐婚,只是一旦这么做就马上得罪了秦太后,你有什么别的计划吗?”
申屠婵盯着太安公主的脸看了片刻道:“娘娘,您喜欢过宇文极吗?”
这话问的太安公主一愣,太安公主捋了袖子坐下:“没有,从来没有,如果一开始我不知道他心里有白落瑛,恐怕还会对他有三分期许。”
但是申屠婵一开始就把这件事拆出来了,她自然不会再对一个心中有别的女人的人抱着过多的期许。
申屠婵没说话,太安公主又道:“我不是那小心眼连夫君纳妾也不许的人,但是妾是妾,情爱是情爱,就像后宫多的是嫔妃可以活,但是容贵妃不能活,当初我也不介意郑柘的妾室,我介意的是杨采葵,所以我绝不会喜欢心里有白落瑛的宇文极。”
申屠婵移开盯着她的目光道:“那你喜欢秦隽吗?”
似乎前面的都是为了这一句铺垫,太安公主安静了:“我不知道,就是觉得他挺好的,没必要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申屠婵噢了一声没说话,从怀中逃出来一个小小的物件放在桌子上道:“去吧,去见宇文极。”
宇文极听说太安公主带着宇文歆来了的时候便叫太监将人带进来了。
宇文歆胖乎乎的十分招人喜欢,宇文极原本紧皱的眉头也因为女儿而放松了一点,他将宇文歆抱在怀里道:“歆儿叫嬷嬷们送过来就行,皇后何必亲自跑一趟。”
太安公主打量了一下殿内道:“陛下一直忙于政务,臣妾挂心,便来看看陛下,还给陛下带了参汤。”
说着,她身后的侍女将汤盅端了上来,那汤来时用巾布裹着,这会儿还热气腾腾。
宇文极的太监总管亲自上前接了过去,寻常宫妃侍奉来的东西都要检查一下,皇后才有不用检查的特权,但是宇文极看了那太监一眼,太监只得端去给小太监尝过,这是极其不给皇后脸面的。
太安公主却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宇文歆,过了一会儿太监们将参汤端了上来,宇文极才笑着道:“闻着就很香,皇后贴心。”
太安公主没说话,看着宇文极拿着汤勺喝了几口。
两人带着孩子玩了一会儿,太安公主便道:“陛下,母后想让臣妾为秦家和庆郡王府赐婚,臣妾心中惶恐,这两家都是大家族,臣妾何德何能。”
宇文极一愣,他这边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其实也不怪他,因为太后也是临时起意。
他笑了笑道:“母后怎么没自己赐婚,不知道是秦家哪位公子?”
他没问庆郡王府。
太安公主笑了笑道:“母后许是避嫌,秦家好像是长房的大公子,不然也配不上庆郡王家的嫡小姐。”
宇文极眼睫一垂:“倒也相配,只是从前听说庆郡王府家的小姐有心上人,母后一直在深宫,恐怕没听说过,朕看看,合适的话朕给他们赐婚,不能辜负母后的心意。”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宇文极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皇后今日要留在养心殿吗?”
第219章
太安公主笑了笑道:“陛下若是不忙,臣妾便带着歆儿在这搅扰陛下了。”
两人看着一团和气,晚膳甚至也是一家三口一起用的。
夜里太安公主带着宇文歆住在养心殿的偏殿,她带着宇文歆,显然也只是做做面子功夫在养心殿留宿。
第二日一大早皇帝去上朝,太安公主便带着宇文歆回了钟粹宫。
申屠婵昨夜在钟粹宫留宿,太安公主一见到她便道:“宇文极已经知道赐婚的事情,估计下了朝他就会去见太后。”
申屠婵面色轻松,她接过侍女手中的宇文歆,宇文歆看起来比她的弟弟宇文濯壮实许多,小脸红扑扑的,申屠婵一逗她便笑着流口水,露出两个小米粒一般的牙齿。
申屠婵抱着她摇了摇对太安公主道:“”不必管他,太后不可能因为这个事情明面上对你有意见。”
说着又道:“先皇赐的封号不能不用,咏骊在卷宗上的级别改成公主了吗?这个称号我喜欢,还留着吧,咏骊公主。”
太安公主拉了拉宇文歆的小手道:“咏骊可以,大皇子照旧还是清河郡王。”
大周没有尚未成年的皇子封王这一说,但是先帝封的郡王称号是可以保留的,宇文濯依旧是清河郡王。
申屠婵好像很喜欢宇文歆一样,太安公主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知道宇文极和秦太后是怎么说的,秦太后确实没有召见太安公主,但是到了傍晚秦太后那边传过来消息,秦太后病了。
真病假病不知道,但是恐怕多少跟赐婚的事情有关系。
宇文极倒也会借机行事,便将宇文濯送到太安公主这里来了,说是暂时养在她这里,等太后好了再送过去。
一个孝字大过天,秦太后恐怕还等着宇文极退一步,这场冷战不知道最后谁会赢。
申屠婵看着宇文濯的笑脸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还真是能把人利用到不余一点价值啊,他想要打压你,想除掉你,又担心秦家势大,既不敢将清河郡王给太后养,也不敢给德妃养,生怕他们捏着储君,中宫在,给别人养又不合适,就搞这么一出,你还要替他带孩子。”
太安公主看着宇文濯冷哼了一声:“他倒是真不怕我有坏心。”
宇文极才不怕,宇文濯的两个乳母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盯着呢,喂饭哄睡没有一样需要太安公主的,吃穿用度又有两个太医在盯着。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太安公主若是残害幼子,宇文极就是处置她,大晋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太安公主为了自己也得保护好宇文濯,两方互相挟制,谁也奈何不了谁。
申屠婵说这话丝毫没有避讳两个嬷嬷的意思,听的两个嬷嬷一直垂着头,看也不敢看她,太安公主最佩服申屠婵的就是这点,她一点不在意表面的窗户纸,就算是捅破了,她也能像是没看见没听见,脸皮薄的人听了能尴尬的接不上话,而她依旧是笑嘻嘻的。
她越是大大咧咧当面说出来,下面的奴才反而不敢外传。
两个孩子都在太安公主这里,申屠婵一边拿拨浪鼓给两个孩子玩一边道:“叫翠凝去养心殿照顾陛下,你既然不舒服,两个孩子我会管,你去歇着吧。”
太安公主从晨起就有些偏头痛,这会眉头拧成一个结,看着站在一旁的贴身侍女道:“你扶我去休息吧。”
侍女扶着她走了,申屠婵对着两个嬷嬷道:“两位殿下今日跟我住在偏殿,来,抱着公主,咱们走吧。”
两个嬷嬷赶紧点了点头,其中一个上前接过申屠婵手中的宇文歆。
申屠婵手中还捏着拨浪鼓,迈步出殿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太安公主紧闭的内殿门,对守门的侍女道:“皇后娘娘今夜不适,这几日又带孩子,恐怕没睡过一个好觉,今夜难得我在,谁来了都禀到我那儿去。”
两个侍女俯身称是。
太安公主跟着两个太监出宫的时候外面细细密密的下起了春雨。
她在冷风中打了个寒噤,皇宫守门的侍卫拦住了他们。
“什么人出行?可有令牌?”
站在太安公主身前的太监掏出皇后玉牌道:“申屠小姐今夜奉皇后之命留宿宫中,有话要传给使馆那边的使臣。”
那侍卫查了查令牌,手一挥便放了人。
太安公主还没走远,便听见那侍卫旁边的人问道:“这申屠小姐怎么天天有事,昨夜她住在宫中也派人传话出去。”
那侍卫道:“她又不是宫妃,还不是大周人,住在宫里知会使臣一声而已,要是拦了她的人,皇后怪罪下来你去见?”
这侍卫不吱声了,太安公主勾唇笑了笑。
春雨细如丝,即便太安公主撑着伞,没过多久她身上也是湿漉漉的。
一出宫门,门口正有一辆马车在等她,驾车的正是胡刀。
胡刀一句话没说,只是掀开帘子让她上了马车。
寇五娘正坐在车内,还拿了衣衫给太安公主。
太安公主一边换衣服一边道:“他在哪儿?”
寇五娘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回答,见太安公主看她了才有些难以启齿的道:“拾花阁。”
太安公主将衣襟的带子系上,诧异道:“那是什么地方?”
拾花阁是东都城里一座有名的青楼。
太安公主到的时候这里正灯烛辉煌,好不热闹,
二楼靠在雕花栏杆上的女子们轻纱搭肩,发髻垂散,一派慵懒风情。
这还不是上等的青楼,就是二等招揽俗客的地方,女子多出卖肉体,而非才艺。
太安公主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场景,但是她今夜已经费尽心思的出来了,就必须见到秦隽。
她带了面纱,对胡刀道:“从小门带我进去,就说我是奉秦夫人的命令来带秦大公子回家的侍女。”
胡刀混迹在江湖上,自是对这样的场面游刃有余,他大摇大摆的走在太安公主前面,与他相挨着的客人纷纷避开,虽有几分好奇他怎么带个女子逛青楼,但是碍于他凶神恶煞的独眼面相谁也不敢多看。
楼里的鸨妈妈笑着迎了上来道:“这位贵客是来寻个什么乐子?”
她说着一只拉上胡刀的手臂,说着却想要伸头去看他身后的太安公主,被胡刀一把摁住了脖子,胡刀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在她面前一晃道:“秦夫人叫我们来带公子回家,指个路吧。”
那鸨妈妈眨了眨眼道:“这…不知是哪个秦夫人?”
她还想看看身后的女子,但是太安公主蒙着面纱又低着头,畏畏缩缩的,她看不清楚。
胡导脸上的横肉动了动道:“爷可素来先礼后兵,这东都城里除了太后娘娘的嫂子还有哪个敢自称秦夫人,怎么?我家公子被扣在你这黑窑子里了?”
这句话像是玩笑话,但是鸨妈妈一点不敢笑了,伸手夺过胡刀手中的金子道:“哎呀,我这不也是为秦公子的安全着想嘛!别动气,奴家这就带你们去嘛。”
第220章
太安公主跟着胡刀上了楼。
鸨妈妈并没有直接带他们去见秦隽,而是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小包厢里,笑道:“您二位稍等,奴家去看看秦公子那边,先通传一声。”
胡刀手一挥道:“废话少说,快去快回!”
那鸨妈妈一出门,胡刀赶紧上前将门掩上,冲着太安公主躬身道:“殿下快坐!”
太安公主刚坐下没一会那鸨妈妈就进来了,娇笑着道:“爷,真是不巧,秦公子不见,说是他一会儿自会回府。”
太安公主看也没看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胡刀哼了一声道:“夫人有令,不敢违抗,你带我们去见公子,我们自己跟他说!”
鸨妈妈一脸为难,胡刀从袖中摸出一锭金元宝放在桌上道:‘’公子的怪罪我们自会承担,你拾花阁在公子身上磨再久也挣不了这么多吧,况且我家公子向来洁身自好,你下次见到他还不知什么时候。”
鸨妈妈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笑的一脸春光,几乎贴到胡刀身上,眯着眼睛道:“爷说的哪里话,秦夫人的命令咱们岂敢违抗,奴家这就带您去见公子。”
太安公主依旧是像个影子一样跟着,一言不发,也不抬头。
包厢里。
秦隽已经喝了许多酒,但他还是清醒的,跳舞的女子腰肢都快拧成花了也没见他一个笑脸。
陪着喝酒的女子只着了裹胸,一双玉臂搂着他,在他俊脸上亲了两口,腮边留了一点口脂,秦隽手中捏着酒壶,像是感受不到这一切一样。
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倌进来依偎在他脚边道:“公子,府上来的人还没走,小的看见妈妈带着他们过来了。”
秦隽是还是第一次一个人来这种青楼,以前他是跟同僚们去听听曲喝喝酒,他向来洁身自好,秦夫人从来不过分干预他这个,今天这倒是破天荒头一回。
他看了看搂着他的女子,生的很美,鸨妈妈许是知道他这种大户人家的公子不喜欢过于妖的,这个清纯中带着点媚态。
那女子见秦隽看她,好像有些羞怯似的,却还倔强的凑过来想要吻上秦隽的唇,秦隽偏了一下头躲开了,那红唇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有些倦了,觉得也挺没意思,看着别的女子,抱着别的女子,满脑子里想的却是九重宫殿里那个别有心机的人。
他刚想伸手推开怀中的女子,包厢的门就被人推开,他皱了皱眉,想着也许就是母亲派来找他的。
来人绕过屏风走到他眼前,还伴随着鸨妈妈娇笑的声音:“哎呀,公子,您府上来人了啦!”
秦隽一愣,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高大魁梧还独眼的男人,但是男人笑着道:“公子,夫人命属下接您回去呢!咱们回府吧?”
他一边说一边冲秦隽使眼色。
秦隽被酒冲的头脑有些迟钝,他慢慢将视线移到旁边一身侍女装扮,半垂着头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秦隽浑身僵住,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但是旁边的女子还搂着他的肩膀,那熏人的香气不是假的,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那女子,像是地毯上有火一样迅速站了起来道:“我.....”
张开嘴的那一瞬间他才算清醒过来,盯着太安公主道:“我回去,咱们走吧!”
鸨妈妈虽然有些吃惊,但是她混迹风月不是一天两天了,笑着道:“备的有热水,公子沐浴一下吧!”
秦隽才想起来自己一身脂粉味,脸上可能还蠢兮兮的印着妓女的口脂,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手脚无措道:“行....叫她们下去吧。”
一行人到了干净包厢,胡刀笑着对鸨妈妈道:“不用你们的人,都下去吧。”
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个,安静的如同坟地,胡刀抓了抓头发道:“属下给您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