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临走前将那珠花拿出来放在掌心里看了片刻又放了回去,他忍不住给自己找借口,姜小姐肯定已经忘了,自己这样给她会显得十分唐突。
他换了三四次衣服才出门,带了玉冠,穿了黑色勾金丝的袖袍,他站在镜子前,侍女忍不住道:“大公子,是有什么不对吗?”
秦隽回头看了看她忍不住道:“我看着凶吗?”
侍女一愣,秦隽算是个和气主子,但是可能因为是长子,受到的教导严厉,他素来冷着脸,属于面冷心软的那类人。
侍女笑道:“没有的,大公子生的俊朗,人又和善,今日这样郑重,是去见喜欢的女子吗?”
秦隽一愣,没有回答侍女的话,但是直到他出了府还在想这几件事。
喜欢的女子,姜元芷吗?
但是他知道,他是偏向姜元芷的,比如现在,他选择了去见她,甚至有些欣喜的去见她。
他到临江阁时被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引到了包厢里,姜元芷正在自斟自饮,她面颊酡红,好像已经有些醉了。
秦隽一愣,他还没坐下,身后那引他进来的女子就退了出去,室内只剩下他和姜元芷。
他一时有些无措,毕竟他长那么大还没有跟贵女这么单独相处过。
姜元芷看着要倒在一旁,秦隽冷着脸上前扶住他,耳朵有些不自然的泛红,口中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太安公主将脸枕在他的膝盖上,笑了笑道:“秦隽,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秦隽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喝醉了,等你醒了再说。”
太安公主不依,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道:“我很想告诉你的,但是……”
秦隽被他晃的在她旁边坐下道:“但是什么?”
太安公主身上有很重的酒味,但是秦隽没有丝毫嫌弃,只是太安公主的靠近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刚移开扶住太安公主的手,太安公主便像是毫无意识一样倒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抓住他的手道:“其实…秦隽,其实我是个公主。”
这话像极了梦话,但是秦隽的第一反应是,她是不是像宇文絮一样,是皇帝的私生女,如果是这样,她的那些麻烦就有迹可循了。
他忍不住盯着太安公主的面颊看,想看看她有没有像皇帝的地方。
太安公主却好像会错了意,她捧着秦隽的脸道:“秦隽,你醉了吗?”
秦隽没说话,只是扶着她让她坐稳了。
太安公主又倒在了桌子上,拿着酒壶让秦隽喝,她气吐如兰,整个人几乎依附在秦隽怀中,
秦隽觉得自己一定是真的喝酒了,他耐着性子十分守礼的后退了些,还笑道:“如果你是公主,我就是你的臣子。”
太安公主笑着举着酒杯给他:“那本宫命令你,喝。”
秦隽喝了,太安公主给他的每一杯他都喝了,他素有千杯不醉的酒量,因此并不当回事,只是想逗逗太安公主开心。
喝了一会儿,太安公主尽兴了,秦隽便想着自己装醉,等她睡着了把她送回去,她的侍女还在外面,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闭着眼装作醉了伏在桌子上,隔了一会儿,他感觉女子走了过来,步伐轻盈,不像是喝醉了。
他一愣,下一瞬,便感觉唇上一热。
唇瓣相贴,辗转了片刻。
他下意识的想要睁开眼睛,但是一双柔软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女子声音又柔又轻:“秦隽,我知道你睡着了。”
他顿时紧闭上了双眼,直到女子出去又将门给关上了,他才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姜元芷亲了他。
她没醉,他也没醉。
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几乎无法压抑自己唇边的微笑。
他是有喜欢的人了,他喜欢姜元芷。
太安公主出了临江阁上了马车便对申屠婵道:“一切顺利,进行下一步吧。”
外面寇五娘将马车架的飞快,太安公主有些头疼的靠在车壁上道:“申屠,伪装好难啊,我现在真的十分佩服李静姝。”
申屠婵看着她红彤彤的脸颊道:“这也是一种天赋吧。”
太安公主捂着脸笑了,笑中有些无奈:“那时候我母妃说我根本就没见过真正的血雨腥风,我还不服气,来大周这一年,真是全见了。”
宫中,玉笛真人把今日的金丹呈给皇帝。
皇帝接过时手有些抖,他有些疲倦的道:“这几日朕总感觉身子轻盈了许多,但是就是精神总是很容易累。”
身子轻盈是因为皇帝瘦了,龙袍近些日子都显得有些宽大了,侍从们不敢说,后宫见不到皇帝,更是没机会说。
玉笛真人笑道:“陛下,这是金丹的一个过渡时间。”
皇帝点了点头,将玉笛真人呈上来的五颗金丹全都服下了,服完丹玉笛真人便扶着皇帝躺下了。
夜色浓稠,玉笛真人脸上一直挂着的慈悲笑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她瞥了熟睡的皇帝一眼转身出了内殿。
第212章
皇帝病了,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太监叫了三四声里面都没动静,等他掀开帘子又喊了两声,皇帝还是没动静,伸手一探,皇帝的额头滚烫。
宇文极这边一听到消息就匆匆进宫了,太安公主这边也进宫去见皇后了。
皇后正在看这几日皇帝的用膳记录,听说太安公主来了便叫人请她进来。
太安公主面带担忧的进来了,行完礼便关切地道:“母后,父皇怎么样了?”
皇后叹了口气将册子放下道:“太医说是风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毕竟冬日,要吃些苦头。”
太安公主面颊一松:“良药苦口,只是风寒的话想必会很快痊愈。”
皇后点了点头道:“走吧,听说太子也进宫了,咱们一块去看看。”
皇帝住在勤政殿,她们要到勤政殿去。
秦家听闻皇帝病了便叫秦隽来宫中问安,顺便呈了许多上等药材。
秦隽为了避嫌并没有进去见皇帝,只在外面拜了拜便要出宫,小太监送他到宫门。
太安公主扶着皇后走到勤政殿的那条路时,便看见了两个小太监送秦隽的背影。
旁边的侍女十分讨巧的道:“娘娘,那好像是咱们家大公子,要叫住吗?”
太安公主表面十分镇定,甚至含笑看着皇后。
她的心此时像是放在天枰上的砝码,紧张的一动不敢动。
这时还不是跟秦隽撞面的好时机。
皇后没有过多犹豫,摇了摇头道:“不必。”
侍女道了一声是,便扶着她进了勤政殿。
宇文极正在皇帝床边候着,外殿里几个宫妃也在,宫女刚给皇帝喂完药,这会儿皇帝睡得正熟。
皇后和太子妃一到众人都起身问安。
太安公主原本应该跟宫妃们一样站在外殿,但是她扶着皇后,小太监一时不敢上面拦她,尤其是太安公主瞥了他一眼,他更是不敢再动。
太安公主跟着皇后进了内殿,宇文极见到皇后过来赶紧起身给皇后行了个礼,他看见太安公主进来微微皱了皱眉,但是当着皇后的面终究是一句话没说。
太安公主见到了病中的皇帝,脸色苍白,呼吸粗重,看着瘦了不少。
即便她身为公主,再身为太子妃,这也是她一生都不会多见的场景。
皇帝垂危,江山易主之时。
太安公主总觉得殿内一股子厚厚的药味和久不通风的腐朽之味,她含笑看着皇后,显然皇后也有这种感觉,问过皇帝的病情之后便带着太安公主出去了。
皇后和太子妃可以走,但是皇帝的安危关系着嫔妃的命运,她们一时半刻是不敢走的。
出了勤政殿,皇后道:“太子大了,已经能独挡一面了。”
类似的话皇后不是第一次说,太安公主笑了笑道:“太子一片孝心,也是为父皇母后分忧。”
皇后没接这句话,只是看了她一眼道:“两个孩子近几日还好吗?”
太安公主笑道:“母后放心,都好好的,尤其是濯儿,已经开始认人了。”
皇后点了点头:“找个机会抱来给本宫看看。”
太安公主唇角含笑的应是。
火到眉前,皇后也不得不为秦家着想,否则等待秦家的就是失去浴血奋战几十年的兵权,和来自宇文极的打压。
皇帝一病就是小半月,眼看着没有一点痊愈之态,甚至越来越严重,朝中大臣此时全部成了粘住嘴的雀,一个也不敢多嘴,既害怕皇帝只是一时重病,现在谁蹦的欢,等皇帝好了谁死的快,但是谁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能好,因此私下里开始向太子府示好。
秦隽这半个月忙的不得了,皇帝病重,他的父亲秦国舅已经料到宇文极登基之后秦家会面临什么境遇,因此已经想好到时候以退为进,将手中一半的兵权交给秦隽。
秦隽几岁就开始习武,十四岁就跟着父亲上过战场,他少年时代在战场上立过功,父亲和姑母皇后都知道他是个出色的少年将军,可是秦家不再需要过人的功勋了,他必须藏拙。
但是现在,他的父亲打算把他放出笼子了。
他披着冬夜一身的寒意回到书房时,还是忍不住拿出那珠花看,贝母珠花并不是多么名贵的东西,他有些怀疑姜元芷是皇帝的私生女,但是如果那样她就太可怜了,宇文月湘活着的时候月光锦是她年年都会有的东西,姜元芷却连见也没见过。
他要送她月光锦,无论她是不是公主。
姜澜这边已经从大晋赶回了东都城,他原本有更多法子让秦家为太安公主效力,但是他走的匆忙,只来得及通知胡刀稳住宇文极,只要宇文极不生事就行,却没想到生事的是申屠婵和太安公主。
太安公主和秦隽。
这样两个人,这要是被旁人知道,太安公主必死无疑。
他哼了一声,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进城当夜,宇文极还在勤政殿守着皇帝,他就翻窗子进了申屠婵的闺房。
申屠婵又亲自跟他说了一遍太安公主和秦隽的事情,申屠婵面色冷峻:“太安在东都没有一点根基,将来我走了就是她一个人,秦隽是最好的那颗大树。”
姜澜并不生气,主意是申屠婵出的,但是做却是太安公主同意了才能做,姜澜从前倒是一点没看出来这个妹妹野心那么大,想做太子妃,想做皇后,现在还想执政。
但是太安公主还有度,她并没有狂妄到自以为是。
姜澜许久不见申屠婵,情不自禁吻了吻她的面颊道:“辛苦你了,过几日咱们便回大晋。”
这话说的过于儿戏,如今正是厉风骤雨之时。
申屠婵正想张嘴问问他哪来的自信,外面便想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申屠婵正要起身,被姜澜一把按住了肩膀。
外面寇五娘的声音传来:“小姐,宫中有消息来了。”
姜澜亲自去给寇五娘开的门,她就说了一句话,说完姜澜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又将门给关上了。
申屠婵见他走过来疑惑道:“怎么了?皇帝康复了还是病危了?”
“大周的皇帝驾崩了。”
第213章
申屠婵从椅子上霍然起身,确认道:“皇帝驾崩了?”
姜澜点了点头道:“没错,就在刚才。”
申屠婵神色紧张:“谁在跟前?可否留有遗诏?”
姜澜一笑:“皇后和宇文极,顾命大臣全都在,太子即位,不必守孝三年,正统嫡出要紧,应由太子妃尽快生下皇嫡子。”
申屠婵惊愕的看着姜澜,这绝不可能是皇帝会说出来的话,那皇帝还坐着长生不老的春秋大梦。
姜澜笑得诡谲,申屠婵眉头一挑:“是你干的?”
姜澜没答,她又诧异道:“众目睽睽之下,你是怎么做到的?”
姜澜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哄哄我,我就告诉你。”
此时宫中恐怕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太安公主的车架可能也要起驾进宫去了,姜澜还有闲心在这里逗申屠婵。
能在宫中动这么大的手脚,甚至刚才寇五娘根本没说这么长的话,就说明这一切都是姜澜搞得鬼。
申屠婵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殿下,告诉我吧,你再不说,我可要猜出来了。”
姜澜将脸贴在她的掌心里,抬眼看着她:“那你先猜。”
申屠婵又捏了捏他高耸的鼻梁:“玉笛真人,其实是你的吧?”
能这么接近皇帝,又不被发现,而且他之前说让胡刀拖住宇文极,能拖住宇文极的法子应该就是让皇帝生病,甚至刚才,姜澜还在大放厥词,过几日就带她回大晋。
姜澜见她猜出来也丝毫不诧异,笑道:“对,我从进入大周就开始琢磨送人去皇帝身边了,宫妃筛查严格,侍女太监短时间内爬不上去。”
于是他就想出这样的歪点子,以修道的名义送个女道进来。
说到这里申屠婵倒是有些疑惑:“玉笛真人不是真的道士吧?”
连她也被迷惑了,姜澜失笑:“不是,就是大晋的暗娼,懂些法门。”
申屠婵点了点头,这就难怪了。
宇文极想往皇帝身边送人,想掌握皇帝的命脉,姜澜也想,于是搞了那么一出将计就计。
宇文极可能还在沾沾自喜自己的计谋,恐怕唯一让他意外的就是皇帝最后的口谕,因为他或许就没打算让太安公主生下孩子。
皇帝驾崩,宇文极马上就要成为新的皇帝,太安公主也要实现她的梦想成为大周的皇后了。
只是现在这个皇后没什么分量,只要她生下孩子,无论这个孩子会不会是太子,她都才算是名正言顺的大周皇后。
太安公主,已经踩在了一条随时会摔下去的绳索上,要么稳住秦隽生下生下宇文极的孩子,要么直接舍弃秦隽。
申屠婵无声的叹了口气,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前者,生下宇文极的孩子,得到秦家的支持,宇文极死,后宫垂帘听政。
虽然到时候未必是太安公主垂帘,但是只要宇文极死了,幼主登基,她就有的是希望。
申屠婵不是大周人,自是不必给皇帝哭灵,但是太安公主身为太子妃是万万避不开此劫。
她不仅要陪着皇后哭灵,还要避着秦隽。
政事不可能随着老皇帝的驾崩而短暂停下,宇文极顺利登基。
秦皇后成为太后,太安公主成为大周朝新的皇后。
皇后祎衣送过来的时候,申屠婵刚进宫。
她步履从容,殿内宫女见她进来全都附身行礼道:“掌事。”
她是姜皇后面前的红人,从来到大周就没听说过姜皇后对她红过脸。
太安公主正捧着祎衣看,见申屠婵过来笑道:“申屠,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