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来了!”阿蓁脸上还带着笑意进了屋。
桂嬷嬷已经用过饭了,她给阿蓁留了饭食在灶台下的小矮桌上,用竹罩子罩着。
阿蓁进来自顾掀开准备开吃。
萧宴骢怎么说也是个小主子,小厨房里没有冰盆,这会儿大中午的热得很,呆在这里吃怕是会被热坏。
桂嬷嬷原打算拿些小菜带着这小祖宗回长乐殿里头吃的。
谁知小家伙这一会儿的工夫竟依赖起阿蓁来了,说什么都要坐下和阿蓁一起吃。
阿蓁也怕热坏了这小胖子,快快用完了午膳,带着人回了长乐殿。
阿蓁也是孩子心性,在殿内陪着萧宴骢这个六岁的小娃娃竟有说不完的话。
短短的一个下午,两人竟成了好朋友。
再加之有虎子这只调皮的小猫,两人加一猫,今日玩得是不亦乐呼。
外面刺眼的烈阳逐渐西斜,变成火红的圆日悬挂在宫墙上方,柔和的余晖透过冰凌纹红木窗如碎金般洒入殿内。
萧宴骢走了半日又玩了一下午,觉着累了,小孩脾气上来要闹觉,阿蓁只好带他到正殿的东次间的软榻上哄他睡觉。
她白日里有时也会在这小憩片刻,今日陪着玩闹了一下午,现下哄着哄着也困得倒头睡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从黄昏一睡就睡到了入夜都没醒。
萧宴祈入了夜回到长乐殿时察觉四下静悄悄的还迟疑了一下脚步,以为回错宫殿了。
往日这个时候,那丫头不是在同小太监们嬉闹就是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后就会兴冲冲迎上来。
今日倒是出奇了。
作者有话说:
咱可爱的小骢弟弟是助攻。
第16章
◎捏了几捏◎
夜风从轩窗吹进,殿内的青铜连枝灯上的晃晃烛光照得这雕梁画栋的大殿寂静又凄凉。
等进了主殿,荣进也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阿蓁这小丫头呢?
换了平时早迎上来了。
不等萧宴祈示意,他赶紧转头出去廊下揪了常和阿蓁一道玩的荣安问,阿蓁去哪了。
荣安得了桂嬷嬷的吩咐,知道里头的是九殿下,要好生伺候着,是以他下午一直都在廊下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现下荣进一问,便如实说了今日的情况。
萧宴祈进殿后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大殿,坐到上首的绣榻上自顾倒了杯檀木小几上的茶喝。
发现是冷的,似乎还是今日他出门时喝的那一壶,剑眉不禁蹙了起来。
荣进探明了原委进来,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她怎么了?”
萧宴祈瞧见荣进异样的神色,将冷茶搁回了小几上,凤眸微阖,高大的身躯微微坐直,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急切问。
荣进换了一下拿着拂尘的手,抬袖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支支吾吾道:“九、九殿下今日自己来了东宫.......”
他偏头瞥了一眼大殿的东次间又道:“九殿下和阿蓁姑娘两人也不知怎么识得的,慈安宫那边没人来寻,九殿下也不肯走,今日阿蓁姑娘就陪九殿下在这玩闹了一下午,现下两人许是在里面睡着了而已......”
“真是胡闹!”萧宴祈脸色登时变得铁青,起身进了东次间。
里面并未掌灯,荣进忙跟了进去,一盏一盏地点将里面的烛灯点燃。
屋内慢慢亮堂起来,冰盆里的冰早已化作一盆冷水,没了寒气。
软榻上睡得还是很香的人根本不受丝毫影响。
萧宴祈背手站软榻前,盯着那两人瞧,眼神晦涩不明。
阿蓁睡颜恬静,肚子上盖着蜀锦小凉被,脑袋枕在手臂上朝里侧着睡,有几缕凌乱的发丝遮到了脸上。
靠里趴着睡的小男孩压得本就肉肉的脸更加肥嘟嘟的,嘴巴微张睡得香甜,嘴角还流下了一丝晶莹的涎液。
萧宴骢似是有什么感应似的,挣扎着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本来有起床气要哭闹的他在看到萧宴祈的瞬间,一骨碌爬了起来,瓮瓮的嗓音带着惊喜道:“阿兄!”
他眼睛一亮,跨过还在熟睡中的阿蓁,扑到了萧宴祈怀中,“阿兄,小骢终于见着你啦!”
萧宴祈下意识伸手接住这多年不见的弟弟后整个人怔愣了片刻。
而后僵硬着神色将人交给了后面的荣进,声音沉沉道:“先将他带出去。”
“好,来九殿下,咱出去外面等太子殿下。”荣进笑眯眯接过,稀罕地抱着人出去了。
萧宴骢听不是把他送回慈安宫,只是出去外边等,便也没有不情愿,任由荣进抱着出去。
等人都出去后,萧宴祈坐到榻边定定地看了片刻阿蓁,细想方才心中闪现的那荒谬的慌乱。
小姑娘细白如瓷的双颊上泛着淡淡的粉,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嫣红水润的双唇愉悦地扬着。
见人都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萧宴祈坏心地伸手捏了几捏阿蓁的脸颊,软绵绵的,又带着些弹性,手感很好。
萧宴祈欲罢不能。
反复几次,还在睡梦中的阿蓁来了气性,拍开了在自己脸上做乱的手,总算皱着眉头睁眼了。
但意识还未回笼,瞧见笼罩在上方的熟悉身影只迷迷糊糊习惯性嘟囔了声:“殿下......”后又翻身阖眼睡去。
“还不快起来?”
太子冷飕飕的声音钻进耳朵里,阿蓁登时清醒,嗖的一下,坐了起来。
瞧见屋内已燃起了灯,又透过花窗看了眼外面暗下的天色,阿蓁双手抓着盖在身上的蜀锦小凉被,不好意思赔笑道:“殿下,我好像睡过头了......”
平日她就算睡得再久,也会记得在黄昏时醒来,给即将要回来的殿下准备好茶水。
今日不知是学绣花太过费神还是怎的,竟睡得这样沉,还梦到了当年和殿下在肃州躲藏北狄兵追杀那几日。
一会儿是凶神恶煞拿着弯刀的北狄兵,一会儿是笑得温温柔柔拿着利剑对她说莫要害怕的太子殿下,转得她的小脑袋昏昏沉沉的。
萧宴祈对上阿蓁的笑脸,出口声音缓和了几分,“今日是怎么回事?”问完意所指看了一眼外殿。
“殿下是说九殿下吗?”阿蓁歪了歪头,才想起来似的,逐一道:“九殿下是晌午的时候一个人来的,说是要找殿下你,奴婢就说,殿下你可能要到日暮方能回来,然后奴婢就陪他在此等着了,后边我俩玩累了,就睡了过去......”
说到后面那句,阿蓁心虚,声音越来越弱。
“知道了,穿好鞋子出去沏壶茶到竹水漾等着孤,今日睡了这般久,待会儿研墨若是敢叫嚷累,孤定要罚你。”
萧宴祈说完,沉着脸转身出了东次间。
知错的阿蓁不敢有异议,赶紧利索下榻,穿上绣鞋,起来绾好睡松散的螺髻。
外殿的偏厅里动静细细簌簌,小太监进进出出上着菜,摆了一桌十分丰盛的菜肴。
这是今日桂嬷嬷同孙嬷嬷自作主张,忙活了一下午做的,想着两兄弟时隔多年才相见,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这会儿萧宴骢正趴在桌上盯着这一桌的珍馐馋得口水直流。
伺候在一旁的荣进和桂嬷嬷孙嬷嬷瞧着小家伙的憨样忍俊不禁,劝他饿的话可以先尝一口。
可小家伙说什么都不肯,说要等阿兄出来一起吃才愿意动筷子,他们只好作罢
萧宴骢伸长了脖子等,一看见兄长从里面出来,便兴奋地蹬下了椅子。
像只黏人的小狗那般冲去抱住了兄长的大腿,嘿嘿笑道:“阿兄,我们一起用晚膳吧,你还没和我用过饭,我想你和你一起吃,桂嬷嬷做的菜好好吃呀!”
萧宴祈却冷着脸,弯腰将缠着自己的小人儿掰开,用带着教训人的口吻厉声道:“今日你不该一个人跑出来,用了饭孤便差人送你回慈安宫。”
“小骢知道错了,阿兄可不可以不要怪小骢?”萧宴骢仰头瘪嘴委屈道。
“去用饭吧,用完差顶小轿送你回慈安宫。”萧宴祈避而不答,将人往荣进那推,吩咐完转身离开。
荣进面露难色,想开劝劝主子,可有没那个胆子。
萧宴骢不甘,跑去拉住了萧宴祈的一片衣角,眼睛里都是期待问:“阿兄不陪小骢吃吗?”
“孤已经用过了。”
萧宴祈神情淡漠说完便出了长乐殿往竹水漾去。
身后的孙嬷嬷桂嬷嬷都来不及劝,那身影便消失在殿外。
被抛弃的萧宴骢顿时委屈得落起了累,泪珠吧嗒掉个不停,却没发出一点哭声,让人怜爱得紧。
嘴里喃喃道:“看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阿兄是真的不喜欢小骢.......”
阿蓁方从东次间里出来,正好看见下午陪自己玩闹的好朋友此刻哭得像个小泪人儿。
忙急得上去询问:“九殿下这是怎么了?”阿蓁蹲下用帕子给小家伙擦了擦糊了满脸的泪水。
萧宴骢一言不发,更加委屈地抱住了阿蓁,脑袋趴在了阿蓁的肩膀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见人哭得更加厉害,阿蓁慌了,一边拍着小家伙的背安抚,一边向两位嬷嬷还有荣进投去求救的目光。
只见那几人也是愁容满面。
桂嬷嬷脸上努力扯出一抹笑,解释道:“九殿下想和太子殿下用晚膳,太子殿下却不得空......”
太子殿下素来勤勉,公务繁忙时连自己都顾不上用饭,更别说花时辰陪人用饭了。
想来是太子不仅没有答应九殿下,且还拒绝得凶了些,才哭得这样可怜的。
阿蓁了然,笑着拍拍小家伙的背安慰道:“九殿下莫哭,你阿兄只是太忙......”
萧宴骢哭着打断道:“别说这话骗我了,这话我都听皇祖母说很多遍了......”
他稚气的小脸满是哀伤,像是发泄般,崩溃地说出了这些年积压已久的话:
“阿兄就是不喜欢我这个害死母后的凶手,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想掐死我,他这么多年都不来行宫看我,就是因为恨我害死了母后,呜呜呜......”
萧宴骢在行宫这些年听过不少宫婢偷偷议论,说母后是因为生他难产而死的,阿兄恨极了他,还曾差点把还在襁褓中的他给掐死。
起初他是不愿相信的,后来在行宫一年又一年的,阿兄从未来看过他,现下回了宫阿兄又连顿饭都不肯陪他吃,可不就印证了那些话是真的。
“哎呦,这话九殿下是哪听来的,老奴要去撕烂她的嘴!”孙嬷嬷在一旁红着眼眶愤愤道。
阿蓁听小小的一个孩子说出这样的话,脸上大为震惊,随即想到当初新桃同她说过的话,还有这些年偶尔听过流言。
再看在场两位嬷嬷还有荣公公的表情,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震惊之余,阿蓁不知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但还是想把难过的萧宴骢哄好。
她避开小孩的胡言乱语,只问:“九殿下别难过,你想和阿兄一起吃顿饭是不是?”
阿蓁平和神色,将萧宴骢从自己的肩上拉开,抓着他的小肩膀道:“若你答应姐姐别哭,去乖乖吃饭,姐姐就答应你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真、真的吗?”说了一长串话的萧宴骢打了个哭嗝,有点不相信。
“真的,姐姐不会骗你,你看姐姐说今日让你见到阿兄,今日你不也见到了?”阿蓁甜甜一笑诱哄道。
萧宴骢脑袋瓜一转,仔细想想好像是的,“好,那我答应姐姐......”
“那九殿下先乖乖去用膳,莫辜负了桂嬷嬷的手艺,姐姐要去给你阿兄送茶了,去晚了他可是要生气的。”
想了想,阿蓁又替萧宴祈解释道:
“你阿兄他平日里可忙了,就是自己有时候也没空用饭,九殿下不要乱想,你是太子殿下的嫡亲弟弟,他怎么可能会恨你,像方才的话,可是莫要再说了。”
“是呀,是呀......”一旁不知所措的两位嬷嬷连忙上前附和,哄着人别哭。
阿蓁将人交给了两位嬷嬷,去了小厨房沏茶,想到太子可能还未用膳,又多拿了两碟他素日爱吃的糕点。
作者有话说:
女鹅心虚:贪玩和睡过头被抓包了......
第17章
◎红得发烫◎
明月当空,风过竹林潇潇。
提着食盒去竹水漾的路上,阿蓁心不在焉,走得极慢,一直盯着自己的影子出神。
偶有熟识的小太监路过同她打招呼,提醒她夜黑仔细脚下,她只敷衍地点点头。
此刻那张天真秾丽的小脸愁云满面,难得的有了心事。
她现在脑中全是方才九皇子的那些话,还有这些年听过的各种关于太子的传言涌现。
太子殿下在她眼里是盖世英雄,是救命恩人。
可这些日子找到了太子殿下后,她光顾着高兴一直以来寻找的哥哥就是她敬重的太子殿下,全然忘了太子殿下身世凄惨,世人对他有诸多误解。
在世人眼中他是生母早亡,生父不喜,心狠手辣,嗜杀成性,可怜又可恨的杀神。
来东宫时她是本着报恩的心来的,可如今细细回想才发觉,这几个月来,她一点没为太子正经做过些什么。
反倒在太子的容忍下,她每日过得乐乐呵呵,吃好穿好,就连月例银子也比从前多了不少,全然忘了太子这些年过的有多不易。
今夜才想到这些,阿蓁心中羞愧万分,锤头丧气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她能为他做些什么吗?
阿蓁愁着脸,胡思乱想走到了竹水漾。
进去之后,阿蓁发现太子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仍旧在里间伏案处理庶务,连她进来都没分来一个眼神。
甚至自己换了一身松散闲适的月白色常服。
执笔坐在烛灯下,身姿挺立如轩窗外的青竹,认真的眉眼朗朗如天上月。
“方才九殿下哭得伤心,奴婢安慰了几句就来晚了,还望殿下赎罪。”
阿蓁脸上挤出一抹笑,倒了杯热茶上前,故意提九皇子哭的事,想看看太子的神色,估摸一下他现在对九皇子的态度。
只见萧宴祈连头都未抬,“既如此你放下东西便出去吧,今夜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回长乐殿去将九皇子哄回慈安宫,免得走时哭。”
语气自然得如同寻常的兄长关心幼弟。
“好......”
阿蓁神色微动,有些惊讶地歪着脑袋仔细端详了一下太子的神色。
难不成方才真的只是九皇子小孩子胡言乱语?
可桂嬷嬷们的神色又不假,还有之前那些传言......
阿蓁小脑袋琢磨了片刻,觉得太子殿下也许并非是真的恨九皇子,可能只是不想面对九皇子,怕又想起昭慈皇后的离世,伤情。
这也许是太子殿下多年的心结。
若她能帮他解开,也算为他做了点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