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鼎也抚额,“这么说,那个负心人,便是萧宇墨!”
父女一阵沉默。
萧宇墨若是那个负心男子,自然不会提当年事,甚至要抹掉那件事,有人问,也是要否认的。
就别想从萧家那里打听到杨蕊娘的身世。
这一晚,将军府设宴,给李二锅一家子接风洗尘。
李二锅端杯敬李大鼎,感叹道:“大哥,你当年习武,一直说长大要当将军,大家只当笑话,万没料到,你真当上将军了。”
宋氏也端杯敬郭夫人,说以后就要靠将军府照应等语。
李大鼎道:“你们既来了,就安心住着,过后,给你们找个营生。”
李二锅和宋氏一听,这是要帮他们在京城安身立足,自是喜笑颜开,一再敬酒。
宴毕,宋氏拉李丹青到一边说话,悄声道:“我们上京时,在茶摊上听到各种说嘴,说魏大郎已休了你,还说什么你跟武安侯之子共骑出游。你得跟你父亲说说,让他去打这些说嘴的人一顿,叫他们休得胡说。”
李丹青笑一笑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魏大郎已给了我休书,我和齐子蛰也曾共骑出游。”
宋氏目瞪口呆。
转瞬回过神,抚额道:“丹娘,你虽是将军之女,一旦被休,要再找一个好的,也不容易。”
“外间说嘴,不管真假,你都得一口否认,说没有,全是编的。”
“有些事儿,做了就做了,但不能说,要一口否认。”
她有些急,跺足道:“我从前教过你这些的。那时你要嫁去魏家,我可没少跟你说道这些事儿。”
“魏家势大,各种规矩忒多,能守就守着,不能守就不守,但嘴上一定要说自己好好守着,没做错。”
李丹青“嗤”一声笑出来。
其实她这位婶子,还挺有意思。
她笑毕道:“婶子,我知道了。”
宋氏摇头,“唉”一声道:“没有亲生母亲教导着,还是会吃亏啊。”
正说话,就见张娘子跑过来道:“丹娘,齐三公子又来了,在门外侯着。”
李丹青一听,跟宋氏道:“婶子自便,我出去一下。”
说着就往门外走。
宋氏要喊住她,碍着张娘子在侧,又不好喊,只嘴里喃喃道:“怎么就放任她出去,不拦住呢?说嘴的看见了,明儿又有话说了。”
齐子蛰在门外候着,见李丹青出来,便把手里的匣子递给她道:“今儿去了城外,见那处的花开得好,折了两枝带回来,给你供瓶用。”
李丹青接过匣子道:“为了这个,特意跑一趟?”
齐子蛰看着李丹青道:“其实,是找个由头,见你一见。”
“若一日不见,便觉那一日极难熬。”
李丹青脸一热,小声道:“行啦,今日见过了,快回去吧。”
说着却又喊住,“等等!”
她把李二锅一家子上门投奔的事说了。
又道:“婶子提过我母亲的事,我母亲原是京城人,名叫杨蕊娘。”
“子蛰,你帮我查查京城杨家,看谁家曾跟萧家有过恩怨。”
齐子蛰应了,待要走,又有些依依不舍。
他凑近道:“丹娘,那时我护送你上京,餐风露宿,提心吊胆,但刻刻在一起,现下想起来,好像不算苦。”
“现下这般,才有些苦。”
李丹青退后半步道:“快走快走,再不走,我父亲要出来打你了。”
齐子蛰笑道:“将军极欣赏我,不舍得打我的。”
李丹青嗔道:“再不走,我会打你。”
齐子蛰伸出手道:“你打!”
李丹青便在他掌心打了一下。
齐子蛰笑了笑,这才上马走了。
李丹青回至房中,推测着杨家的事。
萧家人当时追上萧宇墨后,敢叫萧宇墨杀了杨蕊娘,那应该是度着杨家没法追究此事,或者是无力追究。
他们两人要私奔,定是两家有恩怨,不许他们在一起。
这一晚,她睡得并不好。
第二日起得稍晚,待洗漱毕用了早膳,正要去找宋氏和桂娘说话,就见张娘子奔进来道:“丹娘,宫中来人,贵妃娘娘召你进宫一趟。”
李丹青吃一惊,问道:“不年不节的,贵妃娘娘因何要见我?”
张娘子道:“贵人召见,无须理由。你速速妆扮。”
李丹青重新梳妆,一边思忖,既然萧宇墨和杨蕊娘私奔过,按理来说,萧贵妃当认得杨蕊娘。
她相貌和母亲肖似,萧贵妃一见她,定然会忆起她母亲。
她且假装不知道当年事。
李丹青又思忖了一下。
这会子萧贵妃召她进宫,想来跟荣昌公主之事有关。
若贵妃或是荣昌公主要为难她,如何应付?
谁有能力把她从萧贵妃和荣昌公主手底下救出来?
李丹青妆扮毕,马上吩咐张娘子道:“你亲去一趟武安侯府,告诉齐子蛰一声,说贵妃娘娘召我进宫。”
第64章
到将军府召李丹青进宫的, 是萧贵妃身边的常嬷嬷。
郭夫人不敢怠慢,奉上好茶后,又想塞给她一个荷包, 却被拒了。
郭夫人吩咐人备马车,却被告知, 说宫中已备了马车来接。
让李丹青坐宫车进宫。
又道贵妃娘娘只召李丹青一个,无须带丫鬟婆子。
郭夫人略有些心焦。
荣昌公主先后瞧中两个男子, 一个是齐子蛰, 另一个是魏凌光,结果这两人,都与李丹青有牵扯。
之前,武安侯府说齐子蛰八字硬,不能尚公主, 但现下, 齐子蛰和李丹青共骑出游,闹得沸沸扬扬。
荣昌公主瞧中魏凌光时, 他没有立即休妻,还是李丹青到得京城后, 自己去激将魏老太, 魏凌光才写了休书。
今日萧贵妃派人来召李丹青进宫,郭夫人隐约有不妙的感觉, 总怕此事跟荣昌公主有关。
进宫之后,荣昌公主随意找个借口,都能安李丹青一个罪名,将她治罪。
郭夫人想来想去, 也想不出解决的法子,只能希望荣昌公主看在将军府的份上, 让李丹青全须全尾出宫。
李丹青坐上宫车时,不由自主便想起轮回里,魏三娘为了齐子蛰发疯,用刀戳她脸的事。
荣昌公主若也这样……
李丹青攥紧了手。
得先想好对策。
不管用什么办法,至少要保着命,要保着脸。
常嬷嬷坐在侧边,不动声色观察李丹青。
这位小娘子是状元郎前妻,现和齐子蛰打得火热。
她且是神武将军之女。
贵妃娘娘要动她,也得有妥当理由。
顶好是她自己请罪,自愿受罚。
宫车“辘辘”,半个时辰后,到了宫门。
常嬷嬷掀车帘,出示腰牌。
侍卫检看一遍,放她们进宫了。
宫车又走一刻钟,到了一处宫门,另有内侍拉了青布小车来接应她们。
再走片刻,方到了萧贵妃所住的昭阳殿。
进了宫门后,李丹青一直留意宫中的布局。
心下紧张着,又惊叹着。
皇宫好大,守卫好多,若在宫里被捉住,武功再高,也是逃不掉的。
她正思忖,就听常嬷嬷道:“小娘子下来罢!”
李丹青回神,见常嬷嬷侍立在青布车下朝她伸手,便搭了她的手下车。
李丹青跟在常嬷嬷身后上台阶,轻步进昭阳殿。
进得殿,却听得有笑声。
前院有几个宫女在踏毽子,一边踏一边数数。
李丹青稍松一口气。
此时此刻宫女敢聚众踏毽子,说明昭阳殿主人萧贵妃心情颇佳。
也说明萧贵妃在宫内御下的态度,并不是以严苛为主。
这样的人,不会一味以强权压人,要治罪别人时,也会迂回曲折,寻一个好借口。
如此,便给了人缓冲时间,让人有片刻功夫想想法子。
常嬷嬷见李丹青进得昭阳殿,被踏毽子的宫女吸引,肩膀稍松,没有适才那么紧张,却是暗哂一声。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不知深浅,这会子要见贵妃娘娘,竟还有心思看别人踏毽子。
进了前院,另上台阶,方是中殿。
常嬷嬷引着李丹青进去,侍立在中殿门前的宫女,早进去禀报了。
里面传来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道:“传她进来!”
李丹青低着头,随常嬷嬷进去。
进得内殿,瞥见殿内正中的榻几上坐着一位辨不出年纪的美貌女子,李丹青忙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叩头道:“民女李丹青给贵妃娘娘请安!”
萧贵妃从宫女手里接茶,轻轻嗅茶香,一时也不喝。
待听得请安叩头声,方抬眼看过去,淡淡道:“起来罢!”
李丹青忙谢恩,爬了起来。
皇后去世多年,中宫空虚,萧贵妃主理后宫,虽没有封后,实则权势如皇后。 李丹青恭恭敬敬,侍立在旁,不敢抬头。
萧贵妃这会子端茶的手却是一顿。
她看着李丹青,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一时搁下茶杯,不动声色道:“抬起头来!”
李丹青缓缓抬头,只眼睛依旧垂着,不敢直视贵人。
她心下道:来了,来了,贵妃要忆起旧人了……
萧贵妃看清李丹青的模样,突然一笑道:“李丹娘,你这模样儿,倒教本宫想起一位女子。”
李丹青恭谨道:“能入得娘娘眼中的女子,定也是高门贵女,民女能像她,是民女的荣幸。”
萧贵妃轻笑道:“这位女子放荡,父母不认她,最后客死异乡,你像她,并不是好事。”
李丹青吃惊道:“竟如此!不知道这女子是谁家之女?我以后定避着她家的人。”
萧贵妃不答话,常嬷嬷在侧喝斥道:“大胆,娘娘垂询,只管答话就是,竟敢反问娘娘。”
萧贵妃道:“回头让将军府请一个嬷嬷,好好教导她规矩礼仪。”
李丹青一副吓坏了的模样,跪地道:“民女初次进宫,不懂礼仪,有冒犯娘娘之处,请娘娘饶恕。”
萧贵妃也不叫李丹青起身,懒懒道:“掌嘴!”
她话音一落,一位侍立在侧的婆子便走到李丹青跟前,手掌运力,“啪”一声,朝李丹青脸上扇去。
李丹青顺着婆子扇过来的方向,身体微微摇晃,卸去了一些力道,虽如此,脸上着了这一下,还是头昏眼花,嘴角出血了。
婆子见萧贵妃没有喊停,便继续运掌力,准备再扇一巴掌。
李丹青脸颊辣痛,心下知道再被扇一下,只怕牙齿会被扇松动。
婆子掌风过来的时候,她眼一翻,身子一栽,倒在地下昏了过去。
婆子只好收掌,看向萧贵妃。
萧贵妃示意常嬷嬷过去瞧瞧,一边道:“经不起一巴掌么?”
李丹青在轮回里一次一次被虐,有受虐的经验。
也有装昏的经验。
常嬷嬷过去瞧了瞧,探了探李丹青的鼻息,禀道:“真昏了。”
萧贵妃叹道:“这身子骨,果然跟杨蕊娘一样,弱得很。”
李丹青装昏,耳朵却竖着,听着殿内动静。
常嬷嬷惊讶的声音道:“娘娘是说,她与当年的杨蕊娘有关系?”
萧贵妃淡笑道:“你只听过杨蕊娘的事,没见过她的人,你若见过,便能知道,这李丹娘跟杨蕊娘,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宇墨这么多年还不能忘……”
萧贵妃似是忆起什么,止了话。
隔一会,她吩咐常嬷嬷道:“派人去一趟石龙镇,查一查李丹娘母亲之事,另外,查一查李丹娘出生时辰。”
常嬷嬷应了。
萧贵妃又道:“本是为着荣昌,想瞧瞧这位李丹娘是什么奇女子,倒没料到……”
“罢,本宫这会子也没情绪了。”
“你弄醒她,送她回将军府。”
“她言语冒犯,被扇一巴掌,算是轻了,将军府的人知道了,度着不敢多说什么。”
一忽儿,李丹青便感觉有薄荷油的味道直呛鼻子里,她忍不住打个喷嚏,“幽幽醒了过来”。
常嬷嬷见她醒了,冷着脸道:“李丹娘,你冒犯贵妃娘娘,娘娘大量,不与你计较,你叩头谢恩罢!”
李丹青忙爬起,叩头谢恩。
呜呜,只被扇了一巴掌,没有戳脸,没有削骨,还活着,谢天谢地了!
稍迟,李丹青坐了宫车,常嬷嬷送她回去。
宫车出了宫门时,李丹青攥紧的拳头稍松,有死里逃生的感觉。
宫车突被拦下,李丹青大惊,啊,这会子可不要再出什么事。
常嬷嬷掀帘,正待喝斥,一眼瞧见来人,转瞬堆起笑道:“殿下!”
男子声音问道:“你不在母妃身边服侍,跑进跑出做什么?”
常嬷嬷禀道:“奴婢奉娘娘之命,送神武将军之女出宫。”
“李丹娘么?”男子来了兴趣,跃下马道:“让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