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魏凌光领着一行人来了。
魏老太下意识分辩道:“大郎,我没病,我……”
魏凌光打断她的话道:“母亲,你怎么把折子戏的事情当成真事,到处说呢?”
“唉,先回去罢!”
他跃下马,伸手去牵魏老太,手指狠狠捏了魏老太一下。
魏老太终是察觉不对,喃喃道:“哦,我有病,有病……”
待魏家诸人走了,婆子才进去跟谢夫人禀报。
谢夫人这会犹自生气。 一个乡下老妇,也敢来指点她,让她拦着儿子不要和李丹娘来往。
可笑之极!
魏状元之母在武安侯府门前大闹,还信口说公主瞧上魏状元等语,很快传进宫内。
秦王生母萧贵妃听得消息,不由大怒,她当即吩咐身边常嬷嬷道:“你明早到状元府一趟,让魏状元管好自家母亲的嘴。”
第二日一早,常嬷嬷便出了宫。
一个多时辰后回宫复命,道:“贵妃娘娘,昨晚,状元爷之母发病,全身红肿,咽喉失声,宋御医诊过,说是中了毒,料着要养上几个月才能好。”
萧贵妃闻言,淡淡道:“看来魏状元是一个知机的,自己动了手。”
常嬷嬷道:“那乡下老妇似是吓着了,见着奴婢,全身发抖,牙齿打战。”
萧贵妃问道:“魏家其它人呢,是何光景?”
常嬷嬷便描述魏凌希和魏三娘的相貌举止,轻声道:“倒也能入眼。”
萧贵妃叹气,“荣昌这婚事,真叫本宫头痛。她上次挑中齐子蛰,结果那边说什么八字太硬,不能配公主。之后看中魏状元,人家有妻。”
“现下魏状元倒是休了妻,可他母亲又上不得台面。”
提起齐子蛰,常嬷嬷便把宫外关于齐子蛰和李丹青的八卦说了一遍。
萧贵妃听毕道:“明儿召这位李丹娘进宫一趟,本宫倒要瞧瞧,是一个什么天香国色,竟迷住了齐子蛰。”
这会子,神武将军府门前,一片喧闹。
一个中年男子梗着脖子朝门子道:“去通报,说将军的弟弟二锅来了!”
门子很是疑惑,看着府门前两男两女。
宋氏机灵些,上前道:“丹娘呢?你请丹娘出来,就知道我们是谁了。”
李丹青很快出来了,她一眼认出宋氏和桂娘,再一看她们身边的两位男子,马上猜测其中一位是叔叔,一位是堂弟。
宋氏未待李丹青说话,已是蹿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丹娘,婶子从前若怠慢了你,你看在婶子把你抚养大,又绞尽脑汁让你顺利嫁进魏家的份上,不要跟婶子计较可好?”
她摇着李丹青的手,“我们这厢上京,把你落下的嫁妆全带来了,还有你母亲当日的遗物,也一并带了来。”
言外之意,当日克扣下的嫁妆,现在带来还她了。
桂娘当下已是转身,从马车上拿出一只匣子,走过去塞在李丹青手中道:“丹娘,你瞧一下,看看还少了什么?”
李丹青揭开匣子瞧了瞧,见是几支珠钗并一对金镯子,成色都有些旧了,度着是把当日克扣下的嫁妆全还了,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问道:“哪我母亲的遗物呢?”
宋氏伸手指指匣子道:“有夹层,在夹层内。”
李丹青揭开夹层瞧了瞧,见是一块发黄的手帕子,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一对耳铛,还有一串断了线的珠子。
宋氏指指手帕子和荷包道:“虽是旧物,但因是双面绣,可不简单。”
李丹青伸手拿起荷包,感叹道:“双面绣果然精美!”
宋氏也感叹道:“你母亲当年一手好刺绣,又长成那样,若不是……,也轮不着你父亲。”
她中间那句话,压了声音,含糊了过去。
李丹青思忖着,叔父和婶娘确实把她养大了,虽则可能苛刻一二,偏心自己亲生女儿,但也算是人之常情。
现下一家子上京投靠父亲,倒也不能拒于门外。
稍迟,李丹青带着李二锅一家子进去见郭夫人。
郭夫人问得是李大鼎的弟弟一家,便让人安顿他们,又道:“将军正在当值,待回来,再请你们过来相见。”
说毕又吩咐下人,让厨下整治酒席,准备晚上给李二锅一家子接风洗尘。
李丹青拿着匣子回房,再次检看母亲遗物,想起宋氏似乎欲言又止,心下便有些疑惑。
没听宋氏提过自己的外祖父母舅舅之类的。 母亲难道是孤女?
她沉吟片刻,喊进张娘子道:“你去请我婶子过来一趟,单请她一人。”
宋氏很快来了。
宋氏进了将军府后,有些手足无措,且除了李丹青之外,不识得余者诸人,到底有些发虚。
她一见李丹青,便拍胸口道:“哎哟喂,丹娘,将军府太大了,若没有人领着,我定会迷了路。”
李丹青请她坐下,又喊人上茶,一边笑道:“婶子,我母亲去世早,我那会还不记事,上京见到父亲后,他也没提及母亲的事……”
“我母亲是何来历,婶子细细告诉我。”
宋氏回忆了起来。
“我嫁到李家时,你母亲已生下你,只她病弱,常常咳嗽,怕传了病气给你,便请我带着你。”
“你母亲识字,言谈举止不似乡下村妇。”
李丹青问道:“母亲什么模样?平素爱看什么书,爱吃什么?”
宋氏道:“你母亲便是你这模样,她常病着,哪有精神看书?她体弱,挑食,好像没什么喜欢吃的。”
李丹青判断了一下,家境不错的女子才有机会识字,也才会挑食。
母亲出身应该不错。
她又问道:“母亲是哪里人,如何跟父亲相识的?”
宋氏迅速瞅一下四周,见丫鬟退得远远的,便压了声音道:“我探问过,你母亲原是京城人氏,和一位男子私奔出京。”
“半途男子的家人追上他们。”
“那些人拿刀逼男子,让他杀了你母亲。”
“恰你父亲经过,出手救了你母亲。”
宋氏低低道:“你母亲当时有寻死之心,说不敢回去见父母兄弟,你父亲劝了她一些话。”
“她便跟你父亲回石龙镇,嫁了你父亲。”
“只是到底郁郁,常常生病,生下你之后,没好生保养,只几年时间就去世了。”
宋氏补一句,“你母亲有一回梦魇,喊了那负心男子的名字。”
“我听得真切,喊的是萧宇墨三个字。”
李丹青目瞪口呆。
这几日齐子蛰跟她说些宫中之事,提过萧贵妃,说萧贵妃之弟名萧宇墨,在宫外助着秦王敛财,是秦王有力的臂助。
第63章
送走宋氏, 李丹青揭开匣子,再次检看里面之物。
轮回里,齐子蛰有一块玉佩落在魏三娘手中, 因上面刻了一个齐字,自己便推测他可能姓齐。
果然如推测。
这匣子里之物, 没准也有某些标记,可推测出母亲姓氏名字之类。
李丹青一件一件细看, 看了半晌, 有些失望。
这些物件,没有任何标记。
母亲的事,或者应该直接去问父亲。
李丹青定定神,喊进张娘子道:“你去前面打听,若我父亲回了, 马上来告知, 我要第一时间见到他。”
张娘子小声问道:“丹娘,你要见你父亲, 是因为你叔叔婶子一家子投奔的事吗?”
“夫人说了,若他们不曾薄待过你, 到时自帮着他们在京城立足。”
李丹青笑道:“他们养大我呢, 不能说薄待,当然, 也没有厚待。”
张娘子一拍手道:“那便好。”
张娘子下去了。 两刻钟后过来跟李丹青道:“丹娘,将军回了。我跟他禀了你叔婶上京投奔的事,也说了你想先见见他。”
“将军让你过去书房见他。”
李丹青点点头,捧起匣子出门。
到得书房外, 敲了敲门,喊道:“父亲!”
李大鼎的声音道:“进来!”
李丹青推门进去, 见李大鼎站在书架前,正抚一柄剑的剑鞘。
武将的书房,除了书之外,还挂了好几柄剑。
李大鼎在抚的,是今天才得的剑鞘。
他抬头,见李丹青进门,便笑着招呼,“大虎,快来瞧瞧这剑鞘!这剑鞘轻灵,拿起来不费力。”
李丹青把匣子放到案上,过去看了看剑鞘,娇嗔道:“怎么只有鞘,剑呢?”
李大鼎笑道:“剑本来也得了,只我嫌简素,让人在剑柄上镶点东西,过几天就送来。”
李丹青愣了一下,啊,是要在剑柄上镶金镶银镶钻吗?
不要啊!
只听李大鼎道:“镶太多东西又怕太重你不好拿,就简单镶点金边。”
李丹青:好吧!
李大鼎说着话,另问道:“张娘子说你有话要跟我说?”
李丹青走到案前,揭开匣子道:“婶子从乡下拿来的,说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她顿一下,“父亲,我想知道我母亲的事。”
李大鼎走过去,伸手从匣子中拿起荷包,凝视片刻道:“是她之物。竟过去这么多年了!”
李丹青道:“父亲,我想知道母亲所有的事。”
她补一句道:“婶子说她本是京城人,当年跟人私奔,半路险些被杀,是父亲救了她一命。”
李大鼎听得李丹青这话,知道瞒不住,只好落座,示意李丹青也坐下。
他道:“我知道的并不多,因你母亲不想提过往。”
忆及亡妻,李大鼎脸上有些凄酸,“她跟了我之后,说她父母定然当她死了,不会打听她,让我也不必打听她父母是何人。”
李丹青问道:“父亲救她时,是何情景?”
李大鼎回过神,“那时我学剑初成,天天想着干点什么大事,没事儿就爱在脸上蒙一块黑巾,四处游荡。”
“有一天晚上喝了酒,又往脸上蒙巾子,拿着剑,骑了马出镇,策马跑了半个晚上,也不知道跑到何处了,突然听到前面有女子呼救声,就冲了过去……”
李大鼎脸上有了笑意,“我是习武之人,眼力好。那晚有月色,月光笼在你母亲脸上,她美得像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她站在山石边,月光笼着她,朦朦胧胧,有些不真实。”
“她在呼救。”
“她身边站着四位男子,其中一位拿了一柄剑,塞在一个男子手上,逼那男子杀了你母亲。” 李大鼎陷在回忆里,脸上犹自有笑意。
“我当时酒意上涌,见着那情景,也不管谁是谁非,执剑就上去喝斥,说这女子归我了,谁敢动她,我就杀了谁。”
“那几个男子见我脸上蒙着黑巾,拿剑挥来挥去,就有些惊慌,其中一个说有山匪,快跑。”
“紧接着,三个男子就架住那个本拿着剑要杀你母亲的男子,拖着上马,策马跑了。”
“那些男子跑了,你母亲呆了一会儿,一头就撞向山石。”
“我一直看着她,她一动,我就跃过去,正好拦下她,没让她受伤。”
“我问她适才呼救,现下又为何要死?”
“她当时有些冷漠,说她是跟那执剑男子私奔出门的,现下这样,她不必活着。”
“我就劝了她许多话,让她不要死,让她跟着我。”
“我还扯下脸上的蒙巾,给她看我的脸,说我长得不赖,会武,有点家底,能护着她,养得起她。”
“我说了好久 ,见她呆呆不动,还待再说,就发现她昏倒在地了。”
“我当即在地下拣起她的小包袱,抱了她上马,策马回石龙镇。”
“天亮时,我找到大夫,让大夫给她看病。”
“她病了一个多月,期间我一直照料着她。”
“她病好后,就答应嫁给我了。”
“后来,她有了你,可生产时伤了身体,一直养不好。”
李大鼎声音低了下去,“她亡后,我觉得做什么也不起劲,就把你托给你叔叔和婶子,出门游历。”
“大虎,你本是早产儿,身体弱,常爱啼哭,我本应亲自照料你的。”
“是父亲对不起你!”
李丹青听着这些往事,心下也替母亲伤感,跟情郎私奔,结果情郎抛下她……
换成别的女子,也会活得郁郁的。
她低声问道:“母亲原本的名讳?”
李大鼎道:“她姓杨,单名蕊字 ,杨蕊娘。”
“她不肯说家中的事,说她已给父母蒙羞,自己先除了自己的籍。”
“那时病得厉害,还叮嘱我,说不必去追查她来历。”
“所以除了她姓名,关于她的父母家族等,我一无所知。”
李大鼎叹了口气,“上京后,我恢复了记忆,到底是悄悄查了查京城的杨氏家族,并没有人提过当年丢失了女儿。”
“现下,依然不知道她父母是谁。”
李丹青问道:“父亲当年救母亲时,可有瞧清楚她身边的男子模样?”
李大鼎道:“我当时有醉意,且你母亲太美,我只顾看她,没顾上看其它人,后来回想,也想不起那几个男子的模样。”
李丹青“呃”一声道:“所以父亲蒙着黑巾,他们没瞧见您模样,而您顾不上看他们,自记不清他们模样。现下你们纵然见了,也互不认识?”
李大鼎怔了怔道:“那定然不认识。”
李丹青抚额,小声道:“婶子说,母亲梦魇时,曾说了一个男子名字。”
“萧宇墨。”
李大鼎吃一惊,“萧贵妃之弟萧宇墨?”
李丹青揉眉头,“同名同姓的几率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