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公公这才敢说话:“说不定,岁岁姑娘正与太子一处呢,大人......”
“还不快去找,若本座的小狐狸少了根毛,提头来见本座!”姬婴漫不经心道,将一只金黄圆润的橘子捏在手心。
洛部的锦衣卫齐齐肃声道:“是!”
谁不知道笑容和煦的九千岁震怒起来必流血千里,哪怕见惯了生死的精英锦衣卫们此刻都忍不住瑟缩。
陡坡之下,紧连着一片茂盛的芦苇沼泽。秋风吹来,浩荡的芦苇泽泛起微微涟漪。有长腿水鸟一口夹住肥鱼,扑扑翅膀,飞去湖心沙洲。
芦苇泽凹陷了一处,不时窸动,冉子岁勉强睁开了眼。
四周比人还高的芦苇围出一圈小小的天空,填满灿烂星汉。
她缓缓支撑起上半身,发现自己下半身陷在冰冷的沼泽中。一阵头晕脑胀,抓住一旁的芦苇靠了靠。
系统二妞松了口气:“呼!终于醒了!二妞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我不行了?”冉子岁压下一丛芦苇垫在沼泽上,咬牙拔出下半身,艰难地将自己的身子挪到芦苇垫上。
“没那么容易!”
从系统工具箱中取出鹅蛋大的夜明珠,发现旁边还有个人,快被沼泽吞没,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
又是那倒霉太子!
冉子岁拔下几丛芦苇,往他脖子围了一圈,减缓他被沼泽吞噬的速度。
系统二妞疑惑:“主人,管他做什么?快离开啊!”
冉子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可是太子,以后大妖孽垮台了,说不定他念着我救过他,放过我呢。”
系统二妞嘿嘿一笑:“还是主人有远见!”
冉子岁掬水浇到姬元曜脸上,又“啪啪啪”连扇几巴掌。
靠她一个弱女子是拔不出他了,得把他弄醒。
姬元曜泥污的脸纸一样惨白,双目紧闭,唇角溢出痛苦的呻吟。良久,终于缓缓睁开眼来。
入眼,尽是狂野的芦苇,一个娇美的少女忽然闯入视线。发髻散乱,小脏手捧着颗极大的夜明珠,将那张小脸映照得圣洁而美丽,水样的大眼闪烁着泪花。
“殿下,您醒了!”
姬元曜张张嘴,极努力地吐出微弱的声音:“你......你怎么...x...在这里?”
尽管被贼人暗算吸入大量迷魂散,此刻头痛欲裂,他依旧能认出这是女子是九千岁的贴身婢女,曾被自己的侍卫赖泽踢得半死。
调查后才知这女子身份没那么简单,曾是将军府的庶女——冉子岁。
遇刺前,他才收走了她的牌子。
冉子岁耐心解释:“殿下,您被贼人所伤,奴婢带您走,一不小心滚下坡后就到这里了。”
姬元曜吞了吞口水,回想被贼人当阉狗暗算一场,心中顿时燃起一把火。阉人走狗就在面前,若发作,失了太子气度。长吁一口,压下怒火。
“这么说是你救了本太子?”
冉子岁极难过似的摇摇头,“岁岁没用,不能将殿下从沼泽里救出来,还请殿下见谅!”
“无碍。”姬元曜皱了下眉,别开脸,暗暗用力想将自己拔出来。只是一用力,全身散架般的疼,泥沙侵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只能咬牙忍受。
努力一会子后,只拔出一只手来。
“殿下!”冉子岁将夜明珠放在脚边,伸出手,面上表情看起来极诚恳。
姬元曜不客气地将泥手送了过去,两人一起努力往外拔。
这陷在沼泽中的太子比之前更重了,手上有湿润的泥水,滑滑的,使不上劲儿。
姬元曜也发现了这一点,转而抓紧冉子岁的衣袖。
冉子岁使上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将太子拔出半个身子,却被猛然扯了过去。
“哎哟!”牙齿撞牙齿,又挤破唇的疼委屈得她一下子哭了出来。
姬元曜正用劲儿,冷不丁将冉子岁扯了过来,狠狠砸向自己。两片柔嫩的薄唇凉凉的,甜甜的。
“卧!”冉子岁一巴掌拍在姬元曜脸上,用力一撑,将自己弹回芦苇垫上。同时,吞下剩下的半截咒骂。
这太子真狗,这时候了还想着占便宜!
抱着夜明珠,冉子岁在心里将姬元曜骂了个狗血喷头。
姬元曜尴尬地假装咳嗽,拽紧周围的芦苇丛将自己一点点拔了出来。学着冉子岁,压下几丛芦苇做垫子。
抬起满是血丝的双眼看了看天空,让体内翻腾的不合时宜的兴奋平息下去,他注意到面前少女怀中的夜明珠。
海国与大越交好时,仅献过一颗这样圆润光明的大夜明珠。他的阉人皇叔要了,竟给了一个侍女。看来,这侍女和那阎狗关系不一般。
“这珠子释放的光亮如白昼,乃上乘之品。”姬元曜漫不经心试探:“小皇叔很器重姑娘。”
冉子岁拍了拍夜明珠,开始瞎扯:“殿下说笑了,奴婢又懒又馋,千岁大人吃撑了才器重呢。”
谨慎地打量四周后,冉子岁凑近低声道:“这珠子啊,是奴婢偷的!”
姬元曜瞳孔微微扩大。
阉狗恶名在外,没理由底下的人不害怕,还偷东西。
转念一想,阎狗带人抄了她家,她心中自然是怨恨的。原是将军之女,有些生来的血性,而阎狗以羞辱人为乐。
姬元曜半信半疑,“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丫头,你就不怕你们大人发现了将你碎尸万段?”
闻言,冉子岁做悲愤交加状,水润大眼望着姬元曜眨巴:“殿下有所不知,九千岁大人残忍狠戾、变态无比,早在奴婢进入行宫时,便被他灌下域外奇毒,每三日发作一回,每每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啊!”
“千岁大人发现了也好,倒给奴婢个痛快!反正,奴婢贱命一条,没了便没了。”
姬元曜看她话说得潇洒,却极悲伤害怕的模样,不多问便也猜到这女子在千岁行宫过得很不好。
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抚摸方才吮吸的娇嫩唇瓣,闷闷道:“你放心,本太子会对你负责的,有机会定指你来东宫。”
冉子岁本以为这太子只是个倒霉的,不想,还是个傻的。
“做个侍妾应该不难。”
第21章 苇泽妖风
“我去......”冉子岁连忙收口,做感激涕零状:“奴婢不敢高攀!太子殿下慈悲心肠,奴婢感激不尽!”
沼泽边的小树林,身手矫健的洛字锦衣卫在夜色中穿行,将一把贵妃椅稳稳安置好后,铺上凉爽舒适的天蚕冰丝缎。
一伍美貌宫女袅袅而来,或执凤尾金扇、或捧白玉香巾。一名宫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以背做桌,放上晾好的龙井茶盏。
姬婴慵懒坐在贵妃椅上,优雅翘脚,品茶。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玄公公添上热茶,小心翼翼道:“大人不必着急,急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岁岁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事的。”
姬婴冷哼一声,阴沉着一张美丽妖艳的脸,冷睨着面前比人还高的芦苇沼泽。“谁说本座担心那个小狐狸,不过玩物罢了。本座是生气羽林军吃白饭,江鹤云一行在皇家围场放肆,竟然没有提前揪出,搞出这样大的乱子来。扰了本座秋猎的兴致不说,还要本座来收拾烂摊子!”
他讨厌没用的人,因为没用的人往往害自己不说,还会害别人。
比如,他抢来的丑丫头,流水的一样的好东西养着,终于养得顺眼些了,自己还未享用,总有人惦记,怎叫他不气?
手里的琉璃杯飞了出去。
玄公公小声道:“大人息怒呀!羽林军也不归您管啊,是太子殿下太不中用了。”
他也心疼自家主子,多少年了,小到皇族家事,大到国家战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主子收拾善后。
琉璃杯穿进芦苇丛中,压出一条空隙来。
“什么东西!”冉子岁捧出夜明珠照明查看。
“唔!”身旁的姬元曜闷哼一声,随即痛苦地捂着胸口。
“一只杯子?”冉子岁惊喜,“千岁大人来了!殿下,千岁大人找到我们了!”
趁姬元曜出神瞬间,将琉璃杯存入工具箱后,便要扶着姬元曜出去。
姬元曜并不急着离开,仰面望进满眼星辰,冷冷道:“再等等,等他亲自请我们出去。”
冉子岁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开始耍太子排场,耐心道:“殿下,千岁大人脾气不好,我们还是自己出去吧,您的伤得快些医治!”
冉子岁要拉他走,却被他反拽住袖子一扯,生生将她扯了回去,结结实实撞入他怀中。
“殿下?”
“我说。”姬元曜面若冰霜,声音低沉霸道:“等他亲自请我们出去。”
话音未落,整片芦苇泽一齐剧烈颤抖后猛然折腰。不断有水鸟麻雀惊叫着,飞离芦苇泽。
冉子岁受不了周围的芦苇折下来后,无休止的打脸,躲在姬元曜身后。毕竟这张脸越长越漂亮了,她越来越喜欢,得保护着。
姬元曜抬手遮挡妖风,望着起风的方向,恶狠狠骂了一声“阉狗!”
妖风平息,浩瀚无边的芦苇泽已经彻底被刮折,视线已然开阔。
一个欣长的身影立在芦苇泽边,微风卷起长袖与衣摆,飘飘欲神。只是即使隔着数里远,仍能感受到那美眸中的阴冷诡谲,叫人不寒而栗。
“本座来得不巧,坏了一对野鸳鸯的好事儿。”秀眉一挑,朱唇轻勾出一个魅惑讥诮的笑。
“哟!这不是本座的好大侄儿么?”
“大人......您来了!”冉子岁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姬元曜靠着冉子岁勉强站起来,咬着牙齿唤了一声“小皇叔。”
姬婴别过脸去,冷漠吩咐道:“去,你们把太子接出来,立刻扔去陛下的营帐!”
“是!”
“你!”姬元曜怒目干瞪,却无能为力。
洛字锦衣卫从夜色中悄然闪现,鬼魅般抓住姬元曜,几步消失在夜色中。
姬婴眯着眼,潇洒一挥衣袍,坐回贵妃椅上,阴柔悦耳的声音轻渺得与晚风融为一体:“还有,散布出去,本座的贴身侍女勇救太子。”
玄公公点头如捣蒜,招呼一伍太监原路折回。
“还不过来?”冷幽幽的声音飘过来,似一把鬼手猛然掐住人脖颈。
“大人......来了来了!”冉子岁立刻小跑过去,深一脚浅一脚,狼狈无比。扑到贵妃椅前行礼,双手呈奉,掌心卧着一只通透的琉璃酒杯。
朝姬婴露出一个仿佛很惊喜的笑来。“大人!您的杯子,岁岁捡回来了!”
姬婴一双妖异美眸里幽幽闪烁着如星辰的流光,琉璃杯在他手中化作白色粉末,从指尖流逝,魅笑不改:“怎么,是嫌本座地位不够高么?迫不及待攀太子高枝儿。”
真是个讨厌的丫头!
冉子岁察觉到这句看似玩笑,实则危险的语气,蹙眉疑惑:“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比,太子给大人提鞋都不配!岁岁怎会攀附太子呢?”
不过方才没有第一时间回他身边伺候,便这般尖酸讽刺,这大妖孽当真小气!
语气一转,委屈无比:“岁岁只想替大人寻回杯子罢了。”
“最好是这样。”姬婴眼底掠过一丝狠戾,唇角笑意更加和煦妖魅。“本座这里不出叛徒。”
“因为背叛本座的x人,本座会第一时间拧断他的脖子。”
冉子岁不由抖了一抖,毫不怀疑他话的真实度。“岁岁明白。”
姬婴这才笑颜更胜,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抹过冉子岁唇瓣上的血渍:“本座的小脏狐狸,还不快回去洗干净。”
“本座不喜欢你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极嫌弃阴狠的语气。
“是!”冉子岁乖乖行礼后随一名宫女走远,心里将那大妖孽打得鼻青脸肿,并决定扣下工具箱中的那车猎物,当作赔罪。
夜深了,冉子岁刚给自己上完药,帘帐便被一把掀开。一位着宫装的中年女人走进来,身后跟着四名谦恭宫女。
帐边不知何时立了个老太监,将粗哑的嗓子极力压细:“坤宁宫一品掌事白氏,特传皇后娘娘赏赐。”
白掌事眼高于顶,微微扯动嘴角,上前一步。
冉子岁只好下床行礼:“奴婢给白掌事请安!谢皇后娘娘赏赐!”
白掌事这才满意一笑,任冉子岁保持跪地的姿势。缓缓道:“皇后娘娘感念冉姑娘救了太子殿下,特备薄礼一份。”
“谢皇后娘娘!”冉子岁不得不再次磕头。
“姑娘要谢便亲自去给皇后娘娘磕个头吧,娘娘喜欢热闹。”白掌事招手,宫女将赏赐的金银珠宝放下后便离去了。
冉子岁打着哈欠,将赏赐收入系统工具箱中,见一珊瑚手串别致地刻了片梧桐叶,便戴手上了。
第22章 香山夜宴
没想到秋猎第二日,姬婴提着沾着鹿血的金鹿角荣耀归来,因见着冉子岁手腕上的珊瑚手串,称身体不适,缺席了天神祭祀。
“说,哪来的?”姬婴换了身重紫拖地华袍,其上以金线绣着九条活灵活现的龙。青丝仅以一根通透的白玉簪子束上,额角碎发垂下,掩不去妖异美眸中的极致诡谲,眼角晕染着血色胭脂蔓延到发际,朱唇紧闭。
耳垂长长宝石流苏坠子,颈间压着璎珞项圈,双手各戴着硕大宝石戒指,华美雅致。
像一朵生在地狱的美人花,张开绝美花瓣,将阳光驱赶在外。
冉子岁跪在地上,悄悄看了一眼。
原来,笑与不笑的区别真的很大。
原来,不笑的姬婴这样可怕。
原来,人的眸中可以漆黑得没有一丝光亮,像......什么呢?
像最精湛的手艺人用尽毕生所学,扎出的最完美精致的纸人,美则美矣,却没有一丝生机,阴森可怖。
“是皇后娘娘赏赐!”冉子岁取下珊瑚手串,双手呈上。“岁岁借花献佛,还望千岁大人不嫌弃!”
姬婴瞥了一眼那白嫩小手捧着的珊瑚手串,低低嗤笑一声。“罢了罢了,既是皇后娘娘的赏赐,好好戴着,没有本座的允许,永远不准取下。”
嗯?
你方才凶巴巴的不就看上她的手串了么?
莫名其妙!
玄公公看不下去了,亲自过来小心翼翼地给冉子岁戴上,推她出去。
“这丫头平时瞧着挺机灵,这时候发什么愣!大人叫你戴,你好好戴着就是了!”
将冉子岁推出华帐外,玄公公拨弄炭火后,往青壶里加入茶叶。
“皇后娘娘那儿怎会有孝贤太后的东西?”略一思索,懊恼一拍脑门儿。
如今后宫的主人是陈皇后,且陈皇后还是太子妃时,便与当时还是贤妃的孝贤太后相识。
只是当初搬去千岁行宫时,以为将孝贤太后的东西都带走了。陈皇后私藏了不说,如今送给一个丫头,“大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