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心疼太子，以为是本座害了太子吧。”姬婴危险地眯起眼来。
玄公公摸着下巴，考虑一会子。“所以皇后娘娘明着赏赐岁岁姑娘，实则警告大人？”
好大的胆子！果然是深宫妇人，全然看不清大越究竟掌握在谁手中！
姬婴笑着起身，伸展双臂，任人将他的衣摆整理好，并将人送来的香灰锦囊系在腰间。
秋猎后祭祀大典上将最肥美的猎物献给月神太阴星君。焚烧后，取香鼎中的香灰塞入香囊，便可得到太阴娘娘的祝福与庇佑。
皇室贵族皆有此殊荣，并在香山晚宴中佩戴出席。
“大人您这是？”玄公公见姬婴一副准备出门赴宴的模样，问。
“去香山。”
香山行宫，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皇家晚宴设在香山脚下的碧波湖边，香风徐徐，高大的银杏林簌簌作响。早有宫人按血脉亲疏，布置下雅致奢华的用具，摆上精致的点心果子，不时有宫女增添喷香的茶水。
皇帝早已入席，温和地与最近的姬婴低声聊天，时不时仰天发出爽朗的笑声。皇后盛装，头顶华丽大冠，端庄恭肃地观赏歌舞，偶尔接过后妃敬来的美酒，抿一小口。
左侧是王子公主们的席面，首席空着，那是太子的位置。
右侧的席面按年纪坐着亲王与他们的王妃，后排席面坐着的是各位世子。
冉子岁作为姬婴的贴身侍女，立侍在姬婴座位后。眼巴巴瞧着姬婴席面上的美食：冒着热气儿的樱桃水晶肘子、喷香的清炖蟹粉狮子头、诱人的酒炖羊蹄笋......还有那粒粒饱满的珍珠玉井饭，还有一碟漂亮的金丝香越梅、一盘嫩晃晃的间道糖荔枝......
时不时，皇帝尝到味道好的，叫宫女又端来几盘。不一会儿，席面已经重重叠叠几十道佳肴！
这么多精致可口的美食当前，他竟然不吃！只是面带微笑听皇帝说话！
暴殄天物！
一曲舞毕，舞伎与乐师袅袅退下。
肃亲王姬忽站起来送礼：“臣弟在北部时见北部百姓祭祀太阴娘娘时会请萨满法师跳祭舞除祟，保人长久。臣弟将北部百姓最信任的萨满法师带来了，陛下可要他们一试？”
保人长久？
“哦？”皇帝来了兴致，“子忽有心了，快请快请！”
“是！”姬忽扬手拍了两下。
两支异族打扮的乐师一边演奏，一边跨着夸张的大步伐缓缓进入。或吹巨大的牛角、或弹马头琴、或吹叶笛、或摇晃沙锤，各种声音怪异而又和谐地组合在一起，给人神秘敬畏之感。
紧接着一群戴着各式恶鬼面具的人张牙舞爪地涌入，并发出可怖的咆哮。公主皇子里胆小的早已吓哭，扑在乳母或近侍怀中不敢看。
除了四岁的小皇子姬元庭，因为小，无所畏惧，抓着一块烤肉，四处穿梭看热闹。近侍与乳母不如他行动自如，追得辛苦。
席面上的生母淑美人浅浅一笑，莲步轻移，将亲手剥的一盘水晶香柚端去给皇帝。
这时，一名身披白色鸟羽的强壮男子从天而降，用手中的桃木杖痛打恶鬼，嘴里念念有词，这便是主除祟的大法师。
被打中的恶鬼夸张地摔远，挣扎几下，不再动弹。
乐声越发紧促，牵动人心，大法师手中的桃木杖随之挥舞得愈发迅速有力。最后一击神鼓，大法师打倒最后一只红脸恶鬼，跪到皇帝面前，用自己的方式行礼。
“好！”皇帝兴奋得瞳孔微扩，“赏！朕重重有赏！”
姬忽起身，恭敬提议：“臣弟方才听闻皇嫂近来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御医只说秋乏。臣弟常听北部的百岁老者说春秋最易招惹花精草灵，怕是冲撞了也未可知。”
“不如请萨满法师去坤宁宫瞧瞧，除祟祈福。”
闻言，陈皇后眼珠一转，打量姬婴。随后，雍容浅笑，“四弟有心了，只是......”
“如此甚好，朕替皇后多谢子忽好意！”皇帝搂淑美人入怀，打断皇后的话。
“咳......呜呜......”姬元庭忽然匍匐在地，虫子似的痛苦蠕动，说不出话来。
近侍们着急地将他从地上翻过来，只见铁青的脸痛苦地皱成团。
“毒！有人下毒！”二公主姬元贞惊恐地喊道，同时推倒面前的席面。“父皇——”
第23章 册封县主
皇帝脸上的随和消失得无影无踪，胸脯因为压制怒火而明显起伏，闷声道：“岂有此理！”
门外站岗的禁军立刻拿起长枪、刀剑，警惕地各处巡视。
其他皇室贵族闻言，手中的玉筷、汤匙陡然滑落，看向上席的皇帝：“陛下......”
“庭儿！我的儿！”淑美人已经跑了下来，抱住姬元庭，哭得梨花带雨。
陈皇后微微蹙眉，以示着急担忧。“御医呢？快请御医。”
早在姬元庭倒地的那一刻便有机灵的太监跑去请御医了，御医安置在碧波湖下游，最快也要半个时辰赶到。
这四岁小孩儿可等不了那么久。
冉子岁趁众人注意力都在姬元庭与姬徽身上，悄然退后，绕到围着的近侍后，看准时机，推开近侍们，一把从淑美人怀中夺过姬元庭。
“哎！你！？”近侍们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小皇子已被九千岁的近身侍女抱着。顾忌着九千岁的淫威，也不敢抢回来，一时手足无措。
淑美人救子心切，管不了那x么多。下意识夺了一把，抢了个空。怒骂近侍：“没用的奴才！”
二公主姬元贞远远指着冉子岁，清脆的声音如百灵鸟般婉转：“那贱婢定与下毒之人一伙！还不快拿下！”
话音未落，冉子岁已经把手置于小皇子腹部，狠狠勒了一下。
小皇子呕出块拇指大小的烤肉来。
可爱的小脸舒展开来，很快恢复了红润的气色。只是眼中蓄泪，委屈地扑进生母淑美人的怀中。
事发突然，结束得也快。
冉子岁松了口气，这才行礼请罪：“小皇子并未中毒，只是卡住了。事发突然，请陛下、九千岁大人恕奴婢无礼。”
还好，前世学习了海姆利克急救法。
众人看这少女虽行礼请罪，却不卑不亢，通身自有一种气派，便知非寻常婢女。再看她的装束，才认出这是九千岁的人。
九千岁调教的，自然非池中之物。
姬婴的丹凤美眸半眨，玩味的目光远远落在冉子岁身上。
淑美人已擦了泪，抱着小皇子来到皇帝身旁，二人细细查看一番，果然无恙。
皇帝感激地望向姬婴：“子婴啊，果然还是你最会调教奴婢了！”
姬婴勾唇，笑得和煦。“陛下说笑了，臣弟可不愿抢了她的功劳。”
淑美人将小皇子安慰一番后交给嬷嬷，拨了颗紫葡萄送进皇帝口中，娇媚的声音叫听的人酥了骨头：“陛下，那小丫头昨儿救了太子殿下，方才又救了我们庭儿，是该好好赏赐呢！”
“哦？”皇帝这才认真打量下面跪地的少女，“既如此，着实该赏。”
略一思索，召来大太监询问一两句，随即肃然朗声道：“千岁行宫宫女冉岁岁两次救驾有功，勇睿惠质，温柔谦顺，遇难呈祥，敕封郡主，号嘉祥，赏黄金万两，白银十车，封邑兰陵郡。”
随后语调一转，偏头笑问：“子婴，朕没亏待你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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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子岁面上波澜不惊，内心狂喜。
陈皇后闭眼长叹，而后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行了一个简单的礼：“陛下，臣妾认为此封赏不妥。”
“陛下还记得首级悬挂于浮屠关的叛贼、前大将军冉世苍么？冉岁岁乃叛贼冉世苍之女、叛徒冉子靖之庶妹。重封罪臣之女、叛徒之妹，只怕会寒了边关十万将士的心呐！”
“臣妾请陛下三思！”
席面上的皇室贵族窃窃私语。
冉子岁垂眸，磕头，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极诚恳卑微道：“多谢陛下！只是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荣华富贵。能为太子与皇子做点事，便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气！”
这卑微的话从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美人儿嘴里说出来，实在令人动容。
淑美人依偎在皇帝怀中撒娇：“陛下！罪是她父亲犯下的，可她救了两位皇子呢！”
皇帝不由心头一软，可陈皇后的话不无道理，微微皱起眉来，抚摸着下巴的胡子。救驾的是罪臣之女，赏还是不赏？
姬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陛下，该赏便赏。若不方便，少赏些便是了。”
皇帝眸光一闪，重新封赏：“千岁行宫宫女冉岁岁两次救驾有功，勇睿惠质，温柔谦顺，遇难呈祥，敕封县主，号嘉祥，赏黄金千两、白银千两，封邑颖兰县。”
从郡主降为县主，落差的确大，但对于一个罪臣之女来说已经很好了。
只是曾经有一辆法拉利在眼前，而后法拉利被换成了一匹白马，胃口已被撑大，便没有太开心。
陈皇后仍认为封赏过盛，一般县主皆以封地为号，那丫头却独有额外封号，已经是至上的荣宠。只是在众人面前已经拂了一回皇帝的面子，不可再拂第二回 。扶着嬷嬷的手坐回凤位的那一刻，恢复了之前的雍容端肃，只是眉间新添了惆怅。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捂嘴轻笑：“嘉祥县主！还愣着做什么？谢恩吧！”
冉子岁立刻伏下身去谢了恩，退回姬婴身后伺候。
乐师舞伎翩翩上场，继续歌舞升平。
千岁行宫，寝殿隔间。
冉子仙虚弱地半躺在床榻上，两名宫女正给她上药。
“轻点！轻点！蠢东西！”冉子仙心情很不好。
昨儿她与几名宫女守在千岁华帐中，莫名闯入几个黑衣人，一见她便砍。虽然她有些功夫在身上，但对方也不是吃素的。
幸亏她机灵，才在被砍死前唤来羽林军。
不得不先回千岁行宫治伤，否则今晚香山夜宴随侍，能见到众多皇宫贵族不说，还能见到陛下呢。
唉！
“长姐，你很疼么？姒儿给你吹吹。”自从冉子仙升为九千岁近身侍女，便又与冉子岁亲近，她已经许久未见长姐了，倒尿壶时孤零零的，十分想念长姐作伴的日子。
今儿被急匆匆叫去侍疾，还以为又侍奉冉子岁那个贱人呢。没想到，是最敬爱的长姐受伤了。
冉子仙微微皱眉，温婉美丽的面容因疼痛挂上豆大的汗珠。
从前冉子岁生病，叫姐妹们来侍疾。她如今与冉子岁地位相当，自然也要享受这殊荣。
门忽然被推开，一伍伍来自皇宫的海袍太监进来，各自放下一盘子金子或银子后恭谦退出，立侍院中。来来往往快半个时辰，隔间与外间铺满金银，金灿灿、明晃晃一片，刺得人眼睛疼。
“这......这是怎么了？”冉子萋与冉子豫挤在一处，二人脚边也摆满了金子、银子，只怕一个不小心，踉跄一下，踩了上去。
第24章 千岁体恤
冉子仙也没见过这样的排场，一时愣住了。
冉子姒却忽然拍手，惊喜道：“一定是千岁大人念着长姐帐中无端受伤，送些金银来抚慰长姐！”
“千岁大人果然看重长姐！”
冉子萋与冉子豫连忙附和：“长姐最厉害不过了！”
冉子仙扫过满屋金银，终于低头浅笑了一下，温婉美丽的脸上又恢复了从前天之娇女的自信。
“咦！你们这么快就来了？”院中传来冉子岁的声音。
冉子岁门边抬脚，金灿灿、明晃晃一片，一时竟无从下脚。艰难地走到隔间，坐下，给自己倒盏茶，灌了下去。
打头的从一品老太监立刻迎上来，捏腔捏调地要冉家姐妹跪地听旨，又捏腔捏调地念了一遍圣旨，并领着一众太监行礼：“还不快给嘉祥县主请安！”
众太监齐齐叩头：“奴才给嘉祥县主请安！”
“嘉祥县主”四个字像四座大山重重压在冉子仙头上，一时气愤、嫉妒得浑身发抖，扶着冉子姒的手止不住地用劲儿。
冉子姒听得一愣，以为自己在做荒诞的梦：那叛府求荣的小贱人怎么可能成为县主呢？可手上的疼痛将她拉回现实：小贱人真成为陛下亲封的嘉祥县主了！
“长姐，疼......”
冉子萋与冉子豫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心中万分羡慕。同样庶女出身，同为罪臣之女，她却突然有了她们做梦都得不到的好前程。
“都起吧，辛苦公公们跑一趟了！”冉子岁解了渴后，将好几盘金子倒为小山似的沉甸甸的一大盘，颤颤巍巍地端给宣旨的从一品老太监。
“这点子心意请公公们喝茶，还请公公们莫嫌弃。”
老太监挥动拂尘，身后两名年轻的太监上前来抬走金子。“县主客气了！天色已晚，奴才们便不打扰县主休息了。”
“岁岁恭送公公们！”冉子岁立在门口目送公公们离开。
才松了口气，玄公公便领着两列太监来了。
玄公公满脸喜气：“县主，奴才给您道喜了！”
冉子岁就近端一盘黄金送过去，“玄公公客气了，岁岁日后还要承蒙公公照顾呢。”
玄公公不接，笑道：“奴才来宣布千岁大人的口谕。”
“公公请讲。”冉子岁将玄公公请进隔间。
“千岁大人说如今县主身份变了，再住隔间不成体统。已经派人将花汀打扫出来，布置好了，即刻便可搬过去。”
不和大妖孽住一个寝殿，那感情好啊！至少清白保住了！
虽然和一个太监谈不上清白不清白的。
“岁岁多谢大人体恤！”
玄公公一甩拂尘，“搬吧。”
身后两列太监便开始利落搬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搬的，隔间里的东西都不属于她。哦！除了赏赐的金子、银子。
冉子姒不悦地翘嘴，小心翼翼地冉子仙扶回床榻上后，跑到玄公公面前，凶巴巴地质问：“我长姐呢？”
冉子仙叹了口气，别过脸去。
纵然已经气愤嫉妒得浑身颤抖，冉子姒的行为无疑给她增添新的无语。
玄公公翻了个饱满的白眼，一挥衣袖，捏腔捏调道：“大人自然同样体恤仙丫头。”
闻言，冉子仙将头转了回来，面上稍有安慰与期待。
“大人呀也甚是心疼仙丫头被贼人重伤呢。”玄公公继续道：“为了方便自家姐妹侍奉，特令仙丫头呀搬回东厂后院居住，无召x不得回行宫。”
“仙丫头，安心养伤吧。”
“噗！”冉子岁捂嘴不及，笑出声来。
冉子仙红着一双眼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转而可怜巴巴地望向玄公公：“奴婢不想回东厂后院，公公这不公平！”
“我......我要见千岁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