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骁第一次决心违抗阿主的命令:“千骁愿随冉姑娘回去救阿主!”
“小娘娘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婆子哦!”
紫玉、紫烟掀开车帘,惊喜道:“古嬷嬷!”
古嬷嬷利落地爬上马车,一边将大包小包的药瓶子摆出,一边乐呵呵道:“我听阿沈说你在宫里整天绣花逗猫儿的,香粉毒药再没摸过,怪道一个小小的迷烟迷了你去。”
“小娘娘年纪轻贪玩是有的,日后玩归玩,不可将救命的本事懒怠荒废了。”
冉子岁将塞过来的毒药香粉一一收下,“嬷嬷教训的是。”
“嬷嬷,大人他......”
古嬷嬷眉头一皱:“他啊还是太年轻,一叶障目,只晓得复仇,又不晓得放下。”
“他要做什么随他去就是了,等他想通,否则谁也拦不了他。小娘娘若是不信,过会子且看是不是这样。”
冉子岁心有不安。
暮色渐临,无望涯头立着几个黑色的身影。
大祭司已将事情交代,候在一旁。
副教主与几位长老瞬息间仿佛被抽去了魂灵,痴怨望着大雪鹅毛似地下,心中拔凉又惭愧。
他们的确怀疑过教主,亦下了功夫调查,以为只是哪个分支的力量,想着他们垂垂老矣,若旁支的有能力亦可让权,总归一个信仰,都是为了圣教,有何不可呢?
大祭司所言正合了之前调查的疑虑,他们多年来追逐的信仰在这一刻成为笑话。
这让他们百年后如何面对祖师河伯!
死了也就罢了,他们的亲友恐怕世世代代都要背上叛徒的耻辱。
“难怪我教圣物在那个女子手上......”一位长老叹道。
“那天杀的阎狗屠了我教多少好儿郎,他们何辜?他们的家人日日以泪洗面,可怜他们若知他们的儿郎给敌人做嫁衣怕是要愧辱得跳鹿河明志!”另一位长老悲怆道。
沉寂之后,几位长老纷纷怒怆。
副教主勉强平息了愤怒,“恕罪的时候到了,朝廷犯下的罪孽要用朝廷的血来偿。”
冉子岁回到万人窟后,本熟睡的男男女女渐渐苏醒,懒懒散散地靠在一起,眼皮子没眨几下又合上了。
用了姬婴的神药,完颜牺运功疗伤,古嬷嬷又细细看过喂下许多药,冉子岁好了许多。
将头发拨乱、衣裳扯烂,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瘫倒。
不多时,几名黑袍老婆子将她抬到一贴满红符咒的房间,给她打扮起来。
与上回的新娘的打扮不同,一身黑紫的羽衣又轻又暖,却将肩颈露了出来,出去了怕是要冻着,便自将羽衣往上提。
黑袍婆子“啪”的一声拍下来。“神女的脖子得亮出来,要在宴席上放血呢。”
“知道了。”冉子岁便垂下手来。
“神女身负重伤,若不想再受苦头,最好安分些。”
“是。”
黑袍婆子从帘子后将另一位与她相同打扮的女子扶到她身边来,便退下了。
“长公主怎么来了这里?”
元贞长公主新妆泪痕点点,眸中堆满忧伤。“还不是拜你所赐。”
冉子岁轻笑:“舒窈保不下公主么?”
“她已经死了,你满意了么?”元贞长公主怒道。
“她瞒着你皇兄带你来这里,不死才怪。”
元贞长公主眉眼湿润,许久之后,轻轻抽泣起来:“这邪教太可怕了,皇兄到底在哪里啊?”
皇兄最宠爱她,一定会将这些对她不敬的人都抓起来,不得好死。
“长公主别急,很快便能见到你皇兄了。”
“闭嘴!你这贱妇怎配提我皇兄!”元贞长公主红着一双眼x,恶狠狠道。
“我是皇后,怎不配提你皇兄呢?”冉子岁偏头一笑:“小姑子!”
“你!”元贞长公主气得要打她,无奈手脚被缚,大不了她,便愤怒地用头撞去。
一个跳着追,抢着撞,一个喊着“撞不到!”跳着逃。
几个回合过去,二人摔作一团。
黑袍婆子这时进门来,“你们两个胡闹什么!”
说着,将她们二人抬了出去。
第120章 活祭
“拿开你们的脏手!”元贞长公主挣扎着,“你们要带本公主去哪儿!”
“喂贱妇,你就不担心他们要下毒手么?”
“长公主别喊了,他们一定会下毒手。”冉子岁索性闭目养神。
刺骨冷风拂来,啃食着露在羽衣外的肩颈,冉子岁一阵瑟缩,听见元贞长公主呼了声“好冷”。
鹿河活水冬日依旧淙淙,无望涯上已设下祭台。
无数太平教徒披着黑袍兴奋地看着大越皇后与长公主被押上祭台。
活捉朝廷皇后与长公主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件喜事,看着朝廷皇后与长公主生祭,告慰牺牲的亡灵,更是痛快人心。
黑云滚滚压着祭台后的尊位,一众黑袍白发长老面无表情地立着,黑藤尊位上的副教主瞥了一眼身旁同坐的教主,笑道:“教主取回了圣物,功不可没,我只好抓来朝廷的长公主为教主贺寿。”
面具下,两道冰冷的目光如静澜。
“副教主有心了。”
副教主撑着一位长老的胳膊站起来,颤颤巍巍地指向祭台上的一个女子。
“教主您瞧,那戴着我教圣物的神女身份尊贵,竟是朝廷新帝的皇后。”
“一个皇后。”
又指向另一个挣扎的女子。“一个公主。”
“一个是新帝的妻,一个是他的妹妹。老天待我教不薄啊!”副教主笑得前俯后仰,浑身颤抖起来。
众长老笑不出来。
“两个都来了,若这回祭了两个,过几日年节倒没了热闹。我与长老们商议了,先祭一个,留着另一个到年节。”
副教主颤颤巍巍到姬元曜面前,看向面具上两个黑冷的孔,笑问:“教主以为留哪一个?”
祭台上的冉子岁累极了,便闭目养神。本挣扎的元贞长公主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形时,不再挣扎。
黯眸瞬息被点亮,又是惊喜又是崇敬,还有几分担忧。
那身形,她再熟悉不过。
舒窈没有骗她,皇兄果然在为百姓做事。
只是,在那个位置上,只有一张面具掩饰,太危险了。
姬元曜起身,沉声道:“你们决定就好。”
副教主了然一笑,劝道:“教主的生辰宴自然由教主做主。”
长老们纷纷附和。
姬元曜沉默良久,头上的黑云翻滚。
席上的教徒们的催促一重高过一重。
“年节侍奉先祖要紧,都留着吧。”
副教主轻笑:“教主的生辰自然不能轻视的,且暗线呈报朝廷的人混入教中,此刻怕正蛰伏在此,不若挑一个,也算杀鸡儆猴,叫朝廷新帝也疼一疼。”
“还是教主舍不得?”
姬元曜微眯了双眸睨着副教主。
副教主仅存的一只眼被皱纹包围,透出幽光来,老脸笑成一朵菊花。“我教能抓到两个不日便能抓到更多,将来每个姬家的都要到这祭台来一遭。”
“舍了才有得。”
众人听了副教主的话慷慨激昂,催促着教主赶紧做出抉择。
元贞长公主笑看了一眼打瞌睡的冉子岁。
这回,轮不到她亲自动手了结这个淫妇,却比她亲自动手更痛快。
袖下,紧握的拳头爆起青筋。姬元曜转身,面对一众长老。“圣物已在我教,待阴浊净了再呈也不迟。”
“用朝廷公主就是。”
“是,教主!”
“活祭朝廷公主!”
“活祭朝廷公主!”
“活祭朝廷公主!”
......
黑云滚滚,教徒沸腾起来。
冉子岁睁开眼来,同情地看向元贞长公主。
元贞长公主笑容凝滞,眸光黯淡下去,翻涌出晶莹的浪花来。
泪花将那个身影变得模糊,她颓然合眼,两行清泪滑下。
一溜儿黑袍婆子端着刀、黄酒前来,将元贞长公主绑在通天柱上。
大祭司在欢呼中缓缓上千年,取黄酒擦亮刀刃,神色凝重肃穆。
冉子岁朗声喊道:“朝廷的长公主不止她一个,皇后却只有我一个,到底我比她尊贵几分。”
“她不过一个刁蛮的小姑娘,也不怕她的血污浊了你们先祖?”
“不如让我先去了,说不定你们先祖高兴了还能保佑你们死得其所。”
冉子岁笑颜如花:“我本是去年要嫁给河伯的新娘,我先去更合适。”
奈何根本没人理她,冉子岁叹气。
若被选中的是她,说不定姬婴会早些出来,还能救元贞一命。
“用不着你假好心。”元贞长公主怒喊,又怒斥了拉扯她的黑袍婆子们:“哪里来的腌臜婆,也配拉扯本公主!”
黑袍婆子们将她按在通天柱上就要绑。
元贞长公主在这一刻挣脱了出来,又推又踢将黑袍婆子们赶下祭台。
绝望扫过一圈义愤填膺、眈眈相向的教徒,视线落到那熟悉的身影上时,眸中闪着喜悦的光,笑着,泪水却似断了线的珠子。
“朝廷公主莫再苦苦挣扎。”副教主看向姬元曜:“能为教主的生辰助兴是你的荣幸。”
面具下,姬元曜垂眸不语。
元贞长公主咯咯笑起来,脆生生的笑声直落在他心上。
“我是大越的公主,要我为邪教助兴,不可能!”
“皇兄是天下最好的皇兄,他……他最疼本公主了。”
“今日你们害了本公主,来日皇兄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本公主便先去地府等着,等你们一个个下来向本公主赔罪!”
说罢便要往通天柱撞去,黑袍婆子们眼疾手快拉住了。
“愚蠢!还不快绑了她放血,误了吉时可别怪教主怪罪。”副教主佯怒,阴阳怪气斥责。
“是!”大祭司上祭台,与黑袍婆子们一同绑人。
姬元曜身僵如石。
祭台上一群黑袍蠕动,忽然有婆子叫起来:“啊呀!这是什么?”
一个婆子手心里躺着一小块血肉模糊的东西。
“好像……是舌头!”
“朝廷公主的舌头!”
“咦晦气!”
那舌头被扔下祭台,沾裹了黑泥。
这一刻,冉子岁有些佩服元贞。
大祭司面色凝重地呈报:“禀教主、副教主!朝廷公主她......死了。”
闻言,众人皆一叹息。
太平教一向用活人祭祀、助兴,死了便没有一点价值了,哪怕是朝廷的公主。
“不中用了。”长老们纷纷摇头。
副教主略一思忖,道:“都是河伯祖师的天意呐,朝廷皇后留不得了。”
“教主以为呢?”
面具上一双黑洞透出冰冷至极的视线,副教主仅存的一只眼笑眯眯的看回去。
“教主别舍不得,朝廷的人多着呢,公主、皇后都来了,下回来的说不定是新帝呢。”
“新帝活祭,想必河伯祖师更满意。”
第121章 地狱
姬元曜沉默良久,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头。
元贞长公主被扔下祭台,沾染了尘埃的舌头在她脸颊边。
黑袍婆子又将冉子岁绑到通天柱上,大祭司拿着刀靠近,祭台下乌泱泱的教徒再次沸腾起来。
“大祭司说话不算话。”冉子岁嘲笑,同时将一包毒粉捏在手心。
大祭司冷哼一声,将刀贴到那光洁的脖子上。“我虽不能让你多活几日,却能叫你去得不那么痛苦。”
四下奏起幽幽巫乐,众教徒虔诚跪地,恭迎河伯祖师及各先祖的到来。
冉子岁眼珠乱转,寻找着。
尊位上的姬元曜亦等待着。
然而迟迟没有动静。
大圣姑庄严取下冉子岁手腕上的圣物,捧在手心,凑到冉子岁脖颈间。
“大祭司轻一点哦。”
大祭司拿刀的手毫不客气地用力。
忽然,苍鹰嘶鸣,密密麻麻的羽箭袭来,众教徒措手不及。
大祭司与大圣姑皆中箭,脱离捆绑的冉子岁藏的毒粉还未用上,圣物落回她掌心。
“沉不住气。”
姬元曜与副教主各抓来一个长老挡箭。
“谁?”
副教主与长老们悄悄往后坐,拿出看戏的姿态来。
几名系黑巾的教徒连滚带爬来呈报:“禀教主、副教主,海贼打过来了!”
闻言,众教徒皆狐疑:“好好的,海贼打我们做什么?”
副教主慢悠悠道:“听闻新帝迎海贼入盛乐,不过盛乐与巨鹿远着呢,我教又与海贼无冤无仇,打我们做什么呢?教主?”
姬元曜亦狐疑。
他并没有安排海国援兵来此。
“教......教主......”伪装成驻守教徒的德王被人抬了进来,只剩一口气。
“海贼......海贼......”
德王重重喘气,呕出一大口血来,再说不出话来,只将手抬起,展开,掌心一枚玉红豆。
“劳烦教主......将此物交给我......我的......”
众目睽睽下,姬元曜没有接。
那手无x力垂下,玉红豆滚到他脚边。
“列阵,迎战,将海贼打出去。”
“遵命!”教徒们褪下黑袍,扎上黑头巾而去。
姬元曜飞身来到祭台,冉子岁下意识躲开,却被步步逼近,直到被掐着脖子抵在通天柱上。
“你做了什么?姬婴呢?”
手上的力度过大,冉子岁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极困难地发出微弱的声音:“陛下......陛下在找他么?”
“臣妾也在找他。”
“找他做什么?你是朕的皇后,为什么不找朕?”
“不是陛下......将臣妾......带来这里的么?”冉子岁迎着面具上的一双黑洞。
姬元曜喉结滚动,愤懑质问:“朕对你还不够好么?为什么背叛朕勾结阎狗?为什么!”
“没.....没什么背叛不背叛的,臣妾早在抄家那日便归顺了他。”冉子岁感到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消逝。
“陛下......陛下你晚了一步......”
一步晚,步步迟。
黑云滚滚,他听到自己胸腔中传来破碎的声音。
曾经他以为的美好都是圈套。
自始自终,他被她和姬婴骗得团团转。
姬元曜一把将她按住,拿起刀来,逼近那雪腻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