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等,总会出来的。”
第115章 生气
“江护法英明!”
几人口头恭维,心里嘀咕。
盛乐破败得太快,贵族公子小姐们出门都坐马车,街上年轻人实在少见。
教主神龙见首不见尾,教中大小事宜都是江护法一应打理,他们是追随江护法的老人了,要他们从人间活阎王手中抢人,这不是存心叫他们和江护法有去无回么?
流血牺牲的事儿他们办,功劳他拿,这教主当得便宜。
他们中跟着江护法最久的老刘、老罗曾在酒后劝他独立一支,带着兄弟们单干。哪知他比他们想象中的更虔诚,为了“去人王,迎太平”的目标,对教主有极致的忠心。
虽未达到劝告的目的,但此后各兄弟及教中同僚愈加尊敬与钦佩。
正想着老刘捧着几个小包子来了,“护法饿了吧,还天子脚下呢,竟没什么吃的,这包子还是走了好久才买到的呢。”
“护法快趁热吃吧!”
江护法要他们先吃,他们又一定要江护法先吃,推让间,包子落地,又忙捡去。
这回不推让了,各自“哎哟”着捡一个塞嘴里一个。
一只小包子滚啊滚,被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儿捡起,咬了一口。
辛奴买完菜便见小萝卜拿着一个缺口的脏包子啃,“哪儿来的包子?”
小萝卜便一指,辛奴便牵着小萝卜过去,面有窘色,眼带同情。“实在对不住我家孩子吃了各位的包子,我这就赔给你们。”
说着便从跛脚老头的背篓里取出一只猪腿来,递过去。
江护法一行咬着包子没接。
辛奴想着他们人多,又从背篓里取出半扇新鲜猪肉来,笑道:“实在对不住,这些是我们赔你们的,过个好年吧。”
江护法一行咽下包子,还是没接。
最能说会道的老刘站出来拒了猪肉:“多谢大姐的好意,娃儿可爱哦,吃我们的包子我们也高兴,肉便留给娃儿吃吧。”
“我们都老了,吃不吃的没什么,不能苦了娃娃。”
辛奴拿着猪肉一个劲儿地塞,老刘继续拒绝:“呀哟给娃吃嘛,大姐别给我们了,我们没有屋,连口锅也没有,要这些个好肉也没法子!”
辛奴与跛脚老头神色悲哀,更加同情这些无家可归的老人,遂热情地邀他们去慈幼宅。
江护法一行盛情难却,不得不去了。
慈幼宅门隔开长街喧嚣,宅内几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乐呵呵地领着一大群孩子写春联,晒春联。
中门落下一片温暖的阳光,几位老婆婆坐在阳光里教孩子们剪窗花。
辛奴招呼着扑来的孩子们,与孩子们一同将菜送去厨房,另从小门里出来的白胡老头带着他们走。
“辛大姐带你们来了这儿,从此只管安安生生住着。”白胡老头笑道:“你们也该瞧瞧收留我们的人才是。”
白胡老头领着他们进入中院,瞧着亭子里的人正说着话,怕打扰了,便用手一一指着亭子里的人,笑道:“那是我们完颜公子。”
“那大块头是千骁兄弟。”
“那是柳公子、桃姑娘。”
“至于那位坐着的姑娘......”白胡老头顿了顿,“那位姑娘不住在这里,却常来,完颜公子说大大小小的慈幼宅都是那姑娘的手笔呢,是位女菩萨吧。”
老刘等人眸光一震,江护法亦颇震惊,只因那位姑娘手腕上戴着的是他们太平教的至宝。
江护法向激动的同伴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嘴角终忍不住上扬。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姑娘怎么才来看桃桃,可是忘了桃桃?”桃桃不满地撅嘴。
冉子岁捏捏她的鼻子,“柳公子将你照顾得胖了一圈儿,我呀还真想不起从前的桃桃了。”
“姑娘又嫌我胖!”桃桃嗔怒将头一偏,见是一脸淡笑的柳官儿,“哎呀”一声将头偏向另一边。
众人皆笑起来,唯独冉子岁的笑里有一丝落寞。
“古嬷嬷呢?如何不见?”
完颜牺答道:“她昨儿回了千岁行宫,冉姑娘住在行宫,不知道古嬷嬷回去见你家大人了么?”
冉子岁摇摇头,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完颜牺一双桃花眼发出灼灼的光来:“怎么?住在他宫里,还没见上他么?”
“冉姑娘x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他为何不见你。可冉姑娘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愿相信罢了。”
“你胡说。”冉子岁起身。
完颜牺面若春风,悠闲道:“冉姑娘生气了。”
“冉姑娘想想该生我的气,还是他的气。”
冉子岁不答,领着紫玉、紫烟要走。
“姑娘好久没和桃桃一起吃饭了。”桃桃拦着她,又使眼色要柳官儿将完颜牺拉走。
“姑娘吃了午饭再走吧。”
冉子岁这才坐下来,桃桃开心了。“孩子们正写字呢,正好去瞧瞧他们写了什么。”
“好。”
午饭摆在中庭,冉子岁吃完又被留下来午睡。
“桃桃洗碗去了,过会子娘娘休息好了,还要来找娘娘说话呢。”紫玉麻利铺床。
“是啊,娘娘快些休息吧。”紫烟替冉子岁更衣脱鞋。
冉子岁盘腿坐在床上。
“又下雪了,奴婢去寻个汤婆子来。”紫玉去了。
紫烟将窗关上,“娘娘先睡吧,奴婢陪着您。”
一股浓郁的异香钻来,冉子岁警觉地将紫烟拉到身边来,用枕巾捂住二人的口鼻。
“娘娘?”紫烟也警觉起来。
只见十几根管子戳破窗纱,吐出滚滚白烟来。
“是迷烟!”
如此大量的迷烟足以迷晕一群牛。
枕巾根本无法隔绝。
冉子岁在系统工具箱中寻找解药,不想忘了补充,堪堪剩下一瓶。
来不及多想,塞到紫烟手中,自己无力地晕倒在紫烟身上。
紫烟打开瓶子,是空的!
“娘娘......”
一盏茶的功夫,紫玉抱着汤婆子欢欢喜喜地推门,一股浓郁的异香从门缝里晕出。
蹙眉,捂着鼻子后退几步,心下一惊,掩了口鼻进入,没走几步便倒下了。
雪越下越大,桃桃洗完了碗。
柳官儿闷闷不乐地将一只汤婆子塞到桃桃手中,“只一刻没瞧见,就将手泡在冷水里。”
“你不是丫头了,自有洗碗的。”
“好舒服呀!”桃桃只当没听见,抱着汤婆子,暖流涌边全身。“咦,这可是姑娘要的汤婆子?”
“天底下的好东西都是你家姑娘的不成?”柳官儿无奈:“你姑娘的,紫玉早送去了,这是我为你留的。”
桃桃面带桃红,羞怯道:“我看看姑娘去!”
柳官儿无奈摇头:“傻丫头,心里只有你家姑娘。”
第116章 生死
“不好啦——不好啦——快来人那呐!呜呜呜呜!”
柳官儿赶到时,桃桃正抱着紫玉痛哭,见了他,抽泣哽咽道:“紫玉和紫烟姐姐.....还有姑娘,姑娘不见了......”
柳官儿心疼地安慰着。
完颜牺在屋中走了一圈儿,从千骁衣兜里取出一包药粉来,洒到扇子上一抖。
紫玉勉强醒来,紫烟眉头紧皱,怎么也睁不开。
“娘娘......娘娘不见了!”
千岁行宫镶金嵌宝的殿门紧闭,东厂各司正使与洛字锦衣卫从玉阶直跪到宫门。
玄公公抹着眼泪,哽咽着往殿门喊:“大人,兄弟们都不想散,还想跟着大人呢!”
“大人何以绝情至此?”
众人异口同声,悲戚唤了一声“大人!”
门开了条缝儿,古嬷嬷出来了:“嗨哟!你们跪着做什么?”
“好生歇息去吧,等肃亲王打进来,你们自跟着他去,恐怕比跟着大人好哩!”
玄公公抬起可怜巴巴的眼睨着古嬷嬷:“古嬷嬷说什么呢,咱们哪个腔子里多了颗心不成?如何做出这一心奉二主的混账事儿来?”
“哟,完颜公子来了。”古嬷嬷笑道:“瞧你们一个个都伤心去了,连客来了都不知。”
完颜牺一身白衣,温润如玉,径直来到古嬷嬷面前:“姬婴在里面做什么?”
“他云游的师傅来了,完颜公子过些时候再来吧。”
“等不了了。”完颜牺说着,推门而入。
“哎?这怎么回事呐?”玄公公一挥拂尘便指人去将人踢出来。
古嬷嬷摇摇头,笑眯眯道:“若大人不想见,自会踢出来的,散了吧啊都散了吧!”
众人跪着不动。
“古嬷嬷遇着大喜事了?咱们伤心呢,您老却欢天喜地的!”
古嬷嬷笑弯了眼,朗声道:“噫我呀要去死了。”
“我活了那么久,终于要死了。你们年轻不晓得人啊不是活得越久越快活哟!”
众人觉得怪异,恍惚想起宫里也有个一心求死的老头儿。
古嬷嬷的话传到殿中,各自皆陷入渺然中。
隔着屏风,完颜牺沉声道:“我与你是一样的人,我却不像你这般阴郁绝情。”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完颜牺叹了口气,继续道:“冉姑娘不见了,你行宫外恰好有装成花子的太平教徒,辛奴说他请来的那群花子和他们身上的味道一样。”
“不管你要做什么,不该牵连旁人。”
良久,屏风后一个极悦耳冰冷的声音风似的幽渺飘出:“她的生死与本座何干。”
完颜牺握紧拳头,沉声问道:“你不去?”
屏风后一片沉默。
“别怪我带她离开。”完颜牺甩袖离开,袖风断了珠帘,宝石与珠子胡乱滚了一地。
“年轻人不要冲动。”一个沧桑潇洒的声音响起,随即从屏风后走出一个老者来。
老者虽白发苍苍,又着一身玄布粗服,然仙风道骨,举止自有一段超然。
完颜牺思忖片刻,忙问道:“可是宣大人?”
他生来便是太子,当靶子似地长大。十岁那年,若非宣大人随使臣来访,他活不到这时候,故十分感激。
老者点头又摇头:“太子唤贫道三悔真人罢。”
完颜牺听这道号便知其中有故事,只是还有要事,谢恩后便匆匆要离开。
三悔真人似喜似悲道:“人生苦短,太子何必匆匆,只怕到头来一场空。”
完颜牺身子一滞。
“做得多,悔得多,做得少,悔亦多。悔,悔,悔,悔无为,悔过为。海国太子,你还要匆匆么?”
完颜牺凝重叩门离去。
除了脚下的路,天地化为混沌。
他在混沌中逃跑,逝去的亲人们在混沌中呼唤......
“阿主你出来啦!阿主!”
他如梦初醒,缓缓摸出怀中的玉佩,抚摸着其上的“岁”字,心中已有了决断。
“呼延将军何在?”
千骁瞪圆了眼,一副极震惊的模样。
一名着粗衣的男子越出,叩首激动道:“末将在!”
千骁心快要跳出来,眼眶湿润了。
五年,他终于等到这一天。
“随我办件事,然后我随你们回去。”完颜牺半垂睫羽,掩不住桃花眼里的忧郁。
“心甘情愿。”
“是!殿下!”呼延将军声音颤抖着,“城外三千人供太子差遣!”
殿内三悔真人继续道:“做得多,悔得多,做得少,悔亦多。做,悔,不做,一定悔。”
“阿婴,你还年轻。”
姬婴拂手,床帘簌簌垂下。
“这些话骗骗蛮夷太子就是了,我从小听你说,已经腻了。”
三悔真人笑道:“可知为师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也罢也罢,左不过几十年后再一个三悔、四悔真人罢。”
夜幕深深,大雪霏霏。
马车的车辙陷入酥雪,留下长痕。
车内点着灯,沐浴在清新暖香中。
姬元曜将帘子掀开一条缝,雪夜仍有一轮月挂在天空。
这月还是之前的月么?
想来一阵怅然与怨恨涌上心头。
垂眸,将复杂哀恨的目光落到怀中的少女身上。
小小的脸儿雪腻娇嫩,眉似画上去般秀丽,长眸轻闭,睫羽垂下,红唇不染,却娇嫩欲滴。
一身素净的白绸轻裳衬得肌骨雪白晶莹,好一个一尘不染的尤物。
他还记得去年偷偷劫她去巨鹿,也在这条路,仍在这样的月色下,他抱着她时心中的激动。
曾经她是他支撑自己活出自我的力量,是世上最美好纯洁的女子!
这般美好洁净的皮囊下怎是那样不堪肮脏的灵魂!
掐住她脖子的手逐渐用力,直到指节发白,终松开了。
小德王讥笑:“还舍不得呢?冉家的女子没有好的。”
姬元曜也不恼,笑问:“表哥以为什么样的女子好?”
“依我看,夫人就很好,是我迎了冉家毒妇进府才害了她。”小德王的眸光逐渐狠戾:“我要给她报仇。”
没了冉子岁和阎狗这个靠山,他便要将那毒妇千刀万剐。
清晨,一桶凉水泼下。
冉子岁惊醒,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动着,望向面前的两名女子。
“岁岁,我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么?”
“跟她废话做什么,都是她引起的祸端,快杀了她!”
第117章 阴阳
淋了头冷水,冉子岁浑身哆嗦,抱着胳膊望着面前的元贞长公主与舒窈。
两位丽人在破旧的柴房中巧笑嫣然。
“长公主息怒,陛下留着她还有用处。”
元贞长公主不情不愿地扔下刀,气愤之余,哽咽问道:“舒窈姐姐既是为皇兄办事的,一定知道皇兄要做什么吧?”
“为什么放着盛乐的烂摊子不管,要来巨鹿?”
“皇兄......到底要x做什么?”
舒窈叹了口气,不肯直说。
“长公主放心,陛下都是为了大越为了百姓。怕太后娘娘与长公主忧虑,才瞒着你们。说来,属下带长公主来这里,算违命了。”
舒窈复杂的眼神落到颤抖的冉子岁身上:“许多祸事因这个女子起,她死不足惜。”
“可这女子惯会狐媚,连九千岁那样的阉人都下得了手,只怕到时陛下舍不得了。”
“本公主明白。”元贞长公主泄愤似的甩去一巴掌,长长的护甲在那娇嫩雪腻的脸颊上留下一条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