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涌入，对太上皇检查一番后，各自欣喜道：“无碍啦！”
太上皇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遣散众太医。
冉子岁随众太医退出，立夏叫住她：“娘娘留步，上皇有话要说。”
冉子岁便来到床边：“父皇？”
太上皇气息沉沉，缓缓半睁开眼，眼神疲惫至极：“昨日仙子来梦中，朕要羽化升仙了，万一朕去不了子婴的生辰宴，便托给你了。”
“......是......”
“曜儿糊涂，姬忽谋反之事免不得麻烦子婴。你是曜儿的皇后，保全了大越就是保全你自己。”
“嘉祥明白。”
“朕希望在羽化前能听到好消息。”
太上皇希望姬婴在他驾崩前摆平肃亲王谋反一事，冉子岁不禁发问：“父皇何不亲自交代干爹？”
太上皇怅然长叹：“朕这辈子麻烦了他太多，开不了口了。”
雪落大了。
冉子岁才出殿，紫玉、紫烟便忙着给她披斗篷，又将手炉塞到她手中。
紫玉、紫烟撑开伞来：“娘娘走吧。”
“好。”冉子岁走着，与紫玉、紫烟闲聊。
“许久没出去看桃桃他们了，天冷了，不知他们好不好。”
“娘娘昨儿才让洛青送了几车好东西过去，这个冬天再冷也冻不着他们。”
“是啊，眼下辛嬷嬷和古嬷嬷都去宅子里了，互相照应着，您该更放心才是。”
冉子岁若有所思。
坤宁宫正殿，轩窗大开，诱人的菜肴香悠悠传出来。
冉子岁离开伞下，欢快地跑进去，似雪地上一只轻灵的小鹿，火红的斗篷从她肩上滑落。
紫玉、紫烟相视一笑，拾了斗篷，追进去。
偏殿轩窗开了一丝，露出一只寒若冰霜的眼。
正殿中，玄公公将一只精致的红泥小炉放下，又推开大花窗。
姬婴立在花窗前，夹雪的冷风妄图托起奢华曳地朝服，几片细小的雪花落在华丽的漆貂领子上。鎏金冠子垂下的两条极长的宝石流苏穗子摇曳作响。
妖面胜雪，晕着血色胭脂的美眸含笑。
冉子岁畅快地吸着满桌的喷香，往花窗这边扬眸欢笑：“岁岁多谢大人啦！”
坐下便吃，立春领着小太监将两只炭盆放到她左右，桌下也放了只炭盆。
“放这么多炭盆做什么？把窗户关上不就好了？”冉子岁鼓着腮帮子道。
殿中众人无人关窗，谦顺地退下。
姬婴临窗而坐，将串好的肉放到红泥小炉上烤。
冉子岁便盛了一碗鱼羹端去，临窗对坐。
一阵寒风来。
“好冷！”冉子岁缩了缩脖子，“大人能不能把这扇窗关上啊？”
姬婴优雅解下漆貂领，“过来。”
冉子岁便过去，趁他专心替自己围上漆貂领子时，仰面对着那朱红的妖唇啄了一口。
姬婴失笑：“做什么？”
“尝尝大人的滋味罢了。”冉子岁伸手抹去蹭在他唇上的油渍。
姬婴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上，贪婪地享受着来自她的温暖。
“岁岁以为本座的滋味如何？”
冉子岁粲然一笑，猛然抽出手来，坐回软垫上，“不如何。”
“还是羊肉串的滋味好呀！”
冉子岁拿起一串来咬，被烫了一下。
不知从哪里跃出来的金丝虎不怕，扑到她身上来抢肉串吃。
冉子岁大惊，“坏平安！坏平安！”
“大人你管管啊呜呜！”
“砰!”偏殿轩窗处，姬元曜一拳砸向窗柩，顿时血流如注。
第111章 来越
姬元曜面色冷戾至极。
天子盛怒，冉妃低头下跪，不敢出一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元贞长公主亦不敢靠近，望着他还在滴血的手，拔剑怒道：“贞儿这就去杀了那个淫妇！”
那贱人当真淫荡，宫外荒唐也罢了，竟与阎狗秽乱宫闱，将皇兄置于何地！
“站住。”姬元曜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元贞长公主哭喊：“皇兄还要包庇那贱人到几时！”
姬元曜缓缓抬眼，冷眸中掠过悲恸与狠毒：“朕的意思是，朕要亲手杀了这对奸夫淫妇。”
元贞长公主松手弃剑，扑去姬元曜怀中。“皇兄！”
“皇兄别怕，不管发生什么贞儿都会一直陪在皇兄身边！”
元贞长公主失声哽咽：“只望皇兄别再对那贱人心软......”
冉妃心生怪异，心道传言不假，元贞长公主果真与陛下有暗情。
不禁暗骂这不伦世道，她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偏偏总遇到这种事。
冉子岁与阎狗、陛下与元贞长公主、府中的淫妇邱氏与奸夫冉子翔......冉子翔已被她赶去军中，邱氏却逃了。
死要见尸，活也要见尸，方替母亲与三弟弟出气。
太上皇病了，冉子岁乐得清闲，与紫玉、紫烟清点库房，打算找个时间再往外宅送些东西
一个多月后便是年节，城里城外共五处宅子，那么多老人小孩儿总要过个好年吧。
本打算今夜出宫，盛妃来告知陛下晚上要在紫宸殿接见海国使臣。
“眼下大越与外国势如水火，这会子接见怕是不怀好意呢。”盛妃担忧，而后懊恼道：“臣妾不该妄议朝政，还请娘娘恕罪。”
“无碍。”冉子岁轻扶额头，作弱柳扶风状：“本宫还要谢谢盛妃姐姐替本宫忙碌呢。”
晚上，冉子岁准时前往紫宸殿，与姬元曜同坐高处尊位。
冉子岁这才发现后宫多了好些新面孔，一个个娇花似的争奇斗艳。
冉妃瞧不上张嫔，与盛妃暗暗较劲，盛妃只当没看见，与冉子岁悄声谈笑，元贞长公主只将注意力放在姬元曜身上。
穿着单薄的美貌舞女随着乐声翩翩起舞，红绫飘扬间，一个个眼神碰撞，无声交锋。x
姬元曜举杯与海国宾客同饮，众妃嫔亦拿起酒杯来。
张嫔柔声问道：“冉妃姐姐怎么不饮？”
众嫔妃便看向冉妃。
冉妃缓缓放下酒杯，娇笑含羞：“回陛下、各位姐姐，臣妾昨儿个身子不爽，传太医来瞧了，竟有了身孕，不能喝这杯酒了。”
众人一怔，随后笑着贺喜，姬元曜亦笑看了她一眼。
元贞长公主冷哼一声，又饮了一杯。
冉妃眉飞色舞，起身望向冉子岁：“今儿高兴，臣妾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还请皇后娘娘替臣妾饮下这一杯。”
冉子岁安安静静坐着，难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了。
盛妃起身，笑着接过酒来：“妹妹有所不知，皇后娘娘昨儿吹了冷风，不宜多饮，还是本宫替妹妹喝了吧。”
冉妃抿唇不语。
观看许久的海国使臣之首——公子恒在这时起身，举杯笑贺：“贺喜陛下，贺喜冉妃娘娘。”
仰头一饮而尽，将空杯展露，忽眉低失落道：“陛下有喜事，我等却不能同喜。”
姬元曜收了笑，“哦？”
公子恒继续道：“太子彻离国游历，一年了了无音讯，父皇闻太子彻来了大越盛乐，特派我等前来问一问。”
“各位贵人且看，这是我们太子的画像。”使臣将画卷抖开，公子恒鹰隼般的厉眼观察着众人的神情。
元贞长公主眸光一紧，背脊不再挺直，身子暗暗将后缩，并用眼神向姬元曜求助。
公子恒轻哼一声，笑着将画像转向元贞长公主：“这位便是长公主吧。”
“斗胆一问：长公主可见过太子彻？”
“啊？”元贞长公主惊得微微一抖，面色青白，“没没有。”
尊位上的姬元曜正色道：“她一个闺阁待嫁女，若与你们太子相识，倒算一段良缘。可惜，贞儿她居深宫，没见过你们太子。”
“你们回去也能交差了。”
公子恒闻言，颇满意地笑道：“是，陛下。”
这日起，盛乐城中多了好些海国的士兵，往来巡逻，好不威风。
城中半数闭户，街上行人见少。
“陛下有命，严守盛乐，严防北部乱臣贼子！”
有收泔水的老人拉驴车走过，小心翼翼问道：“只是陛下的兵还是海国的兵？若是陛下的怎做这样奇怪的打扮？若是海国的，怎在大越街上威风？”
有人捂着嘴悄声回他：“你个糟老头子还是小声些吧，前儿海国公子不是来了么？这是陛下向海国借的兵。”
“北部的肃亲王不是叛变了，各城年轻力壮的都去投奔了肃亲王，若肃亲王打来谁顶啊？”
“那那那那浮屠关还打不打啦？我儿子侄儿能回来了不？”
那人两手一摊：“谁知道呢？”
扮作老妪的冉子岁从他们身边经过，一阵心酸。
纵然她是皇后，也不知姬元曜的打算，但知道上了战场的只有魂能回来。
“陛下到底要做什么呢？”慈幼宅洗墨亭中，冉子岁问。
完颜牺摇头不语。
“那你父皇又要做什么呢？浮屠关争得火热，却派你弟弟来与陛下合作？”
完颜牺饮下香茶，笑道：“我父皇是个吃不得亏的人，今日海国帮你们，明日定要从你们这里索取万千。”
“一时的利益与长久的利益，你们陛下选了一时，父皇选了长久。”
中院孩童嬉戏的声音传来，冉子岁担忧不已。“完颜公子可有破解之法？”
“知子莫若父，反过来亦然。只是我为何要忤逆父皇？”
“完颜公子出逃不是早就忤逆了么？说吧，你想要什么？”冉子岁将香茶斟满。
“我想要你。”
冉子岁水眸微怔。
完颜牺一双桃花眼灼灼：“成为我的太子妃，我带你去海国，姬婴能给你的，我都能给。姬婴不能给的，我也能给。”
第112章 冲动
那双温柔妩媚的桃花眼燃烧着一种病态的狂热，仅一瞬，似有一瓢凉水，浇熄了狂热。
冉子岁笑道：“中原女子万千，比我好的女子千万，完颜公子何不另寻佳人？”
完颜牺亦笑道：“冉姑娘于我，是特殊的。”
“姬婴于我，亦是特殊的。”
完颜牺完全恢复往日的温润：“我明白了。”
冉子岁起身，将话题拉了回去：“我知道完颜公子不喜欢海国，本要往北夏去，才以薨去的母妃之姓为己姓，投奔北夏的祖父、祖母。”
“可完颜公子留在了这里，将这里打理得这样好。我的眼光不会错，我相信完颜公子的选择。”
“从前也好，以后也罢。”
冉子岁心事重重地回宫，太监、嬷嬷一脸焦灼地跪拦在宫门。
“娘娘再去御花园逛逛吧，这会子宫里不好看。”
紫玉、紫烟与冉子岁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拦开嬷嬷、太监们，护冉子岁进去。
四个偏殿的太监低头铲雪，铲去的雪是红色的。
“娘娘，您看！”紫玉、紫烟各捡了团雪来。
洁白的雪中纠结着一团金色的毛发，冉子岁跑进院中，“平安！平安——”
冉子岁进入正殿寻了一番，又跑出殿来。
偏殿的冉妃在宫女的搀扶下懒懒而来，手支着腰，将肚子故意腆出来，方显怀的肚子看起来大了些。
“九妹妹找那畜牲呢，还不快将那畜牲带出来。”
“是，冉妃娘娘。”铲雪的小太监放下铲子，绕去殿后，很快将一筐放在院中。
冉子岁心下一震。
“娘娘......”紫玉、紫烟急忙扶着几乎站不住的冉子岁。
冉子岁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声命令太监：“把白布掀开。”
太监不为所动，冉子岁又命令了一回，太监看向冉妃。
冉妃媚眼含讽，讥笑道：“你们这些没根的东西，连眼睛也没了不成？皇后娘娘的命令都不听了么？”
“皇后娘娘要你们做什么，便该做什么。”
“是，冉妃娘娘。”
太监掀开白布，捏腔捏调喊：“皇后娘娘请看咧。”
只见筐中断肢残肉乱塞着，硕大的猫头嵌在中间，血将毛发凝成一束一束的......
冉子岁抖了一下，垂眸，只从齿间逼出一个字来：“谁？”
冉妃笑起来，娇咯咯的笑声清脆欢乐。
“这畜牲不愧是九妹妹养的，一点规矩都没有，眼下我有了身孕，没规矩的畜牲冲撞了我倒好说，若伤了龙胎只怕九妹妹也担待不起，还好太医说我的胎稳。”
“这回是我皇儿运气好，下回怕是没那么好运了，我是皇儿的母亲，自然该为皇儿打算。你我是一起长大的姊妹，定最理解我的一番苦心吧。”
冉子岁冷笑。
周公公领着几名小太监捧着好东西来，乐呵呵地传达好消息：“陛下听说了畜牲伤人，怕吓着了冉妃娘娘，特送来这些东西给冉妃娘娘安泰。”
“陛下呀升了娘娘您的位分，明儿进封仪式后，可就是贵妃娘娘啦！奴才先给贵妃娘娘请安啦！”
冉妃受宠若惊，便要亲自谢恩去，周公公一劝再劝才止住。
冉子岁命紫玉、紫烟将金丝虎的遗骸带去千岁行宫好好安葬，自己去凤榻上抱着锦被大哭一场。
偏棉被里裹着一件金丝虎的小衣服。
是盛妃的针线，精致又舒适。
冉子岁捏着这件小衣服叫来宫人问了问，不由得冲动一回。
“紫玉，紫玉！去问问洛青大人在哪里？”
紫玉很快回来，“娘娘，大人在重华宫。”
冉子岁便领着紫玉、紫烟往重华宫去，不巧，遇见同去的姬元曜。
姬元曜叫住她：“皇后。”
红湿的水眸投来一个悲愤的眼神，“陛下。”
姬元曜冷笑道：“皇后既身子不好，后宫事宜便交给冉贵妃与盛妃打理吧。”
“随便。”
姬元曜收了笑，胸中淤积着一团火气，“皇后果然如冉贵妃所说，从来学不会规矩。惯会演戏，从前是朕错看了你。”
“知道了。”冉子岁实在不想与他说半个字，转身便匆匆前往重华宫。
“放肆。”姬元曜眸光掠过阴冷。
周公公会意，着人拦了冉子岁的路。
冉子岁踩着人的肩膀一跃，姬元曜足尖一点，施展轻功，亲自拦在冉子岁面前。
一双冰眸狠狠盯着她：“大胆。”
冉子岁冷哼一声：“陛下不是喜欢臣妾大胆么？臣妾还有更大胆的呢。”
说罢，露出宽袖里长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