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开除我。”
裴政拿开了她的手,刚要踩油门,她又扑了上来,“你听不听得懂人话,水——我要水啊。”
她这样闹下去,天亮也到不了酒店。
裴政将车在路边停下,去一旁的便利店买了水回来,如夷却悄然爬上了副驾上,裴政没好气拧开了瓶盖递给她,“水,别再闹了。”
如夷仰着下巴,唇瓣微张,舌头在口腔中伸着,“喂我。”
“自己不会喝?”
如夷无力地睁了睁眼睛,像是又气又委屈,“是谁把你招进来的,这么凶,还不会伺候人,你等着,我回去就要让我爸爸开除你。”
裴政叹了口气,拿着水,抬起了如夷的下巴掰开唇往里灌,她舌尖小巧,卷着水,像是小猫似的,样子滑稽又惹人想要逗弄一番,又吞咽了两口突然呛住猛咳了出来,弄脏了裴政的领口。
他是半点好脾气都没有了。
拧上瓶盖将水扔给她,像是嫌脏,擦了擦衣服,“老实坐好了。”
如夷茫然地擦了擦嘴角,抱着那瓶水闭着眼睛嘟囔着,“坐好就坐好,谁稀罕……都欺负我,连一个臭司机也欺负我,裴政也欺负我,都该死,下地狱去吧!”
说到最后,语气都变得恶狠狠的。
神思像是在游离了,逐渐又在醉意中陷入了睡眠,再次醒来已经是在酒店楼下了,睫隙之中有光,是酒店大堂内折射出来的光,瞳孔感受到了一阵灼热,嗓子都在发干。
“醒了?”
是男人的声音。
如夷突然转头,手足无措的样子落进了裴政眼中,“人醒了,酒醒了吗?”
“你……”
醒了,但醒得不干净,还是醉的。
如夷坐直了身子靠近裴政,像是要仔细观察他的五官好辨认这是谁,近了又近,鼻尖就快顶到他的脸颊了,她又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倒在了他的肩上,顺带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一倒下。
视线扩大了,裴政随意抬眸,便看到了站在酒店门口的裴慎,他身边立着一只行李箱,一半侧脸陷在黑色阴影里,略露了危险神色,晚风打在他身上,掀起了额前的发,露出了一双沉寂漆黑的眸。
他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第60章 好巧
车门打开,有冷风迅速灌了进来,如夷瑟缩在车内,冷得裹了裹衣领子,垂着脑袋一个劲儿要将自己团起来。
一双手穿过了脊背与膝下,突然腾空将她抱了起来。
她不害怕,反而拱着头,拉拽着裴政的外衣要将自己围起来。
裴政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没走两步便对上了裴慎沉郁的面色,他眼睛是平静的,可平静之下或许杀人的心都有了,面上又笑吟吟的,“哥,如夷这是怎么了?”
裴政:“喝醉了。”
“麻烦你了。”裴慎伸开了手臂,“我来吧。”
他抬着手,手指骨节修长泛白,像是刚攥过了拳头,掌心都落着几个深浅不一的指甲印,弯着的嘴角是僵冷的,裴政没有主动将如夷给他抱。
在对视之中。
裴政一动不动,“我来吧,没关系的。”
“哥,如夷是我的未婚妻。”裴慎将指间的戒指抬起来,月色下,素圈的戒指却好像有着莫大的权力,起码在如夷的事情上,他才是名正言顺的那个人,“给我吧,还是说你对如夷余情未了?”
“没。”
裴政松开了握在如夷膝窝处的手,裴慎及时接了过去,让如夷靠在自己的怀中,“哥,我的行李箱你帮我拿到房间里吧?对了,你应该知道如夷的房间是几零几吧?”
这是试探。
“不知道。”
裴政的确不知道,他跟如夷都是昨晚才到,白天都在高尔夫球场,至于她在几零几住着,还要问贺复了。
裴慎抱着如夷走进了电梯中,裴政得到了贺复的回应,按下息屏键时指尖力气很重,“在八零二。”
裴慎:“帮我按一下电梯吧,我抱着如夷不方便。”
轿厢中的镜面倒映着裴慎与如夷,裴慎身体不好,穿着上要比常人略御寒一点,风衣外套宽大,如夷拽扯着,捂住了自己的脸,手又不安分地在扯他的纽扣。
弄得他很痒。
知道如夷听不见,他还是压低声说了句,“别乱动了。”
裴政的目光胶着在镜面中的二人身上,看着自己曾经的妻子在别的男人怀中是何种复杂滋味,他是有发言权的。
“哥,你也是来出差的?”裴慎这才想起电梯里还有个活人,面无表情问话时更像是审问,“我听姨妈说你去出差了,没想到跟如夷在一个地方,还在一个酒店,真是好巧呢。”
裴政:“她来见梁和裕,我也来见,当然是在一个城市。”
他这个曾经跟如夷领过证,办过手续,宣誓过的丈夫却成了她现任未婚夫审问的对象,这多少是有些荒谬了。
裴慎的审问却没停,咄咄逼人算不上,但语气也绝不友善,“那怎么没看见贺复跟梁和裕,如夷还喝了这么多,跟你单独待在一起?她喝醉了是最闹腾的,没给你添麻烦吧?”
“她喝多少我管不着,在应酬桌上没有人会因为她是女人让着她,闹腾也是挺闹腾的,麻烦也添了。”裴政的回答同样透着锐利感,直白又简单。
“哥,你还是这么不解风情,”楼层就要到了,裴慎抱着如夷上前一步,出去前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不过我要感谢你的不解风情,要不然如夷跟你结婚这两年,恐怕就要忘了我爱上你了。”
*
裴政跟在后将行李箱送到了房门口,帮裴慎在如夷包中找到了房卡刷开门。
亲眼看着前妻跟自己的弟弟进一间房,这感觉实在不太好。
“你先照顾着如夷,我帮你下楼开个房间。”
“不用了。”
裴慎走了进去,关门前的笑晦涩不已,“如夷是我的未婚妻,我不觉得跟她住一间房有什么不妥的。”
门关上了。
一口气猛地堵住了裴政的嗓子眼,淡然的表情也全然变成了另一个心烦意燥的模样。
房间里的状况也并不好。
裴慎沉默着将如夷放在沙发上,半跪在地上,帮她解开了高跟鞋的绑带,脚跟磨得有点红了,看着就疼,裴慎看着醉倒的如夷,半响后才去浴室里放了热水。
回来后抱着如夷进去,要脱她衣服的手停住了。
这样不好。
不尊重她。
不可以趁人之危。
几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裴慎只好打湿了毛巾过去帮如夷擦拭,从指尖开始擦,再是胳膊,每一处都精细又小心,握着如夷的手,裴慎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鼻尖一酸,有泪掉了下来。
掌心还带着湿润的热意,突然抓住了如夷的下巴去吻她的唇,这样还不够,又捏住了她的腮帮子,让她微张开唇,可这个吻越深,裴慎眼泪就越是止不住。
毕竟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如夷喜欢的是裴政,不是他。
*
回了房间。
裴政冲了冷水澡清醒一番,刺骨的水兜头而下,闭上眼睛脑海中所浮现的却是裴慎抱着如夷进房间的样子。
他说得对。
他们是未婚夫妻。
别说是住一间房了,就算是睡一张床也没人可以说是不对的。
他这个前夫、大哥更没资格。
走出浴室,裴政擦干了头发,手机上多条崔净的消息,按照原先的安排她就要出国工作了,不该留在杭北,她所居住的公寓也被裴政收回了。
如果她只是偷了东西,裴政尚且可以念在旧情不收回她的住处。
可她骗了他这么久。
他只是拿回了曾经给她的恩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这是崔净手中最后的筹码了,她的急躁在字句中尽显了:【我已经查到了,手机在我这里,我可以还给你,前提是你要来见我一面。】
一连十几条,裴政没有动静。
崔净更慌乱了,【你对我的好全是因为那个人,你现在不找她了,不觉得可惜吗?】
【裴政我真的知道,并且可以告诉你,那个人你认识,你很熟悉。】
失去了那层滤镜后,崔净在裴政眼中不过就是个喜欢上蹿下跳的小丑,她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但那部手机的确在她手里,这是事实。
找错人这件事是滑稽的。
也是因此,裴政失去了寻找的希望,对崔净这番话,他以半信半疑的态度打下几字,【等我回杭北再聊。】
第61章 介意
在酒店的床上醒来,昨晚发生了什么如夷记得模糊,屋子里的暗的,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酒气淡了很多。
忍着头疼醒来,下床走了几步,不知绊到了什么摔倒在地。
听见声音裴慎起身去扶。
“怎么不开灯?”
他突然出现,吓到了如夷。
“是我。”裴慎开了腔,如夷听出了他的声音,在昏暗下辨认出了他的样子。
如夷摸了摸裴慎的脸,慢慢坐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他应该在杭北才对。
“我不放心你所以过来了。”
具体来说是不放心她与裴政。
裴慎起身去开了灯,将窗帘打开,有光进来了,如夷捂了下眼睛,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几点了?”
“九点多。”
这三天行程很满,昨天落水已经耽搁了时间,今天不能再出意外了,如夷忙往浴室里跑,洗漱换衣,简单扑了粉遮盖脸上的憔悴,换了衣服要走时,裴慎就坐在一旁,眼中有些压抑的怨气。
“我来这里是工作的,不能陪你玩了。”
小时候如夷说的话总是:“裴慎,出来陪我玩。”
裴慎那时课业重,但没人什么比如夷更重要,哪怕第二天被祖父责罚,也不后悔。
可长大了,裴慎却成了被丢下的那个。
“你几点回来,我去接你好吗?”
他不想再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跟裴政在一起了。
“不用了,你好好在酒店待着。”如夷走近裴慎身边,抹了抹他清瘦的脸,“乖嘛。”
这次裴慎不乖,他拉着如夷的手,不准她走,“你需要人入股,我让爸爸再给你钱,如果还不够,我把我以前的律所卖了填你的空缺,就陪我一天,别出去。”
如夷想都没多想就把手抽了出去,“裴慎,你别那么幼稚好不好,你可以给我钱,但你能一辈子这么给我钱吗?”
“怎么不能?”
“我跟你说不明白。”
她要走,裴慎突然音量突然升高,可声腔里却是哽咽的,“说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慢慢说,你对我怎么就这么没有耐心,可对裴政就可以出国去找他,等他。”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吗?”
如夷站着,裴慎坐着,她垂着眸子,“我为什么会嫁给裴政,又为什么要去讨好他,如果不是你在婚前一声不吭消失,我会那么下贱吗?现在你回来了,我不问你当初为什么要丢下我,你却来问我为什么跟裴政在一起?!”
“如夷,你别那么说自己。”
“我没说错,我就是下贱。”
她骂着自己,眼眶里有眼泪蓄了起来,“你要是介意我跟裴政结过婚,还跟我在一起干什么?”
这两天出了那么多事,如夷本就着急,她没空跟裴慎儿女情长,“你不打一声招呼过来就算了,但别误我的事。”
*
昨天看在如夷喝了那么多的份上,梁和裕答应了入股,他们时间有限,今天就要拟合同签字。
签字时梁和欲提了裴政很多次,同样提到了梁元明,要是没有这两个人的原因,这个字他是不会签的,拿到了合同,如夷回去路上却没那么高兴。
贺复轻扶眼镜,扫了她一眼,“怎么了,不开心?”
“当然了,又不是我自己谈下来的。”
她只是喝了几杯酒而已,梁和裕这种人,怎么会仅凭几杯酒就答应入股,最重要的无非是梁元明不小心让如夷落了水,加之裴政的一些话,如夷只占最小的一部分。
“这是正常的,不用为此觉得灰心。”
贺复看了眼时间,“对了,裴慎是不是过来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回去陪陪他吧。”
这一看就是裴项明的吩咐,贺复只是遵守。
“不了,我们是一起来出差的,当然要一起工作。”
贺复唇角垂了丝笑,“吵架了吗?那更要交流才行,冷处理不是办法。”
算是吵架吗?
算不上。
“还是说要一起去参加晚上的酒局?”贺复想了想,“应该会有很多同行业的人出席,当然裴总也会在,如果你介意……”
可如夷来这里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哄裴慎的,至于裴政,她并不在意。
现在最重要的往上爬,爬到最高,才不会辜负姐姐与父亲。
“不介意,我是工作,他在不在都不会影响到我。”
*
裴政中午回了酒店换衣服,正遇上从房间出来的裴慎,他表情不太好,有些消沉,见了裴政,只是低低唤了一声“哥”。
“如夷呢,没跟你在一起?”裴政只是随口问起,却被裴慎不太友善地看了一眼,“怎么了这是?”
裴慎冷笑了声,“没怎么,只是有点羡慕你。”
“羡慕我?”
“是。”
最起码裴政在工作上有机会跟如夷一起共事,裴慎的身体精神状况早已支撑不了他工作了,哪怕赶来这里,遭遇的却只有如夷的抵触。
这声羡慕是真的,却也夹杂着心酸。
裴政从裴慎眼里看到了很多东西,很复杂,晚上在酒局上遇到如夷时,有些理解了裴慎的意思。
他们不在同一桌。
如夷虽然是程氏主事的,但到底是个小姑娘,在这种以权力身价划分的局子上地位不高,位置被安排在角落,可如夷很卖力,可以结交的人她都挨个敬了一遍,只为留个好印象。
酒喝了不少但还没醉,好在贺复及时挡了几杯。
临结束时如夷还在陪笑脸,游走在一个个男人之间,梁和裕与裴政坐在位置上没动,他凑近裴政耳边打趣了两句,“如夷身上多了点韧劲儿,别人那么刁难她她都陪着笑,真是罕见。”
“这是滑稽。”裴政是看不上这种方式的,“那些人都拿她当笑话看。”
刚失去了父亲姐姐,程家靠她一个人撑着,背地里不知要被怎么诟病,她将身段放得这么低,只会让别人更加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