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怎么了？只要别一直是笑话就行了。”梁和裕起身，接过了服务员递来的外衣，“还不走？”
如夷还在谄笑着跟男人聊天，喝了酒，面若桃花，眼眸似有若无地勾着人。
裴政看出了对方的心思，贺复也不知去哪儿了，让如夷一个人在这儿怕是有危险，“我等会儿再走。”
第62章 坠落
梁和裕一走便有人上来攀谈，出于礼貌，裴政回应了两声。
视线被遮挡住，再看去时，如夷已经不在刚才的地方了，跟她站在一起的男人也一起不见了。
裴政起身去找，来来往往人很多，形形色色。
给如夷打了个电话却没接，她就这么凭空消失，没了踪影，裴政步伐加快了些，也慌乱了些，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找人途中遇到了贺复，不小心撞到了他。
“裴总，出什么事了？”
裴政倒是没想到自己会为如夷这么着急，“如夷呢，你看到她了吗？”
“她刚才说自己有点累，所以先回车里了。”
找了这么久，结果她下了楼。
裴政缓了口气，面色气韵都不太好，“知道了。”
乘电梯下了楼，到了地下停车场，漆黑昏暗的地界里停着一台台私家车，裴政朝着自己的车旁走去，没等走到，便听见了女人的声音，“那我的事情就请陈总多帮帮忙了？可千万别把我忘了。”
“怎么会呢？”
长得漂亮的女人很多，可如夷这种漂亮得特别又有味道的女人是不容易被忘记的。
在裴政的目光之中，男人想要去拉如夷的手，却被她反握住，用眼神撩拨了两下，便勾得对方神魂颠倒，别说是给如夷投钱了，就算是把心挖出来想必也是愿意的。
调情调到了一半。
男人突然看到了裴政，神色有一瞬慌乱，毕竟他们都知道如夷是裴政的前妻，“裴总……”
循声看去。
裴政站在阴影之中，面容有一半的晦暗，眸子同样沉着一片霜似的冷，那表情复杂极了。
仿佛是看着往日娇艳高贵的花朵自甘堕落从枝头坠落进泥潭里，曾经那些只能远远观望她一眼的人，如今都可以踩上一脚。
再骂一句，不过如此。
如夷却半点不感觉羞耻。
她大步往前走，去找贺复的车，裴政跟在后，皮鞋与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和沉闷交叠着，裴政走得快了些，追上了如夷，他从后拽扯了把如夷的胳膊，“站住。”
如夷顺势甩开了他，眼睛瞪得有些圆，对他半点好气没有，“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裴政是有教训她的资格的，“你刚才是在干什么？勾引别人？”
“那就叫勾引吗？”
如夷高昂着精致小巧的下巴，“如果那是勾引，你应该是被我勾引成功的第一人吧？裴政，我那是工作，想要往上爬就必须要有牺牲，何况我不过说了两句好听的话哄人，外面有多少人想见那些人一面都难，我没什么放不下的。”
兴许是喝了酒，她的反应才这样激烈，理智尚存一半，另一半消散在一杯杯酒与低声下气里了。
“裴慎不是在帮你了吗？”裴政有千万个不理解，但心底的另一道声音却是替如夷在难过，她本应该一辈子衣食无忧，做骄傲的千金大小姐，而不是游走在一个个污糟的男人之间。
“他可以帮我一时，但我不会靠他一辈子。”
停车场很空荡，回响着如夷的声音，她大步往前走，高跟鞋磨得脚很痛，但这痛是可以换回收获的，她就觉得值得。
就快找到了贺复的车子，裴政却突然从后拉住了如夷，将她塞进了自己车里。
“你干什么？”
车门被锁上，如夷出不去，多少有些欲哭无泪，她可不想跟瞧不起自己的人待在一起。
裴政却面无表情丢下一句“安全带”，说完就启动了车子，快速开出了停车场。
反抗无用。
如夷不想再浪费口舌，她浑身都痛，靠进了座椅中才可以获得片刻的放松，心口的起伏逐渐减缓了，裴政安静开着车，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样子。
黑夜中车辆行驶而过，带动着风的声音。
裴政握着方向盘，冷不丁沉着声来了句：“当初不知道后面会出这么多事，如果知道，我会帮程家的。”
到了这个时候。
他还是不肯低头，嘴上说的是帮程家，不是帮如夷。
“如果早知道后面会有这么多事，我也不会跟你纠缠下去，或许姐姐也不会死。”如夷望着车窗，自己的脸映在上面，有泪痕在脸上，她是原谅不了自己的。
一想起跟程绮的最后一面自己还在跟她争吵，还说了那么多不好听的话。
午夜梦回，她都无颜面对梦里的姐姐。
“程绮的事情是意外，怪不了你。”裴政自认这是安慰的话了，听在如夷耳中却是如此的凉薄。
她带着哭腔哼笑了一声，“你这种母亲去世都不掉一滴眼泪的人，是不会明白亲情可贵的，停车，我要下车。”
裴政没停。
“我说停车，我要下车去买个东西。”
“买什么？”
“你停就是了。”
裴政陪着下去了，跟着如夷进了一家甜品店，她刚流过泪，湿着眸子指向甜品柜中的草莓布丁和蛋糕，“你好，帮我把这个包起来。”
“你喜欢吃这些？”
如夷摇头，“是裴慎喜欢。”
一股酸涩的异样进入身体里，裴政语气古怪地说了句，“我怎么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虽然他们是兄弟，可性格大不相同，裴慎温暖裴政薄情，一个受家中长辈宠爱，一个被长辈赋予厚望，两人所走的本就不是同一条路，口味不相同，喜欢的人也不相同。
裴政将车开回了酒店，如夷带着草莓蛋糕上了楼。
打开了房门，里面漆黑一片。
如夷脱了鞋子，试探性地叫了几声，“裴慎，你还在吗？”
“……”
“是在睡觉吗？”
“裴慎？”
没声音。
大概是走了。
自己白天所说的那些话确实过分，裴慎本就脆弱，被伤到了也无可厚非，只好等到回去后再跟他道歉了。
走到了客厅旁，裴慎的行李箱却还在旁放着。
如夷刚蹙了下眉，玄关的门被打开，她慢步过去，裴慎关门进来，瞬间无措又彷徨低垂的眼神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站在那里不敢走进来，手中却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回去了。”
裴慎低着头，“我突然过来是不对……更不该打扰你工作，我今晚就走，这是给你买的鞋，工作再忙也别穿不合脚的鞋子……”
第63章 妄想
不止买了一双，不知如夷穿哪双会舒服，只要是看着漂亮又舒适的裴慎都买了回来。
他放在玄关，一步也不敢再走进，生怕再让如夷不开心。
玄关的光很暗，衬得裴慎周身都是阴霾，是消沉颓败的，因为自责难过，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去看如夷的眼睛。
如夷不开口。
他就一动不动。
活像个雕塑一般。
空气凝固了不知多久，如夷才慢步走了过去，她换下了高跟鞋，要矮了裴慎许多，握住他冰凉又瘦削的手，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他那张被愧疚委屈覆盖的脸，睫羽垂着，阴影落在眼睑下。
发觉如夷在看自己，紧张地鼻息都弱了。
动了动唇，低微地道了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那样说话的，是因为……”
“你总是这个样子，显得我像个坏人老是欺负你一样。”
如夷这么说，裴慎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不是的，我……”
“好了，先进来吧。”
她都开口了，裴慎还是难以置信似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她拉着他的手将他带进了房间，“你怎么出去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回去了呢？”
如夷帮裴慎脱下外衣，拿到一旁挂了起来。
裴慎却还是站着不肯动，“打算把鞋子送回来就走的……”
“我们只是吵架了，又不是分手了。”如夷知道裴慎有一颗脆弱的心，小时候每次跟他吵架，哪怕是闹着玩他都会当真，“你也可以生气的，再说了，我说的话也不好听。”
“你说的没错，是我一走了之，才会发生这么多……是我不对。”
说到底。
是他的错导致了今天的局面，他是最没资格说惨的人。
如夷随口打趣了一句，“那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呢？”
看到了裴慎闪烁的目光，如夷转换了话题，“好了，不问了就是，你吃东西了吗？我给你买了草莓蛋糕和布丁。”
她拉着裴慎坐下，打开包装盒子，拆开了小勺子递给他。
“尝尝吧，你不是最喜欢草莓口味的东西吗？”
裴慎这个喜好知道的人不多，如夷算是一个，他面孔像是冻住了，也不动，眼睛也不眨，如夷托着腮，“怎么不吃？还要我喂你吗？”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些……”
“当然记得了。”
如夷嫌他磨蹭，拿过勺子喂了一口给他，“好了，你自己先吃，我累了去泡个澡。”
在浴缸中躺了一会儿，骨头中的酸疼好了很多，昏昏沉沉差点在里面睡着，出去时裴慎还坐在地毯上，面前的布丁和蛋糕吃了一半，后一半像是舍不得吃似的。
“不好吃吗？”
如夷头发潮湿着，穿着浴袍坐在他身边，半点不介意拿着他吃过的勺子自己尝了一口，“可能放得有点久了，不甜……”
突然被抱住，裴慎紧紧搂着怀中的人，鼻尖压在她湿软的颈窝中，生命在这一刻充沛了不少，如夷的气息是他活下去的救命良药，他的发丝是软的，扎在皮肤上不疼，只有痒。
如夷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了？”
裴慎的泪落在了如夷皮肤上，是热的，有温度的，像是他对她的感情，永远不会冷却，“如夷，我们结婚好不好？”
*
平陵的工作提前结束了。
贺复订了早上的机票，特地将如夷与裴慎的位置安排在了一起，裴政早上与助理走出酒店时，看到三人在办理退房。
远远走过。
看到了裴慎与如夷紧扣的五指。
心中酸涩与不屑并存，一边看着前妻与弟弟在一起，一边又想起昨晚的草莓蛋糕，裴慎未免太好哄了一点。
婚后如夷也跟他吵过架，但每一次低头的都是如夷自己，实在不行，还要向学校请假，特地出国等着裴政跟他见面道歉，哪怕做到了这个份上，裴政也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上了车，裴政闭上眼睛便想到自己与如夷有名无实的婚姻。
转念又想。
自己那个时候，是不是对她太刻薄苛刻了一点？
在平陵又待了两天才回到杭北，回去答应了要见崔净一面，知道了真相后，裴政对她更加冰冷了，连正眼都不再给她了。
“我时间有限，你长话短说。”
崔净多少是有些心寒的，就算不是她曾经帮助了裴政走出低谷，可他们好歹曾那样要好过，他如今这个样子，像是全然忘了他们所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她握着杯子，自苦地一笑，“我突然理解如夷为什么会那样了，爱上你的女人实在是挺悲惨的。”
“这就是你要说的？”
“不是。”崔净将那部老款手机拿了出来，“手机我修过了，里面的信息和通话记录都还在，办理那个号码的人我不太熟悉，但我想你认识，而且跟程小姐有关。”
裴政不认为崔净可以查得到，但对她而言，这是孤注一掷了，当然要查清楚些，“只要你把原来我的住处过户给我，再在杭北安排个工作给我，我就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你。”
“不用了。”
裴政向来不受任何人的威胁，更何况是一个女人，“这部手机我带走了，你也用不着白费心思，如果我真的想查，你觉得会查不到吗？”
“裴政，你不能对我这么绝情……”
最后的把握也没了，裴政一点活路都不留给她，他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原本不会跟自己有半点交集的女人，“你骗了我那么久，我让你出国给你工作，已经是仁慈了，可你却要妄想更多，不可笑吗？”
怒气在心中团着，聚集成了火。
这团火还没散去，一回到裴家就撞见了如夷，她与姨妈坐在一起，翻看着杂志上的图片，“这一款怎么样，鱼尾裙摆你穿上一定漂亮。”
姨妈抬头看向裴政，“你回来的刚好，来帮如夷看看婚纱。”
“什么婚纱？”
“如夷的婚纱啊。”
裴政略显困惑，如夷这个当事人主动解释了，“我跟裴慎定好婚期了，就在两个月后，裴政哥哥你可一定要来啊。”
第64章 程绮
这场婚礼裴家是打算大操大办的，尤其是裴慎。
他重视如夷，当然也重视跟她的婚礼，每一处都要精细，几乎是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婚礼上。
姨妈主动揽下了很多工作。
裴政每天回来都会看到姨妈在打电话，张罗着婚礼上的一切事宜，时不时会让裴政帮着参谋参谋，裴政的态度却总是忽冷忽热，偶尔便要挨姨妈两句骂。
“再怎么样你好歹也是裴慎的哥哥，也不替他多操心操心。”
姨妈这么说着，好似早已忘记了如夷曾经是裴政的妻子，如今她要跟裴慎结婚了，裴政再怎么样也做不到心无波澜。
裴政面上的表情不太好看，“我怎么替他操心，他已经长大了，结个婚需要那么多人帮忙吗？”
“婚礼是大事，怎么不需要？”
裴慎在家中一向受宠，这一点裴政知道，可要他心无旁骛帮着筹备婚礼，他做不到，“你们跟着帮忙就好了，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裴政，你怎么……”
姨妈的话没说完，裴政已经上楼关上了房门。
婚后这间卧室是如夷在住，这两年里裴政没回来过，是她一人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寂寥的黑夜，在那段漫长的时光中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很难想象。
不过好在苦尽甘来。
裴慎回来了。
他们才应该是喜结连理的那一对。
这是好事，可看着一群人在筹备他们的婚礼，对裴政而言就是刺眼的。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
裴政点了根烟，站在窗口，看着楼下忙碌的人，裴慎结婚，就连裴家的厨娘都要点两道菜送去酒店，好迎合宾客的口味，他看似置身事外，其实根本逃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