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跟你一下从山上摔下来，不是你给我打电话，天天发信息的吗？！”裴政越说，手上的力气越是重了起来，“说话。”
如夷被他这个样子吓得不轻，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加上这部手机，她才想起了当年的那些事情。
裴政受伤，将自己关在了家里，谁都不肯见，如夷是始作俑者，她当然想要做点什么来弥补，见不到裴政的面，就只好买了个新手机，用姐姐的身份办了新卡，装作他的粉丝，给他安慰。
这样持续了很久，裴政总算好了起来，可他们的联系却始终没断过，后来手机丢了，她才失去了消息。
“是我的。”如夷说着话时没有胆怯，更没有慌张，她不觉得自己办了错事，“当初我害你遭受了非议，所以出于愧疚，我想要安慰你，这也有错吗？你这么大动肝火又是为了什么？”
“愧疚？安慰？”
裴政手臂一用力，猛地将如夷朝自己身前拉了过来，“只是愧疚，只是安慰？这是欺骗你知道吗？装作我不认识的人走到我身边，假装很了解我，猜中我的心事，这样很好玩吗？”
如夷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就是心里过意不去……”
“程如夷！”
知道了是她，裴政心中的情感复杂太过，究竟是该感恩还是后悔，又或是怨怪，连他都分辨不清了，他低下头，鼻尖有股子酸涩在往眼睛里冲，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有很多话，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出口。
“你放开……”如夷很不自在，尤其是在裴政这样的目光下，她分不清他那是什么眼神，懊悔吗？
可完全用不着。
她承认自己小时候是暗恋着他，但那次确实是愧疚，不是别的。
“裴政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如夷小心翼翼询问着。
裴政突然抬头，“你说我到底怎么了？！”
裴慎去倒水回来，才走下台阶，就看到了裴政拉着如夷，斥责声很剧烈，裴慎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冲过去一把推开了裴政，接着将如夷拉到了身后，“哥，你这是干什么？”
裴政后退了几步站定，看着他们手牵着手站在一起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多年以前，如夷站在他的身边，还是他的妻子。
如果早知道是她。
他是不会跟她离婚的，那些对崔净的好，本应该是给她的。
“没事。”裴政冷静了下来，瞬间如同熄了火，可只有眼底的情绪是真实藏不住的，“我好得很，刚才是有误会，不好意思了，如夷。”
第67章 新娘
去场地的路上如夷还有些惊魂未定，手都是凉的。
眼前不断闪过裴政离开时的样子，他哪里是什么好招惹的主儿，最后一句话的语调分明是在说让她等着。
裴慎握住如夷的手，“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
如夷摇头。
就要结婚了，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幺蛾子，尤其是有关裴政的事情，那些事都过去了，在他们离婚，在裴政一次次漠视里就过去了。
“裴政哥刚才是怎么了，找你有什么事吗？”裴慎不放心，多追问了两句，不过也是担心如夷而已。
却不知怎么，像是踩到了她的尾巴，她语气突然变得不好了，“我说了没事，别再问了。”
裴慎愣了瞬，面色即刻变得惨白。
如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不好，裴慎是好心，她不该这么激动的，“真的没事，我不想在我们结婚的时候谈论起裴政，说到底我跟他身份是敏感的，我不也不想被别人说闲话。”
“知道。”
裴慎搂住了如夷的腰，像是累了，靠在她肩膀上，他一动，如夷就习惯性地去揉他的脑袋，“我知道，以后你不想我问的事情，我就不问了。”
只要别离开他。
只要留在身边。
要他怎么样都可以。
看过了场地，裴慎又将如夷送回了程氏，她的心不在焉他是看在眼中的，具体发生了什么，还要去问裴政才行。
*
如夷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谁去都不见，心绪不宁，满脑子都是浆糊一片。
黄昏的最后一缕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夜。
如夷忐忑不安，还是打算再见裴政一面，跟他解释清楚。
电话打了出去。
第二次他才接，接起的语气算不上好，更算不上坏，仔细分辨，透着阴阳怪气在里面，“有事吗？”
“裴政哥，那件事我不想裴慎知道。”
“哪件事？”
“就是你下午找我……”
裴政：“我不记得了。”
如夷无奈又无言，却还是要架着好脾气跟他商量，“我不知道你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难道那时候除了我就没有别人安慰你了吗？还是说你是个会隔着屏幕，看不到对方的样子，仅凭几句话，几个电话就爱对方的那种人？”
“……”
死一样的寂静降临了。
电话里没有半点声音，如夷看了一眼屏幕，才确定不是裴政挂了电话，“裴政……”
才唤了一声。
裴政冷如霜的声音便打断了如夷，“如果我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呢？”
这下沉默的人成了如夷。
片刻后，她才启唇。
“可你现在知道那个人是我了，就算原先有过好感，现在也没有了吧？”
如夷的话是引导，为此她不惜贬低自己，就为了跟裴政撇清干系，裴政怎么会听不出来，这种时候如果真的承认了自己的感情，那岂不是太卑微了一点，何况对方是如夷。
是他当作小孩子对待的人，又是结了婚以后冷落了两年的妻子。
曾经朝着如夷丢出去的冷言冷语，如今都成了回旋镖，一一扎在了裴政的身上，他可以对崔净好，因为崔净什么都需要，但如夷不行，她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需要了。
裴政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眸光涣散看着天花板，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所有人都在劝他，都想让他好起来。
可他封闭了自己，不见任何人。
直到那个声音走了进来，黑暗被驱散了。
可后来。
如夷半跪在他腿边哭，求着他救救她姐夫，又失去了姐姐，一次次喊着要抓出真凶，他又干了什么？
出国工作的那两年，他晾着她，陪着崔净。
如夷在孤独无助时打电话过来，他陪在崔净身边，又哪里知道，她才是他真正该陪的人。
真相撕裂了。
残忍摊在了裴政面前。
没等他接受，她就已经是别人的新娘了。
*
裴政半醉着被送了回去，混混沌沌中像是看到了裴慎，他走过来扶住了裴政。
“哥，你喝多了？”
裴政没醉，他的精神还是清晰的，“没喝多，你怎么在这儿？”
“我……”裴慎最近的精神状况好了很多，他的病是心病，现在拥有了如夷的爱，那块心病自然而然地就被治好了很多，人也跟着乐观了不少，连药物都在减少服用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下午出什么事了？如夷好像被吓到了。”
“什么事都没有，你早点回去吧。”
如夷不说，裴政更不想多说。
这算什么？
他们之间的秘密吗？
可他才是如夷的未婚夫，裴政算什么？
拿开了裴慎扶着的手，裴政径直往楼上走去，背影走进了光晕里，但还是有些颓丧感，可不管怎么样，裴慎都要把想说的话给说了，“哥，我跟如夷就要结婚了，在这之前我不希望你耽误我们的婚礼。”
裴政站在楼梯上，侧回了个头，一半面孔陷在阴影当中，明暗交界线明显，“我为什么会耽误你们的婚礼？”
“不知道。”裴慎连理由都没有，“就是预感，两年前那次我让给你了，这次不行。”
“让给我？”
那不是裴政想要的，现在却成了裴慎口中的让给他。
裴政又折返，下了楼梯，走到了裴慎面前，每次看着与他有三分相似的眉目，裴政都要在心中道上一句荒唐至极，“你是想要让给我吗？你是受不了自己身世的打击才会一走了之，说的这么好听又是何必呢？”
“哥，别再说了。”
“不是我要说的。”
先提起的人分明是裴慎自己。
裴政及时打住了，家里那些污糟事，他跟裴慎都恨极了的，谁都不想提起让对方下不来台。
裴慎的下颚却绷紧了，“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喜欢如夷的对吧？哥，你我都是男人，我也理解你的苦楚，两年前我一走了之是我不对，我没想到蒋曼兰会逼你娶如夷，回来前我也想过，如果你跟如夷过得好，我不会纠缠，可你对她不好！”
这是事实。
是裴政都无法辩驳的事实。
“既然你对她不好，我娶她，我不介意她跟你结过婚，这样还不行吗？”裴慎像是生怕这一套不管用，语气低微了很多，“可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第68章 辜负
婚纱是定制好运来的，怕如夷不满意，裴慎特意多定了几件。
董缕陪着如夷去试，看着人形模特上的婚纱，每一件做工都繁重复杂，最短也要三个月才能做好，裴慎为了赶婚期，硬生生缩短了一个半月。
“你真打算要跟裴慎结婚？”董缕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如夷变得太快了，裴慎刚回来那阵子，她可是只打算利用一下裴慎的。
如夷坐在化妆镜前，背后化妆师正在给她卷着头发，她借着镜子看向董缕，“除了他，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有啊。”
董缕目光离开婚纱，落在如夷娇美的脸蛋上，“怀云听说你要结婚，说是要回来参加你的婚礼呢。”
“真的吗？”
如夷想回头，头发还被拉扯着，“我还以为她再也不回国了呢。”
“以前她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沈家是最先遭遇破产的，当时如夷还小，并不知道这事那么严重，得知沈怀云出事，她捧着自己所有之前的首饰都拿给了她。
但还是不够。
这种事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那些东西根本只是九牛一毛，填不平那么大的窟窿。
董缕摇了摇头，“我都被你岔开了，我是想说，祝舟哥也回来，或许他是比裴慎更好的选择，毕竟裴慎可是逃过一次婚的人。”
“这次他不会了……”
“上一次他为什么逃婚你知道吗？”
如夷看男人的眼光一向是不怎么样的，这点董缕很清楚，“你都没搞明白前因后果就又跟他结婚，不怕又被甩了，这次难不成你还要嫁给裴政一次吗？”
如夷不信裴慎会再逃一次。
“不会的，如果他真的又走了，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婚纱试了很久，裴慎赶来接人时没看到如夷穿婚纱的样子，但他在家里看到过裴政与如夷的婚纱照，哪怕拍得很勉强，却不能否认他们曾经是夫妻。
第一次看到那些时，裴慎没控制住自己，画花了照片里裴政的脸，现在却可以欣然接受这个事实了。
裴慎接了如夷，顺带送董缕回去。
董缕的目光一直落在裴慎身上，像是在审视他，裴慎有些不自在，好不容易将董缕送了回去，如夷坐到了副驾驶上。
裴慎给了她一个委屈的眼神，“她为什么那么看我，好像我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当然了，你逃婚，这还不算十恶不赦吗？”
如夷是不喜欢提起这件事的，她相信裴慎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这次董缕问起来了，如夷不免要多问两句，“你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为什么突然离开，还是不能说吗？”
裴慎的表情低沉了下去，“……如夷，这次我绝对不会了，那时候年纪不大，又脆弱，把一点点小事看得比天大，但现在我知道了，只有你是最重要的。”
“真的？”
如夷是不怎么信的，“那如果有一天要你在我跟你爸爸之间选一个，你选谁？”
裴慎跟裴政不同。
他母亲是难产去世，那人还不是裴项明明媒正娶的妻子，裴项明很疼裴慎，将他带回来的第一天就给了他身份，没让他当一天的私生子。
那之后裴项明也没有再娶妻。
裴慎小时候很向往母爱，甚至是羡慕如夷跟裴政的，哪怕是裴项明双倍的父爱都弥补不了失去母亲的痛，裴慎常常想要去蒋曼兰那里得到一点母爱，但蒋曼兰对他这个亡夫弟弟的儿子总是很冷淡。
蒋曼兰对裴政要求高，同时也是疼爱的，会给他缝松动的纽扣，会给他过生日做蛋糕，对如夷同样很好，如夷小时候就时常被她抱在怀里编辫子。
只有裴慎。
蒋曼兰像是对他有偏见，打小就有着区别常人的冷漠。
之后裴慎跟如夷有了婚约，她的态度才好了很多。
如夷无法让裴慎在自己跟他母亲之间选，那就只有裴项明了，他几乎半点不掺杂犹豫的，“当然是选你，如果我爸爸欺负了你，辜负了你，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一定会让他赎罪的。”
如夷愣了下，凝视着裴慎的眼睛，“裴叔叔做了对不起我事情吗？”
裴慎没有回答，开着车，沉默了下去。
*
贺复安排了如夷去跟秦津洲见面，这事裴慎也知道，他要亲自送如夷去。
去时喝下了保姆送来的一杯牛奶。
喝下没多久却有些头晕目眩，原本只是想要坐下休息，没成想半昏迷了过去。
裴项明原本要派司机去接如夷，临时又托了裴政过去，他开车到了程氏楼下等着如夷，如夷来时面上是挂着笑的，连裴政的车子都忘了是什么样子的。
开门前还以为是裴慎，笑容明艳，却在看到裴政的那一刻黯淡了下去。
“怎么是你？”如夷看了眼后排，什么都没有，“裴慎呢？”
对裴政，如夷有防备心，也有惶恐，但更多想到的是裴慎出了事，如果不是他出了事，他不会不来。
裴政约莫猜到了如夷在想些什么，“裴慎身体不舒服，小叔让我送你过去。”
如果不是裴慎，如夷宁愿不要。
“那我自己打车去，不用你。”
这是在避嫌了。
可在裴政看来这行为太过刻意了，更多的在于他也不喜欢如夷拒他千里之外的样子，“你不上车，我就告诉裴慎手机上的事情。”
“裴政，你答应了我不告诉他。”
裴政像是有些疲惫了，“不上来就把门关上。”
他那个语气更像是在说，他要去跟裴慎坦白一切了，如夷不觉得这算是把柄，但不想因此跟裴慎发生矛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