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如夷不答应，她偏头看向裴项明，她很想求情，很想告诉裴项明是裴政在害裴慎，可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我有事要问他，问完就好，很快的，几分钟。”
“我……”
“去吧，等我一下。”
“好。”
如夷点了点头，迟缓了瞬才迈步走开，没走几步裴慎突然喊了她一声，那一声惊惧，又透着撕心裂肺，裴慎拖着剧痛的腿走到了如夷面前。
她回头，撞进了裴慎的怀里。
那里面是苦涩的药味，是他温暖的胸膛以及宽厚的拥抱，他低头吻在如夷的发顶，莫名的，如夷感受到了他眼泪滑进发丝的温度。
那像是烙印，会让她铭记。
*
站在房门口，如夷又走开了几步等待着，她想要掐着时间，五分钟，只要五分钟后她就会进去。
可楼下有人走了上来。
走廊很窄，先飘上来的是裴政指尖的烟雾，他的面孔逐渐在烟雾里散开了，清晰了，如夷看见了他，没有躲开，也懒得躲，这次连装都不装了。
毕竟是被背叛了，裴政多少还是攒了些气的。
他踩灭了烟走过去，站定在如夷面前，二话不说突然扣住了如夷的后脑勺，“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这就是你说的见一面就回去，绝对不食言？”
如夷拿开了裴政的手，“是你把裴慎折磨成那个样子的？我已经打电话告诉姑姑了，等他们过来了就会带裴慎回去。”
“我折磨他什么了？”
裴政有些好笑，“是他自己没事找事，他的伤也是自己弄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喜欢他，就可以这么污蔑我，把我看作十恶不赦的人吗？”
“你是什么人我不在意，但你别想再把裴慎关起来了。”
看着如夷好像胜券在握的样子，裴政忍不住想笑她的单纯愚蠢，“如夷，我很羡慕你总是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你真的以为姑姑会为了一个已经对家族没用的人跟我作对吗？”
可姑姑分明已经答应过来了，她往后退，裴政再近了一步，逼近了看着她的眼睛，“如夷，你太让我失望了，原本我们不用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是你又欺骗了我。”
“我欺骗你什么了？”如夷冷笑，“你用威胁的手段换来我的妥协，你心里难道不清楚那就是欺骗吗？”
她用食指捅着裴政心脏的位置，高高抬起了下巴。
裴政点点头，“这样也挺好的，起码我就不会再对你们心软了。”
看向了紧闭着的房门，只有裴慎与裴项明在里面。
裴慎撑着桌角才勉强站直，看着裴项明的目光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平淡了，瞳孔中无声地掀起了一场风暴，逐渐变得有些猩红了，他知道自己走到山穷水尽了。
但最后，他还是要为如夷做一件事情。
“爸，程绮是你杀的，对吗？”
这是裴政告诉他的，也有了证据，这才是真正导致他精神失控的原因，他要如何面对自己的爱人，要如何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地告诉她，他的父亲是杀害她姐姐的凶手？
他做不到。
裴项明上前了一步，他想要扶裴慎一把，裴慎谨慎地后退了，“爸，我求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
“谁告诉你的？”裴项明没有否认，却也不会承认，“我没有杀程绮，是她自己受了惊吓掉了下去，就是这样。”
“不是的……”
根本不是这样。
裴慎掌心像是被割开了，很疼，心脏也被刨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塞满了这些人的虚伪恶心。
“是你把她逼到了绝境，这怎么不是你害死的她？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我要怎么面对如夷，有这么一条人命隔在中间，我还能跟她在一起吗？”
“真的不是我！”
裴项明百口莫辩，他必须承认，他是亲眼看着程绮掉了下去，可在那之前，是他将程绮从别人手上救了下来，他只不过顺势跟她提了一嘴程氏的事情，她的反应就那么激动。
还指责他跟那些人一样两面三刀。
他是冲动推了她一下，可她是自己没站稳，他甚至伸手去拉她，也拉住了她，她掉下去，纯属是自己喝了有致幻药物的酒，要论起来，当天的所有人都是凶手。
裴慎听不下去，一个字也听不了。
他冷漠地看着养育自己长大的父亲，眼中没有对亲情的留恋，更多的是看待仇人的憎恨，手上慢慢摸到了桌子上的匕首，浑身上下都是同归于尽的决绝。
既然再也没办法跟如夷在一起了，那他只好用自己的命，给她铺一条不那么辛苦的路了。
第105章 别哭
凄厉的惨叫声从房中传了出来，如夷与裴政一同看去，前者先一步冲了过去，生怕如夷看到太过血腥的画面，裴政从后拉住了她，挡在她身前打开了门。
昏暗的、充满药味的房间里掺杂了一道浓重的鲜血气息。
执着刀的男人衣领和苍白的脸上都溅了血，他抬头，空茫的瞳孔里什么都没有了，活像个失去了灵魂的傀儡，拿着刀，只为了解决仇人。
可到底失去知觉的男人不是他的仇人，而是他的父亲。
“裴慎……”如夷在背后颤抖着发声，她想要冲进去，却被裴政死死定在原地。
任谁也没料到裴慎会疯狂到这个地步。
此时此刻他是陌生的，也是破碎的，他的手上染了血，可他却觉得痛快，冲着如夷，他扬起了一个诀别欣慰的笑，像是在告诉她，这是他最后可以为她做的事情了。
为她报了姐姐的仇，她再也不用活得那么辛苦，那么累。
接着，他冷眸瞥向了裴政，给了句低哑，却意味深长的话：“哥，这下你满意了吗？”
可如夷不要这样。
她在哭，哭泣声伴着颤音挤出喉咙，整个身体都在发冷，又发烫，像是在火里滚过，又跌进了冰窖里，她拼命拽开了裴政的手，在他手背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推开裴政，如夷不会因为裴慎拿着刀就惧怕，她知道，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不会伤害她。
她哭着扑进裴慎怀里，用自己干净的衣袖擦着他脸上的血珠，看着地上已经晕厥在血泊里的人，或许他已经死了，但不管怎么样，她不要裴慎受伤害。
她一边哭一边抹掉裴慎身上的痕迹，又是惧怕又乞求地看向裴政，“不是他……你别说出去，不是裴慎，求你了。”
裴政漠然站在门口，看着如夷为了裴慎恨不得给他下跪磕头，求他抹去裴慎的罪行，心潮里的酸几乎要弥漫了自己，她就真的那么爱裴慎？
爱到他杀了人，她都要包庇他？
房间里的血腥味道愈发浓重了，裴政不再等待，他无视了如夷的哭声，拿出手机便要报警叫救护车，可显然裴项明能被就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他的胸口都被血给染红了，整个人像是血人，哪里还有救活的可能性。
一见裴政要报警，如夷跌跌撞撞跑来，手上还有血，她腿软跪坐在地上，拉拽着裴政的衣角，“别报警，求你了。”
裴政腾出一只手拉开了如夷，冷漠的样子不留半点温情，“如夷，你现在是在为一个杀人犯求情吗？”
“不是的，裴慎不是杀人犯。”如夷重新直起腰拉住裴政的手，又回头呼喊着裴慎，“你快走，裴慎……你走。”
他不走。
决定这么做之前，他就没想过要逃离了，他眼角还有血，掺着泪流了下来，又笑了几声，像是已经崩溃了，裴政的电话已经接通，他不理会如夷的乞求，报了位置，等待警|察。
如夷冲回去，擦了裴慎脸上的泪，催着他离开，可他无动于衷，他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和沾染的人命，他连拥抱如夷的资格都没有了。
只能无望地看着她掉眼泪。
分明自己才是要陷入牢狱之灾的那个人，还要镇定坦然地安慰如夷，“别哭，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他害死了程绮姐，他应该去死……如夷。”
“不是……”
如夷不要这样的结局，她不要裴慎搭上自己，可他却释怀了，他多想替如夷擦掉眼泪，告诉她以后都别再哭了，可他手上有血，他会弄脏她。
他手足无措拽住袖子去擦如夷的泪，慌了神地劝，“别哭，不要紧的……不要紧。”
裴政走进去，一只手提起如夷的胳膊，想将她从裴慎身边拉开，警|察就快到了，她继续留下这里，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走。”
“放开。”
如夷拉着裴慎的手不放，一边去推裴政，他高高在上鄙睨着这二人，高了音量斥责裴慎，“还不放手，是想让她跟你一起进监狱吗？”
裴慎当然不会这样想，他松了松手，放开了如夷，裴政将她拉开，楼梯上有脚步声正在往这里赶来。
警|察冲进来时，如夷刚被拉开，她亲眼看着那群人给裴慎戴上手铐，嘶哑的声音喊着不是他，放开他，可没人听得见，她拼命去拽裴慎的衣服，手却被裴政拉了回来。
她迈步跟上去，裴政从后紧搂着她的腰，让她寸步难行。
*
被裴政带回酒店，如夷没有去处理自己身上的血，她给所有人打电话，求秦津洲救裴慎，又求姑姑，低声下气，丧失尊严，却得不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杀人罪。
这太大了。
裴政进来时如夷还在打电话，手机突然被抢走摔碎了，她挥手去打他，瞬间又想起现在裴政或是唯一可以救裴慎的人了，那只手又拉住了裴政。
“你救救裴慎好不好，他不能坐牢，他的身体状况不好，要是进去了活不下来的。”如夷哭红了眸子，鼻尖上还有血，那份绝望几乎从眼睛里溢了出来，“只要你答应救他出来，我不会再见他，我跟你在一起。”
“你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吗？”
“知道。”
“哪怕这样你也要豁出去救他？”
如夷狠狠点头，裴政染了血的脏衣服刚换下来就被如夷弄脏了，他低头看着白皙的手，指甲缝里的血。
“可是如夷，我再也不会相信了，你骗了我多少次你还记得吗？这都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不是你非要带裴慎走，他就不会失手杀人。”
如夷拽进了裴政的衣服，指甲像是抓破了自己的手，新鲜的血染在裴政的黑色衬衫上，她膝盖发软，跪在了他面前，“是我的错，是我骗了你，不是他，裴慎真的不能进去……”
裴政可不会再信这个骗子了，他半蹲下，跟如夷平视着，“原本他是可以好好在医院养着的，可现在呢，他自寻死路，没人能救得了他了。”
第106章 救你
“如夷给我打了电话。”
秦津洲说起来多少是于心不忍的，如夷哭得那么惨，他却只能置身事外，“我知道，这事这么大，我想帮也帮不了。”
裴政没作声。
“是你安排的？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裴慎好歹也是你弟弟。”秦津洲知道裴项明是害死程绮凶手的其中之一，所以默认了裴政对如夷的算计，“他会被判得很重吗？”
“不会。”
裴政放松肩颈，靠近了座椅中，揉着太阳穴，“他会死在开庭之前。”
“这太狠了。”
“我没想到他会直接杀人。”
裴慎的疯狂超乎了裴政的想象，他吃准了裴慎无颜再面对如夷，心理上遭受了巨大的折磨，却没想到为了如夷，他会直接挥刀替她给程绮报仇。
秦津洲幽幽叹气，“如夷那里怎么样了？”
“累得昏过去了，没大事。”
裴政要赶在姑姑来之前安排好所有，顺带抹去自己留下的那些痕迹，“你最近要是有空的话来接如夷，她现在一定死活不肯走。”
“裴慎在那里，就算我去她也不会走的。”秦津洲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也不打算再插手如夷的事情了，“你看着办吧，我是管不了如夷的。”
挂了电话，裴政又找了当地的律师去见裴慎，姑姑就要来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省得事后被诟病，哪怕他的冷血是真的。
在如夷床边等着她醒来，一个晚上不知做了多少噩梦，嘴里又喊了多少声裴慎。
裴政在旁听着，只想将她的嘴巴堵住。
她在噩梦里睡着又醒来，一头冷汗，面色又青又白，顺手抓住了裴政的手，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搂着他，将他当成了裴慎，胳膊圈住了他的脖颈，搂得他喘不过气。
“裴慎，你没事对不对……我梦到你杀了人。”
裴政沉下眉宇，攥住如夷的手将她拉开，那张脸跟裴慎像，可不是裴慎，如夷失而复得的表情变了，变得惊恐害怕，接着还是抓住了他，“裴慎怎么样了？出来了吗？”
“出不来，趁早死心吧。”
裴政一点希望也不打算给如夷留了，“别再提这个名字了，你不烦我听得都烦了。”
“你很希望他就这么死了是不是？”
“是。”裴政半点犹豫都没有，“他死了，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甩开如夷，裴政走出房间，反锁上了门，走之前不忘找人给如夷送吃的，哪怕她并不会吃。
*
通过律师可以见上裴慎一面。
隔着玻璃，裴慎坐在另一面，像是丧失了灵魂，整个人已经是空架子了，裴政坐在外面，漠然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告诉他，“叔叔去世了。”
裴慎没反应。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他问裴政，“告诉我是我的父亲害死了程绮，让我的自责，让我的愧疚心折磨我，再最后逼我动手，让我坐牢，哥，这是你要的吗？”
“不是。”
裴慎又笑，低着头，沉郁到了极点，声音轻了很多，喃喃道：“不管是不是，我都不能跟如夷在一起了……别让她来见我了，我不想她看见我这个样子。”
狼狈落魄，比丧家之犬还不如。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想让喜欢的女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可她还想救你。”裴政试探着裴慎的态度，“之后姑姑会来，你好好在里面待上几天，她应该会想办法救你，但出来以后，你可能只能在精神病院待着了。”
这不是开玩笑。
是切实的真相。
裴慎当然想到了，他这次可是杀人，不可能像赵靖西那次一样好逃脱了，“……精神病院，哥，你还是没你自己想的那么狠。”
裴政可不这么认为，“我的确不想让你死，毕竟你死了，我控制如夷的把柄就没了。”
他起身走了，背影消失在裴慎的眸光里。
模模糊糊间，他想起七岁那年被丢在车子里，烈日炎炎，车子被停放在太阳地炙烤着，温度从车身传到了车厢里，他热得几乎脱水，司机迟迟没来。
他喝完了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水，无力地拍打着车窗想要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