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车窗玻璃坚硬,他怎么也出不去,被高温闷到晕了过去,意识朦胧之中,是裴政打开了车门将他背了出去,那时他还是他唯一的哥哥。
他背着他一路跑,跑到自己满头大汗,口干舌燥,却还不停安慰裴慎。
等裴慎醒来想去感谢裴政,走到房门口便听见了蒋曼兰的埋怨声,虽然是埋怨,语气里却是疼爱的,“你说你管他干什么?谁都没想起来他,就你爱多管闲事,弄得自己还受了伤,疼不疼?”
裴政义愤填膺,对母亲的漠然分外不解,“妈,裴慎可是我的弟弟,他差点就死了,你怎么还这样说?”
那时他哪里知道,司机是蒋曼兰有意支走的,裴慎也是她故意落下的。
时至今日,裴慎还想再问一问他,如果知道会有今天,当年还会不会不顾一切砸碎车窗,划伤胳膊救他出来?
可惜他走了。
裴慎再也没机会问出口了。
裴慎被关了几天如夷就被关了几天,知道她一定在大吵大闹要出去,裴政晾着不管,已经提前安排了国内的事情,祖父那里也派人去解释了一遍。
姑姑提前到达,带了最好的律师,裴慎最有利的条件便是严重的精神疾病,但想要无罪辩护还是难如登天。
结束了跟姑姑的电话。
裴政提前猜到了裴慎的结局,第一个便要让如夷知道。
她被关了这么久,消停了不少,也猜到了自己被秦津洲卖给裴政的事实,不然她消失了这么久,秦津洲怎么会无动于衷。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让裴慎出来。
为此如夷做好了豁出去的打算,在裴政进来时,摆出了一早准备好的表情,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应该什么时候来?”裴政反问:“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吗?”
多说一句话如夷的信心就会流失一分,她快步走上前没有一点铺垫,扶住了裴政的肩膀,踮脚吻住他,楚楚可怜看着他,“裴慎怎么样了,能告诉我吗?”
第107章 平安
裴政的沉默算是另一种答案了。
如夷时刻谨记,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先付出,她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换得裴政的一丁点心软。
除了通过他,如夷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解开了他的纽扣,吻他的下巴和脖颈,如夷长发散在了裴政的肩头,他的手穿插她的头发中,她身上的气味,发肤的温度,多少次入梦,但这一次是真的。
可裴政感受得到她的僵硬和不屈,哪怕身体为他变得柔软了,但心还是向着不在身边的那个人的。
不管裴政的吻如何汹涌,却还是填补不了如夷心上真正的缺口。
如夷眼尾有些红,瞳孔中有朦胧的水汽,像是明艳的、却又垂在枝头上的花朵,分外无辜又像是求饶似的看着裴政,却没换回他一点怜悯。
指尖按住了唇,探进口中,抵在齿上,腰上又被重重咬了一口,如夷想要出声,嘴巴却被控制着,一口咬在了裴政手上。
出了血,血染在了舌尖,腥甜生涩。
裴政的温度像是一把火,从头到脚燃烧了如夷,她把脸埋下去,似乎以为这样就可以逃。
但裴政不会让她逃。
他最擅长诛心。
在如夷被烧成一把火时他的低语传到了耳边,“在想什么?裴慎?”
只用一句话,他又用恨意将如夷重铸了起来。
她呼吸凝固在鼻腔,想哭又掉不下来泪,表情淹没在屋子里昏暗的灯光里,落在墙上的影子都是漂亮的,动了动唇,委屈道:“在想他才不会像你这样对我。”
裴政握着她的手腕,咬在每一块皮肤上,“你们走的那三天都在干什么?”
如夷任由眼泪掉下来。
“什么都干了。”
话才落,手腕被绑了起来,这对裴政而言是赤裸裸的背叛,裴慎已经翻不了天了,下一步就是如夷这里了。
如夷被泡在水里,虚弱地像是在岸上长途跋涉了一番的美人鱼,好不容易找到了水源,碎发贴在鬓边,气都快上不来了,还要多问一句:“裴慎什么时候能出来?”
“这两天。”
裴政架着好脾性,没有跟如夷计较她张口闭口就是裴慎这种事,“我给你买了机票,明天一早你回国。”
“好。”
如夷没有多说,只要裴慎可以出来,见不见的又有什么重要的?
她这么听话,裴政却有些不习惯了,他在旁弯下腰,拨开了如夷脸庞的湿发,“别存着不该有的坏主意,听我安排,裴慎才能顺利出来,我能让他出来,也能让他进去。”
“我知道。”
如夷覆盖住他的手,看着他指尖的齿痕,“你手受伤了?”
“被谁咬的?”
“谁让你自己要放进来?”她眨着眼睛,睫毛湿漉漉的,像是一片羽毛,垂下了,扫过了心尖,裴政也只怔了一瞬。
浴室里都是热气,裴政刚穿上的衬衫湿了一层,他还要去跟姑姑见面,不能被如夷耽误了时间,“你收拾收拾,晚上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有人来接你。”
“好。”如夷松开了裴政的手,垂进水里,用力搓了搓,想要搓掉他存在的气味。
那种黏腻的,潮湿的、像是一辈子都逃不开的潮水,总在无时无刻覆盖着她。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如夷才如释重负,随之而来的是怎么都堵不上的泪水,可哪怕身体还在痛,只要能换裴慎一个平安,就是值得的。
*
一直到回去如夷都没再见裴政。
但想要知道裴慎的消息,只能通过裴政这一条渠道,姑姑不接她的电话,约莫是埋怨她是扫把星,是她一手将裴慎害成了这个样子。
秦津洲上楼叫如夷,隔着门听见了她在给裴政打电话,语气是娇嗔谄媚的,可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一张冷漠的脸。
要不是亲眼所见,秦津洲很难相信,如夷会露出那种表情,冷冰冰的,又空洞,说话的腔调如同是另一个人发出来的,“好了,不跟你说了,姐夫来催我了。”
想必是裴政又多问了一句什么,她的冷掺了点不耐烦,口吻却像是在撒娇,“你怎么那么啰嗦,具体的我不也不知道,好像是谁的金婚宴。”
挂了电话,如夷拿上外衣走过秦津洲身边,“走吧。”
秦津洲跟在了如夷身后走下楼梯,不禁开口劝了一句,“你没必要这个样子,裴慎已经不会有事了,你整天跟裴政周旋不累吗?”
如夷不争吵,不辩解,上了车便靠在一旁。
回来这么多天了,她很少开口跟秦津洲聊些什么,看他的眼神更是陌生到了极点,多少次让他不寒而栗。
到了陈家。
如夷跟着秦津洲一起进去,她走在后,低着头默不作声,将自己当作透明的,一进去便找了地方坐下,她还是程家的人,必须跟着来露面。
除了这些必要的时候,如夷一直闭门不出。
董缕找到她,在对面坐下,说话时很谨慎,“津洲哥说你心情不好,怎么,裴慎的事还没解决吗?”
裴项明死在裴慎手里,这消息裴家封锁了,又不是在国内发生的,所以没几个人知道,对外宣称是意外身亡。
如夷扯了个笑,“解决了,都没事了。”
董缕正要说起江家的事,江云渡便找了过来,他站在一旁,“如夷,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跟他很久没见了,如夷没什么心情,可看他严肃的表情,像是有什么大事似的。
远离了宴会厅,走到了后花园。
如夷脚下踩着松软的泥土青草,裙摆从草尖上阵阵飘过,她耐心有限,不跟江云渡废话,“有什么事,长话短说吧。”
“我知道我这么说有些不近人情,但秦津洲实在是有些过了。”
江家自从被卷进程绮的事情里后,就没一天消停日子,江云渡从里到外透着无力感,“我父亲已经退了下来,跟程绮姐的死有关的所有人也都告诉了你,秦津洲实在没必要从南竹身上下手。”
如夷猛地抬头,“这跟江南竹有什么关系?”
第108章 封口
她不在国内的这半个月里,有了裴政的助力,秦津洲揪出了几个跟程绮坠楼有关的人,挨个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哪怕做到了这个份上,还是没打算放过江家。
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跟江南竹搭上了线,他来势汹汹,像是在筹谋什么,让江云渡惧怕到要亲自找到如夷。
找了一圈,如夷才找到秦津洲,不由分说将他拉了出来。
这个年才刚过,温度还很冷,尤其是晚上。
如夷穿着单薄的外衣,冷到在颤抖,又在隐忍,像是随时会倒下,一动不动凝视着秦津洲,因为愤怒,额角的青筋都在皮下剧烈跳动着。
“怎么了?”秦津洲拍了拍袖口的褶皱,“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这个时候说?”
“你怎么能混蛋到这个地步?”如夷知道秦津洲为了从裴政那里得到权力出卖她,起码这是为了程绮,可现在他又是在干什么?
秦津洲不懂如夷的话,冷风吹散了他的头发,“什么意思,我干什么了?”
如夷的妆容很淡,因而眼睛便过于明亮了一些,“你去接触江南竹干什么?想给姐姐报仇就一定要这样吗?”
“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
秦津洲没太大反应,“我还以为你终于忍不住要骂我跟裴政骗你的事了。”
“害姐姐的人可能是江丰或者是江云渡,你要找可以找他们,找江南竹干什么?”如夷是气急了,心脏在身体里化作了一团火,“这还不算卑鄙无耻吗?等你死了千万别去见我姐姐,她嫌你脏。”
那个“脏”字不知触到了秦津洲的哪根神经,让他敏感起来,“如夷,我这么做跟你又有什么分别,你不是一样跟裴政在一起吗?你指责我的时候想过自己吗?我脏,你干净到哪里去了?”
如夷瞪大了眼睛,一滴泪都掉不下来,秦津洲也知道自己的话过分了,叹着气懊悔,“我是着急替你姐姐报仇,所以答应了裴政,用了他的势力,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毕竟我失去的是妻子和未出生孩子。”
风吹到了眼睛里,带起了一阵干涩。
“江南竹那里,我会尽快结束,我从她身上得到的消息很多了,足够了。”
*
接秦津洲电话时裴政在国内。
杭北的事情交给了别人,裴政回了裴氏董事会,接手了全部工作。
正要派人去将如夷接过来,知道她受了委屈,便改了主意要亲自过去。
兴州要冷得多,夜里有霜,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走出房间,廊下像是有人在,梁周学回过头掐灭了烟,笑嘻嘻的样子没几分正形,“裴政哥,这么着急要去哪儿?”
“有事。”
裴政说完就要走。
“是去找如夷吗?”梁周学好歹也是这个家里的人,家里发生了什么,他是会从母亲那里打听到的,“她应该很伤心吧?毕竟她跟裴慎感情那么好,恐怕眼泪都要流成河了。”
裴政是最不惧怕威胁的,“如果你想跟裴慎一样的下场,大可以肆意宣扬。”
“我当然不想。”梁周学走了几步,走到裴政身后,“可我也想要一点封口费,这不过分吧?”
“封口费?”
“外祖父住院了,兴许再也好不了了,我到底也是裴家的人,总要分摊点压力?”梁周学野心不小,也算是试探。
究竟在裴政心中,是如夷重要一点,还是权力。
可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我会让蒋成安排,你抽空去报道。”
“看来你是真的在意如夷,不是把她当玩物。”梁周学还是有几分不解,“但为了她害自己的亲弟弟,是不是有些心狠手辣了?”
裴政漠然道:“这不是你该管的。”
到达杭北已经是深夜,如夷不在家里,彻夜未归,不知到了哪里厮混,好在裴政安排了人在她身边,她去了哪儿,干了什么,都会一五一十汇报给裴政。
在酒吧的舞池里找到如夷,她像是喝醉了,连身边的男人是谁都不知道,便跟对方勾肩搭背。
一只手突然被裴政拉住。
没等她看清楚人,便被连拖带拽带了出去,手臂红了一圈,外衣落在了里面,冷得直打哆嗦。
看不得她挨冻,上了车裴政便将大衣脱下来裹住了如夷,被风一吹她酒醒了大半,认出了裴政,“你怎么在这儿?真的是你吗?”
如夷醒了也没醒,伸手去抓裴政的脸,凑近了才确认真的是他,像是有些失望似的泄了口气,“怎么是你啊,真扫兴,开车,我要回家。”
跟一个醉鬼说不上话。
裴政疲惫吩咐司机,“开车。”
如夷倒在一旁昏昏欲睡,大概是车子在颠簸的缘故,刚喝下去的酒在往嗓子眼冲,拍了拍身旁的裴政,“停车。”
看出了她要吐,裴政开门下去陪着,又拿了水给如夷,拍着她单薄的背,察觉到她好似瘦了很多。
“现在知道难受了,下次别喝那么多了。”
如夷推开了裴政的手,喝水漱口,挂着一张冷情的脸,就连在车里睡着也只靠着另一边,绝不挨着裴政。
他哪有在一个女人身边这么小心翼翼过。
当初瞧不上裴慎追在如夷身后对她言听计从,现在裴政却巴不得如夷使唤他,可除了偶尔的逢场作戏,她连瞧也懒得多瞧他一眼。
裴政怎么会不知道如夷是在演戏,可演久了,等裴慎的事情淡去了,她总要入戏一点的,他有的是时间等。
到了住处,裴政抱着如夷上了楼,给她放水洗澡,洗掉浑身的酒味,她在他怀里挣扎地厉害,弄湿了他的衣服,像一条喜欢扑腾的鱼,怎么都安分不下来。
迷迷糊糊里喊了几声裴慎,抬着湿漉漉的手从裴政眼前划过,“给我拿水,我渴。”
裴政不去,她动了动眼皮,看到了一张跟裴慎三分像的脸,还以为是以前,是裴慎在身边的以前。
“都说了拿水你没听见吗?你现在可没有以前听话了,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裴政一瞬间有怒,他可不想当什么见鬼的替身,捏住了如夷圆润湿滑的肩头,抬起她的脸,恨不得扒开她的眼皮,“如夷,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第109章 名分
在裴政怀里醒来,这比做了一场噩梦还要恐怖万分。
看清裴政的脸,如夷突然坐起来伸手推开了他,他被怀里人的动静弄醒了,掀开眼皮困惑看去,“怎么了?”
宿醉的疼痛让如夷忍不住皱眉,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被换掉了。
也是。
裴政不是裴慎,他可不是个君子。
“……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