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愿找到了老奶奶。
老奶奶依然健朗,小摊子上摆满了猫猫玩偶,很受欢迎。
猫儿眼睛一亮,熟练地掏出沈序的黑卡,打算搜刮干净。
玩偶做得很逼真,沈序拎出一个仔细端详,这个和自家猫儿还挺像。
老奶奶看着沈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沈序先开口:“您想问什么?”
老奶奶紧张地扯了扯手中的针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您的猫呢?”
以前,不都跟在身边吗?
沈序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道:“谈恋爱去了。”
老奶奶点点头,算算日子,也到了发情的时候——还以为扔了呢,那猫儿那么个乖巧,要是扔了得多可惜。
“我还要毛线球!”
猫儿的篮子都被塞满了,还指着摊里的球球不放。
眼神和猫咪如出一辙。
老奶奶笑了,把一篮子毛线球都递给了他,忍不住道:“您爱人和那只猫真像。”
爱人!小猫的耳朵动了动,眼神不自在地往沈序那边瞟,小鹿乱撞。
她当然注意到了,她还能猜到猫儿此时的心率。
笨猫。
“是挺像的。”她压低了笑意。
能不像吗?
猫儿冒出了粉红泡泡。
……眠……
末日之后的人类生命力异常顽强,有人活到三百岁,沈序活到了四百岁。
她的面容依然年轻,小猫咪也没有变老。
事情发生在某一天,她刚从外头回来,那时候的小猫还躺在花丛里,毛绒绒的耳朵沾上了几点桂花,白绒的耳朵被太阳晒得粉嫩嫩的,睡得慵懒惬意。
沈序也不想打扰他,可一开门,猫儿就听见了声响,直接奔到她怀里。
香喷喷的。
他说:“花花已经晒干了,我给你泡茶喝。”
和平时一般,简单又温馨。
但是今天又有点不一样,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要说吗?还是不说呢?
时候已经到了。
她撩开了那毛发上的桂花,凝了小猫许久,把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了。
“日落的时候,你愿意陪我永生吗?”
她还是说了。
温和缱绻,仿佛在说家常。
小猫欣喜的眉眼呆滞了一下,随后又笑:“好啊。”
他不自觉捏紧了她的手,分明是不舍的。
但是她没办法了,她这具身体的时限要到了,再不要脸地活下去,她只能被迫衰老。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模样——她是不愿意的。
她也是自私的。
“我们会在地下永生。”
“我不怕。”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反而像是他在安慰她。
他一如往常蹭蹭她的脸:“我想和你再喝一杯花茶。”
风吹过,满树醇香。
“好啊。”她的声音竟然颤抖。
他是愿意的,真好。
日暮斜阳,一抹澄黄垂死挣扎,泡的是应景的白菊,人是应景的鸳鸯。
他的手紧紧将她攥着,笑得灿烂。
她的生命开始流失了,她遮住了他的眼。那双手迅速变得枯槁,她的头发变得苍苍。
他难得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调皮地拨开她的手,看她。
茶水还冒着热气,没喝几口,即将变凉。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大都关于他。
“猫儿,我都未曾给你好好取个名字,你怨不怨?”
“不怨。”他的眼睫在她的掌下扑动,“我永远是你的猫儿。”
也是你的秀秀。
她还想再说,可转瞬之间,她的声音也变得干哑。
茶已经凉透了,光要散了。
她的猫儿拥住了她,还是暖的。
“我不怨的。”
她闭上了眼,他亦未睁眼。
漫天的星辉璀璨,柔软的花瓣探出了尖儿,粉色的,白色的……
院落的白墙,院落的青瓦,那乃至难以窥见的小小裂缝中,都挤出了花,各色的,热切的,漫山遍野,目不暇接。
它们化成了一片海,仰着头对星空微笑,然后慢慢地,不舍地,将中心依偎的两人,吞下……
作者有话说:
wb.粉见.编辑记录.可取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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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问道◎
混虚仙尊闭关千年, 一朝出关,五雷轰顶——
劈成了黑炭。
瑞鹤徘徊,祥云渐散, 天光失色。浓重的雷云罩着朗朗乾坤,曦微寸寸。
仙乐飘渺, 不过几刻之间,就被轰隆雷鸣撕扯揉碎——失了调。
架势虽大, 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成?还是没成?上一个成仙之人, 还要追溯到万年前。
剑台之上,众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 翘首以盼。
又一声“轰——”,惊飞了仙鹤重重。
只见滚滚黑云内, 分出几线微光,而微光之中,徐徐降下一个破碎的黑影。
呜呼哉——
飞升失败。
得道难, 便是万年来最有天资的仙尊, 也不免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扼腕叹息之际,一柄桃花扇旋身直上, 绡衣女子踏破碎云,雷光大动, 白影与黑影交会,她素手一揽, 抱住了那人。
“淮清师妹!”
“谢淮清!”
“莫要冲动!”
她不为所动。
怀中的人眉睫微皱, 七窍生烟,黑得看不清面容。
碎裂的法衣之下, 他的身形逐渐变化, 原本伛偻的躯体慢慢伸展, 一节格格不入的白腕,从宽大的袖子里,露了出来。
谢淮清未曾注意,她仰头观察着天象,余雷未尽,生死一线。
林秀颤动着睁眼,恍惚之中,他看见一名少女,那少女面色如霜,绡衣带血,仿佛落满残红的白玉像。
风声朔朔,掀起她的袖袍,遮住了她的眉眼。
雷声又动,谢淮清洒袖开了折扇,扔向半空,她闭眼掐诀,口中念念有词,言出法随,折扇在天顶处飞速旋转,扇风铮铮,硬生生抗住了威压。
渡劫期,即使是一道用来谢幕的闷雷,依然不可小觑。
电光聚拢在扇盘之上,施法者指尖泛白,冷汗濡湿了衫。
她眉头紧锁,咬牙再次发力,而法光孱弱,倒将她逼出了一口鲜ᴶˢᴳᴮᴮ血。
台上几人见有状,慌忙御剑,前去护法。
“轰隆!”
半空中的折扇一抖,失了支柱般垂直掉落,绡衣女子紧跟着心魂一颤,即将卸力,却又在最后关头稳住了姿态。
雷云骤散,天地清明。
曦光中的二人跌坐在地,折扇撑着焦黑的骨架,重重摔至她的足边。
毁了。
谢淮清的目光在扇面上停驻许久,半晌,才低眉看向怀中——他醒了。
“师尊。”
她张唇,嘴角漫出了几丝血,眼眸清寂岑然。
而他何时多了个徒弟?
林秀扶着地,颤颤从她怀中站起,迤地的白发自她的掌中流失,一寸一寸,化为了青丝。
破碎的道袍松松垮垮,只有伸出的腕子是白的。
他凝神掐了个诀,灰尘尽散,露出一张清隽秀气的脸。
回眸之际,有仙风道骨之姿。
“师兄!”
一群白眉长老自空中御剑而下,团团将他围拢——从未见着有人能在升天雷中活下来,还变年轻的。
修为停滞到了一定程度,管你是什么大能都会衰老。更何况是这位在渡劫期卡了上千年的混虚仙尊。
“师兄,您脸上的褶子怎么没了?”
胖长老想伸手去摸,看看是不是化形的,可谁曾想还没碰上,便被一层法罩拦住。
年轻的师兄对他淡淡一瞥,他就不敢动了。
掌门睨了一眼胖长老,又问林秀:“师兄可有不适?”
他收回了目光,道:“无碍。”
一阵微风拂过了他的发尾,落至地上人的手心,倏忽间,又飘走了。
他这才回头,谢淮清的腰已弯了半截,却还倔强地撑着。绡衣渗血,足边的扇骨,七零八落。
一个青年正揽着她的肩,眉目关切。
他走近,故意露出声响,青年回神看他,惊疑不定:“您,您是我师父?”
白胡子呢?白头发呢?怎么看着比他还小!
清风拂开了俞子顾的手,分开二人的距离,俞子顾还往后趔趄了会儿,差点跌倒。
林秀并没有理会自己的便宜徒儿,他停至碎扇跟前,弯腰,盯着面前沾血的人。
“为何唤我师尊?”
披散的头发垂了一绺儿,恰好落在扇骨上方,他的声音清冽似少年。
众位长老都看着她,她垂着眸,平静道:“一时兴起。”
俞子顾赶紧补充:“淮清师妹是此次仙剑大会的第一,因此,有权选个师父。”
仙剑大会是一场用来选拔内门弟子的比试,报名者成百上千,却只取前三甲,自天机门立派开始,便一直如此。
他的徒儿似乎很想要个师妹。
林秀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又问:“你的剑呢?”
既是仙剑大会,为何不使剑?
谢淮清沉默了会儿,丢出一把剑柄,上头还有焦黑的痕迹。
“断了。”
剑是普通的木剑,她的修为,也才筑基。
难怪伤得如此狼狈。
但他堂堂天机门,不至于连柄像样的剑都没有。在此境况下,能拿第一,属实不易。
他话锋一转:“可还有兴?”
“不可!”掌门厉色制止,“师兄,此人不能收。”
“有。”她抬头,直视着林秀。
“我收了。”他置若罔闻。
若是他今日死了,他的衣钵恐怕就要传给那便宜徒儿——照样还是要收。
“你可真是——唉。”掌门气极,差点拂袖而去。
金色的辉光自他的掌心凝聚,现出一条手链,上面点缀着片片银杏。
链子随着风铛然作响,细碎敲声。
“伸手。”
她慢慢抬起手,指尖微颤,一阵风吹开了袖摆,露出了腕上的道道剑痕。虎口处,血迹斑驳。
看起来很疼。
“叮铃……”
杏叶声打破了他的心绪,他回神,将链子轻轻地,轻轻地串在她的手腕。银杏的坠饰在她腕间晃荡,暖息流窜,不过转瞬,她的伤势便已好全。
俞子顾从未见过这法器,睁大了眼看,却也没敢伸手要。
收手时,他不经意地滑过她的指腹,那儿是温凉的,光滑的,连茧子都一并治愈。
一触即分,快得就像寻常动作。
她的眼睫动了动,道:“多谢师尊。”
林秀将那只手拢在袖子内,淡声问:“出岫峰,轻云殿,你认不认得?”
“师尊,我来给师妹带路!”俞子顾又凑了上来,叫了这么久的师妹,可算是变成真师妹了。
他亲昵地想揽住师妹的肩,突然,一把剑横在他们中间——?
只听他的师尊说:“你去洗剑池,替为师洗剑。”
洗什么洗?千把年没用过的破铜烂铁有什么好洗的?
俞子顾小心将剑挪开,笑呵呵:“我先招待师妹。”
霎时,剑逼近了他的脖子。
凉嗖嗖的。
剑锋冷冷,倒映出脖子上的青色血管。
俞子顾咽了咽口水:“好,我去,我去,我立马去——”
话未完,那把剑撬开他的足,直接背着他飞了,天边的人影越来越远,不甘的呐喊声余音绕梁。
他的师父,读作混虚,写作混蛋。
碍事的人被送走,林秀本以为他现在能专心对付眼前人,却不料,掌门又发话——
“混虚,你和我来一趟。”
掌门沉着脸,叫起了他的道号,想必对他多有意见。
林秀皱了皱眉,先看向了谢淮清,师弟还是可以放一放的。
可她承受的,还有长老们的威视。
谢淮清恭恭敬敬辑手:“弟子认路。”
“当真?”
“当真。”
凌云殿,掌门先给这位师兄奉了杯茶,然后愤愤道:“师兄,你为何一意孤行?”
“山门的规矩不好破。”
“那你可知她修的是什么道?”
所谓道,修的是心境,一个合适的道,可使修为日行千里。
“总归不是魔道。”
他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面容毫无波澜。
掌门又说:“无情道呢?”
茶杯中的水静得像一潭幽泉,茶中人的神情纹丝不动,连惊讶都无。
“一个月前,那人以凡人之躯爬上升天阶,一直爬到了最后一格。”
越往上爬,灵气乱流中的利刃便越发猖狂,听子顾说,当时的阶台血淋淋的,尤其是最后一格。
所以他们允她进了门。
但如今再看,恐怕她的无情道,早就在修了。
掌门按下了茶杯,继续道:“你敢信吗?她修到筑基,只花了一个月。”
即便是他的师兄,当初也花了一年。
“此前只出过三个无情道,师兄应该还记得他们的下场。”
一个道心破碎,被雷劈死,两个入了魔,还是被雷劈死。
“他们注定修不成的。”
“她会是例外。”林秀喝了一口茶。
“师兄!”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可不想咱们天机门到时出个魔头。”
无情道玄乎得很,能炼者少有,一旦炼了,貌似还改不了道,仿佛是被天选定一般,没有回头路。
升级升得快,死得也快。
“师弟,当初你既然知道,便该阻止。”
“我,我亦是后来才知。”掌门猛灌了一口茶,“子顾说有个筑基期的丫头打败了金丹期的内门弟子,我这才开始查她,可等查完后,她都已经报名了。”
说了一大串话,他呛了几声,继续说:“然后嘛,我就动了些手脚,谁知,她还是拿了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