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早点来看医生,开始了解情况。
宋望舒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问一句答一句。
画不出画的情况已经持续半年之久。
看到画就大脑眩晕想吐的反应已经两年多。
开始自残是在去了国外第二年。
她没有朋友,从小到大,一个都没有。
还有一些事,她抗拒着不肯说。
沈依也不逼她,只道会为她制定一套治疗方案,最后问,“此事你不希望你的母亲知道吗?”
宋望舒有些呆滞的摇头。
“可是,她的责任很大。”沈依叹息,“她若不能积极配合你改善所处的环境和日复一日的生活,情况会很难好转。”
从她那出来,宋望舒去了画展。
助理西瓜事无巨细的汇报准备工作的情况。
展厅很大,场地也是宋澄毒辣的眼光精挑细选出最合适的,布置简约高级。
有一面展廊已经基本成型。
她站在画前,看着被光打着的那幅油彩向日葵。
分明用色暗调,画风扭曲,哪里像什么向日葵。
她许久沉默,西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静站在一旁。
宋望舒看了片刻,突然问,“西瓜,你看到这幅画的感受是什么?”
西瓜抿抿唇,小心翼翼道,“非寻常的向日葵,像是在黑暗中极力将自己转向阳光,却无果的无奈。”
宋望舒轻轻笑了一声,心中自嘲不已。
往一幅乱七八糟的画套上一层看起来高深的意境,它好似就成了艺术品。
其实一笔一划不过是她机械的按照技巧,构图,麻木所做,在画画时想的最多的是终于可以交差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画的什么东西。
这种破画她画了成千上万幅。
宋澄指望靠它们打响名号,结果真的会如人意吗?
西瓜凝着她的神色,抿抿唇,突然道,“宋小姐,您好像对自己的画很没有信心?”
宋望舒有些茫然的看她。
西瓜笑笑,难掩崇拜,“您可是初月啊,在国外随便一幅画都能拍出天价的画神,而且我听说过,您在六岁时就被国内画圈誉为天才小画家了,虽然不知道后来为什么销声匿迹......”
“可是您应该自信狂傲些才对,您的画作,每一幅都是可以拿出来做教科书的级别,无论光影色彩线条还是构图技巧,那就是美院出来的天才画手也不及的。”
宋望舒低下头,喃喃道,“是这样吗?”
“是呀,您不知道现在多少人慕名来询问您的画展何时开始了,网上影响力也颇大,铺天盖地的全是崇拜您的呢。”
说着,她怕宋望舒不信,翻出手机微博,给她看了几条评论。
【天啊,初月是中国人!!我好骄傲!】
【滴滴楼上,初月是谁?】
【初月在国外都是教科书级别的画家,随便一落笔都是一幅完美的构图,简直是神!特别牛!不知道初月的美术生有难了!】
【啥也不说了先上图!!我每天抱着她这几幅画临摹,真的特别厉害!】
【可惜从不露面,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听说回国办画展了,狠狠期待住!】
第10章 只要能让母亲满意
看到这些,宋望舒嘴角终是露出淡淡的笑。
她对着西瓜真诚道了声谢谢。
因为她不常上网,并不知道已经有这么多人认识自己了。
原来那日复一日的魔鬼式训练,是得到了回报的。
她还不是废物。
想着,她又将目光落到那幅向日葵上,一行清泪无意识的滑落。
没有灵魂又怎样。
看上去有,那就够了。
西瓜离开前回头遥望了一眼。
宋望舒的周身都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雾,她的身影朦胧看不真切,可是莫名弥漫着一股深深的忧伤。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会看着自己的作品这样难过。
是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吗?
...
宋寒商今天想早些回家,和宋望舒在电话里说好了今晚要回去陪她一起吃饭的。
他一手提着精挑的礼物,从公司总裁办走出,面容凌厉,在接到宋老爷子的电话时柔和了几分。
“爷爷,您老人家最近一天三个电话,我记得我没干什么坏事吧?”
宋老爷子被他逗笑,声音浑厚的骂了句混小子,“做贼心虚?”
“不虚,过两天忙完手头的项目,回去看您。”
“嗯,望舒呢?那丫头回国还习惯吧?”
“您怎么不直接问她?”
宋老爷子冷哼一声,颇有些赌气,“你妈把她藏得好好的,哪轮得到我个老头子过问?”
宋寒商的目光闪了闪,“爷爷,您还生母亲的气啊?”
“她魔怔了,反正我是管不了。”宋老爷子一说这个就一脸沉重,连忙移开话茬。
“其实是想问问你,程家那小子你接触过么?”
宋寒商已经走出电梯,闻言蹙眉,“程亦?听说过,怎么了吗。”
“他和望舒认识吗?”
宋寒商想了想,还是告知,“大学在一起过,后来妈把她送出国就断了往来。”
“怪不得。”老爷子轻哼,“你妈还真是不管人望舒死活,一意孤行!”
骂完,他放下任务,“你分析一下和程家联姻的利弊,程家虽才三代,但这几年势头挺猛,我觉得可以考虑,然后你再打听打听程亦的为人,最后问问望舒的意见。”
宋寒商这才知道了老爷子的意思,应了声。
他上了车就问助理要了程亦的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程先生。”
那头沉默了片刻,“宋先生?”
“记得声音?”
“实在难忘。”
接着两人都一顿,轻嗤出声。
宋寒商咂舌,语气调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现在在程家有点话语权了?”
两人高中在一所学校,因为相互瞧不顺眼干过一架。
后来虽没什么交集,但那一架打得实在是差点要了两人狗命,那种牙都干掉一排的痛快实在难以忘怀。
程亦语气正经了些,“宋先生,有时间见面认真向你赔个罪,年少冲动些,别放心上。”
宋寒商‘啧’了一声,“怎么,打我妹主意,能屈能伸了?”
“早说她是你妹,我几年前就上门负荆请罪了。”
“来点实际的。”宋寒商眉头半挑,“听说西郊新开发的地已经被你收了。”
程亦轻笑了一声,“宋先生,在我改口叫您一声哥之前,别想从我身上拔毛哟。”
宋寒商毫不意外,笑意不减,“就这点诚意?”
“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想压着我放血,你也没什么诚意啊。”程亦懒洋洋的回。
宋寒商轻笑了一声,也没跟他客气,挂断电话。
回到家里,宋澄还没回来,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哥。”宋望舒从沙发上起身,眼眸微弯,软软的唤了声。
宋寒商眉目舒展,走过去在她脑袋上熟稔的揉了一把,“等久了?”
“没有,宁姨也刚做好饭菜呢。”
宋寒商将手中礼物递过去,笑得无奈,“瞧着好看就买了,平时也不跟我说喜欢什么,想给你买点东西都为难。”
“哥送什么都喜欢。”
她也没拆,一手抱着礼物一手挽住他往餐桌拉,“快看看,我还和宁姨学了你爱吃的糖醋鱼,卖相怎么样?”
宋寒商很给面子,噼里啪啦冒出来一堆赞美的词汇,敷衍且夸张。
宋望舒:“......”
她没由来的失落没表现出来,只是轻轻扬唇,“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样哄我。”
宋寒商一怔,手又下意识的去揉她的头,“怎么了?不喜欢哥哥这么哄了?”
宋望舒摇头,移开话题,因为宋澄不回来吃,两人便面对面坐下,格外温馨的吃起晚餐。
宋望舒这些年,最亲近的莫过于宋寒商了。
他只大她一岁,在宋澄相同又有些不同的教育方式下,两人性格也有些天差地别。
宋寒商除开去学校的学习,在家也是整日无休,学金融学理财,那些普通孩子看了都要头疼的数字,他就是看哭了也得咽下。
宋望舒画不好会被打屁股,宋寒商学不好会被打手板。
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常见面,连吃饭的时间都对不上,每顿吃什么都由营养师制定,不可以多吃不可以不吃。
偶尔说上几句话,都是相互慰问。
“哥你今天挨打了么?”
“今天没出错,逃过一劫,你呢?”
“我手抖画歪了几个线条,呜呜呜......”
“待会儿我去偷点心给你藏在画室,若画得烦了就吃着歇会儿。”
“哥你真好……”
说他们感情好,也不然,大抵只能算是同病相怜的情感。
可宋望舒对他是有些依赖的,毕竟每天除了母亲和老师,她就只能见到宋寒商,只能和宋寒商说话。
她连学校都不曾去。
宋寒商是她唯一亲近的同龄人。
这也导致宋望舒在国外那几年,每每崩溃,都会给他打电话,不让他听出端倪,就随意聊上几句,她都会稍稍好转几分。
有时候她听着宁姨说宋寒商有多出色,年纪轻轻在商界翻手云覆手雨,谁听了他的事迹都得夸得滔滔不绝。
她的自卑无处遁形。
为什么是一样的教育方法,宋澄在情感上也并没有偏心谁。
她哥就能那样洒脱的接受,并把一切做得很好,性格也张弛有度。
而她整日坐在画室自厌,性子沉闷寡言,面对那些日复一日的东西会出现应激。
她想不明白,便默默向宋寒商学习。
学不到,最后退而求其次。
只要能让母亲满意,她就算完成任务了。
第11章 狗屁程总大流氓!
宋寒商全程没有提程亦的事,只是问了一下,“你这两天见那江如风,相处得如何?”
宋望舒沉默着摇头。
他了然,笑起来,“没关系,你有拒绝的权利,母亲虽强势些,但在这方面是不会强迫你的。”
说完,往她碗里夹了块肉,“宋家还没有到需要联姻稳局面的地步,我在,母亲在,你不必为此做出任何牺牲。”
“这两天让你见江如风,一是确实觉得此人不错,二是想让你走去外面看看,若能遇到合适的,有人陪着你,不至于这样孤独。”
他和宋望舒说话一向软声软语,同平时冷厉的模样判若两人。
宋望舒却更加沉默了,心里好似有羽毛在挠,痒痒的很不舒坦。
“若我连联姻都拒绝,那岂不是更加没用了。”她语气低落,“哥哥,我也想为宋家做点什么的。”
宋寒商没想到她是这样想的,蹙眉,“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你现在这样优秀,我和妈妈都为你骄傲的。”
“是这样吗?”
宋寒商神色凝重,这才发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可正要说什么,手机又响了。
他语气少有的不耐和冷,“我说了今晚别他妈烦我。”
特助颤颤巍巍:“可是陆总说......”
“让他去死。”
略显暴躁的挂断电话,直接关了机。
他呼出口气,看向宋望舒时却笑起来,“望舒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画展有麻烦?”
看着变脸迅速的哥哥,宋望舒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巴眨了一下眼睛,“原来哥哥也会发脾气?”
宋寒商挑眉,“你当你哥是圣人啊?况且像我们这种不常能发泄的,偶尔也需要任性一次,不然憋死了怎么办?”
“不会有什么影响吗?若哥哥忙的话就去吧,不用特意陪我的。”
“小月亮。”他语气调侃,“你是不是对咱家的实力没什么概念?你哥我啊,现在不用管什么陆总沈总的,不高兴了随手就能给他们踹下去,人家还得好声好气上赶着求合作。”
宋望舒眼睛里有星星扑朔,笑容似水,“哥真厉害。”
“所以啊,你是宋家千金,就算在外面横着走你哥都兜得住,为什么还会这样小心翼翼的呢?”
宋望舒明白了他的意思,配合的笑起来,连眼眸都笑弯了,“知道了哥。”
“前两天到了架天文望远镜,走,哥带你去顶上看星星。”
...
宋望舒每天还是按照原来的生活轨迹,连沈依那也打了个招呼,没再去了。
她想,这不是什么大病,她会好起来的。
从车上下来,就看到西瓜抱着几份文件在门口急的团团转。
见到宋望舒,连忙向她跑过去。
“初月大神!”
宋望舒那天让她喊自己的名字,西瓜觉得太亲昵了不好意思喊,这几天一见着她就是一句‘初月大神’。
“怎么了?”她回头朝司机摆了下手,转过来时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有点大问题!”西瓜都快急哭了,把文件递上,“今早展厅的主人送来违约合同,说他们愿意付违约金,不想出租了。”
“没有说原因吗?”宋望舒接过合同,面不改色。
“来的那个人说,他们老板心情不好,就想往外赔点钱。”
“......”
西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人,一脸愤愤加委屈,“我们都准备快半个月了,他说毁约就毁约,真是个精神失常且万恶的资本主义家!”
骂完,她又猛地想起来,面前这位家里也不是好欺负的,便眼睛一亮,“初月大大,要不要告诉宋总?她之前再三叮嘱,这个场地是最好的,一定要做好准备呢。”
宋望舒翻到合同上签字的地方。
“这场地是程氏的?”
“是的,宋总之前都想直接买的,只是对方不肯卖,几次都没谈拢。”
“其他几个备用场地怎么样?”
“那位置和格局都不如这个好,也没这个大,而且宋总之前已经在网上预热了,临时改场地,会很麻烦。”
宋望舒安抚的朝她笑笑,“别急,我先想想吧。”
西瓜委屈巴巴的点头,但心里已经被她的自若安抚下来,和她一起朝里面走去。
突然她的电话响了,是串陌生号码,她怏怏接起。
“您好,我是早上与您见过的蒋特助,请问宋小姐到展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