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起毡帘走了进去,打眼便瞧见江尔容倚在窗子边的红木椅子上,静静望着窗外小池塘中零落的莲花。
颇有些伤情。
江遇宛眉头跳了一下,原书剧情终于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这桩事未能妥善处理,阿姐心善,终还是不忍沾血,便送那柳氏去寺庙里了却此生。之后阿姐嫁进侯府,因多年不曾有孕,将那孩子视如亲子般贴身照料,待那孩子长大成人,仍旧听了些风声,派人去找生母。
而柳氏那时却已身死,加之下人挑拨一番,他因此恨上了阿姐。抚养长大的孩子如同白眼狼,生生磋磨的阿姐病痛缠身,惨淡死去。
而这表象之下,无人知晓,光风霁月的庆远侯世子有断袖之癖,成婚之后,从未碰过阿姐,那孩子亦非他亲子,不过下药使族弟与那柳氏云.雨一番,事后又设法使得柳氏信了那人是他罢了。
那场闹剧亦是他主动设计的,本以为这亲事定当作废,谁知两府为了种种原因,婚事依旧照期,因此庆远侯世子从妻子未过门便厌恶她,婚后态度可想而知。
可怜阿姐为护家族体面,不愿和离,蹉跎一生。
――
“阿姐,那庆远侯世子未免欺人太甚!”一道少年愤愤的声音响起,江遇宛才发觉幼弟江云书也站在屋中。
江云书是临安候的独子,如今十二岁,身量高挑,初具少年英姿勃发的挺拔之气。他不爱赴热闹,反倒日日钻在房里读书习字,难得的沉稳,学问也好。
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听闻那番闹剧后,江云书登时怒火中烧,因宋氏在见客,又怕阿姐难过,他气哄哄地跑来江尔容这里,显露几分少年的莽撞意气来,眼眶里都愤愤发着红。
旁人的态度都不重要,只有说服当事人,才有用。
据她这些时日的见闻来说,江尔容是很期待这门婚事的,毕竟那庆远侯世子生了一副足以令女子倾心的样貌。
江遇宛叹息一声,上前坐到那张矮榻上:“阿姐,你是怎样看待这桩事的?”
江尔容转过头来,眉间笼着轻轻的愁,她摇摇头:“我也不知。”
任凭江尔容不是那般温顺的性情,可女子亲事但凭父母做主,宋氏去见客前,已向她说过‘恐有转圜,可不退婚’。
“阿姐,你想过未来夫君只有妻子,不立妾侍吗?”江遇宛出声诱哄她。
这便是古代女子的可怜之处,现代人眼中理所当然的事,在她们眼中只是奢望罢了。
她方才出门时已派了红笺去乌衣巷的白鹭阁,那处都是些供达官显贵玩乐的娈.童,定有贺嘉运的开销记录。
江尔容睁大了眼睛,旋即又垂下头:“自然。”
哪位女子没有想过呢?
“那庆远侯世子尚未成亲便有了孩子,阿姐能接受吗?”
“......我若不嫁他,还能......”
话音未落,便听见眼前少女温柔而坚定的打断她:“纵然不成婚,又能怎样?”
“不过被世人言语几番,哪有自己的快活重要?”
“那世子如今便不敬你,成婚后阿姐还能如现下这般快意吗?”她苦口婆心地劝道,想着不若把那贺嘉运龙.阳的癖好说出去算了,免得阿姐去受苦。
又恨自己没早些想起这事,好去寻证据,如今进退两难。
可事态已经发展至此,她只能尽力挽回。
既书中这亲事便没退,便说明劝宋氏是没用的,她只能试着打动江尔容。
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没注意到江尔容几经变化的神色。
江遇宛蹙着弯眉,絮絮说着:“便是......”
“安安说的对,我江尔容才不受这气!那个贺嘉运算什么东西?也敢在外面生个孩子来恶心我!我这便去让我娘退了这婚事!”江尔容忽得醒悟了什么,霎了霎眼睫,立时站了起来。
江遇宛呆住,到了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愣愣应了声“好”。
第17章 退婚
◎“谁允你们在此偷听的?”◎
待江遇宛回过神来,江尔容已经掀帘出了屋子,江云书愣怔一瞬后亦快步跟了上去。
江遇宛对着白术低声道:“你去侧门等红笺,待她一回来,立时往正堂去。”
白术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她终有些不放心,交代完后抬步往外走。
江遇宛心里装着事,一边走,一边悄悄问系统:“可以用生命点换证据吗?”
系统作坦荡状:“本系统最厌恶作交易了。”
她面无表情“哦”了声:“那罢了,反正我相信红笺。”
系统连忙提高声音:“本系统还没说完呢!若宿主实在有此需要,本系统也不能坐视不管!”
“道具――证据,价值八个生命点,扣值时不外加惩罚哦~宿主目前还剩98。”
江遇宛有些心动,好奇道:“证据会是什么?”
“到时将以任意形式下发,保管有用!不管用不收钱呦!”
她有些不明就里,但为了阿姐的终身大事,还是应了。
......
夕照渐渐往西边陷落,江遇宛打连廊穿过,平日里临安候府平和宁静的氛围不再,丫鬟家仆们都屏息噤声,见到主子也是离的远远的便开始躬腰垂首。
这时,廊下人影一晃,便瞧见穿了身青色绉裙的江尔姚满面清愁的走来,在拐角处不慎撞到了行廊高阶上的花盆,匆匆由丫鬟扶起后再度快步往前走。
她向来行事规矩,走路时也似量好了步子,连耳边坠饰都不会起弧度,因着内敛,一向微微垂着眸子,如此这般冒失尚是第一次。
想必是亦是听闻那事,要去寻江尔容的。
江遇宛不再搭理系统,冲江尔姚微微一笑,与她行了个对面:“三堂姐。”
江尔姚脚步顿住,见她只着件白色衫裙,不禁皱眉:“你身边伺候的人呢?怎么留你一个人,还穿的如此单薄?”
说罢回头,吩咐身后的丫鬟:“把披风给四娘子穿上。”
语气竟有些强硬,江遇宛睁大了眼睛看去,果然见那侍女手中拿着件雪青披风。
――应是出门时带的,现下还未来得及放回。
出了如此大的事,三堂姐慌成那般,竟仍不忘关心她,江遇宛吸了吸鼻子,面颊爬上些绯红来。
自她心底不合时宜地生出些感动来,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待她如此好,她悄悄坚定了要努力把剧情拨正,好好活着的想法。
免于书中原主死后,临安侯府也日渐败落的结局。
待那丫鬟绕至她身后为她系上后,江尔容一脸焦急道:“我随爹爹和姨娘前日里去了京郊别院,自接到消息,便往回赶,爹爹现下已进了正堂,我忧心阿姐,正要去寻她。”
“那不必再往后院走。”江遇宛握住她的手,“阿姐此刻在正堂,我们一同去。”
***
正堂内。
江尔容在门口听了许久,越听脸色越白,见母亲要松口之际,她方出声打断。
“我不同意!”
屋内人齐齐看来,见江尔容发髻散乱的立于门外,身后还有面色不虞的江云书。
宋氏不由涌上几分心疼,女儿平日里总是挂着浅浅笑靥的面上此刻一片黯淡,目光里也带了几分哀戚,她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错了。
为了阖府颜面,也怕她之后不好结亲,让女儿嫁进去,她真的愿意吗?
静默半晌,宋氏身边的诗云去扶了江尔容落座,她却执意上前,跪到宋氏膝下,低声道:
“娘,我不愿嫁他了......”说话间带着泣音,向来坚强的女郎,泪光盈盈的样子更是惹人怜惜。
宋氏心绪纷乱,无心再计较其中利害,轻抚女儿的手心,眸光一沉:“好,此事再议吧。”
庆远侯夫人面上的笑意僵住,她抑着脾性,斟酌劝道:“尔容这是何苦?嘉运有何不好?”
突兀响起一声少年郎清越的低笑来。
“有何不好?成婚前与外室生了长子是他做的好事吧?”江云书面无表情,出言讥讽道。
庆远侯夫人面色一变,看向那少年,骤然加高声音:“说起那外室,京中哪个世家子弟成婚前没有过别的女子?且我已应下日后把那外室处死,孩子也由......”
此话被一道颇具压迫感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夫人这话着实不够厚道。”
众人循声望去,临安候江晋文风尘仆仆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他面上呈了些疲倦,姿态看似静肃,不紧不慢地与宋氏并肩坐于主位上,向宋氏微微点头。
那女子生得张扬,百媚丛生,柳叶眉上挑,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冶丽柔媚,自顾自坐到了庆远侯夫人的对面。
江晋文面上带了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夫人只想着留母去子,必是因那孩子是世子骨肉了。”
庆远侯夫人见他进来,态度也甚好,笑意再次挂上脸:“侯爷说得没错,那孩子毕竟也是我府血脉,怎忍心坐视不管啊。柳氏也是蠢笨,平白失了性命,她若是安静上门,我们两府也不会如此下不来台,怎能容不下她一个贱妾?”
宋氏忍着结案而起的冲动,一双纤质玉手狠狠抓紧了木雕红椅的把手,划过了一道痕迹。
她竟未想到这庆远侯府是这般的打算,若是早知,岂还能容她在此胡言乱语!
那庆远侯夫人愈发得寸进尺,笑吟吟道:“况侯爷不也有位如此得宠的妾侍,定知男子心思,想必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
宋氏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缓缓垂下眼。
被点到的翁姨娘扯了扯唇角,意味不明的瞟了她一眼,庆远侯夫人心头一跳。
然及此刻,江晋文缓慢“哦”了声,几乎是瞬间勃然失色。
他声音忽然冷峻,微眯双眼:
“进来――”
房门外,一个身形高挑的侍女走进来,她低垂着头,敛衽行礼。
不止面上,连同宋氏和江尔容都有一瞬的愣怔。
半晌,江晋文缓缓开口:“抬起头来,把东西递给庆远侯夫人看。”
那侍女依言抬头,分明是红笺!她手中拿着一叠账单,恭敬呈给了庆远侯夫人。
她接过去,室内越发安静,片刻后,庆远侯夫人脸色发白,一把甩在了地上,尖声道:“谁拿这些东西来诋毁嘉运!诋毁庆远侯府!”
那翁姨娘扫了她一眼,掩唇笑了下:“呦,这东西谁还能造得了假呀。”
宋氏施了一个眼神,身侧丫鬟立刻捡起来奉于她手中,那账单上赫然是庆远侯世子于白鹭阁的宿留记录。
白鹭阁是什么地方,那些有断袖之癖甚爱玩.弄娈.童的公子哥的欢乐所!
她登时怒火中烧:“好哇,怪不得今日低声下气来求我,我还纳闷历来趾高气扬的人怎么换了副脾性,原来在这里等着!”
那庆远侯夫人亦是愣住,可告诉她自家颇有上进心的孝顺儿子竟有龙阳之好,无论如何她都不信,她那双泛着精光的眼倏然睁大:“是你们,为了退婚无所不用其极,竟用如此恶毒的主意!”
翁姨娘轻呵一声,不屑道:“我府嫡小姐,想退婚便退,何时需要理由了?”
“再说了,夫人还是去担心你家那位从天而降的亲孙亲不亲了。”
她这话颇有些无理,庆远侯夫人气的站起身,不再摆世家夫人的架子,如同泼妇般指着她:“你....你这个......”
她出身不好,不过是庆远侯府的远房表小姐,使计才成了侯夫人,京中贵妇无甚人看得起她,不过因生了个好儿子,儿子又定了门好亲事,才直起腰杆来,因此最忌旁人对她不敬,脱口便要吐出脏话。
翁姨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纤细手指轻抚桌上茶盏,半分也不在意,这副模样更激怒了她,她接着道:“贱......”
倒是临安候厉声打断她:“闭嘴!事已至此――”
这时,有家仆手中奉着一封信件,快步躬身走进来:“侯爷,这封信是适才有人递进侯府的,说是很重要的事,是关于......庆远侯世子的,片刻耽误不得。”
此音一落,满室目光寻来,庆远侯夫人心中倏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呈上来。”
江晋文把那信纸摊开,脸色越发难看,一字一句道:“好得很!”
“让庆远侯夫人看看,自己的儿子多痴情。”
她咬牙不肯接,高声道:“退婚便退婚,何故这般?又是账单又是信,如此咄咄逼人是为何?”
江晋文气笑了,指着那家仆:“那便你来读。”
“星缘弟,我的心肝,数日不见,是否思念......哥哥?哥哥实是夜夜想你,恨不能整日搂你入怀......”那家仆艰难读下来,停顿许久。
字字露.骨,如同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开。
庆远侯夫人蓦然从他手中夺过,一时恍惚,呆呆后退两步,绝望地闭上双眼。
账单可伪造,这封信亦能造假,这字迹旁人或许不识,但作为亲母她却一眼便看出来,这确是贺嘉运亲书。
家中独子有这般癖好,无异于中年丧子般的打击。
满室之中打量的眼神令她掐紧了手心,一股难堪将她环住,半晌,庆远侯夫人扯出一抹强硬的笑意:“今日言语多有冒犯,还请侯爷夫人见谅。”
“这件事,望贵府看在两家多年交情的份上,替庆远侯府留分颜面,明日退婚书定当亲自送来,此事都是庆远侯府的错,谢罪之礼也......一并带来。”
说罢不等应声,扭头便走,身后两个丫鬟福身行礼后亦步亦趋的跟着。转身刹那,庆远侯夫人面上笑意不见,眼底盛满阴鸷。
她心里一片绝望,想着此事如何收场?就算经此一事尚有贵女愿意嫁给贺嘉运,可他......
踏出房门,便瞧见廊下立着两位十四五岁的姑娘,隐在扇门之后,还未看清样子,怒意上来,庆远侯夫人厉声道:“谁允你们在此偷听的?”
第18章 玄色面具
◎“戴着玄色面具的年轻郎君。”◎
此刻的江遇宛,脑子里响着一道欠揍的机械音:“提醒!道具――一封信件使用完毕!即将扣除宿主8个生命点!”
她心疼了一瞬,转而释然,还有九十呢!不怕!
那信件果真是有用的东西,庆远侯府不认也得认。而且,她好奇问道:“那封信真是贺嘉运亲笔所写吗?”
系统说:“当然了,本系统可不是颠倒黑白之人!”
闻言,她不禁扭头透过树枝交叉处,看向跪在青砖地上的男子,影影绰绰看到一个挺直的背影。
江遇宛唏嘘了一下,那世子能写出这种东西还真是个奇人,写的那般肉麻恶心,她一个局外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呢!
几个人站在廊下,无人应声,沉默片刻,庆远侯夫人眉头狠狠皱起,再次尖声催促:“为何不说话?侯府便是如此教你们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