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上的女子侧身站着,梳最简单的云髻,着最普通的浅绿宫女服,可却巧眉玉面,雅致温婉。一双杏眼似嗔似怒,波光流转,嘴角微微用力向两边扯,露出些淡淡的默然。
不得不说,画得还挺好。只是商邵柔忍不住微诧,“我方才,是这般神情?”
圭谈摇了摇头,“不然,方才姑娘看向在下的神情,比这画像中更加淡然冷漠,就像这样。”
圭谈对着她,比了一个皱眉不悦,又稍显局促的表情,商邵柔心中一慌,日后她得多注意收敛些情绪。
见商邵柔紧闭不语,圭谈又笑着打趣宽慰,“只不过,在下画人,向来主张将人美好的一面留驻在笔墨之间,是以姑娘刚才蹙眉不悦的神情,未在这画上过多显露。”
他将画像拿在手中,轻轻吹了吹未干的笔墨,再递给商邵柔,“此画,就赠与柔儿姑娘吧。”
商邵柔面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勉强微笑,“多谢先生。”
收好画作之后,商邵柔便不再多说,带着他去见郑由,由他引见着,往储秀宫的教习所去,那儿是秀女们学习宫中礼仪,筛选考试的暂居之所。
“郑公公,有劳了。”
郑由垂眼向圭谈扫了一眼,面上的表情并不算和善,却也未曾多说什么,“这位先生,请随咱家来。”
...
夜幕降临之后,有一人影悄悄闪入重华宫。落地后,男子屈膝恭敬行礼,“属下参见殿下。”
坐在轮椅上的李劼下颌微抬,他透过窗柩往庭院外东南方向看,那儿似乎还能隐隐看到玉矿显露出来的幽幽绿光。
玉矿的开凿工作已经进行了两个月,如今却因一个谜,整个工木局和司礼坊寸步难行。皇帝的耐心已经到达了临界值,这时谁能解除字谜,谁在这宫里朝中的地位便会陡然攀升。
可眼下,他心血来潮,迫不及待地想做另一件事,他的眼睛斜向后方,“怎么样,事情办好了没有?”
圭谈恭敬抱拳,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张书简般大小的画像,“回殿下,属下今日借机替那女人画了一张像,比划之间已摸清她骨骼玉肉,回去之后,特此另摹一张,若太子心中还有此女,见此画像必然怒火中烧,理智全失。”
他说着,恭敬地将怀中的宣纸递过去,李劼神色淡然,伸出两指接过去,一展开,脸上赫然阴云密布,阴翳的面庞上似燃着猩红的火光,“放肆!”
圭谈被他这一呵,魂魄尽失,半匍匐在地上,“殿…殿下,属下该死!”
李劼那只异瞳射出阴森刺骨的寒光,握着轮椅扶手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垂眸震怒,“你当本殿是如此下作之人?本殿让你画张像送至东宫,引太子入竹林,可本殿没让你画成这鬼样子。”
“是是是,属下该死,属下这就把画拿去烧了,重新再画一张。”
圭谈连滚带爬,颤颤巍巍地爬过来,伸手去够那张纸。
李劼沉声呵斥一声,眉目之间露出狠戾的气质,“滚。”
“是是是。”
……
夜已深沉,黑暗似乎如无底洞般笼罩在人头顶上。李劼坐在窗前,表情阴翳且透着诡异的异样。
已经冷静了许久,可只要他的眼光稍微往桌案上那张半展开的宣纸上一望,他心中便撕扯地抑制不住想即刻将圭谈碎尸万段。
微弱的烛火下,那张宣纸之下覆盖着一具柔嫩光滑的少女胴体,腰间一块丝滑的绸缎堪堪遮住雪白莹润的□□和两腿间隐秘的森林。
李劼一怒之下,掌心发力将那张宣纸化成齑粉……
第60章 牛鞭
转眼之间, 日,春风和煦。
圭,画像送至养心殿的时候, 圣上大喜,竟封他为客卿,允许他多在宫中逗留几日,为刚被放出冷宫
只是圣上提出要求时,才。如若只是简单地一张人像画, 圣上大可不必如此隐晦,多次试探。
“圭客卿,可知瞄人画骨,
圭谈俯跪在地,, 草民略知一二,只是恐技艺不够纯熟, 难以像其他大师那般出神入化。”
“无碍,圭客卿,朕可给上你半月时间,四月
“陛下...”圭谈心中胆寒,回一眼,远远望去,虽着端庄龙袍, 可天子的面颊凹陷, 眼下乌黑, 感, 一看便是阴阳有失调和。
看来谢楚婷,
他什么算盘, 不禁心中暗骂,这老头玩得可真花,竟想裸画...
不过皇帝此举,
如今谢楚婷释放出来,殿下料想她心中定然憋着一肚子气,正要想办法一面,好好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可明面上,他却不能显示出半分来,眉目。
见圭谈推辞,皇帝凝眉,威严渐显,“圭客卿,你做不到?朕听闻,你,画技高超,朕才特许你入宫,如今看来,究竟是你在欺君,
圭谈面色发寒,皇,他就是办不到也得办到啊,只是他也不是傻子,若为的画,他焉能有命活?
他只好开口,将时间延后了些,“陛下,淑嫔娘娘玉骨天肌,绝非常人可比,,得耗费好些时日,四月中”
承乾帝皱着眉头,思,五月前完成便可。走出宫时,圭谈,五月?
他闭着眼睛,出来,谢楚婷的身子,他又不是没见过。
他边走着,嘴里噙着些下流的笑,脑海中又回忆起当的夜晚,玉体丰盈,姿态销魂的女人两腿交叠,迷,酥软玉手渐渐从他的脚踝,一路往上攀覆...
其中滋味儿,着,等这件事情一过,他无论如何也得月,在美人腹上磨墨,肩上临摹,然后再一路往下...
只是现在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两日之后他会□□横呈,赤身裸出来。
,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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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短暂地浇灭了戾气。阳光打下来,水雾还未散尽,整座皇宫中,红墙绿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大早,伺候完太后晨起洗漱后,她便请示了一趟,出
最近天气渐暖,太后有些食欲不振,且,商邵柔准备去御膳房交代几句,淡消食为主,辅以山楂,化气消胀。
其实,商邵
永远窝在宫中,是的,要想在这宫中强大起来,至少应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御膳,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络,毕竟人家现在也算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小顺颜开了。
两人围着商邵柔说了些话,商邵柔一高兴,私底下悄两碎银子,“你们二人因帮着我做了些果冻,平话,我心中过意不去,这些银的补偿,快收下。”
过,才脸红着收进袖子里,眼睛还不忘四处瞟瞟,跟做了贼似,“柔儿姐姐,我听师傅说,陛下最近的膳食,有点不正常。”
,“哦,怎么不正常?”
小顺子支支吾吾,脸红着不敢过话头,一脸天真地说道:“陛下如今,每隔两天条牛鞭,平日里的饮食,,嫩笋,羊肾...”
商邵柔眼中闪过些不自然,这些..
商邵柔蹙眉问道,“既然江膳食发现了问题,边,应也有定期为陛下检查身体,
小顺子答道:“好姐姐,那膳食单子就啊,陛下还传令,除却,除了师傅和我们两个,旁人谁都不知道。”
“,我们两个就不知道了。”
小哲,商邵柔在一旁轻轻敲了一下他们二人的毡帽,眼神严肃,“这件事情,你们除了我,谁都不要说,
“知道了,知道了,,除了柔儿姐姐,谁都不说。”
商邵柔轻笑着,目送上,商邵柔的心总忍不住怦怦乱跳,皇帝虽正值壮年,也
不肖多想,商邵样,商邵柔不禁皱眉感叹,她为了出冷宫,用药未免太猛,牛鞭吃多了,
暴毙而亡?等等,商邵柔心中不可抑念头,她加紧脚步往慈宁宫赶,刚进寝居的门槛,便忍不住仰头猛灌几口茶水,跳。
谁要杀陛下?
李劼?不可能,他如今还未扳倒太子,皇半点好处。淑嫔?商邵柔凝眉,倒是有这个药操控皇帝的人,可皇帝死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又或者说,,只是想借机栽赃?
最后,商邵柔的,只一瞬,商邵柔便用力地甩头将这念头拂去。
她的寝居,,郑由正好经过,“柔儿,出什么事了?”
她怕的端倪而急促地上下起伏着,几滴汗珠顺着额角滑落,连脸颊也因刚刚浮现出的恐怖念头而泛红。
郑由只看了一眼,便撇过头去,面上有些不自然,
商小会儿,才走近些来,有些恳切地抬头望向郑由,“郑公公,我想问问你,最近东”
郑由的脸,一下子就冷,“我告诉过你,从此往后要斩断与东宫的联系,你为什,又岂是你可攀附的?”
商邵柔知恼,可此刻她心中顾不得太多,“我不扯,只是心中有一事亟待验证,公公若是知道,只管告诉我便是。”
郑由的身影高大颀长,这魅,他冷笑道:“倒真有一事,。”
一阵微风吹过,吹发,她发觉自己的喉咙有些紧,半晌才挤出两个字,“什么?”
第61章 东宫怒火
“今日陛下已正式下旨为太子殿下和唐家小姐赐婚, 婚期就定在五月十五,圣旨已经下了,不出半个时辰, 旨意便会传至各宫。”
商邵柔心中一滞,敛下心中稍许不快,反问道:“那又如何?”
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李煜最近在政治与权力斗争中有没有什么大动作。
郑由见她神色如常, 语气又有些激动,“方才你出去时,太子殿下带着唐小姐来给太后请安,将娴妃娘娘生前最珍贵的手镯当面赠予了唐小姐。”
拟旨赐婚,赠送手镯, 这看似简单的事情却不可能毫无预警地发生,必然要经过陛下, 太后,以及唐家的商议默许。
原来李煜,他早就在准备这事。那手镯,商邵柔亦有印象。
原小说中写道,娴妃死后华清宫本应该被封住,或者划给内务府,由工木局推倒重建, 再重新分配给后来的妃子。
可李煜却以一己之力, 多次向皇帝抗议, 这才保住了娴妃娘娘的寝居。那手镯, 是娴妃留下的最后一件遗物,她说要李煜送给最心爱的女子。
说不气, 是不可能的。郑由见她站在原地愣怔,以为她还是听不进去,于是痛心疾首地骂道:“难道要等到他二人真正成婚那天,你才能死心?”
商邵柔心中犹如一道惊雷劈过,全身上下忍不住轻轻颤栗。虽然她很想相信李煜,但是她也明白,那手镯对李煜的重要性。
若只是逢场作戏,他不必主动将这手镯拿出来。不管李煜的真心如何,他想娶唐晓璃的心恐怕已经确定。
“郑公公,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商邵柔有些失魂地走在巍峨的红色墙垣之中,两道高耸的宫墙,像两道对冲的高压墙,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被丢下的失控感受了。自从前男友离开她出国之后,她便发誓从此往后不会再被男人左右自己的思绪。
在感情上,她要么占据主动地位,要么干脆不谈。于是后来的几段恋爱,皆以男友无法忍受她的独断与掌控欲而告吹,但是她却从不伤心,甚至为自己能“片叶不沾身”而自豪。
她笃定自己绝不当一个恋爱脑,却因李煜的赤忱选择再相信一次,如今看来,她是不是赌错了?
前男友出国,并不是因为对她没有爱了,只是他有了取舍。李煜呢,也许现在也还爱她,可他的不得已和无可奈何恐怕更多。
最终,她还是被人舍下了。
“柔儿姑娘。”莲幽池岸边的灌木丛中,一阵冷淡又突兀的声音在商邵柔背后响起。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猛然被人一叫,心中不免乱跳了几分。再回头,一道白光倏地弥散在眼前,她后颈一通,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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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静的夜幕被突如其来的瓷器碎裂声给撕开,东宫主殿书房的陈设被人狠狠地摔在地上。
所有奴仆皆大喘着粗气,不敢靠近发怒的源头半步,宫女奴才们面面相觑,被太子殿下的怒火波及得各个脸色煞白。
“骆统领,您快来看看,殿下晚间时分用完膳,进了书房之后不久便大发雷霆。”
骆闻皱了皱眉,他刚换下便衣,从天牢中探望裴大人回来。礼部尚书进狱,朝中弹劾上奏的折子如雪花一般堆积在陛下案头,他快压不住了。
估计这两天,裴大人就能无罪释放。
裴安在狱中,从被关押的西域死囚犯偷听来一些消息,谢淑妃似乎与西域重樊王有密切的联系。他们还以为,裴安听不懂梵语。
不仅如此,裴安还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七皇子李劼的名字,这意味着,李劼也与西域王有瓜葛。
骆闻一路飞奔赶回来,本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李煜,却不想撞见这番场景,“殿下今日下朝,可有异样?”
张清也在一旁疑惑地很,他侧头眯眼,仔细地回忆,“没有啊,殿下回来的时候,照例沐浴净身,而后入书房读书,一直到晚膳时分。”
隔着门扉与窗柩,骆闻能看到李煜在急切震怒的身影印在颤巍的烛火中,整间屋子被笼罩在一种无言却压抑恐怖的氛围之中。
骆闻心中有些忐忑,他咽了咽口水,渐渐靠近门扉,还未等他开口,一道凌厉如刀的掌风隔窗扫过,“砰”地一声,茶盏在骆闻脸边的窗格处坠落碎开。
清丽尖锐的破碎声夹杂着李煜低沉浑厚的怒吼,“滚。”
骆闻被吓得发怵,连连后退两步,热茶透过窗纸氲着热气,将骆闻的右脸烫红一小块。
殿外一片寂静,连院落另一头的池塘里的蛙鸣声此刻也消停了些。宫女太监们跪在殿外,战战兢兢无一人敢言,偶尔一阵风刮过,摩挲的树叶沙沙声都能令他们心中一惊。
东宫从没这么静过,殿下也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骆闻轻声开口,遣散了在外侍立的众人,大家这才长舒一口气,作鸟兽状散去,自己却退后几步,在廊檐下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的清辉在粗粝的石子路面移了移,外头才传来一声冷呵,“骆闻。”
骆闻立即抬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一条缝,殿下背对着他,手中拿着几页纸,放在颤动的烛火上烧,猩红色的火光照在太子殿下的刚毅的侧脸上,他的眼角也因这颤动的火苗染上些猩红,整个人活像一只发狂之前的雄狮。
李煜突然转身,见他的目光放在这纸上,寒眸中突然射出道道杀人的冷芒,那样子,像是要扑过来,顷刻之间挖掉他的眼珠子似的。
骆闻惶然后退,垂下眼睑,“殿下息怒,属下什么也没看到。”
他猜想到,殿下是因为这几张纸发怒,可那纸上的东西在他进来之间就被烧了个大概,他只不过看到些类似女人脚的图画罢了。
许久之后,李煜才仰头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放开紧攥在袖中的拳头,睁开眼阴郁地说道,“骆闻,这东宫的人,不干净,你想个办法清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