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再啰嗦,我有的是方法让你说不出话来。”
有衣划破朝阳,在商邵柔的头顶投下一道阴影,商邵柔眼前一闪,再一定睛时, 李煜已经稳稳地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负手而立。
他周身仿佛自带一种冷冽阴寒的光, 望着他的时候, 商邵柔竟觉得他比眼前的天牢还令人害怕。
江蒙满身的腱子肉,也经不住地抖了一下。他蓦然地想起那日, 太子殿下从他手中接过浑身是血的商邵柔时,脸上那种仿佛要生啖人肉的表情。
“臣,参见太子殿下。”江蒙咽了咽口水,尾音有些后怕地颤了颤。
李煜慢条斯理地朝江蒙走近了几步,声音沉得压在人胸口喘不出气来,“江统领,本殿刚才好像听说,你要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江蒙额头上湿了湿,“回...回殿下,臣这是...”
江蒙的手不自觉地捂了捂自己的喉咙,有些支支吾吾,他总感觉再说下去,该说不出话的人就是他自己。
李煜耐心不多,“人,本殿现在就要带走,你可有异议?”
“这...太子殿下,臣也是照章办事啊。如今皇上只给了我三天时间,让我查明下毒的真凶。”
“这是你的事情。”李煜的语气突然加重,看向江蒙的眼眸里多了一几分冷笑,“本殿可不管这些。本殿只知道,若你敢动她,我绝不饶你。”
江蒙心中虽怕,也不愿意与李煜起冲突,可是他这人也是有点轴劲儿在的。
商邵柔见状赶忙挣脱她身边的士兵,挪到江蒙的身边与他商议,“江统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下毒之人。不瞒你说,太后娘娘身体抱恙的事情,还是我第一个发现的。只不过我级别不够,这才请香华姑姑冒死向皇上禀明,我没有任何理由下毒啊。”
“江统领,您守卫偌大的皇城也不容易,就算是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自己的家人和兄弟着想啊,您犯不着为了我,几次三番得罪太子殿下吧。”
“可这...”江蒙的心思已经被商邵柔给说动了,其实他内心也是有点儿犯怵的,只是当着手下人的面子,他不好直接示弱放人。
商邵柔抓准这一点,又继续开口,解决他的后顾之忧,“江统领,依我看呐,皇上命令刑部与大理寺相关人员入宫与你共同破案,本身就说明了这案子并不好办,错不全在你。”
江蒙的警戒心里解除,只听商邵柔继续循循善诱,“要不这样,江统领,今日呢您给太子殿下一个面子放走我,若是三天之后您对这案件还是毫无头绪,到时候您再来找我,可不可以?”
李煜的目光狠狠地盯在江蒙身上,他只好缩了缩后颈,点头。
心中却在哀嚎,按照这种情形,就算是他三天之后没抓到人,他也断然不敢再去抓人呐。
见江蒙点头,商邵柔呼了一口气,“你放心,江统领办案期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太子殿下,想必也会为了江统领的这番通情达理,多加施以援手的,是不是?”
商邵柔复又转过头去,向李煜眨了眨眼。李煜的表情十分不悦,他知道商邵柔在干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给江蒙这个台阶下。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江蒙为自己曾经的行为付出代价,尽管他是受皇帝之命,也罪无可恕。
最终,李煜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商邵柔和江蒙,同时在心里松一口气,“如此,臣还有要务在身,那么就烦请太子殿下,将这位柔儿姑娘送回慈宁宫了。”
如果江蒙现在还不懂得看眼色的话那么他这个皇城司的首领就真的白做了。
尽管太子殿下目前在朝中的形势不容乐观,但是他毕竟还是太子,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是惹不起的。还有这位柔儿姑娘,往后他看见了也得长些心眼,她也不好惹,惹不起。
商邵柔看着江蒙略带些仓皇的背影离去,忍不住轻笑。下一秒李煜直接整个人将她抱起,向空中飞跃。
商邵柔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攀附着他的脖颈,“飞慢点,我头晕。”
李煜的胸腔处发出一声莞尔轻笑,可动作却没慢下来,商邵柔只觉得呼呼的风从耳边吹过,十分舒适惬意,“要是晚上能这样看,整个皇城肯定特别美。”
李煜抱着她的姿势未曾松,只是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晚上带你来看。”
“那怎么行?”商邵柔想也不想地反问,“慈宁宫目前的守卫很森严,我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
“那就,不要回慈宁宫。”
“什么?”商邵柔还未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稳稳落地。还是熟悉的院落,空无一人。
“你把我带来东宫做什么?”
李煜直接拉着她进了主殿,关上门。木质雕花门“砰”地一声关掉之后,门内的旖旎也渐渐如汹涌的潮水般溢出心头。
李煜将她抵在门边上,两手抱住她的腰贴的很紧,仿佛整个人要完全嵌入她的身体之中,他的下巴抵在商邵柔的肩头上轻轻蹭着,鼻息轻轻地喷在她的颈上,叫人心安。
“柔儿,我们好久没见了。”李煜无言地诉说着自己的想念。商邵柔的头微微仰着,手也不自觉地抵上他的背,“嗯,确实。”
须臾之后,李煜稍稍放开她,两人额头相抵,李煜沉声说道:“今天你不必回慈宁宫了,横竖宫里的人都以为你被江蒙抓了去。晚些时候,我再让江蒙放出消息,证明你的清白,然后我再送你回慈宁宫。”
商邵柔的指尖微微地戳了一下他的眉心,“原来殿下做的是这个打算,我还以为殿下是担心我的安危,片刻也不敢耽搁地跑来救我呢。”
李煜的眸子变得幽深了些,嘴唇也紧抿着,“柔儿,我说过以后不会再置你与险境,就一定不会食言。”
“我相信你。”商邵柔的脸微微低着,右耳贴在他健硕的胸膛之上,心头忍不住泛出一抹甜。
越是在艰难的时候,她的感官便越是敏感活跃,能够轻易地将内心感受泛化,如涟漪一般一圈一圈给散开。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凝滞,商邵柔微微屏住呼吸,看向他。
两人依偎着在室内转圈,李煜的脸渐渐近在咫尺。商邵柔抓着他手臂上的衣料,手心微微收紧,闭眼。
可那熟悉的触感却并没有压过来,商邵柔感觉自己胸前一轻。
睁眼,李煜已经后退几步,手中拿着一套宫女的衣物。商邵柔咬了咬唇,睁大眼睛,“这是,要做什么?”
“柔儿,你换上这东宫侍女的宫服,我带你去玉矿处瞧瞧,最近我闲赋在东宫,与司礼坊和工木局的人破解出不少谜。你跟我去看看,想必能给我更多灵感。”
“哦。”商邵柔低下头,语气有些恹恹地,难道只有她一人想错了?
不一会儿,她听到了些轻笑的声音,“柔儿,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失落,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着些什么东西呢?”
商邵柔愤愤地咬牙,正欲与李煜对峙,“我才没...”
忽地,李煜坚实的胸膛猝不及防地将她整个身子包裹,灼热而跳动实感强烈又极具冲击力地击溃她的理智。
李煜双手捧起她巴掌大的脸,那双如杏仁一般圆溜溜的大眼睛就扑闪不闪地盯着她,她睫毛轻颤着,被他手指触碰过的区域,迅速向外泛着红。
李煜觉得,眼前的人实在美得不可方物,她的每一下皱眉,每一次眨眼,甚至连发丝的微微颤动对他来讲都像是慢上数万倍的慢动作,每一帧都透着极致的细节深处的美,且这种美旁人无法察觉。
商邵柔的眼眸里,似乎含着盈盈的水波,她轻轻地咽了咽口水,在他看来这动作极其缓慢,慢到李煜似乎能清晰地感知这种致命的吸引在脑中炸开,然后迅速渲染晕开,将他全身的理智全部掩盖。
商邵柔不敢动了。
李煜的体内,某种阴暗渴求正如一只沉睡的狮子,正在渐渐醒来。他喑哑着声音,凑近她的耳边,耳廓处感受着阵阵湿意,“柔儿,既然你想,那我就满足你。”
商邵柔气急了他的倒打一耙,“你...”
余下来的话,被一个细密缠绵的吻堵在喉口。一开始李煜浅啄轻尝,后来他的喘息声渐重,掌心开始往下移,商邵柔的脖子红了一大块。
他一只手的拇指扣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然后灼热的掌心放在她的后颈,将她的脑袋固定,往自己这边压。
铺天盖地,一遍又一遍,从嘴唇落到下巴,而后是被旖旎拨开的半边锁骨。不知过了多久,李煜才不舍地放开她,二人对视时,眼中都氤氲着水光。
商邵柔微微喘着,脑中感受到了一种突破天灵盖的,极致的快感,她竟然很想要李煜继续下去...
倏然之间,商邵柔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惊吓住,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还有心思想这些。
李煜的手还覆在她脸上,他抬手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又一路往下摩挲着,为她擦去唇上波光潋滟的水渍,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乖,先把衣服换上,我去外面等你。”
那扇门一开一合,吱呀声一断,两人隔着一道门扉,各自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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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衣物后,商邵柔想了想,又让李煜屏退外院的所有人,好让她溜回自己在东宫的寝居。
她对着铜镜,将自己眉毛画粗了些,颧骨和两颊都擦了些黑粉,又修饰了一下轮廓,这才开门。
“怎么样,现在还认得出么?”商邵柔在李煜面前转了一个圈,有些满意自己的乔装技术。
李煜见着她有些错愕,但还是莞尔一笑,拉了拉她的手,“你不必担心这宫里的人会认出你。自你调去慈宁宫之后,我先后将这宫里的人都换得差不多了。”
商邵柔闻言皱了皱眉,猜想东宫肯定之前是出过什么事情,但是她没多问,只摆摆手说道:“保险起见嘛。”
“还有。”商邵柔挣脱开李煜的手,“如今我是假冒你的掌侍宫女,这样拉拉扯扯的,容易露馅,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李煜状似失落,“我们刚刚才如此亲密过,你便这样翻脸不认人。”
商邵柔惊呼,连忙将他的嘴给捂住,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小声点儿啊。”
李煜的眼中有促狭的光亮,可面对商邵柔的死亡凝视,他还是笑着点点头,“好了,我不逗你便是。”
商邵柔其实也一直想找个机会去实地勘测一下这后厨的玉矿,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在路上,商邵柔又对李煜简单说明了一下,郑由所说的话,当年锻造这玉佩的老师傅之下,尚有学徒。
李煜没什么表情,似乎没抱什么期望。
临近西北角,各种工具敲挖的声音夹杂着嘈杂的争论声传入耳膜。
临槛的一位小太监首先发现了李煜,扯着嗓子行礼,“太子殿下到。”
商邵柔跟在李煜后面,小心地低下头。工木局和司礼坊的人皆放下手中动作,匆忙地拍了拍手上和衣袍上的灰尘,向李煜恭敬行礼。
他们果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李煜身后的商邵柔。
李煜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拘礼,而后对着其中一人询问,“洛尚司,今日可有什么进展?”
商邵柔悄悄地抬了抬头,这位洛尚司她有过耳闻,当初她从这儿挖出第一块玉石的时候,就是从他那儿开具的玉石文书。
在来之前,李煜跟她解释过,这位洛尚司虽个人品性道德不够高尚,但在玉石金银方面却颇有造诣,是个可用之人。
洛尚司有些沮,指着面前一块空地上摆着的图案怪异的若干小石子摇摇头,“回殿下,今日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他凝眉想了很久,语气中有一种无奈何怅惘,“好像就是少了点什么关键的东西一样。”
洛尚司这几月来一门心思都花在这上面,可以说得上是废寝忘食,可是越挖掘下去,他就越感觉到力不从心,明明好似谜底就在眼前,可他就是解不出来。
商邵柔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仔细地看了看这图案。石子大小各异,以一种诡异的规律排列着,从她的角度看,有点儿像一只打翻的四足兽。
“你们先忙自己的,本殿也四处转转,找些灵感。”
李煜将商邵柔拉至旁边,来到了那个入口处,这入口是由地面往前下方深挖了五米左右形成的。由于前几日一场大雨落下,这入口处铜制门外满满都是黄色泥土,有些低洼地区甚至还蓄着水。
铜门上的图案,也大多是被泥土给沾上,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商邵柔这里摸摸那里碰碰,脑子里尽量回想着之前看小说的细节。
突然之间,她猛地一惊呼,接着又压低声音凑近李煜,说道:“殿下,我想起来了。要想开这道门,得有一场大雨来引。”
“大雨?”
“不错。”商邵柔的语气有些激动,“殿下可命工木局的人重新调整挖凿的路线,从这而到这儿,全部打通,再引一条排水沟,将多余的泥水全冲走,只不过这排水沟,还要在这儿往下凿大约三尺左右。”
商邵柔的手四处比划着,在这铜制门的右下角一个龙首单角的异兽头部上拍了拍。
“这是何故?”李劼想了许久,还是未能明白这其中深意。
商邵柔为了避免解释自己曾经拥有上帝视角,只好继续若无其事地以扯谎。
“殿下可还曾记得我说过,我在入宫之前曾欲玉华山阴面偷学了玉玄子的采石之术。”
李煜听了这话,眼皮跳了跳。是什么时候,他派骆闻派人去玉华山探查的,已经不重要了。
商邵柔继续开口“除却天然玉矿之外,古今多少人为的宝藏库,皆会在入口刻上一种神兽--貔貅。因为此兽代表天赐福禄,能射鬾辟邪除群凶,是一种十分吉利的象征。”
“这儿的图案,也是貔貅对不对。”这一点,司礼坊的洛尚司早已看出。
商邵柔点了点头,“不知殿下知不知道,水可以养玉,貔貅是龙的儿子,而龙喜水。但这水,必须是干净的天然之水。像这样混杂着泥沙的浊水,不但不能使瑞兽正位,还会影响玉矿的灵气,当早些处理干净才是。”
李煜点了点头,对商邵柔投去欣赏的目光,“我这就叫他们去办,柔儿,我早该带你来的。”
商邵柔笑了笑,她也是根据原书中所写内容瞎掰的,什么使瑞兽正位,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反正这是作者创造出的世界,当然要符合她笔下的法则。
商邵柔在门前转了几下,随后用手掬了几剖低洼表面沉干净泥沙的清水,往那门上泼去。又不拘小节,直接用袖子将那门上溅上的泥沙给擦除,仔细端详着。
“殿下,我方才看到,外头摆了一些小石子,可那小石子上面的图案实在诡异,却与这门上的图案息息相关。你知不知道,这其中的诡异之处,在何处?”
李煜凝眉想了片刻,“是不是这石子的位置和阵法给摆错了?”
商邵柔摇摇头,“这并非是全部。不过阵法也确实错了。这座玉矿,乃坐落于东宫。而自古东宫的布局与位置,向来遵循着坐北朝南,背山迎水的风土大律。可这座玉矿,却仿佛与东宫的风水背道而驰,形成了一种对冲。稍微懂点风水的人,都知道这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