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和你说过，要非常非常谨慎。而你呢？你到底怎么做的？”
陈菲渐渐失去对音量的控制，最后几乎是指着苏安的鼻子吼出来的。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不用给我解释，你去给老大解释，给董事们解释。你去给业内的人一个个解释，说永昼没干过这样的事。”
苏安无话可说了，因为她知道，陈菲说的对。
她的客户出了问题，给公司造成了声誉的影响，而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这已经是最大的罪过了。
陈菲这一通骂，反而把她骂醒了。
或许是陈菲对她态度的特别，或许是和湛钧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苏安感到有些飘了。
有那么一些时候，她觉得自己能力很强，想要做的都能做成，仿佛不会遇到困难。
然而，在自满的情绪中，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把她从云端打回到地面。
“对不起。”苏安低着头，下唇被她咬得泛白。
她的脑海中无数念头闪过，有事情发生的原因，有怀疑的对象，有弥补的办法。但所有的想法最后都汇成了一声道歉。
陈菲也坐了下来，她向后抓了两把短发，神情中有些疲惫。
“我话说的有点重了，”陈菲拧着眉心，“你别往心里去。”
“不，您说的对。”苏安说道，“确实是我做错了。”
陈菲摆了摆手：“没关系，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想办法解决。我和钟维私下聊的时候还一切正常，如果你那边也顺利，那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你好好想想。”
苏安张了张口，最终没说出怀疑，而是说道：“好的，我回去想想。”
“你先去吧，”陈菲又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件事。”
苏安站住脚步，只听陈菲说：“我不想多探听你们的关系。但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要完全依赖湛钧。”
“能成为依靠的人，只有你自己。”
*
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根本挡不住陈菲的咆哮。
大家表面对着电脑认真工作，实际上工作群里消息就没停过。
【你菲总还是你菲总，我还以为她就是把全世界都骂一遍，也不会骂苏安的。】
【出什么事了，小惠应该知道吧。@梁小惠】
过了一阵，梁小惠出现了：【我也不知道啊。】
【肯定不是小事，不然以菲总喜欢苏安的程度，不会这么骂的。】
【不过就是个借调的员工，菲总至于吗？】
梁小惠回复了这句话：【她留用了，你们不知道吗？】
顿时，群里的问号刷了满屏，夹杂着各种大家关心的问题。
【留用在什么岗位？】【什么级别？】【给她开多少钱？不会倒挂我们吧？】
待讨论告一段落，始终没参与的梁小惠突然出现：【IR经理。】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小心翼翼地安慰梁小惠。
【啊这……没事的小惠，年底还有一次调级别呢，你肯定能升。】
【你来一年多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凭啥让空降的压着你啊？】
这时，苏安从陈菲的办公室中出来了，群里的讨论也戛然而止。
苏安能感受到周围探究的眼神，但她不想理会，径直走到工位坐下。
梁小惠转过身问道：“苏安姐，怎么了，你还好吗？”
苏安不想多说，只是摇摇头：“没事。”
她掐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把事情的经过反复思考了几遍，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她和周希光进行利益交换，陈菲去和钟维解释并稳住他。看上去没有任何漏洞，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难道真的要去问周希光吗？
苏安心里是抗拒这个办法的，她确实利用过周希光的愧疚，但她并不擅长于利用别人。相反，在那次的见面中，周希光表现得有多紧张，她的心里就有加倍的焦虑。
正如她和孟南露说的那样，不可控就像是下坡的过山车那样，往往是瞬间发生的。
她不想将自己陷入那种境地。
*
然而，苏安却忘了，失控最重要的原则，就是猝不及防。
下班时间，不加班的同事陆续离开，苏安还在做手头的工作。
十分钟刚过，公司前台就找了上来，说楼下有位先生找，让她一定要下去看一下。
苏安本想拒绝，梁小惠却劝道：
“去吧，苏安姐，今天七夕哎，说不定有惊喜呢。”
“今天七夕？”苏安最近忙得昏天黑地，压根忘了七夕这件事。被人提起，她才发现有几位同事的桌上放着花束。
苏安狐疑地下楼，刚出电梯，就被扑面而来的一捧红玫瑰夺走了视线。
捧着花的正是周希光，他捧着精心搭配的花束，香槟玫瑰是主色，点缀着白色桔梗花和洋甘菊，清新精致。
见苏安下来，他走上来：“七夕快乐。”
周希光今日的打扮和往常判若两人，笔挺的黑色衬衫和西裤，将那些故意做出的不羁盖住了，留给苏安的是一个“标准”的精英形象。
而这样，却让苏安的不安感顿生。
她没有接过，而是问道：“为什么给我送花？”
“因为我想请你吃个饭。”周希光两步跨到苏安面前，将花束塞到苏安手中，“从今天起。”
不知何时，他们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同事，有许多是别的部门的，苏安并不认识。
他们看上去却都很兴奋，恨不得推着苏安让她接受。
苏安被一捧花塞了满怀，强忍住扔回去的冲动。
她觉得诧异，好像突然间，周希光就变了。
从那个青涩害羞却故作老成的男孩，突然变成了成熟的男人。
然而，当她的视线越过花束，落到周希光躲闪的眼神和微微颤动的喉结上，她却在心里笑了。
原来改变才是假象，他连自己的目的都掩饰不好。
“好啊，那我上楼收拾东西。”
苏安刚上去，议论声就炸开了。周希光在漩涡中心，久久凝视着苏安离开的方向。
五分钟后，苏安收拾好东西，跟着周希光离开。
她刚离开，湛钧便走了进来。
他眉头紧锁，步履飞快，两名前台原本还在笑着聊天，看到湛钧明显带着怒意的表情，顿时收敛了笑容，在心里默念“没看到我没看到我”。
但事实并不如意，湛钧径直走到她们面前，问道：“刚刚出去的人是谁？”
前台支支吾吾：“是财务部借调的苏安姐，男的不是我们公司的……”
话音未落，只见湛钧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似乎浑身都泛起了黑色的煞气，邱科的表情也如临大敌。
前台从未见过自家老大这样失控，两人战战兢兢地目送湛钧上楼。
刚进电梯，湛钧的怒意再也不加掩饰，他咬着牙道：“去弄清楚，她到底是和谁走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超级肥，男主男二，感情线事业线齐登场！
第18章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句话？
周希光在一家米其林法餐定了位, 苏安知道这家至少要提前半个月预定，显然周希光这次约她，并不是心血来潮。
一道道菜按顺序慢悠悠上来, 苏安和周希光各怀心事，饭桌仿佛暗流涌动的疆场。
主菜上过，周希光拿出了一个礼物盒推到苏安面前。
他不说话, 苏安只能问道：“给我的？”
周希光沉默着点头。
苏安却不接, 而是问道：“为什么送我礼物？”
周希光依旧不说话, 但他不说话苏安就不收, 在僵持中, 他只能支支吾吾说：“我……我想追你。”
听到这个答案，苏安竟然毫不惊讶。
周希光说这话时不敢看她, 她便露出一个有些讥诮的笑，接过礼物盒。
盒中是一对香奈儿的耳环, 最经典的Coco菱格款式。
这个礼物苏安完全没想到，她本以为以周希光特立独行的性格, 送礼也会天马行空，没想到在这方面他居然很保守。
苏安看过后就合上盒子, 推了回去, 她说：“谢谢你的心意, 但太贵重了。”
“你收下。”周希光紧紧抿着嘴, 颇为坚持。
苏安叹了口气, 无奈道：“没必要吧。”
“什……什么没必要？”周希光的手停在半空。
“反正也是为了气钟维，没必要投入这么大吧。”苏安抿了口红酒, 轻轻拭掉唇边的酒渍。
周希光猛然坐直了身体, 眼睛瞪得浑圆, 眼神却左顾右盼, 简直将“被看穿”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我说的不对吗？”见状，苏安给了他致命一击。
而周希光一下子就泄了气，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维持到现在的镇定自若全都绷不住了。
他嗫嚅着，似乎还想挣扎，最终却放弃了，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苏安端起酒杯，试图掩饰嘴角的笑容。
她也没想到，只是随便诈周希光一下，他竟然就全都说了。
“你诈我！”周希光突然提高了声音，但顾及四周有人，却没法喊出声，生生憋红了脸。
苏安再也绷不住了，她笑了起来，问道：“你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但笑着笑着，她却觉得周希光在盯着她看。
“怎么了？”苏安的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
见周希光神色怪异，她突然想到了周希光的经历，是不是她的话戳到了他的伤处。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不是。”周希光急匆匆地喝掉杯里的酒，又给苏安和自己倒了一杯。
苏安收起笑容，认真说道：“但你这样起不到任何作用，我要怎么说你才会相信我和钟维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死了，他都不会难过……”
“你……”周希光的声音哽在喉咙中，最终却只是闷闷地说，“你别咒自己。”
于是苏安不说话了，两人沉默着，静静品酒。
他们喝的是新世界酒，口感很重，果香浓郁，度数颇高。
一瓶酒喝了大半，苏安觉得有轻微的醉意。
她叹了口气，打破沉默，说道：“我理解你，但无论是为了什么，我都不想接受这样的追求。”
“为什么？”周希光急道，“这对你根本没有任何损失。”
“可能是我更重视感情的纯粹，在我这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没有勉强，更没有利用，我不能接受掺了杂质的感情。”
苏安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即便是佯装的追求，伪装的感情，也让她觉得恶心。
这次周希光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他说：“那我明白了。”
他的脸色阴郁，垂着头，能看出神情的不豫。
苏安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前二十年被周泓冷漠无视，现在为了压制女婿的势力，又被强行拉到台面上来。
苏安觉得，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周希光还没变成一个彻底的变态和疯子，已经是老天开眼。
周希光这一股劲憋了整整二十年，当人被不公的情绪浸泡得久了，会想尽一切手段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都可以利用，什么都可以当做武器。
在他的心里，根本没有感情的一席之地，苏安知道，她对周希光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工具。
但她有选择，她选择不做这个工具。
“那我们以后……”
周希光话音未落，苏安便朝着他伸出手：“当然还是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
周希光握了上去，只是浅浅一握后，苏安便收回了手。
“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苏安说。
“我送你。”周希光站起来。
“不用了，我打了车。”苏安婉拒他。
走出餐厅，她低头打车，没看前方的路，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
抬头之前，她却先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笑着看向湛钧，眼中有一丝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惊喜。
但湛钧面色阴沉，眼神晦暗，他盯着她，喉结微微耸动。
苏安的笑容凝在脸上，问道：“怎么了？”
“你为什么在这？”湛钧反问道。
苏安后退半步，皱眉看他：“我来和朋友吃饭。”
“和谁？”湛钧又问道。
“周希光。”
“为什么和他吃饭？”
“和周家的合作出了问题，是我负责的当然要我解决。”
苏安的语气冷了下来，湛钧连续的质问将她见到他的喜悦冲散一空。
她以为时隔几天，他也是期盼见到她的，但现在看来，好像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冷着脸：“如果你找到这来只是想问我这些，那我们也没什么聊下去的必要了。”
她垂下眼帘，转身离开。
湛钧却愣住了，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得知苏安和周希光来吃饭后，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安，仿佛事情突然脱离掌控。
一想到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她和另一个男人坐在餐厅谈笑风生，她会收下别人的花，收下别人的礼物，甚至和别的男人牵手、拥抱、接吻。
他甚至无法想象这样的可能性，脑海中只要出现哪怕一点画面，他都觉得像要发疯。
但苏安显然被激怒了。
湛钧没有错过她最初一抬头的笑容，因此更为她现在的反应感到无措。
然而，他的身体却先行动了。
苏安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他伸手拉住了她。
湛钧说道：“出了问题你为什么不找我？我都能替你解决，而且我又不会怪你。”
苏安回头看向他，湛钧的表情不似作假，他是真的认为她理所应当求助于他，他能让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我自己能解决，为什么要找你呢？”苏安挑起眉毛，神态骄傲。
看着她这副不羁的样子，湛钧心里涌起一股烦躁，他皱眉问道：“所以你的解决办法就是和他来吃饭？他对你不怀好意你看不出来吗？”
苏安却冷笑一声：“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句话？”
湛钧的双唇紧抿，似乎在微微颤抖。
见他不说话，苏安咄咄逼人地追问：“你先回答我，你用什么身份来问我这句话。”
湛钧沉默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极度复杂，苏安从中看到了熟悉的危险。
她突然明白了，那些从背后感受到的危险直视起来是怎样的可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