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现在, 她从后门走进会议室，尽可能低调, 还是引起了阵阵议论。
“这不是财务部借调的苏安吗？她来这干什么来了？”
“据说老大钦点参会的, 你没听说吗, 说要留在二组。”
“二组太惨了, 平白无故被塞个花瓶进来，还拒绝不了。”
“要我说，女人长得好看是有优势，一边把老大迷得神魂颠倒的，一边还能吊着别的富二代。”
“我倒觉得老大对她没那种心思，费劲把人塞进来，自己却在出差只线上参会，哪有这么谈恋爱的？”
“你还是太天真，怎么可能是认真谈啊，就是玩玩而已。”
这些刺耳的声音早在苏安的预料中，对她造不成任何伤害，比这更难听的话她都不知道听了多少。
她知道自己没有经验，为免露怯出丑，事先做了不少功课。今天上会的几个项目，她都提前了解过，公司的主营业务、所处的行业背景和地位，她不说精通，也是略知一二。
现下，她还在翻阅着这些资料，不去听耳边的杂音。
但总有一些人非要犯贱，偏要晃到苏安面前，阴阳怪气道：“你就是逼走杜阳荣的那位？谁让你来开例会的？”
苏安刚要开口，会议室的门却猛然被推开。
“我让她来的。”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大步走进来的正是湛钧，他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
他这一推门，带进来的暑气冲散了会议室中空调的冷意，但他自己身上却不见狼狈的汗珠，反而有一股逼人的冷冽。
那挑衅的人一个字都不敢说，悻悻地坐了回去。
湛钧却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同样，他也没有多看苏安一样。好像苏安并非他钦点来旁听的一样，更是让那些翘首盼着八卦的人深觉无趣。
“开会吧。”湛钧弯起指节敲了敲桌子，声音有一丝沙哑。
主持会议的行政放出了第一个项目的投决PPT，项目负责人上来介绍。
负责人是个外貌平平的中年男人，说话语调一点起伏也无，比高中教数学的老学究听着还令人犯困。
来之前，苏安想着机会难得，本是打定主意认真听的。
但午后本就容易犯困，外加耳边的声音像是念经，听了几分钟她便开始走神。
她的视线随机游走着，最终落在了湛钧的身上。
他的眼下挂着两道黑眼圈，眼白中满布血丝，青色的胡茬也冒了出来，远看都有种化不开的疲惫。
这个时间，他分明应当在美国，隔着十二小时的时差，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苏安不想自作多情，但一个念头却划了过去，在她脑中激起越来越大的声音。
他是特意来给自己撑腰的吗？
*
会议开了整整四个小时。
宣布散会后，湛钧第一个提步离开。其他人三三两两下楼，只有苏安是财务部的，要往楼上走。
她刚要按电梯，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邱科拦住了。
“请跟我来一下。”他带着苏安走向了楼梯间。
昏暗的楼梯间，湛钧就等在这里。
微弱的光线遮住了他脸上的倦色，但苏安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有多疲惫。
“老板你们长话短说，航班时间有点赶。”邱科说完就闪身离开了。
而苏安却觉得奇怪，他们一个是老板一个是员工，偏要选在这种地方说话，看上去有种偷情的怪异。
“你不是应该在美国？怎么突然回来了。”苏安倚在栏杆边，眼中含着笑，明知故问道。
“你说呢？”湛钧微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中露出了疲态。
他旅途劳顿，本就时差混乱，又连着开了四个小时会。她可以时不时走神溜号，湛钧却要全程用心。
这样折腾下来，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但方才会上他却连个哈欠也没打，看不出半点失态，还是在只有苏安的地方才放下了那点矜傲。
“不会是为了我吧？”苏安咬着下唇，弯起眼睛，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湛钧被她问得没脾气了，带着些无奈问道：“我要是不回来，那一屋子的质疑你怎么答？”
“我当然有办法。”苏安皱了皱鼻子，她又不是傻白甜，知道会有这种局面，自然有应对的办法。
“说说。”湛钧挑了挑眉，竟是不顾赶飞机，要听她细讲。
“你管我什么办法。”苏安抱着手臂，小声嘟囔。
湛钧笑着摇摇头，没有生气，只是叹道：“我飞了十几个小时回来，就不能得你句好话？”
“想听什么？感恩戴德？五个小时的会还没听够？”
“你这张嘴，就厉害吧。”湛钧伸出食指，虚空点了点她。
见湛钧吃瘪，苏安的心情又好了。
她竟伸手推了推湛钧：“你不是还要赶飞机，快走吧。”
她没有推动湛钧，却被湛钧反过来抓住手腕抵到了墙上。
湛钧不说话，只是低头去吻她，教训她这张厉害的嘴。
楼梯间的墙不干净，苏安不想靠在上面，只能拼命绷紧核心，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湛钧的手掌垫在她的脑后，她所有的重心都靠这一点支撑，还要招架湛钧，很快腹肌就开始颤抖。
最终湛钧放开她，笑着看苏安喘息。
看着看着，他突然伸手捏住了苏安的耳垂。
苏安今天没戴耳饰，小巧圆润的耳垂上有上下两个并列的耳洞，像两颗小痣。
“你干什么！”湛钧的手指刚接触到她的皮肤，就被苏安躲开。
然而，她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红得像是要滴血。
苏安的耳朵尤其敏感，已经到了碰一下就浑身发麻的程度。
湛钧却盯着她的耳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轻轻搓了搓落空的指尖，像是在体会她耳垂的触感。
随后，他看了眼时间，说道：“等我回来。”
“哎！”苏安叫住他，点了点嘴唇，“口红擦擦。”
她今天涂的是裸色唇膏，涂开在唇上看不出什么颜色，但被湛钧乱抹一通也变得斑驳。
消失的那些都跑到了湛钧的唇上。
湛钧伸手擦掉，指腹留下一抹豆沙色的痕迹。
他转身离开，脚步不再有丝毫停留。
在他之后，苏安没有急着走，而是看着湛钧的背影消失不见，笑容有些凝在脸上，又渐渐淡去。
又在楼梯间玩了五分钟手机，她抬脚往楼下财务部走去。
回到办公室，大家都在各自工作。看见苏安进来，纷纷从屏幕前抬起头看她，又低下头去假装做事。
苏安刚坐下，便觉得四面八方传来探究的眼神，显然会议室发生的一切已经传开了。
大家没有恶意，她只当没看见。
而后面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是集团财务组的一名财务。
她手里端着一盒水灵灵的车厘子，邀请苏安吃：“吃水果吗，特别甜。”
“谢啦。”苏安笑着拿了一个，对方却抓了一把放到她手边，说道：“多吃点，我买了两盒。”
苏安一愣的工夫，另一边又有一个基金运营凑了过来问：“明晚下班喝酒去吗？”
“去吧去吧，你来了这么久还没一起喝过酒呢。”
“大家都去清吧，很安静的，顺便也给我们八卦八卦你和老大的故事。”
苏安哭笑不得：“我和他真没有故事，我们算是之前认识，但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更别提别的关系。而且和大家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拿到留用的offer，今天只是去旁听，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的语气太过诚恳，以至于大家不得不信。
大家没听到八卦，悻悻散去，苏安松了一口气。
她和湛钧的关系不仅没有特意张扬，还有意低调。但即便这样，还是纸包不住火，在公司快要传开了。
湛钧对此当然并非一无所知，但他却不澄清，不解释，而是选择纵容。
同时，他又不公开，不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他模棱两可的态度让苏安烦得不行，直接迁怒于湛钧这个始作俑者，打开聊天愤愤地敲字：
【鬼才等你！】
湛钧突然被骂，有点疑惑，回道：【？】
苏安心虚：【。】
作者有话说：
今天湛总做了点人事，千里迢迢飞回来给苏苏撑腰，但女鹅领不领情就没准喽~
第22章 确实人见人爱
为了躲风头, 也为了避开不胜其烦的“盘问”，第二天苏安直接请了假回去事务所。
苏安和同事们打了招呼，就去找她在事务所的老板, 贾总。
贾总和韩博文是朋友，也正是他安排苏安去永昼借调。
她在永昼忙得昏天黑地，几个月都没回事务所。这次突然回来, 贾总很高兴, 说少了她就少了一名得力干将, 很多人用着不顺手。
苏安听得很感动, 但她还是委婉表达了要离职的想法。如果她能够留用在永昼的投资部, 她可能就会跳槽到永昼。
贾总先是愣了一下，半晌后叹了口气, 语气惋惜：“早知道你能被人拐跑，我就不让你去了。”
但他话锋一转, 又说道：“也好，你去永昼做投资, 对你是最好的。”
从贾总办公室出来，苏安突然有点鼻子泛酸。
她来申信面试的时候, 就是贾总面试的她。
那时她没经受过社会的毒打, 脾气很差, 其他应届生如果遇到pua、性别歧视, 或者态度高高在上的公司, 都会默默忍了。而苏安偏不，她定要明嘲暗讽, 让对方哑口无言黑了脸才算完。
也因此, 大部分同学都陆续拿到了心仪的工作, 而她连一个保底的offer都没有。
就在这时候, 她来申信面试，正分到贾总的组里。
贾总丝毫没有老板的架子，面试不按套路来，而是和她漫无边际地闲聊，并且耐心回答她的所有问题。
最后，贾总问她未来的职业规划。
而苏安已经放下防备，口无遮拦地说道：“我想在事务所打好财务基础，将来去做私募股权投资。”
说完后，苏安就觉得完蛋了，毕竟没有哪个老板会招一心想离开的员工进来。
但贾总却只是笑笑：“行，你来我这，两年后我推荐你去咨询组，在那里做一段时间，跳去做投资的几率更大。”
贾总只是口头一说，苏安也就真的信了。
她入职了永昼，拼命似的干了两年半，最终遇到了这个机会。
如果没有遇上贾总，也就不会有去永昼的机会，更没有机会去顶尖私募的投资团队工作。
当然，也不会认识湛钧。
苏安没有跟其他同事们说这些，大家纷纷开着她的玩笑，说她最近气色很好，红光满面，是不是有好事发生。
苏安敷衍地否定了，但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湛钧的消息弹出。
【周日下午两点有时间吗？】
苏安还没回消息，身边同事就发出一阵起哄声。
“苏安你有情况！绝对有情况！”
“你笑得也太明显了吧，还想骗谁啊？”
“有吗？没有。我还有事先走了。”苏安按下锁屏，拎着包，不管大家的八卦之心有没有得到满足，自顾自地走了。
进了电梯，她才给湛钧回了消息。
【有事？】
苏安抬头，电梯轿厢的光滑表面倒映出她的脸。似乎是带着一点笑容，但又看得并不真切。
但或是和贾总的一番谈话，又或是她今天穿着一条嫩黄的连衣裙。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大学的那个自己。
很愤怒，却也很热烈。
还可以不管不顾地喜欢一个人，享受一段感情。
而不是像现在，在试探中消磨，在进退中拉扯。
两个成年人，兴致勃勃地玩着一个连孩童都不屑的游戏。
【下周六依依有舞蹈比赛，如果你方便，我让人去接你。】
【依依很希望你能来。】
【那你呢？】
苏安打出这几个字，又觉得无趣，一个个字删去，只是答应下来。
*
一周后的周六下午，苏安刚穿戴好，湛钧的消息就发来。
【下来吧。】
她带好东西出门，小区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奥迪，并不是湛钧平时常开的宾利。
见她犹豫，站在车边的司机殷切地为她拉开后座车门。
“苏小姐，请上车。”
“谢谢。”苏安刚要上车，却看见湛钧坐在后座，戴着蓝牙耳机，闭着眼睛，眼下挂着青黑色的阴影。
又是几天之内接连横跨太平洋的极限行程，苏安怀疑他根本就没睡几个小时。
她的脚步顿了下：“我坐副驾驶吧。”
“上来。”湛钧睁开了眼睛。因为缺觉，他的眼睛有些湿润，却显得尤为清澈。
看清苏安的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清明。
苏安今天穿得和平日很不一样，一件休闲无袖背心，直筒牛仔裤，及腰的长发随性扎成高马尾，头顶微微蓬松，无拘无束，青春洋溢。
湛钧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欲望都被包裹在克制中。
他垂下眼神，扶着耳机说了几句英文。
原来还在会议上。
苏安上车后，司机默默地开车，湛钧又说了几句话后，会议才结束。
“你多久没睡觉了？”苏安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颌。
湛钧下意识用手指碰了碰下巴，不出所料，碰到了一手胡茬。
他难得有些狼狈，侧过了头，似乎要将这副疲惫的样子藏起来。
但当他再看向苏安时，却发现她在笑。
她是真的开心，以至于原本凌厉的眼角，勾勒出了一道圆润的弧线。而弧线的外面，显露出一道极细的纹。
苏安长得美，也爱美，但她却不是那种每时每刻贴着面膜，花费重金保养皮肤的女星。
她爱惜自己的容貌，却不会为皱纹伤神，更不会为了假装自己没有皱纹而克制大笑。
这一丝极细、极轻微的皱纹，不仅没有损害她的美丽，反而使她看上去更为鲜活可爱。
湛钧认得这道纹，他曾在很多场合见过它。
在苏安高兴时，在愤怒时，以及……
在他几乎失去理智而疯狂渴望亲吻她的时候。
他清了清嗓，从后排杯架上拿了瓶水，随着喝水的动作，喉结上下耸动。
*
湛依依参加的是国际芭蕾舞节大赛的少儿组，也是国内最高规格的芭蕾大赛。
决赛在国家大剧院举办，少儿组的决赛共十五个名额，她们从近千名报名审核通过的选手中脱颖而出，经历了视频选拔、集训、两轮预赛，才能站到现在这个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