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依依抽签抽到了第八位,男子组和女子组混编顺序,是第十五个出场。
湛钧和苏安踩着比赛开始的时间赶到,刚坐下,第一位女选手就登场了。
少儿组都是14岁以下的孩子,还没有发育,身材干瘦,穿着tutu,很容易显得像是偷穿大人衣服。
尤其小孩子的肌肉不如成人发达,在控制上要花更多的力气,外加参加大赛的紧张,都显得有些不自然。
苏安见多了高水准的比赛,看了几个,便觉得兴致不高。
她用余光瞥了眼湛钧,见他虽然还笔直地坐着,但眼睛却已经闭上了。
苏安本想推醒他,但手指刚要碰到他,就停住了。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连续倒了四次时差,就是铁打的人也该吃不消了。
而湛钧也确实是累到极点,几首曲风欢快的变奏都没能惊醒他。
直到湛依依出场,苏安不得已拍了拍他的手臂。
“到依依了。”
“嗯。”湛钧瞬间睁开眼,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刚醒来的迷茫和困倦,仿佛刚刚不过是在闭目养神。
湛依依穿着一身火红的芭蕾长裙跑上台来,脸上洋溢着热情似火的笑容。
她跑到舞台中央,双手握拳,高高举过头顶。仅一个定点的姿势,就展现了她极强的表现力。
“应该是跳Kitri变奏,很适合她。”苏安小声对湛钧说。
果然,伴随着铿锵的鼓点和西班牙风情的热烈音乐,湛依依跳起了芭蕾舞剧《堂吉诃德》中的一段女变奏。
这支变奏节奏明快,力量感十足,主要由大跳和旋转组成,难度很高。
同时,它又极其适合湛依依,完美展现了她的一切优点,力量感、控制能力、稳定的轴心、卓越的表现力。
舞台上火红的身影,吸引了观众全部的视线。在舞段中间,观众甚至自发地按照节奏鼓起掌来。
变奏结束,湛依依满脸汗水地谢幕。
观众席爆发出热烈掌声,苏安将手拢到嘴边,大喊了一声:“Bravo!”
湛依依听见了,朝着他们的方向飞吻,苏安给她用手指比了个心。
看着两个人的小互动,湛钧问,“你这么喜欢依依?”
“多可爱啊,”苏安没听出他的话里有话,夸道,“还乖,还听话。”
湛钧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哥!姐姐!”湛依依刚跳完舞,就换下舞裙就溜到了观众席。
“姐姐你居然真的来啦!”见到苏安,她很是兴奋,“我哥说他会带你一起,我还以为他骗我。”
湛依依根本不知道,她一句话就把她的亲哥卖了个干净。
一想到湛钧和她说,是湛依依非要让她来的,苏安就觉得好笑。
她忍不住看了湛钧一眼,但湛钧没有任何被戳穿的羞愧,反而一脸正直地看了过来,好像骗人的不是他一样。
“跳得不错。”湛钧说道。
“什么叫不错啊?”苏安不满道,“这叫完美!完美好吗?”
湛依依根本不理湛钧,只是问苏安:“姐姐,那你说我能拿奖吗?”
“拿奖不是目的……”湛钧刚开口,苏安就瞪了他一眼。
“必须可以!你知道为什么吗?”苏安说。
“为什么!”湛依依兴奋得都快蹦起来了。
“因为我第一次拿奖跳得就是这支变奏,所以你也一定可以。”
“谢谢姐姐!”湛依依跳起来,在苏安的脸上吧唧亲了一下,蹦蹦跳跳回后台了。
“她倒也喜欢你。”湛钧语气的酸味都快溢出来了。
苏安笑得开怀:“毕竟我人见人爱。”
“嗯,确实。”湛钧点了点头。
湛钧这下堪称绝杀,直接把苏安所有的话堵回去了。
她微微张着嘴,甚至忘记了要将垂到额前的发丝拨回去。
湛钧实在太可恶了。
他偏要选择在最大庭广众的场合说出模棱两可的话,他要让苏安猜,要让她冥思苦想却得不出标准答案。
他善于忍耐苏安的调侃、撩拨、试探,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记仇。
而在苏安的能力被短暂封印的几秒钟,湛钧甚至不忘抓住机会达成他的目的。
“晚上去我家?”
“我……”
“给你带了礼物,我想你会喜欢。”
直到熟悉的吉赛尔变奏的音乐响起,苏安才缓缓回神。
而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否答应了湛钧。
湛钧好像使用了什么魔法和巫术,选择性地抹去了她的记忆。
苏安看着湛钧,眼神中有防备和疑惑。
湛钧礼貌地回视。“怎么了?”他问。
苏安摇摇头。
她知道了,身边的这个人并非是巫师,而是彻彻底底的魔鬼。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湛总开始反击了,但是嘴没用到正地方而已。不过聪明的人学习能力确实强,很快苏苏那点经验优势就被后来居上的湛总抹平喽~
第23章 他在试探和暧昧不清,而她在逃避
全部选手的比赛结束, 便到了结果公布环节。
湛依依拿了比赛的银奖,金奖被一名年纪更大的孩子拿下。
领奖时,湛依依非常兴奋, 别的孩子都很沉着,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只有她蹦蹦跳跳的。
见她活泼, 主持人采访到她时还多问了两句。
“依依今天表现非常棒, 是谁陪依依来比赛的?”
“是妈妈和老师!”湛依依朝着后台挥手, 然后突然想起来, “还有哥哥和姐姐!”
苏安对着舞台招了招手, 压低声音问湛钧:“我先回避一下?”
“回避什么?”
苏安觉得湛钧在明知故问。
她和湛钧那段往事无人不知,在这样一个喜悦的日子里, 她不觉得湛钧的家人会想见到她。
“不用,”湛钧说道, “我们先走。”
“这不合适吧?”
湛钧看着她:“没什么不合适的,除非你很重视我母亲对你的看法。”
苏安不知道湛钧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她今天居然两次落了下风,平时可是只有她让湛钧哑口无言的份。
她觉得是自己今天状态不好, 于是明智地闭嘴, 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
颁奖刚结束, 湛钧果然带着苏安先离开。
看到漆黑一片的天色, 苏安才觉出饥饿来。而湛钧好像有读心术, 问她:“要不要先去吃饭?”
“吃什么?”
“听你的。”
苏安脑中闪过几家餐厅,但看到湛钧布满血丝的双眼, 又都一一勾掉。
“随便点个外卖吧。”她说。
湛钧没有再说, 而是叫司机往家里开。路上又给邱科打了个电话, 让他定餐到家里。
“我来点吧, 别叫邱科了,”苏安边点外卖边说,“当你助理真可怜,周六晚上还要上班。”
湛钧一手搭在车窗边上,解释道:“我没有亏待他。”
苏安低着头:“钱买不来一切,钱可以买断一个人全部的时间吗?他可以不需要生活,不需要休息?”
湛钧手指轻点,说道:“你在富足的环境中长大,你能做到不因为物质贫富而悲喜。但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湛钧说完后,空气陷入了绝对的沉默。
连司机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湛钧话刚出口,便意识到不对。
他分明知道,苏安所有的痛苦和受到的伤害都来自家庭,而他却在正在利用她的痛苦指责她。
他竟然将她最想逃离的地方当成她的罪过,他竟在对她施加最可耻的受害者有罪论。
“抱歉,我不该说那些话。”湛钧无助地坐直,像是犯了错的学生。但他道歉时掌握的词句,甚至不如伤害别人时的十分之一。
苏安没有说话,只是任凭时间静静流逝着。
车驶过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在驶下高架拐进小路时,苏安突然开口了。
“师傅麻烦前面停车吧,”她的喉咙发紧,要用力地吞咽才勉强将声音的颤抖咽下去,“我想我们今天不适合继续交流。”
司机犹豫了一下,缓缓将车停在了路边。
“不,你别走,给我个道歉的机会,好吗?”见苏安要下车,湛钧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腕。
“你不需要道歉,”苏安摇摇头,“或许你说的没错。”
“我享受了十几年家族带来的红利,我得到了很好的教育,我能衣食无忧地长大,甚至我能接触到跳舞,这些都是因为我的家庭。”
“而我却拒绝承担家族的义务,我为了追求所谓的自由,我就这样轻易地抛弃了养我长大的家庭,是我忘恩负义在先。”
湛钧拉着她的手用力了一些:“不,不是这样的。你不对任何人负有义务。你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你理应选择你的生活。”
“你是自由的,你永远是自由的。一切将个人意志强加于别人身上的行为,都是罪恶的,即使他们是你的亲人。”
“或许是这样吧。”
苏安的语气突然变得很疲惫,刚才她还在失控地朝着湛钧撒气,现在那股气却突然泄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失控,或许还是在为比赛中的事耿耿于怀。
她并非不能接受在男女关系中占下风,她只是觉得湛钧对待她的方式让她不适。
试探、暧昧不清,这些都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她希望一切都是清楚的,尽管她知道感情不是财务报表,不能做到一分不差,但她还是想要一个明白的结果。
而同时,她更明白,她自己也在逃避。
分明她可以不用没有尽头地等待着湛钧,而是主动去做那个勇敢的人。
但她没有。
所以她活该,她不配光明正大地抱怨、指责,只能找一个幽暗的角落散发着烦闷和不安。
而世上没有任何一堵墙能堵住感情,正如离家这些年来,她好像从没有一天放下心里最深处的包袱。
她好像背负了太多,每件事都足以将她压垮。
然而,她还是坚定却有力地推开湛钧的手:“你今天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湛钧手上的力量渐渐松了。
这是苏安早就料到的结果,湛钧是个无比体面的人,他能做出挽留的动作已经是“惊为天人”了,他从不将自己陷入狼狈的境地。
然而,就当苏安刚拉开把手的瞬间,肩膀处却传来一一股巨大的力量。
湛钧一手死死地拉住车门,另一只手将苏安按在座位上,他双手支撑着,在两人的身体之间留出一定的空间。
苏安想挣扎,但车内空间有限,再小幅度的动作都会接触到湛钧。
她索性不动了,而是沉着脸问:“你要干什么?”
“和你道歉。”
苏安冷笑一声,看了看湛钧按在她肩上的手:“这是道歉的态度?”
湛钧的手向旁边挪了挪,撑在座椅上,但身体却丝毫未动,并不放苏安离开。
“我刚才的话很愚蠢,也很混蛋。我不该用你的过去绑架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苏安看向湛钧,湛钧的眼神小心翼翼中带着几分试探。
但苏安没有心软,或者说,她在努力不让自己心软。
她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想离开。”
“那明天我去找你。”湛钧说道。
“我明天去滑冰。”苏安随口说。
“我去看你滑。”
“我明天去逛街。”
“我陪你逛。”
苏安拿他没办法:“那我上午滑冰下午逛街行不行?”
湛钧笑了:“那正好,晚上顺便请你吃饭。”
“再见!”
苏安再次拉开车门,这次湛钧没拦她,只是站在车边目送她:“注意安全,回家来个消息。”
苏安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往前方的地铁站走去。
*
到家后,苏安在玄关踢掉鞋子,脱下的衣服一股脑塞进脏衣篓。
她从冰箱里拎了罐汤力水倒进杯子,又简单粗暴地倒了金酒和冰块进去,猛灌了两口。
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划下,将夏夜的燥热带走了几分。
她将杯子放到岛台,换上舞鞋,穿着睡衣练功。
即便这没有任何意义,但她还是会逼迫自己每天练功。而繁忙的工作生活又让她不得不通过挤压睡眠时间来练功。
她正在做组合,门口突然传来按密码锁的声音,进来的是孟南露。
她把房门密码给了孟南露,是因为孟南露说她写不出来剧本会想做家务,但如果家里太干净,她更写不出来。
苏安想疑惑居然有人有这种奇怪的习惯,便让她写不出来时给自己打扫房间。
她们一个不爱打扫,一个酷爱打扫,双赢。
“冰箱里有酒,自己开。”
孟南露悻悻地放下苏安的酒杯,她挖了两块大方冰,倒了些威士忌,坐在飘窗上看苏安练功。
“有事?”苏安问。
孟南露抿了口酒,被烈酒辣的呲牙咧嘴。
“昨天去给你的客户拍片子了,他之前说有商业宣传片找我拍。”
“我的客户?”苏安思考了一下才想到一个人,“费成业?”
孟南露点点头。
“好事啊,他不缺钱,你给他多拍两次,别说毕业作品了,你拍长片的钱都出来了。”
“还行吧。”孟南露低着头,情绪并不高。
“怎么了?”练习伴奏结束,苏安擦着汗,端着酒杯坐到她旁边,“他不会欺负你了吧?”
“我和他上床了。”孟南露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喝酒,却又被呛得直咳。
苏安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见她的神色不似作假,才叹了口气:“你会后悔的。”
“你干嘛咒我啊!”孟南露高声道,声音里满是委屈。
“你连鬼神都不信,你还信我会一语成谶?”苏安用了然的眼神看着孟南露,直把她看得眼神躲闪,苏安才说道:“你根本就是已经后悔了。”
孟南露把头发抓成一团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给你钱了??”苏安问。
孟南露摇摇头。
“他说和你维持这种关系?”
孟南露继续摇头。
“那他到底要干嘛?”苏安实在不知道费成业还有什么办法对付这种白纸一样的小姑娘了。
但下一秒,她只听孟南露颤抖着声音:“他说……要和我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