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蔷薇刺——瑜眠【完结】
时间:2023-07-29 23:14:30

  “那恭喜你。”苏安笑道,她没有说恭喜什么, 但周希光自然明白, 他也会心一笑。
  看来周希光的“上位”之路颇为成功, 应当是已经从钟维手中夺过了不少权力。
  骤然面对苏安, 周希光的双手似乎也有些无处安放。他摸了摸头发,仓促地开口:“你今天很好看,纹身也很好看。”
  苏安今天的裙子是窄肩带的,锁骨处的纹身自肩带下显露出来,向两侧延伸,伤疤的红肿已经全部褪去,青色的手写体字母蜿蜒在冷白的皮肤上,更显得刺眼。
  “谢谢。”苏安叫住端着托盘穿行的侍者,接过来两杯香槟,顺手递给周希光一杯。
  “恭喜你达成所愿。”她微微举杯。
  周希光和她的杯壁轻轻一碰,抿了一口酒。
  随后,他低头看了看身上。他看见自己穿着笔挺的西装和皮鞋,布料高级,剪裁合身。
  突然间,他像是被魇住了,他目光直直地看向苏安,突兀地问道:“是不是有种屠龙者终成恶龙的感觉?”
  苏安不知如何回答,便用笑容掩盖掉无措:“挺好的。”
  还好主持人的登场给他们彼此解了围。主持人高声让大家入座,晚宴的演出马上开始。
  “那我先过去了。”周希光回到了投资人的桌上,而苏安也松了口气,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沈心悦不知去哪逛了一圈,此时又突然冒了出来。
  “他是谁啊?”沈心悦的声音突然传来,苏安吓了一跳。
  “金能家办的一个合伙人。”苏安没有将周希光的身份和盘托出,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着。
  沈心悦没多想,她兴奋地说道:“年纪轻轻就做到合伙人,应该能力不错,而且挺帅的,我觉得可以试试啊!”
  “试什么啊,”苏安哭笑不得,“就是一普通朋友。”
  “啧啧啧,谁最开始不都是普通朋友,别不好意思啊。”沈心悦热衷做媒,尤其喜欢给苏安做媒。
  大概她看苏安就和看自己女儿一样,总觉得看到差不多的可以先聊聊,像是挑白菜一样,挑来挑去总能挑到一个好的。
  正听着沈心悦喋喋不休时,苏安刚好收到周希光的微信:【结束后找地方坐坐?】
  苏安抬头看了眼舞台,现在是一个有点小名气的歌手在演唱,他唱得卖力,但台下观众没几个人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现在也行。】她回复。
  【好,那酒廊见。】
  酒店一层有一个小型酒廊,这两天整座酒店都被黑湖包下,这里没有其他客人,反而成了方便交谈的所在。
  苏安前脚刚走进,周希光后脚便跟来。
  酒保正无聊地在角落打瞌睡,见客人走来,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两位喝点什么?”
  “一杯Old-fashioned,谢谢。”
  周希光惊讶地看了眼苏安,对酒保说:“和她一样。”
  他们直接坐在了吧台,在吧勺和玻璃杯壁碰撞的轻响中,苏安先开口问道:“都还好吗?”
  她问得模糊,似是只想随意开启一个话题,周希光便也就着她的话说:“钟维已经彻底和爸撕破脸了,二姐也站在他那边跟爸对着干。”
  对于周家的家事,苏安不便评论,便只是听着。
  说着,周希光嘲讽地笑了:“二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傻,有一次跟爸吵架,她说大不了她和钟维离开周家,没有周家他们能过得很好。当时钟维的脸色难看的……”
  此前,苏安只以为周晴是被娇惯得有些小姐脾气,外加是个恋爱脑,现在她却被周晴的愚蠢震惊了。
  钟维之所以会娶她,不过因为她是周家的女儿罢了,如今她却要为了钟维和周家断绝关系,现在钟维怕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她……也有点可怜吧。”苏安不想多说周晴,即便她是真的愚蠢,但落得如今的境地也不全是她的错,她也只是个被利用的夹在中间的可怜人。
  他们又闲聊了两句,周希光突然生硬地换了话题:“你没和湛钧在一起?”
  苏安先是一愣,然后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你们在一起了,毕竟……”毕竟什么他没有说出来,但苏安都明白。
  她只是轻轻一笑,笑容仿佛吹散了过往的所有云烟。
  “我和他怎么可能会走到一起。”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眼中有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
  苏安在周希光面前演过很多戏,只有这一刻,她的悲伤是真实的,是不加掩饰的,却也是最令人共情的。
  看着苏安的神情,周希光觉得喝到嘴里的酒,只有苦涩的味道。
  正巧这时调酒师来问:“两位,请问口感还合适吗?”
  “太苦了。”周希光下意识道。
  “抱歉,那我再给您做一杯。”调酒师说着便要来拿他的杯子。
  而这时周希光才猛然回神:“不用了,谢谢。”
  一个小插曲过后,苏安便已经从失神中平复,她抱歉地笑笑,啜了一口酒。
  酒液冰凉,刺激着她的喉咙收缩,她修长的脖颈上下耸动了一下。
  越是昏黄的灯光,越是能衬出她的肤白胜雪来。
  这一刻,她的身上的脆弱感满溢。她微微偏着头,脖颈被拉长的一侧骨节分明,让人忍不住想抚摸,握住,再缓缓收紧。
  渐渐,周希光的视线里只有苏安,他用仅剩的一丝理智举起杯,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浓烈的酒意冲上头顶,也冲破了最后一层封印。
  待放下杯子时,他兀然开口:“既然你还是单身,那我还有机会吗?”
  苏安呆住了,似乎没想到周希光会如此直白。
  她举着酒杯的手悬停在半空,嘴里含着的一口酒将咽未咽。她的眼睛几乎瞪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希光。
  “抱歉,我这样问是不是有点冒犯?”周希光自己先笑了,好像这样就不需要承担被拒绝的风险。
  “没关系,”苏安回神,放下了杯子,咽下口中的酒液,“只是之前……毕竟……”
  毕竟他们有过几番尴尬,苏安也曾直白地拒绝过他。
  而周希光却摇了摇头:“之前是之前,我只知道现在我还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周希光看上去还是那个不管不顾的愣头青。
  这个瞬间,苏安好像出现了幻觉。眼前这个男人,和那个梳着板寸,剃了断眉,打着耳骨钉的男人重合了。
  这种感觉很怪异,好像他们并不是一个人的两个阶段,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同个躯壳内达成了融合,而这个人本身却没有完美地自洽。
  苏安用力将这种怪异感从脑中挥走。
  只是她在各种虚伪的人精中泡久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招架这种直截了当。
  人情世故,点到为止――这是成年人的生存法则。
  可周希光惯善于打破这个法则,曾经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苏安低下头,避开了周希光的视线:“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喜欢只是构成生活的最微不足道的因素。”
  “我不觉得,”周希光有几分急迫地打断她,他的语气坚定,“我们身不由已的事情那么多,如果连喜欢谁都不能听从内心,那人活一世还有什么意思?”
  苏安叹了口气,她说话间有几分吞吐不明,似是不想说,却又不得不说。
  她问周希光:“但你明白吗,感情并不是砝码。”
  周希光不解,只是用满眼的疑惑看着他。又或许,他并不是真的不解,只是不想懂。
  但话已至此,苏安再没有什么委婉的必要,她说道:“感情不该作为砝码,被摆在现实的另一端。或许你觉得可以靠感情和其他的一切抗争,但事实往往不能如愿。”
  “我不需要和什么抗争,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你。”周希光蓦然抢白道。
  苏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但沉默本身已经代表了一切。
  周希光同样沉默着,许久后,他端起酒杯,可嘴唇触碰到的只有寒冷的冰块。他这才想起,酒已经喝完了。
  他颓然放下酒杯,幽幽地问道:“我这样做是对的吗?”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透过他颓靡的侧影,苏安好像看到了湛钧的影子。此刻,周希光似乎正踏在六年前湛钧走过的路上。
  这是一座比珠穆朗玛峰还高的雪山,山脊上,前人的脚印和路边的尸首尚未被积雪覆盖,后来之人只顾踏着印记踽踽前行。
  周希光便是那个自以为可以登上山顶的后来者。
  苏安突然觉得有些难过,这种难过不止是为了周希光,还是为了这个僵化又古板的阶层中的每一个人。
  在这个金子铸就的牢笼中,每个人都自诩是既得利益者,安然享受着一些优待,却又丝毫意识不到,那缠着金砂的黄土已经埋到了他们胸口,正将他们葬入亲手挖掘的坟墓。
  而苏安自己,她从不以“逃离者”自居,她宁愿称自己为幸存者,她是难得地在人生的意义中和自我达成和解的幸存者。
  “你觉得对,那就是对的。”苏安沉静地说出这句话。
  可周希光一动不动,他好似听见了,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正想道别回到会场时,身后却传来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
  “在聊什么?”
  下一秒,宽厚且温暖的手掌搭到了她的肩膀上,暖意和她冰凉的肌肤相贴,一阵战栗从肩膀处传至全身。
  苏安猝然颤抖了一下。
  湛钧的手指修长,足够让他的指尖触上苏安锁骨下方的纹身。
  自从纹身后,她锁骨周围的皮肤就要比其他地方敏感很多。湛钧触碰到的一瞬间,她下意识便站起身。
  苏安将酒杯递给酒保,借着这个动作,她不动声色地摆脱了湛钧的手。
  “聊工作。”
  “聊感情。”
  苏安和周希光的声音同时想起,她想敷衍过去,尽快离开这个尴尬的场合,但周希光却不这么想。
  他也站了起来,朝着湛钧伸出手:“湛总,久违了。”
  语气平和客气,但任是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挑衅。
  湛钧没有握上去,几乎是一瞬间,他周身爆发出的寒意和威压填满了整个酒廊。
  而周希光偏要继续刺激他,他收回了手,不见一丝尴尬。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听说湛总和小安分手了,那我要追人,湛总可不能给我背地里使绊子啊。”
  苏安拧起眉头,低声叫了一声周希光的名字。
  她的本意是让周希光别再说了,这是黑湖主场的大会,要是两个人真闹得不好看,最丢人的反而是她这个黑湖员工。
  周希光没有意会,他继续用挑衅的眼光盯着湛钧。
  而苏安的反应落在湛钧眼中却有了另一种意味。
  先是过于暧昧的称呼,再是眼神的来往,还有默契的沟通,她居然在偏向周希光。
  他应下黑湖的请柬纯粹是出于私心,是为了能借机见苏安一面。
  为了创造“偶遇”,他几乎找遍了各种各样的借口,这样冠冕堂皇的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但他从不曾想到,他竟然看到了这样的场面。他心心念念的人正在和另一个男人相谈甚欢,而对方始终心仪她,还曾向她告白过。
  苏安知道湛钧所想,更知道周希光的小孩子脾气,她一时不知道如何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时,手机接连几条微信弹了出来。
  【你跑哪去了?】
  【庄总下来敬酒了】
  【快点回来!!!】
  是沈心悦发来的消息,并且语气逐渐急促。
  她长出了一口气,沈心悦这几条消息简直救她于水火,她只要不在场,这两人就算打个头破血流,她也能说和她无关。
  “抱歉,我得先回去一下,老板在敬酒。”苏安带着歉意说道。
  周希光从失神中骤然抽离,他有些恍惚:“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苏安婉拒,“我着急回去,下次请你吃饭。”
  她抬脚往回走,有些急切。回宴会厅的方向被湛钧占据,她不想和他多说,便绕了一步。
  错身而过的瞬间,她的手腕突然被钳住,是湛钧拉住了她。
  他并没有用力抓她,而是将自己的手指弯成坚硬的镣铐,牢牢地锁住了她的手腕。这样既不会让她疼痛,却也让她无法挣脱。
  和他亲密相处这么久,苏安太了解湛钧了,她知道以湛钧的控制欲,如果她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是不会放她离开的。
  她只能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有什么事?”语气算不得太好。
  她转头有些急,额角的碎发从发夹中滑落一缕,缓缓荡在脸颊一侧,像是精心找好的角度。
  为了搭今天这条裙子,她用一次性染剂染黑了头发,染剂的颜色乌黑,却衬得她棕色的眼仁更浅。
  她静静地看着湛钧,上目线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探究。
  “我只是想看你一眼。”湛钧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很想你。”
  他只是想认真地看她一眼,看看她是不是又瘦了,脸色怎么样,离开他之后,她会开心一些吗?
  但他却不知道得到答案后他该怎么办。如果她是开心的,他要选择放手吗?
  他离不开她,这一点他一向知道。
  曾经他以为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完全来自他们的过去。她是使他蒙羞的一部分,见证了他卑劣不堪的弱小过去,因此已经强大的他要拥有本应属于自己的一切。
  苏安是她的见证者和战利品。
  但如今他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他对她的想念超出了理智的范畴,他对她的感情也远不止占有欲这么简单。
  事到如今,一切只有一个解释。
  他爱着苏安,不知从哪一刻开始,他对她的感情被过滤提纯,从复杂矛盾中提取出了一份清澈的爱情。
  他至今仍然能想起在段柏章生日宴会的那个晚上,他慌不择路地冲进浴室,对苏安说“我们在一起吧”,他想让她做他的女朋友。
  她点头的那一刻,几乎是他生命到如今所能回忆起的最快乐的一个瞬间。
  和她的每一次拥抱、接吻、缠绵,他都难以控制地要将肌肤相贴的时间延长,再延长,希望直到永恒。
  就像现在,他不愿意放开她,却不忍心弄疼她。
  他的五指紧扣着,却只是虚搭在她的手腕上,他的掌心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触感,如今连这一点触感都成了奢侈。
  苏安却有些惊讶,她以为湛钧会暴怒,他不会朝她发火,但却会用凌厉冰冷的眼神直视着她,让她招架不得从而生出心虚。
  但现在他没有,他只是近乎卑微地看着她,带着乞求和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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