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有心隐藏,但消息的传播就像纸包不住火。意向刚一推进,圈内便是人尽皆知。一组的人更是次日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何雨璐便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找苏安。
“苏安,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她抻着脖子瞪着眼睛,像只战斗状态的斗鸡,直奔苏安的工位就冲了过来。
“哎哎哎,你要干嘛!”沈心悦站起身,挡在了她冲过来的路上。张伟也站了起来,用庞大的身躯遮住何雨璐的视线。
何雨璐左看看右看看,见本就狭窄的路被堵得严丝合缝,便跳着脚嚷着:“苏安,你有本事抢项目,有本事和我当面对质啊!”
何雨璐这一番折腾,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
苏安起身,拍了拍沈心悦:“没事,我来解决,谢谢你们。”
她居高临下乜了眼何雨璐:“我们换个地方说,不要影响其他人。”说完,她自顾自地走到了电话间。
电话间的隔音很好,而且有座椅可以让她们坐着聊。
坐下后,不等何雨璐再嚷,苏安便先开口:“别演了,你心里知道,这几个项目都不是所谓的‘你的项目’,你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苏安的语气冰冷生硬,像一柄利剑,直接刺穿了何雨璐虚伪的面具。
何雨璐半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安,机械地支吾着:“你……你……你说什么?”
苏安抱着手臂,一条腿搭在高脚椅的横梁上,一条腿随意伸展着,已经完全掌控了局势。
“这种游戏,玩的次数太多可就没劲了。”苏安的语气有几分遗憾,“能在这坐着的,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你当真以为这样外强中干地嚷几句,说是我抢了你的项目,他们就真的信了?”
见何雨璐依旧一脸震惊,苏安摇摇头:“我真不知是该说你天真得可爱,还是愚蠢得可怜。”
她话音刚落,何雨璐嘴一瘪,眼泪扑簌地落了下来。
“你……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她哭的梨花带雨肺,但苏安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任何安慰的意思。
“你不知道,我要是在这干不好,我爸就要让我回家里的公司,我真的不想回去!”
不知是觉得委屈,还是被戳穿的尴尬,何雨璐哭得越发厉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她的眼线和睫毛膏倒是防水性能不错,即便这样也没花。
“所以你就来污蔑我?你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别人就要为你牺牲?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比别人更高贵?”对何雨璐的眼泪,苏安无动于衷,而是越发不留情面。
“我不是!”何雨璐一边哭一边抽噎着打嗝,“我没有……”
苏安叹了口气,似是对她的冥顽不灵很失望。
“不是所有出身在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有勇气也有能力脱离家庭的。”
说着,她的视线飘远了一些,似是想起了往事:“这不是简单地找一份工作了事,而是要终生都活在和欲望、和本能的对抗中,正因为你经历过那些好处,因此才显得尤其艰难。”
何雨璐的哭声止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苏安:“你怎么知道的?”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何雨璐已经忘记刚才的崩溃,只剩下对苏安的好奇,“难道你也……”
苏安不答,她只是说:“你不适合走这条路,乖乖回家去吧,小公主,顺从比反叛容易得多。”
说完,她推开电话房的门,自顾自地离开了,只剩下何雨璐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而苏安说过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荡。
作者有话说:
我们女鹅太真诚了,连骂人都这么真诚
第47章 即便我原谅了你,你我又怎么和过去和解呢?
【你从段柏章那拿到了额度?】
收到湛钧的消息时, 苏安正在准备尽调清单。
为了抢项目,一组早就给项目立项了,这倒是阴差阳错给苏安省去了不少流程的麻烦。
她扫了一眼消息, 因为不想打断手头的工作,便标成了未读,打算等结束后再回复。
不到半小时后, 她又收到了来自湛钧的第二条消息:【晚上有空吗, 一起吃个饭?】
说完, 他又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聊聊项目。】
苏安停下手中的工作, 捧着已经凉掉的咖啡, 艰难地活动着僵硬的脖子。
她将湛钧这几条消息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最终还是选择了不戳穿他:【七点?】
这次湛钧回的很快:【我去接你。】
为了赶在七点赴约, 苏安加紧了工作的节奏。终于,差两分钟七点时, 苏安收拾好东西,准备下楼。
她刚合上电脑, 却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苏安,你等等!”是何雨璐匆匆跑了过来。
苏安不想理她, 拎起包往外走, 进了电梯后, 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关门按钮。
但何雨璐却硬是伸出一条腿挡住了电梯门, 挤进了同一部电梯。
“你怎么阴魂不散?”苏安毫不掩饰表情的嫌恶。
但何雨璐的脸皮却厚的很, 在空旷的电梯里,她轻易就挪到苏安身旁, 凑在她耳边, 夹着嗓子问:“所以你为什么离开家?”
“你胡说什么?”苏安默默往一旁挪了一步, 拉开和何雨璐之间的距离。
何雨璐却不以为意, 她对挤了挤眼睛:“我昨晚回去后又想了想,我觉得你说的对。”
“我说什么了?”
何雨璐像是看不懂苏安的反感,她又往苏安身边蹭了蹭,凑到她耳边说道:“你爸是苏建龙,我没说错吧?”
苏安猛然转头看向她,眼中有震惊,更多的却是阴鸷:“你怎么知道的?”
这时,伴随叮的一声响,机械般的女声响起,“一层到了”。
电梯门一开,苏安便大步朝外走去,而何雨璐紧跟在她的身后,依旧粘的像是狗皮膏药。
苏安猛然停下脚步,何雨璐收脚不及,猛得撞到了她的身上。
苏安咬着牙,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何雨璐眨眨眼睛,浓密的假睫毛忽闪着,“就是想让你给我传授传授经验。”
“神经病。”苏安恶狠狠地骂道。
这次,何雨璐没有再跟上来。
苏安觉得她简直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人如此自来熟。
因为这一遭,她浑身都带着生人勿进的冰冷气场,见到湛钧时,依旧脸色阴沉。
湛钧已经等在公司门口,他的耳廓被冷风吹得通红,手插在兜里,看上去等了有一段时间。
见苏安黑着脸出来,他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你就在这等?也不怕人看见。”
湛钧笑了:“就为这个?”
苏安不置可否,瞪了他一眼,眼刀的飞白带着凌厉。
湛钧好声好气解释:“我又不是明星,在这里站两分钟,还不至于会引起围观。”
不过湛钧虽然这么说,他的车还是停到了稍远的位置。在苏安走到不耐烦之前,湛钧总算是把她安顿在副驾驶上了。
“吃什么?”湛钧发动车子,问苏安。
“还以为你定好了。”苏安漫不经心将问题抛了回去。
而湛钧确实早有准备,他驱车穿过二环,停在了胡同的外面。
下车后,湛钧带着苏安在胡同中穿梭,转了无数个弯后,停在了一个小四合院的门前。
小四合院的大门是陈旧的红棕色,门口贴着已经褪色的对联,门槛更是年久失修,推门进去,合页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而转过影壁,走进院子,里面却别有洞天。
不大的小院布置得古色古香,院中竟是一片翠绿的竹林,曲径蜿蜒着通向不同的房舍。
走近其中,苏安才发现,竹林中掩映一道活水,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水面不仅没有结冰,甚至还有锦鲤在畅游。
小院布置之精妙,竟让人有种误入桃花源的感觉。
苏安好奇地凑近看路边的竹子,这才发现,每根竹子竟然都是木头制成的。木头掏成中空,先雕刻出纹路后拼接到一起,最后在外面又刷上绿色的漆,这才能看上去栩栩如生。
见苏安感兴趣,湛钧说道:“这处是一位没事闲的朋友弄的,他家的菜一般,倒是比较方便说话。”
“你说谁菜一般呢!”湛钧话音刚落,苏安边听见竹林中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一个扎着发髻的男人像是凭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在这样冷的天气,男人依旧只穿了一件长袍在竹林中穿梭,仿佛下凡的仙人。
“姑娘,你别听他的,老子这地方开了五年,还没有一个人说过一句不好吃!”男人用一根手指指着湛钧,气得直发颤,“你们给我进屋等着,这就上菜!”
不用他说,湛钧熟门熟路地引着苏安去了正房,也是食客吃饭的地方。
他们刚落座,墙壁上一道暗门便自动打开,水流顺着修筑好的凹槽缓缓流下,待水流平稳后,盛菜的盘子便顺着水流缓缓流出。
苏安被这个精巧的设计震惊到了,而湛钧却习以为常,他熟练地将流经身边的菜稳稳地端起放到桌上。
“先来尝尝。”
第一道菜是开胃的陈醋茄子,茄子腌制得刚刚好,分明是气味浓烈的陈醋,在这道菜中却不抢镜,而是完美地衬托出了茄香。
最让苏安满意的是,虽然这上菜方式花里胡哨,但菜色本身却很朴实,没有华而不实的摆盘和仅够一口的分量。在这点上,厨师倒是也继承了传统。
上菜的频率恰到好处,足够他们认真品尝完上一道菜,却又不至于等到心焦。
陈醋茄子、山珍菊花豆腐汤、醉虾、糖醋小排、脆皮笋衣、清蒸太湖白鱼……
待六道菜先后上完,苏安已经吃了十分饱。湛钧甚至不用问,都能从她的饭量中看出她对菜的满意。
主菜都吃完后,苏安捧着甜品杏仁豆腐问湛钧:“现在可以说项目了吗?”
湛钧不疾不徐,用手巾仔细地擦了擦手,分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但他做起来就贵气逼人。
擦过手,他才说道:“你从段柏章那拿了额度?”
苏安知道永昼是领投方,包括黑湖在内的其他人都只是跟投,这种事瞒不过湛钧。她索性大方说道:“五千万。”
湛钧点点头,继续问:“这个项目实质负责人是谁?你还是柏项明?”
苏安眉心微锁,带上了一丝提防:“你问这个做什么?”
湛钧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好像默认了负责人就是苏安一样。
他叹了口气,闲散的坐姿端正起来,认真地看着苏安:“你知道他的新公司是做什么的吗?”
这不该是常识性的问题吗?
苏安疑惑,却还是答道:“当然知道,通过计算和存储芯片的多层堆叠技术减少传输时长,进而降低对单一制程的要求。”
“不错,”湛钧点点头,接着问道,“你知道这个技术的复杂性和难度吗?”
苏安用不解的神情看着湛钧,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
“这样,我换个问法。”湛钧稍稍前倾,直视着苏安的双眼,他的眼神坚定又严肃,“你相信这个技术可以实现吗?或者说,你相信段柏章能成功吗?”
“当然相信。”苏安不假思索地答道。
“为什么?”她的话音未落,湛钧便追问道,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苏安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便说道:“他可是段柏章。”
她说完,便觉得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一松。湛钧也放松了身体,缓缓靠了回去。一时间,苏安竟不知自己的答案是对是错。
随后,她却见湛钧微微笑了,他笑得很纯粹,没有任何的嘲讽和不屑,好像只是一段友好又亲切的交流的开场白。
“做投资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湛钧说,“不要迷信权威。”
苏安眨了眨眼睛,听得认真。
尽管是在传授经验,段柏章的语气却没有任何的说教,他没有摆出一副自上而下的施舍姿态,这让苏安并不觉得抗拒。
他说:“段柏章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说是业内第一都不过分,但他也有问题。他的问题就在于太领先了。”
说到这,他用眼神问苏安“懂了吗”。
苏安不太确定地说:“也就是说,很有可能研发周期过长,或者研发不成功。”
湛钧缓缓点头,深深地闭了下眼,对苏安的说法表示赞同:“还有,即便他能研发出来,上下游也不一定会买账。你可以放眼其他行业,现在主流的商品和应用,真的都是最先进的技术吗?”
苏安若有所思:“可是……可是投资不该投到最顶尖的技术吗?投资的本质,难道不是也有推动技术发展吗?”
“你说的都没错。”湛钧肯定道。他的视线从苏安的脸上移开了,嗫嚅了一下嘴唇,似乎有什么话无法言说。
苏安看出了他的犹疑,但她没有追问,更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湛钧的抉择。
最终,湛钧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转过头,直视着苏安的双眼,说道:
“这是你第一个主导的项目,成功与否会直接影响你的信心。第一个总归是不同的,如果这个项目成功率不高,你很可能会在一段时间内都比较焦虑。”
“我明白了,”苏安看着湛钧,却突然笑了,“所以,你给我们推的闻科股份的分拆,就是为了提升我的信心?”
湛钧的表情怔愣了一瞬,又瞬间将这个微小的裂痕修复了。他握着茶盏在手中把玩,修长的手指一圈圈地抚过杯沿,手背上分明的骨节凸起。
湛钧看着手中的杯盏,像是要鉴定看出它的朝代。他状若无意地开口:“你想多了,只是恰好这个项目规模比较大。”
“这样啊。”苏安拖着刻意的语调,“我还以为你是猜到了,因为我和永昼比较熟悉,老板会特意把这个项目派给我,才来找永昼合作的。”
说完,苏安百无聊赖起来,也把玩着茶盏盖子,青瓷盖在桌子上磕碰出轻轻的声响,被推门进来的老板抓了个正着。
“干什么呢!”老板气得直翻白眼,“你们一个两个,都跟我着这碗啊碟子啊过不去的,要打架都给我出去打啊,我这屋里的物件,但凡磕坏个角,把你公司卖了都赔不起。”
老板下了逐客令,将两个互不相让的人驱赶到寒风里。
“他这脾气,是越来越大。”湛钧笑着吐槽了一句。
“他是谁啊?”苏安顺口问道。
“古僧,”湛钧说了个代号,“知道吗?”
这么中二的花名,业内没人不知道。苏安好奇道:“他真的是十年前靠投资加密货币实现的财富自由?”
“是,但不完全是。”湛钧说,“他早年是靠比特币发家的,但不仅于此。后来的以太坊,和区块链2.0时代的很多公链和DeFi的一级项目,他都有投资。他算是国际上知名度很高的加密资产投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