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皱皱眉,食指关节顶了下鼻尖:“又不是站不下,你……”
“饿不饿?”李延时把包往上挎了挎,突然打断她,“跟我去吃饭?”
他声音很低,像是在跟她说悄悄话。
身边几个人的声音有点吵。
在文童“嗷”的一嗓子里,闻声下意识轻“啊”了一声,问看着她的男生:“吃什么饭?”
一旁王启胜扒拉开文童挠他的手,试图扭着壮硕的身子挤过来:“抢什么抢,看看把我时哥都挤出去了!”
“你们两个刚说什么呢?”王启胜走到一半被文童逮着立领抓回去,他捂着被衣领卡住的嗓子,公鸭嗓道,“有什么话不能让我们听听?”
李延时脚下换了个重心,勾着闻声的书包带把她往自己身前带了带:“她说饿了,想去吃饭。”
“你们先走吧。”李延时抽过闻声手里的伞,撑开,抵着身侧女生的后背把她往外带,“我们去吃饭。”
王启胜一看,也要跟上来:“吃什么饭,也带上我!”
文童一把把王启胜薅回去,揪着他的耳朵:“想跑是不是???你看我今天不挠死你!!”
说着撸起袖子就要拍他。
闻声再回过来神时已经被李延时提着书包带带出去了两步。
但因为头顶雨伞的偏斜,在这混乱的两步里,身上的衣服却一点都没有沾湿。
闻声恍然间正想着自己怎么就跟着李延时出来了,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闻声。”文越出声叫住她。
闻声回身看过去。
文越手里已经拢好的伞,轻晃了两下,底端的水沾湿了脚边干燥的地面。
男生绷了绷唇,迟疑地问道:“要不要等下跟我和文童一起吃?我们也去附中那里。”
“我们大家一起。”文越眼神示意了一下身侧还在扯来扯去的三人,“还有周佳恒和王启胜。”
闻声手指勾上袖口的线头,一句话无意识的开了个头:“我……”
下一秒,头顶的伞往下降了点,接着另一侧举着这伞的人也微微弯了腰。
男生压着嗓子在她耳边道:“想好了再回答。”
闻声那刚打头了一个字的话下意识刹住闸。
随后垂头在她耳边的人又接着说:“选一个。”
“是文越,还是我?”李延时说。
说话间带出的热气喷洒在闻声的耳朵上,她觉得痒,抬手想挠一下。
手刚伸过去,再次被李延时隔着毛衣捉住。
像刚刚在车站前,文童她们来之前那样。
“先回答。”李延时示意文越,“让别人等久了不好。”
闻声蜷在毛衣里的手稍稍握了下,突然想,李延时这话有问题。
他不也是别人?
“我,”闻声转过去,目光落在李延时脸上时,内心突然叹了一口气。
“我饿了。”她颓败道。
语气丧得不知道是在跟谁投降。
李延时松开闻声的手,隔着遥远的距离对那侧的文越打了个响指:“她饿了,我先带她去吃饭。”
文越目光在闻声脸上飘了下。
闻声叹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口补了句:“我早上没吃饭。”
话音落,她听到身侧的人很短促地笑了声。
带了轻微嘲弄,但并无恶意。
闻声耳朵动了动,面无表情地往另一侧偏了偏头,避开斜后方李延时的视线,抬手蹭了下稍有些烫的耳垂。
两人转身,等走出去二十几米,因为杂乱枝桠的遮盖,再也无法被身后人看到时,李延时抛了抛手里的本子,停住脚。
问闻声:“你想去哪里吃?“
闻声不挑,也是真的饿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答到:“都可以。”
李延时轻“啧”了一声,慢悠悠道:“女生答随便的时候最难搞。”
闻声下意识停住敲键盘的手,抬头。
李延时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问题。
就像他很爱跟女生吃饭似的
他手里的书夹在胳膊下,道:“我姐总爱怎么说。”
闻声食指抵着手机边框,摩擦了一下柔软的橡胶壳,觉得李延时平白无故解释这么一句更奇怪。
就好像……
“所以你想吃什么?”李延时掏了手机,点进app,价格从高到低排列,一页一页往后翻,“粤菜、杭帮菜,附近还有一家俄罗斯餐厅……”
闻声截住他这即将往人均一千块飙的消费水平。
“前面两个路口有家江宁本地菜。”闻声说,“砂锅粥。”
大少爷收了手机,蹙眉,满脸写着“什么砂锅什么粥,砂锅是骨瓷的吗,粥里有没有龙虾”。
“…………”
闻声无语,感觉自己这察言观色的能力日渐增长。
“小店。”闻声描述,“但味道好。”
十秒后,面前人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极其为难的道了句:“行吧。”
“…………”
闻声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绷唇吐了句:“吃不死人。”
没想到这句话更惹来身边人不满。
“废话,能吃死人的早被查处了。”
闻声翻了个白眼儿。
从砂锅粥店出来,两人都没回家。
闻清鸿要做透析,又办了几天住院。
附院的家冷冷清清,闻声回不回去都可以。
至于李延时,他就更是避着“家”这个地方走。
能在外面晃悠更是不可能回去。
等闻声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和李延时走到了马路对面的省图。
离谱的是,这建议还是她提的。
“为什么喊我来图书馆?”李延时拎了闻声的书包丢进储物箱,顶上门,侧身又按开另一个储物箱,把自己的包扔进去。
闻声纠正他的措辞:“没有喊你,是问了一下。”
“问你来不来。”闻声强调。
“是吗?”李延时锁上两个柜门,把其中一把钥匙扣抛给闻声,浑不在意,“都差不多。”
说着往前几步,走到闻声前面,往远处张望了一下:“坐哪里?”
闻声抱着书跟在李延时身后,嘴唇小幅度地蠕动了几下,吐槽走在前面的人说话一点都不严谨,怪不得语文那么拉垮。
两人一前一后往西边窗前的空位走。
路过走廊上一对小情侣时,闻声看到男生把女生看李延时的脸扳回去:“看什么看,长得帅有鸡毛用,不是照样不等女朋友?”
女生锤他的肩,声音里按捺不住的兴奋:“可是长得帅啊!!!”
“艹。”男生骂了一句。
闻声扣着书脊往前瞟了一眼,一方面觉得那女生说的确实有道理,李延时这样的人,很难想象他会迁就谁,另一方面又觉得那两人说的不对,什么叫不等女朋友?
她和李延时隔了三四米远,看着很像情侣吗?
闻声偏头,视线在那对情侣身上落了落。
都戴眼镜啊,怪不得。
紧接着又见那对情侣中的女生再次猛锤男生肩膀:“还说我???你眼睛突然那么直干什么?!”
“不是,那什么,”男生目光猛地从闻声身上收回去,抱住自己女朋友,试图解释的嘴张了张,最后只是诚恳认错,“我错了。”
女生锤她男朋友的间隙里,再度瞄了眼闻声。
瞄完转过去抽她男朋友的力度更狠了,边打边说“仙女是你能染指的??”
闻声用袖口蹭了蹭鼻子,加快脚步,想要远离这是非之地。
视线还未从那对男女身上收回的她没看前面,两步之后撞在已经停下的李延时身上。
闻声顶了下被撞痛的额角,抬头看向李延时,压着声音:“你停在这儿干什么?”
男生从闻声怀里接过练习册,帮她拿着,转过身,和她一起并肩往前。
他随手翻了两下最上面的卷子,轻描淡写:“等等你。”
几秒后,闻声朦胧中意识过来,侧头望向李延时。
李延时没抬头,食指撩着卷页,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她那摞书最上面的卷子,淡声:“那对情侣吵架声音还挺大的。”
第47章 4.05日的更新
周六, 省图的人不少,除了来写作业的高中生外,更多是考研考编的人。
趁周末不上班的这个时间, 来复习考试。
午饭过后这会儿, 正是来往人流的高峰期。
西侧窗边原先看好的几个空位,也仅仅在走过去的这一两分钟里,被人抢先占了去。
也不是一个都没剩。
但仅仅空着的两个,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中间隔着五六个人。
闻声思忖片刻, 抬手对李延时指了指右手边的那个位置。
压着声音:“我去坐那个。”
话音落, 李延时瞟了一眼那个位置,继而攥住闻声毛衣的后衣领,阻止了她往那侧去的步伐。
“等一下。”李延时低着声音说了一句。
接着抬眸,扫了眼窗户下的那排位置。
米色的实木桌,长条形, 正对着省图六楼的玻璃窗。
坐在窗边学习,抬下眼,就能望见整片临安城的老城区。
还在下雨的天, 并不算晴朗。
窗外几棵常绿的刺槐挂着细细的水珠。
两个空位中右边的那个在最东侧, 西边的这个没在末端,夹在倒数第二的位置, 再往左还有一个单独的男生。
那男生穿了黑白格子衬衣, 脚下倒着个公文包, 像周末一个人到这里加班的理工男。
正当闻声考虑要不要问问那人能不能换个座位时, 身旁的李延时已经把手里的书塞到她的怀里,走了过去。
闻声站的地方离那排座位有六七米, 所以只能看到李延时弯腰跟那人说了几句话,又示意了一下她站着的方向,并听不到他们两个究竟说的是什么。
但……也不用听到了。
因为两秒后那人把笔记本电脑一合,拎着脚边的公文包站了起来,往另一端西侧的那个空位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闻声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人站起来时往她这侧瞄的那眼......眼神看起来有点幽怨。
不过很快,闻声就知道了答案。
那人提着包从闻声身边路过时,正巧接了个电话。
图书馆太静,那人又是擦着闻声过去的。
导致她根本不用集中注意力,就听到了听筒那端的另一个声音。
“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貌似是这理工男的朋友。
闻声脚步一顿,无意识地想听一句。
下一秒,就听从她身旁往后绕的这人说:“操,失恋又丢工作,来图书馆投个简历还要给小情侣让位置。”
闻声:…………
要怎么证明她和李延时不是小情侣,来安慰一下这个人。
“高中生都开始谈恋爱了,我29了还被甩!!”男人说着说着情绪有点激动。
闻声往旁边一步,给他让出过道。
电话那端的他朋友沉默了一秒:“小情侣?那男生长得怎么样?”
这理工男隔着几米的过道又回头瞅了李延时一眼,哀怨地承认:“不错。”
“那怪不得。”那头的人丝毫不犹豫地往他心窝子上戳刀,“图书馆有厕所没,你要不去照照镜子?咱这脸长得,说实话被甩也不是没有道理。”
“………”
闻声挠了挠耳朵,寻思这人还能跟他这朋友做朋友,说明他还是挺慈悲的。
半分钟后,闻声走到窗边的桌子旁,把怀里的书放在刚那人空出来的位子上。
“你作业还差哪一科?”李延时转着手里的笔问了闻声一句。
顾及着周围环境,他声音压得很低。
闻声没太听清,皱了一下眉,头发撩开,弯腰把耳朵凑了过去。
李延时没看到闻声这动作,所以手上的笔在卷子上完整地划下两个选项,再偏头看过去时,唇不期然地碰到了女生的耳廓。
耳廓处的神经并不敏感,只是若即若离地碰了下,闻声并没有察觉。
但李延时的笔尖却结结实实地停在了卷子上。
他薄薄的眼皮很轻地抬了一下,因为长久的停顿,右手上的笔在白色卷子上洇出一片墨点。
两秒后,李延时喉结轻滚了一下,抬手捏着闻声的耳尖把她推开。
闻声把李延时的手拽掉,抽了椅子坐下来,看他的眼神有点莫名,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把耳朵凑过去他又不说了。
“你要说什么?”闻声按着桌子往李延时身旁倾了倾上身,轻声问了一句。
李延时没动,垂眸看了下毫无防备靠近自己的人。
闻声的睫毛又长又密,和她清淡的长相有些违和。
但又偏偏因为这睫毛,让她认真看人时带点极清冷的蛊。
李延时握着闻声的肩膀再次把她推开,从手边的笔记本上随手扯了块纸。
抬笔压在上面,想把刚问闻声的那句话写下来。
然而笔尖触到纸张时,又倏地顿住。
李延时食指轻敲了一下笔杆,忽得低头轻笑。
经过刚刚那一遭,他竟忘了想问闻声的是什么。
[没事]——
闻声看到移过来的那张纸条上这么写着。
她犹疑了一下,在纸条上很规矩地回了个“嗯”,推回去。
两人到图书馆时不过下午一点多。
就算学到晚上八点,也有将近七个小时。
这么长时间,足够专注的话,至少可以写完两三张理科卷。
而很显然,李延时和闻声都属于这一类人。
从那张没头没尾的纸条推回去开始,两人都没再说话。
一张卷子写完了写下一张,揉揉手腕按按眉心,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绕一圈上个厕所,已经算是学习之余最大的休息活动了。
下午六点过,天色渐暗,落日开始归山。
闻声一道题写完,恍惚中抬头,望向西侧那色调已经开始变暖的天边。
她眨了眨眼,两秒后再垂眼时,发现物理卷的下一道题竟然是粉霞——“晚霞形成于空气对光线的散射作用,太阳光射入大气层,要走相对很长的路程才能......而极其难见的粉色晚霞,除了要满足较高的湿度外,还有另一些较为苛刻的条件,所以要在难得一见的天气才会形成。”
临安和所有地处东南的城市一样,阴雨季绵长而拖沓。
所以很偶尔,能看到不常遇到的粉色霞光。
桃粉色晚霞,具体成因不得而知。
但骨子里透着浪漫的临安人赋予了它另一种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