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逛逛这个房子,看看李延时这几年是怎么生活的,还有这房子究竟有多少她的痕迹。
门本就是半敞,闻声推开走进去,摸到墙壁上的灯。
李延时这间房的装修和寻常的书房不太一样。
没有办公桌也没有椅子,毕竟一个开飞机的好像确实也用不到这样的东西。
右侧一大面墙做了隔空的书柜,房间的中央铺了一块很大的灰色羊毛地毯,地摊上摆了呢绒的布艺沙发和踩凳,再旁边是一张玻璃的矮脚茶几。
整间房吊顶上并没有灯,门口处的开关按开后,亮起的是书柜左边那面墙上的壁灯。
光线并不亮,闻声看了看地毯中央的那个沙发,觉得要坐在这上面看书的话最主要的照明应该是来自沙发旁的那个地灯。
不过此时那地灯没开,闻声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
闻声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走近她发现沙发旁的茶几上有个小册子,再旁边扔着本摊开的护照。
闻声把衬衣从塞着的阔腿裤里抽出来,蹲在地毯上,捡那护照拿过来看。
是李延时的。
她随手翻了两下,发现整本护照几乎被各种入境章盖满了,有些甚至是闻声没听过名字的小国。
闻声惊讶于李延时这么几年竟然走过这么多地方,同时又心下恍然,下意识觉得这满当当的护照可能和自己有些关系。
她放下护照,伸手按开了地灯的开关,抱膝坐在地毯上,又去翻护照旁的那个小册子。
巴掌大的本子,翻开封皮,扉页没有写任何东西。
闻声手顿了顿,撩回封皮再次看了眼,忽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这本子有点眼熟了......好像很早之前在闻清鸿的房间里见过。
闻声把头发挂在耳后,迟疑了两秒,还是翻开。
暖黄色的光线下,闻声辨认出那上面的字迹,是闻清鸿的,记录了她从出生到十八岁的点点滴滴。
闻声的背轻撞在身后的沙发上,一页一页地往后翻。
闻声越往后翻手越抖。
她从来没注意过这个本子的存在,自然也没有看过这里面的东西,所以并不清楚父亲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悄悄地记录了她的所有喜好和日常。
闻声想,大概是高考后李延时频繁来往于她家的那半个月,闻清鸿把这个给了他,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
几分钟时间,闻声已经翻到了有字的最后一页。
空白的一页,从顶头开始,换了另一个人的笔迹,只有八行——
“2015,她走了。”
“2016,我找遍了美国的学校,没有她。”
“2017,北欧,没有。”
“2018,西欧和东亚,没有。”
“2019,没有。”
“2020,。”
“2021,。”
前七行的字迹都很工整,每个字都写在了格子里,没有超出上下的横线,也没有潦草得让人看不清是什么字。
只有第八行,换了宝蓝色的水笔,龙飞凤舞,一句话占了三行,像是能让人感觉到下笔的人写这字时的心情。
“2022,晚上吃饭遇到了,辛苦你,以后可能有什么都要往你身上记。”
这个“你”字大概说的是这本子。
闻声想起来,李延时刚脱衣服的时候绕了趟书房,估计是那时候写下来的。
她伸手摸了摸那行字,虽然知道笔水早就干在了上面,但她还是觉得这字新鲜得像是摸两下就会晕一手蓝色的笔墨。
“砰砰”两声,书房的门突然被扣响。
闻声转头望过去。
站在门口的人一手拿了毛巾,正盖在头顶在搓头发,身上换了纯白色的T恤和黑色短裤。
这打扮让闻声一时间有点晃神,仿佛眼前这人还是当年那个在篮球场上投三分的少年。
李延时的视线落在闻声手里的本子上。
他右手还揉着头发,丝毫没有被人看了隐私的尴尬。
甚至混劲儿上来,还要调侃人:“好看......”
“吗”字还没出口,突然被闻声打断。
“李延时。”闻声念了一声。
抱腿坐在地上的人眼睛有点红,橘黄色的光线为她染了一层暖色,让李延时又不确定她到底是眼睛红还是只是灯光打的。
闻声情绪太淡了,高中那两年从未见她哭过。
李延时靠着门框,把毛巾从头顶拿下来。
两人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对视着,谁都没先说第一句。
半分钟后,闻声突然开口,她声音很轻,带点微不可见的哑。
她说“李延时,我是不是从没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我补给你好不好?”闻声看着门口的人。
饶是这么多年,闻声已经在很努力地改,但表达情绪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难,
她不会用花里胡哨的方式,也不懂用怎样的话才能把“喜欢”这两个字说得更动听。
她所能想到的只有“多说几遍”,多讲很多遍给对方听。
闻声望着李延时,很认真,还带了点固执:“我说十遍给你听?”
“我喜欢你,我.......”
在闻声第一个字说出口时,门口的人已经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李延时半跪在地毯上,托着闻声的侧脸吻了上去。
未出口的话悉数被堵在唇舌之间。
即使是当年分手前,两人也并没有过太多的亲密接触,像这样带些暴戾的吻更是从没有过。
闻声手撑着地,被压在身后的沙发上。
她能感觉到李延时头发上的水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那水顺着耳廓往下滑,经过她的脖子再往下,淌进她敞开的衬衣里。
水珠所到之处,皆燎原。
然而闻声的身体还未消化掉上一滴水带来的心悸,“啪嗒”一下,下一滴水再次坠到她的耳尖,顺着刚刚那条路再次流下来。
闻声被李延时捏住后颈,她能感觉到男人带了湿气的发丝蹭在她的眉眼和侧颊。
闻声下意识抬手揪住李延时的衣领,从嗓子里溢出的细碎音节再次被堵住。
被扔在地毯上的手机发出乐声,闻声伸着手去摸。
刚把李延时推开一点按了接听键,就被他再次按住手腕压过来。
“等......等一下,我接个电话。”闻声喘着气。
慌忙间,被不小心戳到了免提的手机跌落在地毯上。
学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背景音还有嘈杂的人声和音乐。
“师姐,你......”大概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学弟还妄图想要挣扎一下。
听到林亦飞的声音,本已经退开的李延时勾住闻声的下巴再一次吻下去。
研磨着她的唇,比刚刚那次吻得更加情.欲。
闻声挣了一下,试图把紧锁着她的人隔开:“挂一下......电话。”
“让他听着。”李延时捏着她的耳朵,哑声道。
说罢,唇下移,蹭着闻声的唇角往下,亲到下巴。
闻声被亲到全身发烫,眼睑下的皮肤都红了半分。
尽管知道这细微的声响并传不到话筒里,但闻声还是羞赧到......她颤着声音想要骂人:“你,你能不能收敛点?”
“不能,”李延时用含着笑的气音回答,他压着闻声的唇摸了已经被挂断的手机扔过来,说出的话真的像个混蛋,“还有谁追你,都打过去,我一个一个亲给他们听。”
“一次性解决。”他吻着她。
第98章 6.12和6.13的
闻声......当然不可能听李延时的打电话, 总不能跟不要脸的人在一起了,她就也变得不要脸。
她人被吻得意识都不太清醒,迷糊间她感觉到男人修长的手指勾着她的衬衣领口, 扯开了几枚扣子。
闻声的身体往左侧滑了点, 撞到那个地灯,很轻得“砰”一声,地灯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闻声被这声音唤回意识, 突然想到肋骨下的那道手术疤痕。
她反应有些过激地攥住李延时的手腕。
和李延时比,闻声的力气并不大, 但还是能感受到她扯他这下时动作里的抗拒。
李延时动作一停, 两秒后, 手从闻声的衣领上滑下来。
甚至是捏着她的衬衣帮她把敞开的领口拢起来。
李延时探身,很轻地把人抱进怀里,抬了手,扣住闻声的后脑,安抚性地摸了摸。
尽管他睁开的眼睛并不算清明, 眼底眸色很暗,有怎么遮都遮不住的欲.望,但这个拥抱仍旧干净地不掺任何遐想。
李延时亲了亲闻声的太阳穴, 说“对不起, 宝贝儿”。
他以为闻声不愿意,又或者久别重逢的第一面, 这样做太快了。
李延时不清楚具体的原因, 但下意识压抑克制着自己, 无论怎样, 都会把她的意愿放在第一位。
闻声大概能懂李延时为什么说这句对不起,但她实在是没想好怎么跟他说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爱的这个人这么好, 说了,他一定会很自责。
闻声不想看到那样的李延时,当年她说分手时,少年一退再退的态度,这些年每当午夜梦醒想起来,她都会捂着胸口,心疼地喘不上气。
闻声回抱住身前的人,想了想,软着声音说了句:“等等我。”
李延时搂着闻声的后腰翻了个身,一条腿屈起靠在身后的沙发上,单手很轻易地把闻声揽抱在怀里。
他眉眼微勾,脸上带着久违的笑:“那等你下次想了,自己脱。”
果然正经不过三句。
闻声睫毛轻颤,打了抱着她的人一下,按着地起身,真的是说不过他。
晚上那顿饭两个人都没有吃多少,现在平静下来,有种经历了一场大战的酣畅,也有酒足饭饱的餍足。
突然,都有点饿了。
李延时让闻声去卧室换衣服,自己去了厨房。
老实讲,做饭这种事大少爷依旧不擅长,不过随便搞点什么,饿不死倒是真的。
李延时这房子四室两厅,主卧、次卧,一个书房一个杂物间。
闻声站在客厅两个房门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推门进了主卧。
其实......打开衣柜前,闻声已经有心里准备,但真正看到衣柜里的衣服时,心里有根弦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拨了两下,在空荡荡的胸腔里鲜活地动了动。
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大衣柜,柜门打开,能看出里面的空间被分成了两个。
右侧属于一个男人,而左边......有些空,只挂了七八个衣架,上面搭着基础款的女士衣物,衬衣、短袖,阔腿裤,还有一件黑色的薄款大衣。
而搭着的这几件衣服下面,工整地叠着两套女式睡衣。
想来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过来这边而准备的。
闻声扶在柜门的手,食指抽动了一下,她往右一步靠上衣柜,低着头去摸自己的手腕。
那上面空空的。
断了的手串还在她的包里,而李延时的那串已经又戴上了。
他跟她说,是进门时看到她没戴才摘的。
少年依然傲气,但这傲气好像在她面前,从来都维持不过两秒。
闻声忽然想起刚刚接吻时,李延时身上沐浴乳的味道。
和八年前她家的那个一样。
一个很大众的牌子,香型不是最畅销的那款,但她对这个味道情有独钟,这么多年也习惯了用这个,所以不可能闻错。
如果没想错,浴室里的东西应该也大多和她有关。
闻声头压得更低了一点,垂在身侧的手,反着扣在身后的柜面上。
从饭局上的见面,再到跟着李延时回家,这个人没有说一句找她找得有多辛苦,也没有邀功似的说一直在等她。
可是角角落落,方方面面仿佛都在告诉她,闻声,有个人真的等了你很久很久。
久到他布置了一个房间,让你即使是在多年后第一次走进来,也熟悉得好像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闻声正这么想着,远处扔在床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扣了深灰色壳的手机,刚李延时过来洗澡时顺手丢在了床上。
铃声从敞开的门传出去,李延时刚从储藏间拿出来一个煲汤的锅,正站在厨房里研究那锅上的几个按钮都是什么功能。
听到这铃声扬了语调:“闻声,帮我接一下。”
闻声弯腰,从床上把震动的手机摸过来。
屏幕跳了一串数字,临安的号码,没有任何备注,冰凉的数字不知疲倦地在暗色的屏幕上闪动着。
闻声忽然就有那么点预感,觉得这并不是一个会让人开心的电话。
然而,她只是犹豫了两秒,便接了起来。
微沉的女声从听筒那边传来时,印证了闻声的猜测。
是袁娅。
听到袁娅声音的那瞬间,闻声没有自己想象的那种情绪波动,没有惶然也没有气氛,像是对方只是一个从未认识的陌生人。
闻声垂着头想,这样的转变大概是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掐住命脉的小女生。
她很努力很努力,努力得获过许多奖,也攒了不少钱,纵然很不喜欢社交,但也强迫着自己认识了很多人,维系着不少关系。
不会再在资源、金钱乃至人脉上受制于人,那她就会有更多自由,走向那个被封存在角落,想忘也忘不掉的人。
床头的台灯开着,很温暖的橙黄色光线泄下来,落在长方形的电子闹钟上。
闻声盯着那闹钟搓了下脸。
好在那人等在原地,看似懒散地站着,实则一直展着双臂,时刻准备着拥抱她。
他没有让她所做的任何一点努力掉在地上,甚至是和她一样,为了这场久别的重逢,在对方看不到的时间里,不问终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徒劳的,往对方的方向走了两千多个日夜。
“李延时呢?”袁娅问。
闻声被女人的声音拉回思绪,她扫了眼屋外,那人还在厨房鼓捣他的锅:“在厨房。”
这个时间点,能接李延时的电话,还说他在厨房的人......
袁娅的声音明显听出不悦:“你是谁?”
闻声的目光一直落在屋外,浅灰色的瞳仁让她的眼神看起来很柔和。
大概是大少爷的天赋实在没有点在厨艺上,对着说明书按了半天,那汤锅“嗡”了一声,所有灯啪一下灭了。
李延时轻嘶一声,把说明书甩在橱柜上,盯着那锅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它丢到垃圾箱。
闻声有点想笑,她侧了身靠在柜子上,食指揉了揉鼻尖。
“女朋友。”她对电话那端道。
闻声太坦诚,让那侧没有任何预料的袁娅被噎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