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她看着祁遇的短信,却一点冲动都没有。
简新筠咬了咬牙,在手机上敲到:祁总,抱歉,我今晚有约了。
然后她想了想,又把这条删了,重新打到:祁遇,你别来烦我。
可她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最后还是没把这条回复发出去。
啊烦死了,祁遇为什么是联众的大股东?她都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将他的微信拉黑!
简新筠闭了闭眼,仿佛这样就能假装没看到这条微信似的,接着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愿得爱者更爱,不爱者更自由。
她既然得不到爱,那至少要争取自由吧。
*
傍晚的时候,雪终于停了。简新筠早早打了卡,往何夏平选好的餐厅走。
餐厅就在联众附近,平时走个十分钟也就到了。可雪天路滑,她穿着中跟踝靴,不敢走得太快。
待她紧赶慢赶地抵达餐厅,时间刚好六点半。
简新筠掀开挡风帘走进去,就见何夏平坐在窗边的位置。
他的羽绒外套搭在椅背上,正拿着 iPad 在看菜单,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夏平。”简新筠有些不好意思,叫着他的名字走过去,“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何夏平闻声抬头,冲她露出一个春风化雨的笑容:“不晚,是我来早了。”
说罢,他走到餐桌对面,替简新筠拉开椅子,“请坐。”
简新筠被他的绅士之举感动到了,脱下外套便连忙入座,又递上准备好的礼物:“这个送你。”
何夏平显然没想到今天能收到礼物,有几秒的怔愣,反应过来又紧忙道谢。
接着,他问:“我可以现在就拆吗?”
简新筠回道:“当然。”
何夏平兴致勃勃地拆开礼盒,发现里头是个网球球拍。
“Wilson!”他将球拍拿出来,一脸兴奋地看向简新筠,“还是费德勒同款。”
“我看你经常在朋友圈里分享网球相关的内容,就猜你应该是喜欢打网球。”简新筠解释着,笑得客气,“我昨天逛商场,看到一家运动买手店里有这个拍子,就买了。”
“谢谢,你很细心。”何夏平再次道谢,手指像拨弄琴弦似的从拍网上滑过,神情却从欣喜转为落寞。
简新筠看着一愣,正想追问怎么了,就听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来显,又把 iPad 递给简新筠,说道:“抱歉,我接个工作上的电话,你先点菜。”
“好。”
简新筠接过 iPad,假装在看菜单,其实注意力全在耳朵上。
何夏平也不避讳,当着她的面就接起电话,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对,是我。关于新的品牌理念,我觉得‘伴侣,就选配的’这个更好……嗯,毕竟大喜的核心技术是男女用户的匹配算法,这个‘配’字,最能体现我们的技术优势。”
他说到这里,略作停顿,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这年头找对象,几个人谈‘爱’呀,不都是以‘条件’为主吗?爱情是会消耗的,‘条件’比‘爱’更永恒。”
第36章 英雄不问出处
当简新筠与何夏平共度“初雪”的时候,祁遇独自等在 Lameroise。
这家主打勃艮第风味的餐厅位于金府大厦的六十六层,号称“全市最高的米其林三星”。全餐厅的装潢以金属与玻璃为主,每个卡座的顶上都亮着一张暖色吊灯,柔和昏暗的灯光照下来,营造出浪漫别致的氛围。
而窗外,B 市最高的建筑群尽在咫尺,雄伟高耸的恍若上帝的城堡,而低处的车流组合成无限延伸的光带,给人一种将银河踩在脚下的错觉。
祁遇就坐在落地窗边的座位上,却全无欣赏的兴致。
“祁先生,”餐厅经理是位法国人,他走到祁遇的桌边,用流利的中文问道,“请问要现在上菜吗?”
祁遇看了眼腕表,发现时针已经走过八点。他微微蹙眉,对经理回道:“再等等。”
经理颔首,为他添了些温水便离开了。接着,他掏出手机,点开自己与简新筠的微信对话框,问道:你快到了吗?
消息发送后,他上下滑动了一下手机屏幕,眸色阴郁地扫过今天下午,自己发给她的所有消息。
我预订了七点的座位,在窗边。
冬季菜单里有你喜欢的日本松茸,我还和主厨定了鹅肝。
我到了。
我等你。
……
字里行间全是迫切,但这些消息,简新筠通通没回。
他颇为苦恼地捏了捏鼻梁,正准备给她打个电话,便闻到一阵浓郁的玫瑰香气。
这是简新筠最喜欢的香水,他欣喜地抬头,却见对面坐着个陌生女子。
但定睛一看,又有些眼熟。
“你叫祁遇,对吧?”见他迟疑,对方主动招呼道,“我是 Amanda,我们在傅遥的 Party 上见过。”
祁遇听着,终于有了点印象,随即寒暄道:“你好。”
“你好。” Amanda 笑容暧昧地前倾着身子,问道,“你……是被人放鸽子了吗?”
祁遇一怔,随即也笑了。明朗的笑容牵动了面部线条,凌厉的五官似是一柄利剑,划开柔和的光线,尽是肃杀之气。
女人被他矛盾的气势打中,呆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又发现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
“你要是被人放了鸽子……”她想起自己过来搭讪的目的,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不远处,“不如和我们一起玩?”
祁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自己身后的卡座上坐着两位女子,正挤眉弄眼地冲他挥手。
她们应该都在傅遥的 Party 上见过他,是以看过来的眼神十分玩味,就像在打量一件精美却没有尊严的摆件。
“如果没有其他事,就请你离开吧。”祁遇回过头来,维持着嘴角上扬的角度,“这个位置有人坐了。”
Amanda 大概是没被人如此直接地拒绝过,一跺脚就站了起来,小声嘟囔道:“拽什么?不就是傅遥养的一条狗。”
说罢,便踩着高跟鞋走了。
祁遇敛了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下颌骨,接着,扭头看向窗外。
窗内灯红酒绿,窗外车水马龙。他就这么呆坐着,思绪飘回好几个月前。
他记得,清明假期刚结束没多久,唯信就接到一个酸奶推广的项目。这个酸奶品牌在业内是出了名的难搞,简新筠带着祁遇,光在讨客户欢心这件事上就下了不少功夫。
好在项目收官的那天,客户给予了高度评价。接着,他便在茶水间的门外听到了简新筠和其他同事的对话。
“厉害啊,竹子。”隔壁组的女同事夸奖道,“那个酸奶客户那么难搞,都被你拿下了。”
“对啊,我听说这个客户最喜欢的就是在项目尾声的时候,故意找茬,不结尾款。”旁边还有个男同事在附和,“没想到他们不仅结了尾款,还发正式邮件来表扬你们的工作。”
“不仅仅是我的功劳。”简新筠一边接水,一边说,“这次多亏了齐遇,项目才能顺利推进。”
“齐遇?”男同事追问道,“就是你们组今年年初来的那个小帅哥吗?”
“对。”简新筠应着,喝了口水。
“小伙子确实长得帅。”男同事继续道,“只可惜看他的吃穿用度,条件好像一般般啊……”
“据说他之前在国有银行上班的,因为混不出头,再转行到咱们公司来的?”女同事说着,摊了摊手,“银行那种地方,如果有背景、有人脉,怎么会混不出头?”
“咳,英雄不问出处。”简新筠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的议论,“或许他很快就会飞黄腾达,到时候,我们还得叫他一声齐总。”
思绪飘到这里,祁遇从窗外收回目光,看了看摊放在膝上的掌心。
现在倒是不少人叫他“齐”总,可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的?
手掌拢起又分开,祁遇突然意识到:从小到大,他都渴望向外人证明自己的价值,所以汲汲营营,尸位素餐。可事到如今,即便他坐到了能与“上帝”比肩的位置,却从未将银河真正踩在脚下。
反而是当他把自己乔庄成某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时,有一个简新筠,会在外人面前维护他一句“英雄不问出处”。
思绪纷乱间,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见到简新筠,于是急不可地点进通讯录,拨通了她的号码。
可电话刚响两声,就被掐断了。
他举着手机呆坐一会儿,然后无力地放下,打算先去露台抽根烟。
前往露台要先经过一条长廊,他刚走进长廊,就被一道男声叫住了:“祁遇?”
这声音颇为熟悉,他倏地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只见傅岭站在几米开外,一脸诧异:“还真是你。”
“傅叔叔?”祁遇一愣,紧忙收敛失落的表情,朝他迎过去,“您怎么在这儿?”
“约了几个朋友谈事。”傅岭指了指长廊对面的包厢,“我出来接个电话,就看到你了。”
“那真是巧。”祁遇应着,不动声色地往包厢那头看去。
包厢的房门虚掩着,恰好露出傅逍的大半张脸,而他正举着着酒杯,在和身旁的某个人说话。
祁遇瞪着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就被挡住了视线。
“你呢?”傅岭挪了一步,恰好挡在他的身前,“是不是在和哪个美女约会?”
“没有。”祁遇垂下眼眸笑了笑,“我自己一个人。”
一时间,他又庆幸简新筠今晚未来赴约。
“一个人?”见他表情微妙,傅岭笑眯眯地追问道,“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在这儿看什么好项目吧——你知道,FULLin 可是不允许任何员工在外私自投资项目的。”
祁遇听着,不由得心里一咯噔。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迎向傅岭的目光,发现对方依旧笑着,眼尾的皱纹吊起慈祥的姿态,却无法稀释他眼中的审视意味。
这眼神他可不要太熟悉——从小到大,每当傅岭敲打他,便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祁遇张了张嘴,正准备回答的时候,又听傅岭道:“好了,不逗你了,我该回去了。”
他说着,拍了拍祁遇的肩膀,“别只顾着工作,也要花些心思谈恋爱。要不你爸妈该怪我耽误你的终身大事了。”
祁遇紧忙摆手,两人又说了些家长里短的客套话,傅岭这才转身离开。
祁遇站在原地目送他,不自觉地觉察到某些细微的差异——
从前,他只要在商务场合遇见傅岭,后者总会拉着他去敬酒,美其名曰介绍“叔叔伯伯”给他认识,实则是为了炫耀他这个“家仆”。
可今天,傅岭却没有这么做。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傅岭握住了包厢的门把手,而后者也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他又立即站直身子,一脸恭敬地看着他。
傅岭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忙就好。祁遇忙不迭地点头,假意转身,又在对方推门的一刹那收住脚步。
房门被推开,这次,他终于看清傅逍的身边坐的是谁。
她怎么会在那里?
一时间,祁遇自心底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37章 价值排序
接下来的日子,祁遇从简新筠的生活中消失了。
头几天,她还担心对方会在夜里来敲门;可三、四天之后,见他毫无动静,她心中又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呵,还说什么“我明天再来”,根本就是个笑话。
简新筠在心底嗤笑一声,一转念,又想起那晚的 Lameroise。
额……他该不会因为她没去赴约,所以生气了吧?
可他又有什么立场生气呢?她又没有答应他!
她不仅没有答应,而且连一条信息都没回……
“竹子姐……”桑怡坐在简新筠的旁边,看她的眉头拢起又松开,嘴角弯起又放下,一会儿冷笑一会儿叹气的,实在忍不住出声道,“你手机在响。”
“什么?”简新筠一愣,随即看向自己的手机,发现是自己定的行事历日。
日历提醒她,今天是提交大喜策划案的 deadline,她又看了眼电脑屏幕,发现自己已经在同一页 PPT 上停留大半个小时了。
照这个进度磨下去,她今天得加班才能写完这个策划案了。
见她愁眉苦脸的,桑怡小声试探道:“竹子姐,你有心事哦?”
简新筠看向桑怡,就见小姑娘单手托腮,一脸八卦地看着自己,“感情生活不顺利?我看何总待你满殷勤的嘛。”她说着,还指了指着简新筠桌上的一大束粉玫瑰,“还送你玫瑰花。”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简新筠收回目光,又盯着花束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渐渐地由烦躁转为困惑——
庆功宴结束后,大喜的项目便成了她的首要工作,何夏平在她生活中的存在感也日渐凸显。
他们不仅会像往常那样聊微信,还会偶尔通话,他更是时不时地送来鲜花和下午茶。
他在庆功宴上的表白也早就传开了。就连陈方达都知道,公司的 VIP 客户正在追求他的“金牌商务”。
但……简新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尽管不久之前,她便已经感受到了何夏平的“好感”,他也在庆功宴上当众表达了这种“好感”,但所有一切……又好像只局限于“好感”。
在他们的聊天中,小白和工作是主要话题。但次数多了,简新筠便觉得,何夏平不是真的想和她聊小白和工作。
而是除了小白和工作之外,他与她之间没有其他话题。
还有她送他网球拍时,他脸上那股稍纵即逝的失落……也始终像个谜团压在她的心头。
简新筠想着,强压下这种微妙的困惑,冲桑怡解释道:“没有,我就是 PPT 写烦了。”
“PPT 啊。”桑怡应着,往她的电脑前凑了凑,“伴侣,就选配的——这是大喜的 slogan 吗?”
“嗯,是他们最新升级的品牌理念。”简新筠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说道,“婚恋,果然还是讲究‘条件相当’哈……”
“门当户对什么的,还得看每个人心里的价值排序吧。”桑怡双手抱胸,俨然一副“小老师”的模样,“毕竟婚姻生活,百分之七十的矛盾都是因为钱产生的,百分之二十可能是因为生活习惯或三观不同,只剩下百分之十和情情爱爱相关。”
自打简新筠和桑怡在茶水间交换过“秘密”之后,两人的关系就亲近了不少。见桑怡这么说,简新筠倏地就想起她提过,自己以后会和家里安排好的对象结婚。
有些问题僵在嘴边,她还来不及发问,就见桑怡掏出自己的手机。
她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就把手机递给了简新筠:“竹子姐,你看,这是我堂嫂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