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新筠疑惑地接过手机，一眼就看见了屏幕上的精美照片。照片数量颇多，但内容大同小异：除了高档晚宴和五星级下午茶，就是各色珠宝和奢侈品包包，亦或是一个少妇模样的人陪着孩子上马术课、高尔夫球课的照片。
有一说一，这样的朋友圈，或者说生活方式，便是简新筠从前追求的。
桑怡指了指照片里的少妇，说道：“我堂嫂快四十了，完全看不出来吧？”接着，她拿回手机，重新点了点屏幕，“这个是我堂哥，也就是她老公。”
简新筠再次接过手机，定睛一看，只觉得比起堂嫂的“岁月静好”，堂哥的朋友圈简直就是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各种夜店、会所和游艇派对凑在一起，里头满是穿着紧身短裙或比基尼的美女，姿势亲昵地围绕在堂哥身边，更有甚者，直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又或是捧着他的脸献吻。
“这个是我堂哥的‘小三’……”桑怡说着，指尖滑过手机屏幕，“这个是‘小四’，这个是‘小五’……数不清啦，统称为他的‘女朋友’好了。”
“你堂嫂……”简新筠目瞪口呆地看着桑怡，“都不介意？”
“她和我堂哥就是所谓的‘门当户对’和‘强强联合’呀。”桑怡说着，耸了耸肩，“因为他们的结合，两家的股票差一点就涨停了。她又三年抱俩，顺利生下了‘继承人’。这样她嫁人的目的就算达到了，至于老公，死在外面，都和她没关系。”
“这就是，”她又指向简新筠的电脑屏幕，“伴侣，只选配的。”
虽然对“有钱人各玩各”的说法常有耳闻，但亲眼所见之后，简新筠还是觉得自己的认知仿佛一团被炙烤的火炭，在炉盖之下，发出哔哔啵啵的爆裂声响。
她沉默着，就有个同事走到她们这排，冲桑怡问道：“Sandy，你之前请我们吃过一款蛋糕，就是冰淇淋脆皮那款。我闺蜜下周生日，我想给她定一个，你能不能把店家的联系方式发我？”
“那家店啊。”桑怡应着，站起来，“之前都是祁遇哥帮我定的。”
听到“祁遇”二字，简新筠瞬间从呆滞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不自觉地竖起耳朵。
同事又说：“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祁总？”
“他换手机了，我没存他的新号码。”桑怡站起来，偷瞟简新筠一眼，“不过没关系，那间店还满有名的。我帮你问问其他朋友，肯定能拿到联系方式。”
“好啊，那麻烦你了。”
同事道了谢，便离开了。简新筠盯着她的背影，心里在想：祁遇换手机号了？为什么？
*
一下接收到太多冲击，简新筠“消化不良”，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她盯着 PPT 看了一会儿，却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只好叹了口气，决定先给自己泡杯咖啡。
只是她刚走进茶水间，手机就响了。她倚着流理台打开手机，发现是许久未见的高夕颜发来的消息。
她道：竹子，我有事要告诉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高夕颜极少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说话，简新筠一下就站直了，紧接着，对方又发来第二条消息：我本来是想等你下班以后再说的，啊啊啊啊，但是我憋不住了！
右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简新筠捏着手机回道：没事，你说吧。
接着，她便盯着对话框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脑补高夕颜火急火燎敲击键盘的表情。
没过一会儿，高夕颜发来一段文字：你之前不是和我说，大喜的办公区放了一件婚纱吗？我想办法去打听了，那是何夏平前妻的婚纱。
看着“前妻”二字，简新筠神情一滞。高夕颜继续道：我还打听到，何夏平的前妻也是他的高中同学。他们之所以会离婚，主要是何的妈妈不喜欢这个儿媳，天天找话头闹事，两个人过不下去才离的。
高中同学？这么说，何夏平的前妻也是福梁一中的？
简新筠拧眉，试图翻出一些和“前妻”有关的回忆，又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连何夏平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记得这位“前妻”？
许是见她一直没回复，高夕颜又发来一条消息：竹子……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简新筠回：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高夕颜道：这么看来……何夏平的家庭情况应该挺复杂的，而且，他还对他前妻念念不忘。我之前老是怂恿你和他多接触，我有罪。
她说着，又发来一个“小猫跪键盘”的表情包。
简新筠被这个表情包逗笑了，接着一愣——虽然“前妻的婚纱”挺有冲击力的，但她好像没有那么在意。
她思忖着，正想安慰高夕颜，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电话，来显上跳动着“小满”的名字。简新筠不敢怠慢，立刻接了起来。
“简经理。”小满的声音在听筒里依旧充满活力，“我们公司的策划案，你不用赶在今天下班前提交了。”
简新筠先是一喜，又道：“怎么了？我都快写完了。”
“是这样的，我们何总今天刚拍板了一个公益项目。”小满紧忙解释道，“市场部经过讨论，认为这个项目很有传播价值，可以在本轮投放中适当露出，来增加大众对大喜的品牌好感度。”
简新筠心领神会，追问道：“请问是什么样的项目？我可以在投放名单里增加一些更有社会影响力的 KOL。”
“算是教育捐赠吧。大喜决定给一批乡镇中学捐赠教学设备，第一站是福梁中学。”小满说着，略有一顿，“具体的项目信息，我发邮件给你啦。你先看下，然后告诉我 PPT 的提交时间就好。”
“好，我先看下资料，尽快答复你。”
简新筠答应着，便挂了电话，接着，神色迟缓地往咖啡机里怼了颗胶囊。
咖啡机嗡嗡作响，她的思绪却一直停留在方才的对话上。
福梁中学？看来这短暂的高中生活，对何夏平而言还挺重要的……
第38章 致盲效应
人一旦全心投入某件事时，便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双十二顺利收官，而大喜策划案在经过几轮反馈后也终于得到确认，简新筠还接到了月底去福梁县出差的通知。
出差的目的地是自己的老家，这是许多人都羡慕不来的机会，但简新筠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打从她给简母汇过四万块以后，对方便隔三差五地打电话来，明面上是关心她的近况，实则是想再多要点钱。
简新筠找理由推拒过几次后，奶奶干脆不装了，扬言要和她清算，威胁她把父母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一笔还清，不然就去法院告她。
她虽然烦不胜烦，却因为这种撕破脸皮的沟通方式生起一股反抗的勇气，进而和奶奶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
也许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家里人畏惧大于愤怒，之后反而没再打电话过来。
可这一切并没有缓和她焦躁的情绪。相反，少了那些罗里吧嗦的“骚扰”，她于不经意间想起祁遇的频率就更高了。
她曾读过一段话，大意是：如果想要割舍一段曾经很亲密的关系，不该一下子斩断所有的联系。这样会因为状态的剧烈改变而触底反弹，进而生出许多不舍。对意志不坚定的人来说，很容易重蹈覆辙。
这种理论，类似于“失去致盲效应”。
此时，B 市的天已黑透，简新筠刚写完几页 PPT，正站在联众的后门抽烟。呼吸吐纳间，烟雾与白气混在一起，遮蔽了她的视线。她掸了掸烟灰，忍不住在想：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到底是因为自己意志不够坚定，还是祁遇在故意耍花招？
又或是，她对他而言，就是可有可无的？
思绪混乱间，一只烟很快抽完。她拍了拍外套上的烟灰，就见桑怡推门走了出来。
她刚想打招呼，又见桑怡举着手机在打电话，便下意识地藏进了角落的阴影里。
“嗯，目前一切都挺顺利的。”白色的灯光拉长了桑怡的影子，也给她向来活泼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漠之色，“我也照你交代的，和严峻碰过头了，他那头也都在按计划推进。”
这还是简新筠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如此严肃的神情。
“哎，好在双十二的项目总算忙完了，我之后可以多花些心思在你那边。”桑怡说着，踢了踢路边的碎石头，“祁遇哥，拜你所赐，我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过整觉了，眼尾长了好多细纹。”
小姑娘说着，开始唉声叹气，简新筠却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站在原地不动了。
“你在港城的项目顺利吗？……什么？你已经回 B 市了，刚下飞机？那你这刚下飞机就给我打电话，我有点受宠受惊啊……”
桑、祁二人的对话还在继续，简新筠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活动活动有些冻僵的手脚，从桑怡注意不到的角度绕过，窜进了办公楼的后门。
而桑怡浑然未觉周围有人经过，只对祁遇说道：“我刚在联众加完班，这会儿正准备去傅遥的 party，她又喊我打麻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你已经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祁遇不知说了什么，小姑娘的眼珠滴溜一转，笑道：“你问我联众最近怎么样啊……”
你是想问某人怎么样吧？
桑怡想着，不自觉地扬高了声调：“联众蛮好的呀。我和你说个小八卦呗——你还记得庆功宴那天，对竹子姐表白的何总吗？他最近追求竹子姐的攻势越来越猛了，每天不是鲜花就是礼物的，晚上还经常来接她下班。据说，他们月底还会一起去福梁县出差。竹子姐的老家好像就是福梁的，你说他俩这一趟回去，会不会顺路去见家长啊……”
*
那边的简新筠收拾好东西，便准备下班了。只是她刚走出联众的正门，就见路边停了辆白色的特斯拉。
特斯拉的主人显然也看到她了，摁了下喇叭。接着，驾驶座的门被推开，何夏平走了下来。
四目相对，简新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朝他快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等很久了吗？”
这段时间，何夏平偶尔会来接她下班，但简新筠发现，自己好像一直没有习惯。
她想着，补了一句：“你给我发个微信多好，我可以早点出来的。”
“没关系。”何夏平替她打开副驾的车门，示意她上车，“我从前也常常……”
他说到这里，就突然顿住了。
简新筠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眼底再次闪过那种若有所失的神色。她垂下眼眸，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你快上车吧，外面太冷了。”
何夏平应着，快速走回驾驶座，坐进车子的时候，还卷进来一股冷风。
他重新启动车子，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这工作还真挺忙的，我来了几次，你都在加班。”
“年底了，事情比较多。”简新筠说着，看向他，“咱俩刚加上微信的那天，我不是比今天更晚吗？”
她记得他当时还说，难得遇见一个比自己下班还晚的人。
“偶尔加班没什么，但总这么干，身体哪里吃得消？”何夏平掌着方向盘，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每个家庭，有一个工作狂就可以了。”
简新筠闻言一怔，不由得侧目看他。而何夏平浑然未决，只自顾自的往下说：“之前让你来大喜上班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如果你愿意来，我敢打包票，工作会比现在轻松不少。”
创业阶段的互联网公司，哪儿有轻松的？简新筠刚想反驳，又觉得他话里有话——
不仅有关于他们未来可能成为一家人的暗示，更有关于她工作太忙的抱怨。
一时间，简新筠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抚了抚额前的刘海，转移话题道：“月底，你会一起去福梁出差吗？”
听到“福梁”二字，何夏平神情略有一顿，回道：“去啊。”接着，他又像强调什么似的重复了一遍，“我肯定要去的。”
他打着方向盘，将车开下环路，“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外公是福梁一中的老校长？”
“是么？”简新筠有些诧异，“确实没说过。”
“嗯，我是在 B 市出生长大的。但我上高一那年，我爸妈被公派到美国去学习，要在那边待三年，所以就把我寄养在了福梁的外公家。”
十几年前能被公派到美国的夫妻，生活条件和社会地位都不会太差。难怪何夏平出现在福梁一中的时候，能穿耐克鞋。
“B 市和福梁的气候、饮食差别还是蛮大的，”简新筠有感而发道，“当时的你应该适应得很辛苦吧？”
“是有点儿，主要我在福梁没什么朋友。好在都熬过来了。”
何夏平说着，眼底好似撒入回忆的金粉，掀起琥珀色的涟漪。简新筠看着，却发觉那层层荡开的波光里，没有自己。
“那就好。”她随口应了一声，便扭头看向窗外了。两人一时无话，车子很快开到她的小区门口。
她道了谢，松开安全带就想下车，却被何夏平叫住：“等一下。”
简新筠闻声回头，只见他打开车顶灯，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礼物，送给你。”
她还来不及反应，何夏平就把盒子塞进了她手中，“打开看看。”
这个牌子不便宜，但最出名的还是它和爱情有关的各种传说。简新筠神色迟缓地打开盒子，见丝绒布上躺着一枚三色环圈的戒指，每个环圈上都缀有两颗碎钻。
“我不太清楚你的尺寸，就按柜姐推荐，买了最常规的。”何夏平解开安全带，朝她凑过来，“月底回福梁，我带你去见我的外公外婆吧。”
戒指的三色环圈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泽，其中有一簇落进简新筠的眼里，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牌子的戒指不便宜，价格与上面的钻石数量成正比。
如果婚恋就是看条件，那她或许找不到比何夏平更合适的人了。
他不停地给自己洗脑，同时，感觉面前的阴影越来越近。
就在何夏平即将吻下来的一瞬间，车外突然响起一道刺耳的喇叭声。
简新筠吓得一激灵，像做错事的孩子被大人抓了个正着，一下子睁开眼睛，惊恐地看向外面。
不知何时，特斯拉的前方停着一辆黑色奔驰，隔着两道挡风玻璃，简新筠看见了许久未见的祁遇，正神色阴暗地盯着自己。
下一秒，奔驰亮起远光灯，白色的灯光恍然两柄尖刀插进来，照得何、简睁不开眼。
简新筠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推门下车，就见祁遇也从车上下来了。
“文明使用远光灯！”她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低吼道，“驾校老师没教过你吗？！”
她手里还捏着那个红色盒子，祁遇瞥了一眼，直接坐在车前盖上，回道：“车坏了，关不上。”
简新筠被他这种无赖的态度给噎到了，正准备理论，何夏平已经跟了上来：“祁总？好巧。”
祁遇微抬着下巴看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