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怡的语气充满了崇拜与赞赏,祁遇听着,不由得沉默了。
“怎么?”见他不说话,桑怡用手肘顶了顶他的小臂,“听到她对我很好,你好像很失望?”
“你误会了。”祁遇说着,有些不自然地抹了把嘴角的水渍,“我之前在唯信和她有过矛盾,我怕她因为这个为难你。”
准确的说,他是和简新筠有心结。
可桑怡听着,只觉得祁遇说谎。毕竟在她看来,祁遇对简新筠的态度……实在不像有矛盾的样子。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之前怎么会去唯信工作?”她试探着问道,“还有还有,你和竹子姐之间……该不是感情矛盾吧?”
她问着,又不等祁遇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肯定不是感情矛盾,竹子姐还说她今天要去相亲来着。”
听到“相亲”二字,祁遇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跳过了这个问题,只道:“走吧,再来一局。”
“转移话题哦。”桑怡眯着眼睛,跟上他的步伐,“快说,你和竹子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祁遇空挥了两下球拍,回道:“这局输给我,我就告诉你。”
桑怡切了一声,脚步一旋,走进左半边的球场。
这一局由她发球。只见她把球抛高,来了个高难度的上旋式。祁遇曲着膝盖,正准备接球,却觉得那黄色的小球顺着阳光的轨迹,直冲他的眉眼中砸来。
球速又快又狠,阳光刺眼下,小球精准砸中了祁遇的额头。他虚晃一步,直接坐在了地上。
球网这边的桑怡惊呆了——以祁遇的技术,这球不难接啊。
“喂,你没事吧?”她问着,朝他跑过去。
“Sandy,我好像扭到脚了。”祁遇放下球拍,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脚踝,“这局你赢了。”
*
那边厢,兰亭大酒店的相亲会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五分钟约会”结束后,相亲会进入了互动环节。就是一男一女组成搭档,比拼一些需要肢体配合才能完成的小游戏。
那些在“五分钟约会”环节就看对眼的男男女女,很快凑成了对。简新筠刚婉拒了几个男嘉宾的组队邀请,就见林先生已经和另外一名女生组队成功了。
那位女嘉宾一看就比她年轻,长相并不出挑,但胜在气质温和,没什么攻击性,再看穿着妆发,像是在体制内的工作的。
简新筠知道自己出局了。
如果婚恋真是个市场,她把自己当做商品一样放在货架上,就得接受这种可能的不被选中的结局。
意外的是,她并不觉得沮丧,但对接下来的环节也没了兴趣。
舞台那头正玩得热闹,主持人的声音与背景音乐此起彼伏。简新筠拿着手机,开始在宴会厅的各个角落里自拍起来。
摆满精美糕点和高级水果的吧台要拍,盛着香槟的水晶酒杯要拍,印有五星级酒店 logo 的纸巾与烛台更要在“不经意”的角度里被露出。
简新筠前前后后拍了大概二十多张,便拎着皮包,出了宴会厅。
高夕颜正在门口的签到处整理物料,见到她出来,下意识就问:“这么快就结束了?不应该啊?”
“看上我的,我看不上;我看上的,看不上我。”简新筠应着,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折叠椅上,“算了,没意思。”
“就刚才,我看到好几个男嘉宾都对你有兴趣。”高夕颜蹙眉追问道,“有夸你长得美的,夸你身材好的,夸你学历高的……”
“这种夸奖都是批发的。”简新筠摇摇头,出声打断她,“你信不信他们夸完我身材好,转头就忘了我今天穿啥了?”
高夕颜闻言,又觉得简新筠说得不无道理——她自己也常被家里人逼着相亲,有些男人就是“人尽可妻”。一旦你符合他的基本标准,相亲的当下他就会把你当成老婆了,遑论几句毫无成本的随口夸奖。
她想着,扭头去看简新筠,发现她正盯着自己新作的美甲发呆,根本就没把“相亲失利”放在心上。
“那个……你是不是下意识地把祁遇当作‘参照物’了?”高夕颜犹豫几秒,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记得你提过,祁遇夸你就很能夸到点子上。”
简新筠听着一怔,随即记起自己确实和高夕颜提过这事。
彼时,祁遇刚进唯信还没多久,简新筠便和高夕颜分享自己组里新来一个大帅哥,还是她“partner”的这件事。
而且,这个帅哥的嘴还特别甜,总是把“简老师换美甲了”“简老师今天的裙子很漂亮”“简老师的珐琅耳环很精致”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最重要的是,祁遇只对她这样。
当一个人对你的关注正巧落在了你精心打磨的细节上,难免会让你产生一种错觉:他对我,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简新筠眸色一闪,很快自嘲地笑出来:“那又怎样?他都是装的呀。”她佯装放松地靠在折叠椅的椅背上,“我还和你说过,祁遇的经济条件不好。可他现在是私募基金的副总裁,住高档小区,开奔驰 S。”
“那一个骗过你的人……你还愿意和他做炮友?”
简新筠没想到闺蜜会问得如此直接,呆愣片刻后,她也言辞直接地回道:“坦诚面对自己的欲望,是一种美德。这个欲望,是不是也可以包括‘性’?”
说罢,她又像自问自答似的补充道:“睡到一个大帅哥,是我赚到了,更何况这个帅哥还隔三差五地给我送奢侈品。”
如今,还能成为她在联众的跳板。
简新筠言之凿凿,可许久之后再回头看,她才知道此刻的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高夕颜也没有接话,只是睁着宛若显微镜般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道微表情。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简新筠被她盯得背脊发凉,语速飞快地说道,“但你想,我如果真对祁遇有什么想法,今天何必来相亲?”
“也对。”高夕颜收回凌冽的目光,决定暂时放过她,“除了骗你、利用过你,祁遇其实很符合你的择偶标准——如果你真对他有想法,就应该在避孕套上扎孔,想尽一切办法怀上他的孩子,再借腹上位!”
这是什么 1818 黄金眼的狗血剧情?简新筠满头黑线,正想吐槽高夕颜,又见对方递过来一张宣传单。
“这是‘大喜’的下载二维码,上面有这次相亲会的活动专区。你用自己的手机号登录,就能找到所有男嘉宾的账户,还可以和他们线上聊天。”高夕颜说着,又指了指简新筠的手机,“对你感兴趣的男嘉宾,也可能会通过 APP 来联系你,不妨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简新筠听着,只觉得自己终于逃过“祁遇”这个话题,于是废话不多说,打开手机就扫了二维码。
只是这 APP 还没下载完,她的手机就响了。
来显上写着“桑怡”二字,简新筠心中生起奇妙的感觉。
还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桑怡不是在和祁遇打网球吗?怎么会打电话给她?
她迟疑地接起电话,就听小姑娘激动又慌乱地叫道:“竹子姐!你能不能来帮帮我?出人命了!”
第06章 二女儿(上)
当简新筠打车赶到“命案现场”的时候,就见祁遇坐在网球场上,身上披了件大衣外套。
“Sandy,”她叫着桑怡的英文名,快步走进网球场,“怎么回事?”
桑怡闻声回头,在看见简新筠的一瞬间,她宛若看见了救星,连声说道:“祁遇哥扭到脚了,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扭到脚了?那和出人命还差蛮远的诶。
简新筠强压下想骂人的冲动,在心中不停地劝慰自己:别生气,别生气,桑怡可不是我能得罪的。
她在祁遇面前蹲下身子,问道:“伤到哪儿了?我看看。”
许久未见的男女,就这么面对面地蹲坐着。祁遇的目光犹如深冬寒月一般的扫过简新筠的“好嫁风”装扮,冷声道:“左脚踝。”
听到“左脚踝”三个字,简新筠的心不受控地咯噔了一下。那边厢的桑怡正在尝试扶起祁遇,就听她道:“别动他,他这边的脚踝骨裂过,用力不当会更严重。”
简新筠说得平静,但仔细听,又透着一股少见的严厉。桑怡愣了一下,倏地收回了手。
但她又很快地抓住了重点:竹子姐怎么知道祁遇哥的左脚踝骨裂过?
这就是祁遇哥让她联系竹子姐的原因吗?
顾不上桑怡还在场,简新筠伸手抚上祁遇的左脚踝,问道:“我这么碰你会痛吗?脚还能不能动?”
祁遇嗫嚅着嘴唇,正要回答,桑怡却开口了:“竹子姐,你来了就好了。”
她说着,语气有些抱歉,“那个……我还约了朋友打剧本杀,时间马上就到了。你知道的,剧本杀这种局,临时跳车,天打雷劈——那祁遇哥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小姑娘假装看不见简新筠的诧异表情,又对祁遇说道:“祁遇哥,你好好养伤,我们有空再约哦。”
接着,她冲地上的二人挥了挥手,拎起球拍,就朝更衣室的方向跑去。
桑怡跑远了,简新筠从她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祁遇,那眼神好像在说:她就这么走啦?
“这不是有你么?”祁遇放松下来,有些无奈地看向简新筠,“你一定不会像她一样,抛下我就走吧?”
*
最后,简新筠还是请健身会所的工作人员帮忙,将祁遇扶到了停车场,她再开上他的车,载他去医院。
医院是祁遇惯去的私立医院,医生得知他的左脚踝曾经骨裂过,坚持要让他拍个 X 光片看看。
简新筠只好和医院借了辆轮椅,推着祁遇去拍片子。拍完了片子,她又推着祁遇在 VIP 候诊室里等结果。
大周末的候诊室里没几个人,液晶电视在放《甄嬛传》,正演到“皇额娘她推了熹娘娘”的关键剧情,简新筠刚坐下,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祁遇玩了会儿手机,忍不住用余光瞄了她两眼,犹豫片刻后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你相亲了?”
“什么?”简新筠将肩膀转向他,眼睛还粘在电视屏幕上。
“我是问你,”祁遇用手机点了点她的肩膀,换了问法,“今天的相亲会,有没有什么收获?”
“有啊。”简新筠终于转过脸来,用手比了个大小,“相亲会的车厘子好甜,应该是 3 个 J 的。”
这个回答在祁遇的预料之外,他听着,一时愣住了。
“你和桑怡……你好像得再努力一点。”简新筠再次看向电视,状似无意地说道,“你不是在追她吗?可她这么轻易就抛下你,看来对你不是很上心。”
祁遇听着,垂下眼眸——原来,那天他在厨房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谢谢你的关心。”他复又抬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我看你俩的关系倒是不错,她一个电话就能把你叫来。”
祁遇用劲儿不大,简新筠却挣脱不了,只能迎着他的目光,回道:“公司都在传她是联众未来的老板娘,我不得巴结巴结她?”
她说着,眼神有片刻闪躲,祁遇盯着她的眉眼看了一会儿,突然松开了手。
“桑家往上数四代,都是有名望的政治家和企业家。桑怡又是这代唯一的女孩,是被家族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她的父母可看不上我这种‘精英阶级’,即便不拦着我们接触,但也不会同意我们交往。”
祁遇说着,语气毫无波澜,“所以,对我来说,最难的不是追到桑怡,而是获得她父母和家族的认可。”
简新筠没想到祁遇会同自己说这些,心中涌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下意识地玩笑道:“好可惜。那这一次,你这张脸就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了。”
她知道,桑怡喜欢帅哥,这大抵就是她与祁遇结识的契机。但桑家父母才不会在乎祁遇的外貌,只会在乎他配不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祁遇所处的阶层已经是简新筠需要垫脚才能触及的存在了,但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依旧被更高阶层的人轻视着。
简新筠忍住嘴边的一声叹息,试图再次将注意力转回电视上,却又听祁遇问道:“你这么说,是在夸我长得帅吗?”
简新筠愣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抚了下裙子上的褶皱,站起来道:“我去看看你的片子,出来了没有。”
*
医生看了 X 光片,确认祁遇的脚踝只是轻度扭伤后,便给他开了止疼消肿的外用药,交代他回家好好休息。
“真的没事吗?”简新筠追问道,“他刚才在球场,站都站不起来。”
“没什么大碍。”医生好脾气地解释道,“如果不放心,回家以后可以做个冰敷,大概率明天就消肿了。”
简新筠点点头,又实在是放心不下,琢磨着自己干脆“车夫”做到底,开车送他回家好了。但她没想到的是,车子刚开上高架,就听祁遇道:“不去三环,去五环。”
简新筠愣了一下,想到自己租的一居室就在东五环,于是问道:“去我家?”
“嗯。”祁遇不置可否,“去你家。”
简新筠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微微用力,她一边观察路况,一边说:“你不是受伤了吗?还是回自己家比较方便。”
“今天是周末。”祁遇说着,目光斜昵过来,“还是说,除了相亲,你这两天还有别的安排?”
简新筠闻言,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确实约定过,只要双方都有空,就一起过周末的。
她犹豫了半分钟,最终还是打着方向盘,往五环开去。
路上不堵,车子很快开到了简新筠的小区。她好不容易找到个停车位,把车停好后,又扶着祁遇一瘸一拐地往家走。而男人像是故意的,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你不就是轻度扭伤吗?”她不满地抬头瞪他,“行动不至于这么困难吧?”
祁遇没回答,简新筠只觉得肩膀一沉,身上更重了,以至于她走进家门的时候,出了一身薄汗。
她换了拖鞋,正想去倒杯水喝,祁遇终于开口了:“去换衣服。”
简新筠一怔,又听他道:“这个风格不适合你,很俗。”
两人认识了这么久,这还是祁遇第一次对她的外形做出负面评价。她觉得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又觉得身上的汗确实黏糊糊的,于是脚步一旋,往卧室去了。
而就在她刚换好家居服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简新筠盯着来显看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要挂断的意思,只好走到了阳台,接起了电话。
“喂,妈。”
“燕子啊。”听筒那头传来一道说方言的女声,“你明年会回来过年吗?”
“这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呢,到时候再说吧。”简新筠用方言回着,有些烦躁地拆下了头上的珍珠发卡。
“那……你能不能先汇四万块回来?你弟弟要带女朋友回来过年,你爸想翻新一下家里的墙面和地板。”简母说着,语气犹豫又讨好,“你大姐已经掏两万了,但你知道她的情况,拿不出来更多了。所以这剩下的,你看你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