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影心下翻了个白眼,却故作媚态道:“唤好哥哥如何?”
沈同晏笑眯眯:“你若愿意,唤亲哥哥也是使得的。”
陶知影歪在他怀中嗔了他一眼。
沈同晏顿时神魂颠倒。
以前陶知影与他说话时,不是恭敬有礼便是反唇相击,何曾见过她见等媚态横生的模样。
他两手搂了她趴到自己身上,吓得陶知影一声惊呼,沈同晏闷笑起来,胸膛微震,陶知影举了手便要去拍打他,被沈同晏一手握住,狠亲了一口道:“原来娶了你便能见着你这般模样,我就知道自己不亏。”
还好没有便宜了旁人!
陶知影心中回道,我也没有办法呀,你没瞧见你母亲盯着我看的模样,活像我脑门子上刻了狐狸精三个字似的。
她心想,自己可不能辜负了长辈的“认可”,令长辈失望才是…
沈同晏见她趴在自己身上不语,一幅乖巧的模样,再想到那些个“旁人”,咬咬牙,猛地一翻身又将她压在了身下,闷声道:“这次一定让你叫好哥哥。”
陪着陶知影回门后的翌日,沈同晏便结束了婚假,重新回了朝中当职。
他拒绝了齐修让自己借婚袭爵的提议。嘉宪帝离朝远巡,五皇子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时机。敌方到底会走什么脉,他们得先停下来探探。
第31章
因刘启有边防之任在身,沈信嫦不便多呆,一家子也很快辞别盛京诸人,回了信州。
沈同晏一方还未摸到五皇子的脉,陶知影却已气定神闲地开始应对上了婆母崔氏的发难。
崔氏拿出了所谓的侯府家法,要求陶知影每日寅时中便去给她请安,却顾自在房中装睡,并不唤她进去,让她在门外一站便是一个时辰,陶知影便摒气静音地在外侯着。每次用餐也总是磨磨蹭蹭,要用足一个时辰,陶知影仍旧毕恭毕敬地立在旁边侍膳。
“瞧见了吗?夫人那样对她,她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还不是乖乖奉母。”
“不然呢?她一介孤女,能嫁到这忠武侯府已是得了泼天的富贵了,瞧着罢,等世子爷这阵的新鲜劲过了,夫人定还有更厉害的手段等着她。”
“不必等夫人了,世子爷那院儿里伺候着的几个小蹄子,哪个不蠢蠢欲动的想爬床?若是新婚燕尔便分了新夫人的宠,肚子再争气点儿,抢在她前头生个长子出来,那地位不得压了她的去?”
见秋照已经气到双脸通红,陶知影失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待那几名婆子走远,二人才从墙跺子后面走了出来。
大约是见她实在生得貌美,忌惮着沈同晏的相护,府中奴仆平素见了她还是恭敬有加,并未出现铺房那日的场景。
可是见她被婆母毫不客气的磋磨,却是一幅忍气吞声的模样,甚至都未向沈同晏提过只言片语,众人便渐渐放宽了心,只当她是空有其表,内里其实如软柿子一般好捏。
慢慢的,一些刁奴便露出了本来嘴脸,像今日这般的背后嚼舌陶知影早就听了几茬了,她相信,要不是沈同晏还宿在她房中,恐怕她连吃穿用度都要被人好生“照顾”。
况且有人议论言说,她这阵所遭受的磋磨便是被人记了下来,自己再做些什么,也是少有指摘。
没过几日,崔氏要求陶知影亲手为她备膳,陶知影照例恭敬地应下了。
崔氏皱眉看着眼前几碟冒着红油的食物,不悦道:“你做的这都是何物?”
陶知影笑眯眯地为她夹了东向盘中的一片肉,甜声道:“母亲请尝尝,此物名唤“鲤鱼鲊”。取鲜鲤鱼去鳞,切成长二寸、宽一寸、厚五分的片,保证每片鱼肉皆有皮。末了洗净鱼血,撒上白盐,再放在平板石上把水榨尽。然后将粳米煮成饭,与茱萸子和橘皮、好酒一起搅拌后,静置一柱香的时间,取来上锅蒸便可。
崔氏瞪她:“我不吃辣!”
陶知影不为所动,又举箸为她夹了南向盘中的一片肉:“此物名唤“猪肉鲊”,制法要简单一些。将猪肉料理干净,剔去骨,切成宽五寸的条,煮熟。然后切成片,与茱萸子和白盐调和——哦,对了!”
她扮作才想过来,又夹了一片猪肉鲊,在西面的深口碗中结结实实地“涮”了一下,才放入了崔氏碗中:“吃时配上姜蒜醋所做的蘸子味道更美的。媳妇还听说此物熬汤尤佳,烤着吃也很美,媳妇下次再给母亲做。”
不等崔氏说话,她又端过北向的一只碗放到崔氏勺箸边:“此物名唤“茱萸肉羹”,乃是蜀人最爱吃的。此物是肉菜合煮的羹,吃时以酱、醋、盐、梅调味,以数粒茱萸投之,少顷,则香满盂盏,味道堪比花椒与肉桂之辛辣鲜香,母亲快尝尝。”
崔氏怒目拍桌:“陶氏!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说了我不吃辣,你将这些通通撤下去,给我重做一桌来!”
陶知影非但没被吓到,反而嗔了她一眼:“婆母别急,这几样都不合口味的话,媳妇可还做了一道呢~”
她一边抬手唤秋照上来,一边柔声道:“媳妇自入府后,婆母的身子便一直不大爽利,每日总要延觉,且用餐食也明显比旁人慢得多,便特意翻了医书,书上解得婆母的症状该是阴虚气滞。媳妇想着医食同源,茱萸可散寒祛湿,消积食、除寒热、袪病养生,正好对了婆母的疾症,便特意做了这些个菜品。却没成想婆母鱼肉猪肉都不爱吃,连汤羹也不爱喝…”
秋照来到近前,陶知影双手捧下漆盘中的碟子放到了桌上,是一碟羊肉,她语带期盼道:“这道菜唤做“辣子酥炸羊肉”。这羔儿肉贵如珍珠玳瑁,可是难得的玉馔珍馐。媳妇待给母亲补补身子,想着再没有比这羔儿肉更适合的进补之物了,只是又念着此物颇为腥膻,怕惹得母亲反了胃却是不妙,便特意加了这茱萸子做的熟油辣子入馔,以便压一压那股子腥膻味儿,母亲吃了哪怕发发汗也是极好的…”
崔氏再也忍不住,她腾地站起身,竟是要掀桌——
陶知影不慌不忙地用左右两手分别捉住她的,身子贴了上去,将二人的手紧紧束在了胸前,又将下巴搁在了崔氏右肩上…
为了使唤陶知影,让她方方面面都亲自动手伺候,崔氏一早就在用餐时将所有丫鬟仆妇都遣到了厅外,此刻,在厅外侯着的人看着厅内的婆媳二人,竟像是陶知影靠在崔氏肩头撒娇一样。
众仆婢面面相觑,心道这婆媳二人何时变得如此亲近。
背对着众人的崔氏此刻面色铁青,她不可置信地对陶知影道:“陶氏!你这是在做什么?”
陶知影“依偎”着她,轻声叹道:“母亲该是有多恨媳妇,才会如此磋磨媳妇啊。”
崔氏咬牙:“你——”
陶知影截了她的话,继续道:“婆母心中定骂过我无数次,恨我勾得夫君五迷三道,硬要娶了进来。难道不担心…我再使什么狐媚子手段,勾得夫君与母亲离心么?您也是女子,应当知道,女子若想笼络自己的夫君都有哪些法子…”
“这么些年,母亲日子一定不好过罢?侯爷没了,如今侯府是夫君掌家。换言之,便是无人可制得住他。”
“倒也不是想戳母亲的心窝子,我只是在想…夫君若是全然听从母亲的话,那我便不会有机会嫁入这忠武侯府了…”
“不怕羞的说一句,夫君可是日日缠着我,食髓知味…我若使出浑身解数去迷他,末了再让他知道母亲是如何磋磨我的,母亲可有想过夫君会作何反应?”
“况且…我与夫君还是官家亲自赐的婚,母亲便是想以七出之条休了我去,恐怕还得顾及官家的脸面罢?就算母亲不休我,我却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呢,母亲若惹恼了我,我可是会和离的,到时照样要闹到官家那儿去…”
“母亲当年不过二十开外便当了遗孀,这些年想来也是步步谨慎,定是不想为了家事惹了官家不悦,白白让夫君这许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届时这忠武侯府…可是谁也落不着好…”
崔氏惊得如同头顶爆了一个响雷,她似寒蝉般哑然无声。
感觉到她明显的僵硬,陶知影语气骤转,语调森然:“母亲,你我两相无犯是最好不过的,若能得母亲慈怜接纳,媳妇自当报之以琼瑶,此后好生敬孝母亲,你我婆媳相得,亦不教夫君难做。只若是母亲仍然执意要针对我,媳妇也只能尽力“孝顺”母亲了…”
待陶知影出了膳厅,闻氏这才回过神来,回想着陶知影说的话,她只觉一股冷气从脚心往上直冲,双手茫然的摸着椅子,却无力迈步,身子瘫软着坐到了地上…
傍晚,西边天壁上,一抹焦红的晚霞正不急不缓的降落。
沈同晏甫一下马,便听下人报说母亲与陶知影今日似乎发生了不快,他急步赶到后院,却见陶知影正从容地在摆着膳,见他风风火火地进了门,便嫣然笑着迎了上来:“回来的刚好,换过常服便可以净手用夕食了…”
沈同晏被她带着去了里间更衣,她为他除下梁冠、腰带、鱼袋…
“今日府中可有何事?”他似乎只是顺口一问,却紧紧盯着她的脸。
陶知影正将从他身上取下的鱼带放到架上,闻言反倒好奇地回望他:“夫君为何这样问?府中一切都好。”
沈同晏抬手剥下袍衣,陶知影顺手接过,又取了一件琉璃绀的长褙子,绕到他身后为他披上。
沈同晏抬起下巴方便她理领,喉间滚动:“你与母亲…处得可还好?”
陶知影指间只停顿了一瞬,继而仍旧温声回道:“母亲待我很好,夫君不必挂心。”
沈同晏却暗自咬牙,一股恶气直冲脑门。
就算今日没有下人主动相报,他也是知道自己母亲性子的,不可能会让她得了好。
这些日子,她每日天不亮便要赶去请安,到他上朝人都回不来,很明显是被母亲为难了。
陪她回门的时候,他与陶相公对饮,陶相公眼含热泪对他说了她这么些年的不易。
失怙失恃,跟着的大伯病入膏肓,不仅无瑕顾及他们姐弟,还需她反过来照看,而胞弟年幼懵懂,其间艰辛,不消细想便可得知。
她一个小姑娘担起了这杠重担,与人经商筹谋、照看病重的长辈与年幼的胞弟、还凭一已之力救了那么多孤儿…
他的夫人如此优秀且坚强。
可他如今做了她的夫婿,自会好生护她一世。
他希望她能脆弱一些,对他生出几分依赖与信任,今后有不管是受了委屈或是碰到难事,都能立刻向他倾诉,让他去替她解决…
此后,她只需惬意地做他的世子夫人、侯夫人…
二人相识一载,成婚也已月余,他见过她恭敬的模样、嗔怒的模样、胸有成竹的模样、迷糊的模样、千娇百媚的模样…
他想看她向自己求助,让他为自己作主的模样…
他是她的夫婿,受了委屈不该向他倾诉么?下人都知道向他报信得赏,她却一声都不吱,可见心中对他无半分依赖,甚至是完全缺乏信任。
他心中窒闷,如被砂石堵住。
第32章
陶知影心知他应该得知了今日自己与崔氏间的事,却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上世安平伯世子夫人也是与婆母不和,婆媳二人每每交战,安平伯世子都是一幅烦不盛烦的样子,巴不得离得远远的,等家中消停了再回府。ΗTtΡS://ωWw.kαNSHúsHΙ.℃ōm/
想来郎君皆盼后宅安宁,就算不安宁,他们也不想掺和进去就是了。
况且她早习惯了一切事都靠自己处理,两世为人,她相信自己有足够的经验应对。面且,沈同晏今日为她处理了婆媳关系,日后便还有姑嫂关系,妻妾关系,甚至嫡庶关系。她不想开口求助,她怕自己生出依赖…
二人成婚以来,首次用了一餐沉默的夕食。
沈同晏开始不停饮酒,陶知影自顾自地用着白日做给崔氏的川食。
许是因为祖母是蜀人的关系,她偶尔会很想用一些辛辣的吃食。
下人撤走一应餐具食物,沈同晏却继续坐着自斟自饮。
陶知影也没有开口,她离了餐桌,去沐浴洗漱。
半个时辰后,陶知影从澡间出来,却见沈同晏还在喝着…
陶知影抿唇,上前收了壶杯,皱着眉叫秋照端了出去。
沈同晏抬眼看她,他似乎已经醉了,至少是微醺的状态。许是因着饮过酒的原因,他迷蒙的桃花眼漫不经心地瞥过来时,竟有种慑魂的妩媚感…
陶知影心被扯了一下,她走向沈同晏,侧身坐上他的腿,抱住了他的腰,并主动埋头到他胸前,瓮声瓮气地说道:“今日确实与母亲发生了些不快,我亲手做的菜食不对母亲胃口,她说了我几句,我便忍不住回了嘴…”
她抬头去看他,神情带怯:“夫君不会怪责我罢…”
沈同晏似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他垂眼看她,目中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见他半晌不说话,陶知影有些难堪地别开眼,她心下发涩,怪自己为何要主动。
松了手,陶知影离开他的腿,准备走开,沈同晏却也蓦地起身,一手托后背一手抄起她的膝弯,将她抱离了地面。
陶知影差点叫出声来,她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沈同晏三步作两步地走向榻前,将她放了上去…
这一晚沈同晏简直肆无忌惮,陶知影被他折腾得几欲崩溃,他显然已经很熟悉她的身体了,无论怎么哀求、抓挠,陶知影甚至抬了脚要去踹开他——却被他顺势制住,压向脸部…
屋内动静极大,外间守夜的使女都听得脸红心跳,连忙躲远了些。
“夫人,该去给太夫人请安了。”秋照在外小声唤道。
陶知影精疲力竭,阖着眼睛默数了几个数后,用上了十分的毅力硬逼着自己坐了起来,她手脚并用地要爬出床…
一条屈起的腿挡住了她,沈同晏也是睡眼惺松的模样,他坐起身,揉了揉眼对陶知影道:“你睡罢,今日我去。”
陶知影的手脚还有些发颤,她本来也实在爬不起来,听他这么说,便也不欲细想,撤了全身硬撑起的力,撅着身子原地趴在被盖上,无力地哼哼了一声。
沈同晏被她一幅鹌鹑样逗醒,轻轻抱起她躺平,又掀了被子为她盖上,碰了碰她的鼻子,这才轻手轻脚去洗漱。
崔氏辗转反侧了整夜,眼见着刻漏到了时间,想着不知陶知影今日会否如常过来请安,若是来了,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心下正在打鼓,听使女报说世子爷来了,她一惊,忙起身洗漱。
“母亲晨安。”沈同晏恭敬揖手施礼。
崔氏心下忐忑,她强笑道:“二哥儿今日怎的来了?快坐。”
沈同晏正襟危坐:“听闻母亲近来身子不适,儿子特意前来探望。”
崔氏眉头跳了跳,她试探道:“你房里的——”
沈同晏皱眉,抢过她的话:“母亲,知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不是房里的什么其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