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本官上次来这酒楼喝茶，百姓们说的都是家长里短。诸位大人听听, 现在可都是国事！”
“民智大开，是好事啊！”
“此乃国运昌隆，盛世来临之兆啊，某定要在京中多盘桓几日。”
议政阁的告示牌，皇上和皇贵妃亲临过的技艺学堂，京中的扶贫司和调理司，能亲自去查看一番的，都不能略过了。
再就是还未出生的安乐公主，姓赵，封安乐王，领梁州为封地。
这一桩桩都耐人寻味，有些七窍心肝的已经在想朝廷意欲何为了。
不管朝廷的出发点是甚，照着做总没错。
等做出了名堂来，若是能为政绩添一笔就上报，若是不能，也不费多大功夫。
上行下效，历来如此。
蝴蝶翅膀的煽动，已经开始慢慢引起风动。
自从“三个臭皮匠”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后，赵明月把慈幼院提上了日程。
上赶着不是买卖，百姓们没有亲眼目睹女孩儿上学的好，并且认为自家的女孩儿也能做到，是不会送她们去学堂的。
她现在也意识到了，许多的事情不是她想改变就能变的。
点燃星火，无愧于心就是了。
送走了两千宫女，宫外空出了不少屋子，用来养孩子正好。
少府的商队从各州府送来遗弃的孩子。年纪大，不想出宫的宫女们被安排去抚育幼儿。
这些孩子长大几岁后，就和辛夷和荆芥一样，学识字算术，学各种本事。
学成之后，为宫里干几年活，还了这些年的养育银子，就可以自由选择前路了。
出宫嫁人有安身立命的本事，继续为宫里干活也能养活自己。
全嬷嬷笑道：“娘娘真喜欢养孩子。”
皇庄里养了二百多个，这回更多，已经五百个了，各州府还在陆续送。
赵明月叹息：“嬷嬷，你说百姓们明知养不了，又为何还要再生呢。”
紫苏：“生男娃啊。再就是这孩子生下来，有养不住的，有体弱干不了重活的，不多生几个，老了谁来养啊？”
“紫苏说得没错，百姓们得养儿防老，传宗接代。”全嬷嬷道，“孩子养到十岁上都可能夭折了，可不得多生？”
“富贵人家有银子，这体弱多病的男娃，要嫁出去的女娃养了就养了，多子多孙是福。”全嬷嬷继续道，“百姓的家底可禁不住养这么多个，体弱的，女娃儿，就得舍出去。”
有理有据，一针见血。
因为孩子容易养死，所以要多生，多生了养不活，所以要丢□□弱的和没用的。
物竞天择，和某些动物繁衍一样残忍。
也有些不一样，赵明月喃喃道，“一是生产力不够，二是财富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两样都是她无能为力的事。
“娘娘出去走走吧。”全嬷嬷建议道，“这怀着孩子呢，如何能多思多想？”
“就是感叹一下而已。”赵明月笑笑，“明知道问题在哪，就是改变不了。”
“娘娘又不是神仙。”全嬷嬷嗔道，“神仙也管不了人间疾苦呢。”
“也是，我这是徒增烦恼了。从前我一直想着挣够足够花用的银子，和我娘一起在安平县养几个孩子，悠哉悠哉的过日子。”
“这能进勤政殿理事了，就觉着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
紫苏：“这人各有各的命，娘娘已经做得够好的了。”
赵明月一出院子，齐医正就跟上了。
“娘娘近来思虑太多了，不如暂且放下政事，有皇上在呢。”
赵明月点头，她也觉得近来睡眠没之前好了，可能怀孩子就是容易情绪激动，多思多想。
是她急于一时了，两三代人都不能实现的目标，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见到改变呢。
“去看看德妃她们。”赵明月道，“天天看着大美人们，长乐也会长得漂亮。”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但紫苏高兴道，“娘娘就该和从前一样，时常去后宫看看。”
娘娘从前动不动就去后宫“看美人”，整天都精精神神的。现在天天看折子，笑都少了。
途径幼儿园，德妃正好也在，“明月来得正好，过两天就是琚儿生辰，孩子们都说要来给琚儿庆贺呢。”
幼儿园五日一休，后天正好是休。
“那就在幼儿园办生辰宴。”赵明月有些心虚，她给周琚的生辰忘了，慧娘前两天还来说过呢。
慧娘和赵无忧的生辰都在二月，相差不了几天，且赵无忧提前好几天就会一直念叨，想忘都忘不了。
她的生辰一堆人记着，她只管吃席收礼物。
话说，狗皇帝好像没办过生辰宴吧？
住嘴，别打听，这不是她需要好奇的事儿。
周琚的生辰就意味着春祭到了，朝廷一年最重要的祭祀，周麒带着赵无忧去了。
齐王一早就进宫来，“本王老胳膊老腿的可禁不住来回折腾。”
有无忧替他去参加祭祀，祖宗肯定更高兴。
“明年琚儿也可以去了，不急着赶路，慢慢回来就是了。”齐王看着敦实的周琚满心欣慰。
赵明月看看周琚，这个生辰宴是得好好办。以后就过不了生辰了，要去参加封建迷信活动，磕头磕得晕头转向。
中午在幼儿园和孩子们一起热闹，晚上等周麒和赵无忧一起回来吃家宴。
慧娘和张浓华，三金，五金中午进宫来吃饭，给周琚准备赵家现在生辰必吃的糖水鸡蛋。
晚上是御膳房呈上来的长寿面，席上是两个孩子，齐王，周麒和她。
两家人分得清清楚楚，赵明月第一次意识到，在外人眼里，因为无忧和周琚的存在，她就是周家的人。
跟她喜不喜欢皇帝，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她是皇贵妃，生了两个姓周的孩子，她被所有人划为了“周家人”。
这就是百姓舍弃女娃儿的真正原因，女娃儿嫁人了，他们就把她从原来的家中划去了。
所以，皇贵妃引领新潮的时候到了。
第二天，赵明月就回了安平侯府。
不是早上出宫，晚上回去。
全嬷嬷，紫苏，连带着齐医正，一起搬到了安平侯府。
先就住到生下长乐，坐完月子吧，正好周琚喜欢出宫，也可以时不时的住过来。
一早进宫去上幼儿园，晚上回安平侯府，更有上学的感觉，还满足了他出宫看稀奇的愿望。
有皇帝作为代言人，她现在又有孕了，没必要经常去勤政殿。凉州和云州的折子和信，直接送到安平侯府。
赵明月和周琚都不在宫里，周麒便也厚脸皮的跟过来。
“正好跟琚儿一个房间，带着他睡。”赵明月不等慧娘询问，立马就安排好了。
慧娘还在犹豫。
赵明月：“让他们父子两多增进下感情，之前琚儿都是睡我屋里，现在他大了，和他爹一起睡正好。若是无忧也过来，他们三一起，皇上巴不得呢。”
齐医正：“娘娘这段时日睡得不踏实，还是自己单独睡一间屋子好。”
慧娘：“那就这样定了。明月你现在身子重，少看些折子。”
赵明月点头，“娘你放心，不会累着的，齐医正也在呢。”
京城百姓又有稀奇看了。
“皇上跟大人们一样，早起去宫里办差，晚上回家，回的还是皇贵妃娘家！”
“皇贵妃真是，真是，反正我是说不出来的佩服！”
“你们知道的吧？皇贵妃这孩子姓赵！”
“知道，还没出生就封为安乐王了呢，公主称王。”
“皇贵妃这比男儿也不差了！”
“呵，几个男儿能跟皇贵妃比？”
“我家丫头要是有皇贵妃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我都要欢喜懵了。”
“呵，皇贵妃可是读过书，考过科举的，你家天天在家带小娃的丫头能比？”
“说起来，我家丫头挺机灵的，比小子伶俐多了，是不是也该送去学堂试试？听说皇贵妃挺看重技艺学堂那些女娃的，若是我家丫头能有造化，去了皇贵妃身边……”
“青天白日的，做什么美梦呢？”
“嘿，我还真送了！真要出息了，嫁个好人家，我这当爹的也跟着沾光不是。”
百姓们议论纷纷，还真有带上自家伶俐的女娃去技艺学堂，问还收不收人的。
勤政殿的大人们背后叹气，定是皇上的倔脾气上来了，惹了皇贵妃生气。
皇贵妃这怀着小公主呢，皇上也不知道收敛点，把人都气回娘家了！
第164章
赵明月回娘家的头一旬, 勤政殿的大佬们看着周麒欲言又止。
赵明月回娘家的第二旬，许尚书最先坐不住了。
“娘娘如今身怀六甲怎好长住宫外，皇上还是尽早接回娘娘才是。”
寻常嫔妃轻易不能离宫, 皇贵妃动不动就出宫去了不说, 这长住安平侯府算怎么回事？
还有皇上您, 天天一大早从安平侯府进宫来，晚上出宫去安平侯府过夜。您知道百姓现在都怎么说您么？
赘婿皇帝！
有失国统啊！
周麒：“安平侯府有皇贵妃的娘和嫂嫂在, 更合适养胎。”
哼，你当朕不想让明月回来么？没点眼力见！是明月不想回来！
李尚书拱手：“皇上车驾日日进宫出宫, 太危险了。恳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
就算皇贵妃要回安平侯府养胎, 您也不用天天跟着去啊, 还带着小太子, 万一出了什么事？
袁尚书把视线投向季尚书, 你不是和皇贵妃走得近么？找个理由去安平侯府见见皇贵妃，劝劝啊！
周麒冷哼：“朕还能在京中遇刺？莫非大理寺，刑部，宫中侍卫都是摆设不成？”
刘尚书直言：“凡事有万一。皇上万金之子，岂能处于危险之中？”
皇帝和太子天天住在皇贵妃娘家，闻所未闻, 太不像话。
袁尚书另辟蹊径：“娘娘许久没来勤政殿了, 我等甚是挂念，不知娘娘近来可好？”
周麒：“袁尚书有心了。”
明月就算来勤政殿也不会在宫中长住的, 她说了, 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周麒心中叹气，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哪里惹赵明月不高兴了。
问她, 她似乎还认真思考了，满眼诚挚, “最近都没有。”
没有？没有！
那你二话不说，直接住安平侯府不回宫了是为哪般？
赵明月理直气壮：“想回家住了。”
……
她不说，他猜不透。
周麒看看袁尚书，从前他还笑话袁尚书年纪一大把了，不识情趣，还时常被夫人莫名嫌弃。
现在他还没老呢，直接被赵明月无缘无故抛弃了。
自从搬回了侯府，赵明月觉得每天早起空气都更清新了。在家就是做什么都自在。
三金和五金带了皇庄上的菜蔬回来，喜形于色。
“各州府来的老把式还真有本事，这菜长得又大又水灵，虫子都少。”
“还有明月你说的那个嫁接，再过两月果子开始熟了，就能尝尝是不是真的味儿变好了。”
“种稻种麦居然都有这么多窍门，各地的还都不一样儿。”
“这事儿要是能做成了，那可真是为民造福啊。”
“到时候皇庄的种地法子传遍天下，百姓们都念着明月的好。”
赵明月看着两个兴兴头的表哥，惊讶，“我还以为你俩会说，‘这本事要是都学会了，肯定得发财。’”
三金笑笑，“咱家现在不缺银子，大金哥说要攒名声。”
五金：“大金哥说有许多眼红明月你的人盯着咱家呢，名声好了，谁都不敢背后说闲话。”
赵明月兴味盎然，“外头有人说闲话了？”
三金迟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说明月你恃宠而骄……”
全嬷嬷：“娘娘可别管外头怎么说，无非就是看娘娘得皇上盛宠，酸几句罢了。”
“嬷嬷说错了，会因为这个酸几句的人都在宫里呢。外头这些人说来说去就是眼红了。眼红我一个女子能让皇上屡屡破例，眼红我掌管着两州事务。”
紫苏疑惑，“娘娘以前还进勤政殿理事，还上早朝呢。”
赵明月给她解惑，”那会娘娘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吉祥物。皇上不在，琚儿太小，我坐在那是代他们坐在那，决定事的还是勤政殿的大人们。”
“现在是因为两州的折子都送到侯府来，他们知道两州的事儿是娘娘说了算，所以就羡慕嫉妒了。”紫苏肯定道。
“还有一样。我一个他们眼里的后妃，一个女人，能让皇上改了规矩，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了。”赵明月冷冷道，“或许还会觉得冒犯了，觉得我一个女子居然敢这样冷落皇上，实在是不知好歹。”
全嬷嬷道，“娘娘自是不同的。他们自己吃饱了撑着，胡说八道而已。”
娘娘和皇上之间的纠葛，旁人有什么资格说道。
若不是娘娘心性坚毅，在有小世子的时候就活不下去了。皇上占了人清白，居然没给人带回宫里。未婚先孕，换了寻常女子要怎么活？幸好娘娘是女扮男装，自个就给了自个名分。
赵明月笑笑，“闲言碎语几句，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了。”
等她重回勤政殿，凉州和云州的事爆于人前之时，才是“口诛笔伐”的时候呢。
路途遥远交通不便也是有好处的，她选去凉州和云州的进士都与朝中大人无甚关联。两州的事儿她不说，朝堂上还要许久才知道呢。
春耕夏忙秋收，秋日过后，凉州和云州的学堂就该开学了。
女娃儿上学堂不收束脩，送一个女娃儿去学堂，就可以免费带一个男娃儿。若只单送家里的男孩儿来，那该教的束脩还是得交。
换个思路，往后想要从她这里得到各种好处，都得靠女孩儿来。
文教嘛，还得靠话本子。
《状元的俊俏小相公》《将军她威武霸气》《大富大贵后她赢得了小将军》《我是家主心悦的小秀才》《女儿国记事》通通排上日程。
写完一本就给凉州送一本，雕版印刷。
赵明月创作欲十足，奋笔疾书一下午，慧娘进屋来提醒她好几次出去走走。
“写什么这么着急？不是说久坐不好？”
“写话本子呢，写完念给娘听。”
慧娘眼睛一亮，“成啊，娘好久没听你讲话本子了。”
当初在林溪县的时候，明月可是说了好些故事呢。有些还让大金写成话本子，放到酒楼让说书人讲。
齐医正晚间把脉，“娘娘今天似乎心情大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