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人来抓,小摊贩腿脚极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侍卫们平日要管的事太多,自不会管这些小摊贩。有些还会为了让家里人试试好用的炭,穿着便服去买点回去。
容宁正大光明到地,眼眸犀利走到一个年轻小摊贩身边,压低声音:“小伙计,做长期生意不?”
小摊贩一听长期,顿时一喜。要知道大户人家不屑他们这些散炭,小户人家买不起。常常买的人都是几斤一买,参在别的炭里而已。
他跟着低下声音:“做啊。您是要送那儿的?买多少?钱几日一结?”
容宁就喜欢这种生意人:“京郊一户,三日一结。如何?”
小摊贩瞧着容宁不像是住在京郊的,但也答应了:“成。送去该怎么说?直接找您吗?”
容宁想了想该如何留名,但又不会被七皇子戳破。她斟酌了一下:“这样,就说木鸟儿它娘给它送过冬的炭。”
第20章
小摊贩完全没起疑。
京城这么大,这么多人,什么事没有啊!区区一个木鸟娘亲给木鸟送炭。别说叫木鸟的小孩了,就是叫狗蛋、草根的小孩都一串。
小摊贩根本没意识到容宁说的“娘”是她自己,给了容宁一个肯定眼神:“包我身上。准时准点,每日傍晚送。”
老百姓用炭节俭,多是睡前烧那么一个时辰,靠睡前暖气入睡。傍晚送正好晚上用。
容宁同样给了小摊贩一个肯定眼神,塞了两钱:“定金。”
两人仿佛失散多年的亲兄妹,眼神里充满信任。
“翅子顶罗――”
只听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一声叫喊,所有小摊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了东西,撒腿狂奔,全然不在意身边有没有人,刚是不是还在谈生意。
有的客人手上还拿着零碎炭看着呢,微一愣,面前卖炭的已经没了人影。
和容宁做了场生意的小摊贩在京中街道狂奔,试图混入人群。他心中侥幸还好刚才做成了一笔大单子,结果往前一瞅,瞪大了眼。
只见刚才和他做小生意的年少姑娘,此时竟已跑到他前面,随后三两下入泥鳅入海,没了踪影。
小摊贩忍不住震了一句:“娘嘞!”
跑得飞快的容宁主要怕碰上眼熟的。“翅子顶罗”说的是戴乌纱帽的官员。她这张脸逢年过节就外露,太容易暴露。
至于小摊贩怎么想木鸟娘亲,与她容宁有什么关系?
送炭的容宁并不知道蒲先生收到炭后,对七皇子随身携带的“木鸟”有娘这种时候事产生了诡异敬佩。看不出来,七皇子如此偏执心性,还玩过家家酒呢!
结果他用了半个月也没能从七皇子那儿套出木鸟娘亲是谁,万分惆怅:“你这个性子,保不准还真能成大事。”
到了过年,容宁再次在城墙值守。
她面不改色站在那儿,用眼神余光瞥着诸多皇子,沉思着:新的一年,该给哪一位皇子送炭呢?
值守之后,她惯例找徐缪凌喝酒。徐缪凌去年年中才终于可以成为京城后备侍卫,现下还没办法当侍卫,全因身高不够。
她是京中特例,徐缪凌身为尚书之子,哪怕徐大人地位已经够高,他还是尚且年幼暂不够入帝王眼。
徐缪凌走常规的路子,去年参与了武科考试。武科一考笔试,二考武试。笔试总共三道题,两道考兵法,一道考武经。简单到令人发指,却也能去掉一批只有武力没有脑子的家伙。
第二场武试种类便繁多一些,光射箭就分两种,一种骑射一种步射。但这世上的武生又不可能只擅射箭,所以还有五花八门的考核,比如考力气,考火器等等。
考上之后,统称武生,再分到各个营地。其中特殊的几个营地需要额外考核。而留守京中的侍卫考核中还有一大特色,就是要长得好。
徐缪凌长得不赖,输在身高上。年纪小没长开,进入侍卫营,列队矮一截可不行啊!于是每个营都没进。
容宁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同情自己:“新的一年,我还是要站岗,你还是没活。唉。你不如还是考文科吧?考个秀才举人,比武生待遇好多了。”
徐缪凌唇角一抽:“是这些酒堵不住你这张嘴对吧?”
容宁高高兴兴再倒一杯:“也不能这么说吧。只是我身为校尉有俸禄,拿自己的钱请你喝酒,你就只能拿长辈给的零用钱请我喝酒。唉。”
说罢一杯高烧下肚,又夹了两口菜。
一脸得意的叹气,让人恨不得一拳凑上来。
容宁欠揍归欠揍,还是关心了一下徐缪凌:“你以后打算去哪个营?三大营还是京中守卫啊?你爹应该不会乐意你去三大营。”
三大营和京中守卫不同,是随时可能出征的野营。打仗是会死人的。
徐缪凌抿了唇:“我爹是我爹,我是我。”
容宁点头:“对,他文科,你武科。他进士出身到兵部尚书,你还只能念书习武。”
徐缪凌喝不下去酒了。他默默拿起筷子。容宁夹哪个菜,他就火速下筷先夹走。
没片刻,两人拿着筷子在桌上打了起来,嘴上也不饶对方:“你要脸吗?说不过就动手!”
“都不要脸,谁比谁高贵了?”
听得边上路过小二连连侧目,感慨京中现在的少年真是了不得。不要脸都说得理直气壮的。
这顿饭吃到快结束,容宁带着微醺酒意和徐缪凌商量:“不然这样。我有个活,你和我一起做么?”
徐缪凌微深的肤色上也同样带起了酒意:“什么活?”
容宁哼笑:“雪中送炭。你负责找哪里有雪,我负责送炭。当然会把你这份也算上的。”
徐缪凌听容宁莫名的比方,敏锐:“你的意思是……”
容宁在桌上画了一把绣春刀。
锦衣卫。
皇帝专门打探消息的侍卫,与京中普通守卫全然不同。分为明卫和暗卫。明卫一部分在殿前,规矩比京中其它守卫要求更高,另一部分多负责打探消息。暗卫更是多自小培养,散落各地。
容家是天子镇国对外的剑,锦衣卫是天子防内部溃败的刀。
容宁把刀擦去,朝着徐缪凌笑笑:“做不做?是你爹都想不到的去处。”
徐缪凌沉默片刻,知道他爹是想不到。兵部尚书之子去当锦衣卫,容易让人担心他会不会以权谋私。
再说,锦衣卫哪怕是指挥使,权势高但官位不算高,远不及文官,偏生在位危机极大,一旦有所牵扯必为朝中大案,稍有不慎抄家流放。
他脑中千回百转,再问了一个问题:“你要怎么送炭?京中需要送炭的人可不多。”
容宁喝下最后一杯酒:“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你不适合战场,注定留在京中,难道就乐意当个普通侍卫?”
徐缪凌手转着杯子:“……你说得对。”
临着要离席,徐缪凌问容宁:“你既然提出这个,肯定有点想法。第一步要做什么?”
容宁一本正经压低声音:“爬三皇子的墙。”
第21章
三皇子解禁了。
区区三个月,眼一眨就过。容宁带着徐缪凌前往三皇子府,思路很清楚:“三皇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欺负谁,谁不就需要我们雪中送炭么?”
在恶人手中救人,很有道理。
徐缪凌一时胸腔内满是正义,认为容宁此举大善:“对。他被禁足三个月,出来哪怕低调一点,也绝对低调不到哪里去。”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对友人性子知道得清清楚楚。大事上两人底线极高,绝不能容忍三皇子这种拿七皇子当靶子柱,残忍不将人当人的行为。
容宁和徐缪凌出了楼,极为默契大晚上晃悠去了三皇子府邸。
三皇子府邸建造得有模有样,外墙威严,门守侍卫。在外能隐隐窥见里面的屋瓦以及高树。后门处下人来往,低着头忙忙碌碌,半点不敢有差池。
容宁和徐缪凌借着酒意晃了一圈,互相对视一眼:“墙比永安园好爬。”
“后门守备松散,说明侧面会更松散。”
前门前厅,其后大堂、中堂,再是后门。大堂侧边常常是书房就寝处,中堂侧面常常是后.庭院子。两人结伴到了大致中堂偏后的庭院墙侧面。
徐缪凌单膝跪地,拍了拍大腿朝着容宁示意。容宁一个助跑,踩在徐缪凌腿上直跃上墙面。她一上墙面就蹲下四下打量。一个人影都没。
她转身招手。徐缪凌起身助跑一跳。他爬墙的本事没有容宁灵活,被容宁在腰部一提,这才成功上了墙。
容宁轻微咋舌:“你得再练练啊。不然怎么做锦衣卫?”她一个人都能翻墙,给徐缪凌面子才踩一下他腿,结果徐缪凌还真翻不了墙。
徐缪凌用气音:“……在你心里锦衣卫平时到底干的什么活?”
容宁:“偷听窃物,那不是翻墙伪装都要会么?”
徐缪凌:“……”锦衣卫的名声就是被你等败坏的!
墙上不好说太多,容宁无声跳下,很快躲避到院暗处。徐缪凌跟着她一道,先躲到暗处再鬼鬼祟祟在府邸中穿行。
皇子府邸几乎建造上大同小异。侍卫营里的侍卫多会比较哪里在哪里做事待遇好一点,说着说着,自然也会说起宗室私兵的待遇。
大过年的,宗室多会让私兵们也放个假,只留一部分负责轮值巡查。
京城再胆大的贼宁偷富商也不敢偷到皇家头上,所以轮值基本上是个清闲差事。
容府为将门,在容府值守规矩很多。寻常宗室的私兵大多可不行。这些侍卫做不到三步一哨的地步,当然会有疏漏。容宁自小和侍卫“斗智斗勇”,自是知道门道,左拐右拐,奔着书房方向去。
书房和就寝的地方太近,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人呢!都去哪儿了?嗝――”
容宁和徐缪凌听到声音,果断躲进了三皇子距离书房最近的一座阁中。两人三两步上了二楼,蹲下听着外面闹腾。
容宁在墙面上写了个“三”,向徐缪凌比划说话的是三皇子。
外头三皇子醉酒醉得看起来相当厉害,高声喊着:“人呢!”
很快有女子的声音出现,带着一点颤音:“殿下,天色已晚,可是要沐浴睡下?”
三皇子:“你,哦,是你。哈哈哈――我能出门了,你不是挺高兴的?”
女子惶恐:“是为殿下高兴。”
“那你抖什么?”三皇子突然高声恐吓一般吼叫,“你抖什么?”
“没有――”
“啪――”一声巴掌声。
徐缪凌在旁边愤怒得浑身绷紧,猛然想起身,结果被容宁一把按下。
接着随之而来的,是女子惶恐的求饶,再到疼痛尖叫:“别打了,殿下!明日还要出门!不不――不――啊――”
逃跑声击打声大笑和哭喊交织。
容宁面上神情冷下,彻底明白三皇子被传的“宠妾灭妻”能做到什么地步。像嫂嫂这般家中有背景的,当即能找好应对方式转嫁他人。但总有女子要嫁入三皇子这儿。
关起来门来,谁知道门内有什么事?
就算逃回娘家,三皇子身为皇室,普通官宦子女家又怎可能轻易对付得了三皇子。难道叫人和离?皇家只能休妻,死妻,没有和离。
容宁内心蹿火。
她朝徐缪凌做了个吹气手势,再点了点他们藏的阁子后方。
天气冷,家里总要点炭火一类。容宁随身带了火折子。她迅速取出了火折子,扒开盖子一吹。火折子立即起了火。
容宁无声冷笑,往后一退,拉着徐缪凌转身抽阁中易燃的物件堆积,并毫不犹豫在物件中间点了火。
徐缪凌明白容宁要做什么,同样取出了他的火折子堆起小堆点火。临着跑出阁再点了一处角落帷幔。
两人飞快往外逃。不仅如此,他们凡是路过一处看见红色灯笼便打翻让其烛火烧起来,看见红帘就用火折子点。
直到庭院处,容宁猛然翻墙出门,徐缪凌紧跟其后,再被容宁一把拽走。
三皇子府内有人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大喊:“走水了――”
两个放火分子不能久留,借着夜色狂奔而逃。
大过年的那么多灯笼,走水太正常不过。至于三皇子家走水,关容宁和徐缪凌什么事情?两人跑到另一条街道,很自然喘着气做了一些伪装,避开人群互相对口供:“我们喝完酒就回家了。”
“路上醉酒拐了两步路,走得慢了点,记不得时辰。”
口供对完,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当场分头回家。
第二日,京城疯传:“你们听说了么?昨天三皇子府被人纵火了!”
“真的假的?谁做的啊?”
“不知道啊,听说字画房屋被烧了不少。正巧烧的是他放字画的阁。”
“我还听说吧,去救火的侍卫好像看见三皇子借酒意再打皇子妃。”
“怎么大过年的打人呢?”
容宁日常晃悠执勤,顺便推波助澜传播了一些“三皇子打女人”、“三皇子酗酒”、“三皇子遭天谴”等等话。积极参与每一件迫害三皇子的事。
大过年的这种事,只能惹人不愉。果不其然,三皇子又被陛下禁足,皇子妃暂被送回娘家。
徐缪凌有意朝锦衣卫靠,出去给容宁带回各种消息:“皇帝大怒,让二皇子负责查案。大皇子派人去看了一趟三皇子,听说人回去后,大皇子也大怒,还去见了一趟皇后。”
容宁满意:“不错。”
徐缪凌一样很满意:“嗯。”
只是接下来的发展,远超容宁和徐缪凌两人预料。
三皇子被接连禁足,在府中更加疯癫。纵火该是京中衙门查案,三皇子打皇子妃的事该是宗人府查案,结果双方不知怎么查的,纵火犯没查到,先查出三皇子在府上扎小人。
扎的数量还挺多,不过徐缪凌没打探到具体扎了谁。
更离谱的是,皇帝恰巧病了。于是扎小人的事一下子被放在第一要案,被彻查。
而离谱的巅峰还在后头。几番人马拉扯,都准备要抓三皇子去审问了,三皇子在府邸中再次酗酒,酒醉后不知为什么非要大口吃糕点,被糕点噎死了。
容宁得到消息的时候呆了:“三皇子没了?”
徐缪凌也有些懵:“说是吃寿桃……”
容宁莫名其妙的:“他这么迷信,觉得吃寿桃就能抵过他扎小人的错?”
三皇子没了,三皇子妃还在。
好巧不巧,三皇子妃有着身孕,不过之前是三个月内不能说,临危当然立刻说了出来。如今借着腹中孩子苟了一命。当然,这个孩子受到牵连,往后只能当个普通庶人罢了。
容宁再度上嫂嫂的课,和林芷攸探讨三皇子的事情。
林芷攸望着永安园的方向:“这就是皇家。不管如何荒唐的事都可能发生。三皇子这种张扬性子,注定活不长远。恐怕三皇子这事只是一场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