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吻绛唇——长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02 17:20:08

  “你都陪了陆卿婵那么久,也该陪陪我了。”王姨娘咬着唇说道。
  这话她自己都听着恶心,但赵崇最喜欢她这幅吃飞醋的模样。
  王姨娘慢慢地摸着他的指骨,柔嫩的十指正要探到赵崇的指缝里时,赵崇竟打开了她的手!
  他冷声说道:“姨娘若是无事,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从前赵某宠妾灭妻,不敬夫人,皆是赵某之过。”赵崇凉薄地说道,“如今赵某已决意拨乱反正,姨娘虽对赵某有重恩,也最好向夫人放尊敬些,不然别怨赵某无情。”
  王姨娘满脸惊愕,难以置信地又红了眼。
  她都不知道赵崇是怎么说得出这话的!
  他怎么能将自己撇得这么干净?好像她才是那个红颜祸水似的。
  王姨娘又扯住了赵崇的衣袖,眼里蓄满了晶莹的泪珠:“郎君,这三年的日日夜夜,在你眼里难道都全是错误吗?”
  她不信赵崇的心真的这般狠,以前他多爱她呀,定然是陆卿婵给赵崇灌了什么迷魂药。
  陆卿婵都做上公主少师了,坐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竟还要和她一介孤弱妾室抢夫婿!
  怎么会有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自然是错误。”赵崇声音里带着寒意,“你若是执迷不悟,那便留在京兆罢了,定远侯府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妾。”
  一个妾?他怎么敢这么说她?
  王姨娘的身子气得发抖,这天下的男人就跟乌鸦似的,都是一般的黑。
  先前还口口声声说爱她,陆卿婵勾勾手,便又将他的魂勾走了。
  男人就是贱!
  她紧咬着牙关,脑中飞快地思索着,还欲再扳回一城,便见赵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陆卿婵到城门的时候,距离要出发的时刻已经很近。
  长公主又换了男装,假扮侍从跟在她的身边。
  陆卿婵从未觉得长公主这般多话,就好像再也见不到她了似的。
  长公主喋喋不休地教训道:“如今京中是越来越乱了,你去洛阳后就好好跟着河南尹张逢,别给本宫整出来什么幺蛾子,也别丢本宫的脸面。”
  “公主,卿婵明白。”陆卿婵轻声应道。
  她都想提醒长公主,这话她早先就已说过无数遍。
  饶是陆卿婵先前对河南尹张逢毫无印象,此时也记清了他的为人与喜好。
  赵崇等候多时,却也没有表现出不耐。
  见到陆卿婵身边的人是长公主,赵崇差些就要叩头。
  长公主却摆了摆手,继续跟陆卿婵说道:“你那莲花和鱼,本宫先替你养着,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死了可跟本宫没有关系。”
  她仿佛不是在送别陆卿婵,而只是叮嘱她出游时要注意的事。
  虽遭了那么多事,长公主对陆卿婵的信重却还是丝毫未减,甚至更加看重。
  赵崇不由地庆幸没和母亲她们一起走,若是让长公主见她们,可能又要动起怒来。
  陆卿婵坐上马车后,长公主在车驾外跟她交代:“帮本宫盯着些东都的朝官,有空闲就多传几封信回来。”
  众人都快要准备启程时,侍从急匆匆地来报:“侯爷,姨娘忽然心口痛了起来,站都站不住了!”
第四十五章
  长公主挑了挑眉, 丹凤眼锐利,若无若有地看了赵崇一眼。
  赵崇面上当即就泛起了冷汗,王雪识是真会寻时间给他找事, 眼下在长公主跟前, 他怎么做都易被挑出毛病。
  若是对王姨娘太宽善, 是决计不行的。
  可若是太严苛,不免又会让长公主觉得他心狠冷厉。
  好在他早就做过打算,先家中众人早走一步, 只要行程一开始,就再没有人能叨扰他和陆卿婵。
  赵崇飞快地思索着,向侍从说道:“令母亲和随行的府医先去看看, 若是严重就让姨娘留下算了。”
  他这话说得漂亮,长公主也没挑出错。
  陆家的众人本也想来送行, 但陆卿婵没有允。
  她并不是很想见到陆玉和杨氏,弟弟陆霄又刚刚升职,正是忙碌的时候。
  但陆玉还是坚持地让林府医跟了过来, 在陆玉看来, 林府医最是忠心耿耿,陆卿婵的身子骨又弱, 让他跟着再合适不过了。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七月流火, 天意转凉。
  出城门后长公主便没再跟着,她系上披风, 回身上马。
  红色的披风被猎猎的疾风卷起, 陆卿婵抬眸看向她,忽觉那披风像极了灼灼燃烧的火焰。
  她心里莫名闪过一阵悸痛, 想起的却是柳V说过的事。
  前朝末帝的长姐,成阳公主。
  更易七夫, 被各路枭雄转手,最终自焚而死。
  那是一个孤弱的女子,长公主如今已是镇国长公主,纵然乱世到来,也一定会是执掌权柄、逐鹿天下的人。
  陆卿婵笑了一下,向长公主挥手告别。
  她忽而又想到,等明年春日长公主来东都的时候,牡丹应当也已盛放。
  “明年见,公主。”陆卿婵柔声说道。
  她的声音散落在风里,就像一场无痕的、充斥春意的幻梦。
  *
  西都长安与东都洛阳离得并不远,只须十余日便能到。
  加之赵崇与陆卿婵先行一步,仅花了十天就到了,接风宴是河南尹张逢安排的。
  他年纪不大,眉眼却有些沧桑。
  张逢生得是有些像张商的,陆卿婵没由来地想到。
  他是张商的从侄,也是张商先前最亲重的人之一,张商自己是有两个儿子的,但一个早夭,一个纨绔,反倒是从侄自幼聪慧,深受他的喜爱。
  张逢轻声说道:“旧闻陆少师大名,今日终于见到少师了。”
  河南尹在诸多府尹中的地位极为特殊,位高权重,仅次于京兆尹。
  还是地方官向中央迁转的重要过渡职官,按理来说只须做两年便可准备赴京任职。
  但张逢却不一样,他本就是吏部高官,如果不是张商倒台,已是不必再出京的。
  张商倒台倒得轰轰烈烈,像陆玉这等门生故吏的下场都极为惨淡,张氏的族人更是受尽屠戮。
  只有张逢得以保全,明面上放出的消息是张逢早已是长公主的人,甚至为张商的倒台添了一把火,因此才逃过一劫。
  陆卿婵却知道这都是掩饰之词。
  她柔声说道:“卿婵也久仰府尹大名。”
  因长公主提前打过招呼,两边都没有过多的寒暄。
  陆卿婵此番来洛阳最要紧的事是调养身子,张逢对此也心知肚明。
  加之陆卿婵的身份特殊,有些长公主使节的意味。
  张逢妥善地安排了她要做的事宜,既令她不会过度劳累,也会使她无事可做。
  左不过是跟文书打交道,而且又不是整日闷在官署里,陆卿婵没觉得有何困难。
  没过几日,她便适应了洛阳的生活。
  赵家的一大帮子人还跟在后面,这几日宅子里只有陆卿婵和赵崇两人,她大多数时间都花在静养上。
  赵崇几番都想讨好她,多跟她亲近,但见她蹙着眉心,也不敢凑得太近。
  王氏等人过来的前一日,陆卿婵收到了一封信笺。
  侍从递过来的时候,陆卿婵颇为困惑,她才刚刚到洛阳不久,谁会现在给她寄信?
  信里没有任何文字内容,只有一段花枝。
  浅紫色的花朵一簇簇地缀在枝头,被风一吹便会发出扑簌簌的响声。
  她一时之间没看出是什么花,片刻后方才想起这是河东特有的小叶丁香。
  信纸的底部绘了一条灵动的游鱼,像极了陆卿婵养在含章殿后的鱼,非得是工书画的人,才能在这般狭窄的纸张上绘出如此精致的游鱼。
  而这个擅长作画的人,她掰着指头都能想起来是谁。
  陆卿婵将信笺收了起来,轻声问侍从可否见到送信人的身影,侍从揉着后脑说道:“夫人,好像就是寻常的送信人。”
  也是,柳V做事怎么可能会让她寻到破绽。
  两人正说着,赵崇忽然走了过来:“卿婵,怎么了?”
  “没怎么。”陆卿婵敛了笑意,冷淡地说道。
  她的面容依旧那般温婉,只是看他的目光却再也没有情绪,更没有丝毫热烈的爱意。
  赵崇心里阵阵钝痛,越发觉得难捱起来。
  他本觉得只要他回心转意,陆卿婵的心总归是会软下来的。
  可现今都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有丝毫要被触动的念头?
  陆卿婵没有再理会赵崇,她漠然地回身离开,将那封信笺存放了起来。
  也不知柳V用的什么技法,这样一段花枝,送了那般久,竟还跟新折下来的一般。
  她将花枝放在瓷瓶里,那上面的丁香花竟多日不腐,也没有要坠落的意思。
  直到陆卿婵从偃师回来的时候,花枝还是鲜丽如初。
  天已经越来越凉了,她穿着披风,缓缓地将缨带解开,放在椅背上。
  陆卿婵还没更换衣衫,刚下值的赵崇便急匆匆地过来,现今他再也不敢擅闯陆卿婵的居室,在外面侯了许久方才进来。
  “卿婵,你可算回来了。”他笑着说道,“母亲她们已经过来了。”
  陆卿婵此番去偃师多日,府里全是赵崇在打点,他不惜费大量的时间在内闱上,就是不想让母亲和妹妹讨了陆卿婵的不快。
  天知道他白日在官署,晚间精疲力尽还要处理内务有多烦闷。
  但他的邀功并没有换来陆卿婵的赞许。
  她的神情很平静,就好像这是他应该做的一样。
  更衣过后,陆卿婵见了眼王氏和赵都师,短暂地问候过便又离开了。
  赵都师拉住兄长的衣袖,战战兢兢地问道:“兄长,你怎么还没有挽回嫂嫂的心呀?”
  她现今再没有原先的神气劲儿,连恨也不敢恨,一想到陆卿婵只觉得恐惧至极。
  赵崇将她的手拽开,略带烦躁地说道:“我跟你嫂嫂的事,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还有,你记住赵都师。”他居高临下地看向赵都师,“我跟你嫂嫂从来都是琴瑟和鸣,你要是再管不住这张嘴,也就不必再要了。”
  赵都师红了眼眶,被赵崇吓得连连点头。
  王氏却瞧出了端倪,她冷声让赵都师出去,拉过儿子的手细细地问道:“阿崇,你实话告诉我,你这几天与卿婵日日同住,可否有圆房?”
  从前赵崇抵死不肯碰陆卿婵,王氏就觉得多余。
  她乐意见赵崇亲近王姨娘,也不愿见陆卿婵先诞下世子。
  可现如今他们全家都要依仗陆卿婵,若再没个子嗣来拴住她,只怕陆卿婵迟早还是要蹬了赵崇。
  她贵为公主少师,此番又到东都历练,走的简直是朝官的路子。
  前些天还跟着河南尹张逢去了偃师,身份越加崇高起来。
  单是凭长公主近臣这个身份,就有的是人想娶陆卿婵,若是长公主执意要她再嫁,依陆卿婵那个性子,大抵也不会太抗拒。
  可现今两人同进同出,陆卿婵竟和赵崇连丝毫的肢体接触都未有,真是怪异至极!
  见赵崇久久不语,王氏便明白是什么情况。
  “你心里莫不是还挂念着你王表妹?”王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谁知赵崇竟很快地反驳道:“不是,母亲。”
  对王姨娘,他现今是没有一丝留恋了。
  赵崇甚至觉得诡谲,他从前为何会对她情根深种到那种程度!
  就像是受了蛊惑一般。
  王姨娘是对他有恩情,但他的报恩绝对是足够的,单是费尽心思保住她的性命,让她不必流徙岭南这一条,就对得起她当年的恩情。
  哪知她竟如此贪婪、如此得寸进尺?竟妄想踩着他攀附段明朔!
  还是卿婵这样的贤淑妻子值得他去爱。
  一想到当年她曾那般深爱他,他却只是一味地伤害她,赵崇就觉得要悔恨地呕出血来。
  “卿婵她不喜与男子接触。”赵崇颇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从前我为她撩发,她都不允我碰到她的脸颊。”
  王氏的脸色微变,却还是向赵崇安抚地说道:“你慢慢地来,别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急躁。”
  这孩子的性子还跟儿时那般,瞧着颇能处事,实则始终带着点优柔。
  “夫妻之间,也须徐徐图之。”王氏过来人般地说道,“先前你那般拒她,卿婵自然心里委屈得紧,方才会拒你的。”
  赵崇恍然大悟,他蓦地想起新婚夜的事。
  那时陆卿婵身着嫁衣,坐在红帐里,脸颊羞涩地等待他掀开盖头。
  那声柔柔的“郎君”唤到了他的心坎里,可那时他心里只有王姨娘,从未珍视过妻子。
  独守空房的那一夜,卿婵的心里该是有多绝望!
  她心心念念的夫君,竟早就有了爱慕之人,那外室还已然有了身孕,娶她回来就不过是为掩盖丑事……
  即便做着尊贵的侯府夫人又如何?
  陆卿婵的心底始终是空的,早被这日复一日的无望生活磨得没了希冀。
  “娘,你说得对。”赵崇忽然振作起来,“我还是得多想些法子。”
  见他兴致冲冲地离开,王氏也可算松了口气。
  在她看来,这房是无论如何都要圆的,现今可以来软的,若是陆卿婵还不肯,她也有的是法子。
  王氏摸了摸腕上的佛珠,这是她离开京兆前特地去寺里求来的,还开过光。
  赵崇如今仕途不顺,又无叔伯能照拂,情场上还被陆卿婵白般刁难。
  她求这佛珠,不过是为求个心安。
  没成想常常握在手中,竟还真有些滋味。
  望佛祖在天有灵,能多多护佑赵崇一二,看他整日在陆卿婵面前这般做小伏低,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也难过。
  *
  转眼就到了八月,金桂飘香,再过不久就是中秋。
  这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陆卿婵从府衙离开的时候,张逢问道:“少师中秋可有出游的打算?须批个长假吗?”
  “不用了,府尹。”陆卿婵轻声说道,“难得有空闲,卿婵还是多看些书吧,省的下次去官学讲习时再闹笑话。”
  她说的是上次休沐时的事。
  陆卿婵去官学讲《尚书》,误将一个简单典故讲得极是繁杂,学生皆叹服于她的学识,竟站起身来拊掌。
  事后她才发觉是讲岔了。
  幼时诸多典籍里她习的最好的就是《尚书》,无论是古文《尚书》还是今文《尚书》,皆能背诵得极熟稔,对各类注疏也是如数家珍。
  不想如今竟还会讲出这般谬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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