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而栖——野荔【完结】
时间:2023-08-03 14:36:58

  “哎…”
  …
  刚下台阶身后紧跟着急促的脚步声,林枳栩脚步更是没停。
  黑漆漆的通道只有紧急出口的指示牌发着幽光,她顾不上害怕只想逃离。
  看到出口的光亮破进来的时候,她踩得急,脚下悬空往前扑去。
  “枳栩――”宋京辞面露焦急,一步并三步跨下。
  林枳栩忍住痛苦的闷哼,出声喝住,“你别过来!”
  他脚步硬生生顿在半空,没敢再往前。
  她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像风中的水仙摇摇欲坠,宋京辞手好几次抬在半空想接住她。
  “宋京辞,别再惺惺作态了,以后也别来找我。”
  -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e;
  ……”
  男声低沉有磁性,还带着点美式的口音,像低音大提琴滚过琴弦刺激着耳膜。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林枳栩蜷缩起身子,全身笼罩在被子下。
  空调的扇叶摆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抬手拭了下眼角,直至手指被浸润。
  林枳栩又梦到十八岁的宋京辞了,那是他在学校广播台读给她听的,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是一个春日,远处霞光满天,炮仗花绚烂得耀眼,微风吹起洁白的纱幔,少年红着耳朵凑在她耳边轻声念着情诗。周围都很静,只有他落在她耳边的痒意,还有十八岁隐秘的欢喜。
  不对,或许不是春日,那个春日没有这般宁静,是她的梦境错乱了。
  六年的光阴悄然无声,她以为自己至少不会再梦到宋京辞了。
  可是昨夜的雪实在绵延,她无法摒弃在门外,连同旧忆一同带入梦来,于是债台高筑,一败涂地。
  空气逐渐稀薄,直到有了窒息的感觉,林枳栩才掀开被子急促地呼吸,似乎这样就可以像濒临死亡的鱼儿一样,无法再记得之前痛苦的回忆。
  空调温度开得有点高,一口气闷在胸口透不过来,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到客厅倒了杯温水,一杯下肚才终于好受了些。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有节奏地响起,像是是对的什么暗号一样,林枳栩提着杯子往沙发上一躺,随即是指纹解锁的声音。
  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天到晚睡睡睡,窗帘也不拉开,跟个吸血鬼一样。”唐淼拎着早餐袋,熟练地换上拖鞋,跑到阳台边掀开窗帘。
  大片的光亮倾泻而入,林枳栩不适应地抬手挡住,眨眨酸胀的眼睛。
  “买了什么好吃的?”等到习惯了些,她放下手眯着双眼。
  “你问我,不是你点的外卖吗?”唐淼将保温袋扔在玻璃茶几上,大剌剌地躺在她旁边。
  她来的时候就发现挂在了门把手上,一摸还是热的,她顺手提了进来。
  “怎么可能!”林枳栩坐起身,眉头微拧,“我没点啊。”
  唐淼:“啊?难道外卖送错了!”
  林枳栩将保温袋薅过来,没有单子,她心存疑虑地扯开包装,一杯美式,一碗黑米粥加上几片薄薄的蛋饼。
  看到这些她有些头疼地推开包装,唐淼瞅了一眼,“这什么混搭风啊!”
  苦的甜的咸的都有。
  这些是她高中最喜欢吃的早餐,咖啡是为了提神消肿,嗜甜的黑米粥加上宋家保姆阿姨摊的饼,这一看就是宋京辞准备的。
  突然想到什么,唐淼凑近少许,“昨天晚上那男的谁啊?”
  林枳栩听到这个胡乱揉了下头发,有些烦躁地将包装袋盖上扔进垃圾桶。
  “你扔了干嘛?”
  她抿着嘴唇不语,起身准备洗漱的时候膝盖不小心撞到了茶几,尖锐的疼痛袭来,她倒吸一口冷气,一个踉跄差点往前跪去,好在唐淼手快一把提住她。
  “你腿怎么了?”唐淼将她扶回沙发上,小心掀开林枳栩的裤腿,膝盖磕破了皮,伤口处被水泡得有些发白肿胀,要发炎的节奏。
  她抬头看向林枳栩,整个人瘦得像只有骨头一样陷在宽大的毛绒家居服里,眉头紧锁,嘴唇苍白,脸颊却红得不正常。
  唐淼手贴上她,烫得吓人。
  林枳栩仿佛是沙漠里迷失方向的旅者,碰到冰凉惹不住嘤咛一声,可头却胀得慌。
  她昨晚穿得本就不多,受了冷风,回家伤口也没包扎,洗了个热水澡套了睡衣就往床上一倒。
  唐淼找了块毛巾打湿放在她额头,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退烧药,“枳栩,你发烧了,我去给你买点药你吃了再睡。”
  林枳栩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全身没了力气,腿上上好了药,她顺势往旁边一歪,缩了起来。
  怎么就是放不下呢……
  大雪过后是纯净的晴天,熹光从窗外洒进来,一寸一寸给白墙镀上淡淡的金。
  唐淼刚换上高跟鞋,门外响起敲门声,她在玄关处顺手开了门,“谁啊?”
  门外的是昨夜的那个男人,他穿着黑色工装外套,脚踩高帮马丁靴,寒冷中他下颚线崩得紧紧的,眼眸幽深得像寂静暗夜里的流动的海水,不敢让人多看一眼。
  再往下,他冻红的指关节勾着一个磨砂塑料袋,里面是各种颜色的药盒。
  见唐淼开门,宋京辞微微点头示意,“枳栩在家吗?”
  他见昨天林枳栩摔得有些狠,按照她的性格肯定不会好好涂药,肯定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的。
  按照昨天的情况,唐淼知道两人肯定是认识的,她微微侧身,小声说道:“她发烧了,我正好要出门买药。”
  宋京辞脸色一变,将手中袋子扔给唐淼,大步迈了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缩在沙发上的女孩,脊背佝偻着,厚厚的衣服也盖不住她瘦削的脊椎骨,他的心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到透不过气来,他疾步朝林枳栩走去。
  好沉,好累…
  林枳栩只感觉自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艘小帆,沉沉浮浮,她不知道要飘向何方。
  隐约听到梦中的少年音,“枳栩…”
  “枳栩…”
  入耳的还有淡薄的呼吸声以及衣服的摩擦声,从模糊到清晰中,熟悉的松木苦柚香夹杂着冬日草木的清冷钻入鼻孔中,而后身子渐渐腾空,她从深海降落在了雪地之上。
  林枳栩在发高烧的时候泪腺总是特别发达,鼻尖一酸,泪珠不受控制滚落,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砸在宋京辞的心上。
  她的意识不太清醒,以为又是在做梦。
  他怀里还有些冬日的寒气,林枳栩忍不住把脸埋进去,小声地呢喃一句。
  “宋京辞,放过我吧。”
  我把你归还给人海,我只想回我的森林做一只无忧无虑的蝴蝶,哪怕生命短暂,哪怕雨疏风骤,哪怕没有庇护…
  原来,如坠冰窖是这种感觉。
  你明明被温暖照耀着,可寒气像是藤蔓一般慢慢从你脚底渗透,那种黏腻刺骨的冷死死地攀住你,不让你动弹半分,直至冻住你的四肢百骸。
  宋京辞喉咙艰难一滚,心口生闷得说不出话来。
  短暂而又漫长的时间里,耳朵像是被蒙了一层薄膜,什么声音都听不太清了。
  他五指往里收了收,将林枳栩往胸膛埋得更深,下巴搁在她肩膀处。
  “麻烦你拿一下她的身份证,再准备个毯子和热水袋,我送她去医院。”宋京辞抱着林枳栩朝外走去。
第4章
  回望起高二那年,时光里的那只闪蝶缓缓震动翅膀落在了数学试卷上那道最难解的题。
  9月半,正属闷热之际,阳光透过窗棂被分割成几何形状,沿着木色地板缓缓移动。
  另一半舞蹈教室被梧桐树遮住大部分的暴晒,林枳栩练完一舞,额头已经渗出薄汗,她起身关了音乐,拿起放在一旁的水杯小口小口地抿着。
  “我去,你牛啊。”方早甫一打开门就感觉一股热浪席卷而来,赶忙按了空调电源键。
  下调下调,直到16度她才停手。
  “你真成仙女了,大热天的不开空调。”
  冷气猛地扑来,林枳栩忍不住瑟缩了下肩膀,白皙的皮肤泛起阵阵颤栗。
  “我觉得还好啊,可能是广寒宫呆得有点久吧。”
  “我打你信不信啊!”方早说着就要来闹她,两人很快抱扭在一起。
  林枳栩被她挠得咯咯直笑,整个人都软在她怀里。
  “差点忘了正事了。”方早停下动作,直起身来,“跟你说,我们学校来了个大帅哥。”
  其实林枳栩所在的平芜一中并不缺帅哥,家境优越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的大少爷们比比皆是。
  “比沈舟屿还帅?”她狡黠地眨了下眼。
  沈舟屿―一中的校草,关键是一点高岭之花的架子都没有,说话巨温柔,对什么人都很有礼貌,一度成了方早的校园乙游top1。
  方早更是人型八卦机,性格开朗大方,家境优越而且显然她父母对她并没有什么严苛的要求,用她本人的话来说就是小小日子,悠哉悠哉。
  “nonono,”方早伸出食指摇了摇,“你小瞧了我的眼光,沈舟屿是很帅,但好歹还是人,这位简直就是神的存在,可远观而不可求也。”
  神庙筑明玉,虔诚的祈徒妄想多看他一眼,于是神灵下令禁止生灵踏入半步。
  “听你这么说,他是瘟神吧……”只有瘟神才会让人望而却步。
  方早捏紧五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谪仙,谪仙你懂吗?”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她兴奋地抓住林枳栩的手腕,“来了来了,他来了。”
  “走走走!”
  林枳栩被方早拽着往走廊飞奔去,三楼,绝佳的位置,视野好还不用跟人挤来挤去。
  往下看去,凡是能站人的地方都被围满,但她还是一眼望见了那个瞩目的存在。
  虽然,只是背影。
  阳光倾泻而下,给少年周身镀上了光晕,干净修长的背影让人有些晃神。
  林枳栩干脆靠上围栏,单手撑住下巴,光洁纤长的脖颈像高傲的白天鹅一般,风徐徐吹来,吹起她耳边散落的几缕碎发。
  她漫不经心地掀开眼眸,想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
  “好帅好帅,这背影看着就帅。”
  “啊啊啊啊啊啊啊,看来我来一中是对的。”
  “真是绝了,我宣布这是我新晋男神。”
  林枳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正脸都没看到就帅了。
  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心中所想,少年转身了。
  像是神灵对于明玉的眷顾,一阵清凉之风吹来,吹散了这闷热夏季的气息,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婆娑的树影斑驳,碎光打在他的脸上,镌刻出优美的画卷。
  这一刻,世界都静了,只有风鼓起林枳栩的衣角,擦过她耳畔,与发丝暧昧耳语。
  站在那儿的宋京辞身着白色衬衫,闹市之中,一层不染。只见他眉心微动,肌肤冷白,眼窝深邃,看向你的时候,带着薄荷冰块的冷淡之感,每一处轮廓线条看似柔和,却又蕴藏着锋利。
  “栩栩,我没说错吧?”方早推了下身旁的林枳栩,难掩激动,“帅吧帅吧帅吧?”
  看见宋京辞的那一刻就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有些无语。
  她当是谁呢?原来是她的便宜“哥哥”。
  “我去,”方早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的银色手表,“BUCCELLATI MARCI家的表。”
  “说不定是假的。”林枳栩小声嘟囔着,“花的还是我家的钱。”
  这时宋京辞抬头看了眼教学楼,视线猝不及防地相撞,她挑衅般抬了下下巴,清秀脸庞一派镇静。
  不卑不亢,女人本色。
  他笔直地站在那,身形清越挺拔,眼神望向林枳栩有些意味不明。
  林枳栩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从人流中退了出去。
  “诶枳栩,你去哪啊!”方早从身后跟上来,一把搂住她。
  “事实上,我觉得回教室多做套练习卷都比在那浪费时间强。”林枳栩神色淡然,懒散地理了下自己的肩带。
  “听听,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方早松开她。
  “不过,”走着走着,她突然想到什么,挎住林枳栩,“我觉得你们挺配的,明艳大小姐VS高岭之神,哇,这cp感简直绝了吧!”
  “!!!”
  林枳栩被她的话惊到,差点噎到口水,“你没事儿吧。”
  吓都要被方早吓死,她和宋京辞?想都不要想!
  凤凰男攀上豪门,然后一跤把她踹开,鸠占鹊巢。不行不行,家产什么的,还是不要给外人夺了去。
  “我很好啊,不用吃溜溜梅。”方早淡定接话。
  林枳栩换好衣服朝教室走去,瘦削纤薄的身躯藏在宽大的蓝白校服里,一头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右手手腕上戴着梵家新款紫玉髓手链,随着手的摆动散发着贝母的碎芒,衬得腕骨纤细伶仃。
  她喜甜食,嘴里正嚼着一颗柠檬硬糖,碎块在口腔里嘎嘣作响。
  围堵的人群估计已经被学校遣散,此刻只有三两个人在走廊里讨论着。
  林枳栩位于教学楼三层的高二一班,尖子班。
  平芜一中跟普通高中,国际高中都不相同,开阔性更强,无论是文化类,艺术类,体育类都能发展得很好。而且虽然这里学生家境都不错,但鲜少有混不吝的,父母对孩子的教育格外重视。
  一班在长廊尽头,她刚踏进教室,窜出来一张人脸直接怼到林枳栩面前,她心脏猛地一缩,叫声憋在胸腔。
  待看清人脸后,她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张书仰,你皮痒了是吧!”
  张书仰也不怕,嘿嘿笑着递上一杯果茶,杯壁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大小姐,你最好了。”
  林枳栩眼皮一跳,就知道没好事发生。
  教室里不同以往的嬉闹,有种诡异的宁静,她抬眼望去,方才站在楼下的白色少年正坐在她座位旁边。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屈紧,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宋京辞会又跟她一个班。
  从小到大,两人都是同班,直到去年他去加拿大当交换生,林枳栩才解脱了一年。
  宋京辞头没抬,低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紧扣着白色衬衫领口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半截冷白清冽的锁骨,天光倾泻而入,映得他微微拱起的脊背在衬衫下尽显轮廓线条。
  一天到晚就知道蛊惑别人的i丽冰美人,林枳栩腹诽道。
  而冰美人此刻手里正拿着一张湿巾纸使劲地擦着桌面,仿佛有多么脏一样。
  林枳栩面色僵硬地转头看到当缩头乌龟的张书仰,“小仰子,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旁边不坐人,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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