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而栖——野荔【完结】
时间:2023-08-03 14:36:58

  谁知杀出来个程咬金。
  有人通知他奶奶被人欺负了,陈正连忙往家赶去。
  赶到巷尾的时候,就见霞光里站着一个白衣少年,身姿清冷,跟落了满地的月光一样,对面那几个混混蠢蠢欲动,摆好架势要上手。
  他奶奶在一旁劝着,“小伙子,别打架,伤了自己不好。”
  陈正一个飞腿过来,本来宋京辞一个人就能解决,结果陈正腰一扭就扭伤了,平白多了一丝累赘。
  最后不知道是谁报了警,几人统统被带去了派出所。
  陈奶奶去做证人,那几个小混混拘留几天。
  出派出所的时候,天都暗了,早就放学了。
  宋京辞叹了口气,准备找个酒店,明天一早赶飞机回去。
  陈奶奶喊住了他,“小辞,谢谢你救了我这个老太婆,不介意的话去奶奶铺子里喝一碗糖水吧。”
  是刚刚在做笔录时,记住的名字。
  宋京辞站在灯光下,语气比下午更冷,但面对老人没有甩脸子,“不用了,谢谢。”
  这次回国没有看见想看见的人,反而被一群烦心的人和事缠住,他下颚线崩得紧紧的,心中的烦躁越发肆虐。
  一双手搭上他的肩,“哎呀,大老爷们儿,矫情什么,走走走!”
  陈正拦着宋京辞往西巷走去,他刚想拒绝,将手甩开,对上陈奶奶的眼神却怯退了。
  算了,就这一次。
  之后,就熟悉了,陈正要了他的联系方式,偶尔会给他打电话。
  虽说,没有迟砚洲那般频繁。
  当一切都讲完,林枳栩的关注点实属奇特,“他家糖水好吃吗?”
  宋京辞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图,“挺好吃的。”
  “那我们今天不买甜品了,去吃糖水吧。”
  “可是,”他有些犹豫不决,“西巷环境不是很好。”
  垃圾桶不是经常有车来收,还有几只烦人的小狗在乱吠,而且干净程度是远远不达标的。
  宋京辞觉得,像林枳栩那样的大小姐是不适合去那种地方的。
  “这有什么,走吧。”林枳栩将伞递给他,自己撑了一把伞出了屋檐。
  西巷不远,走了几分钟就到了。
  走过去的路上,雨少了许多,林枳栩踩了一地掉落的梧桐树叶,还有香樟的果子,被碾碎时发出汁水迸溅的清脆声响。
  咯吱咯吱的,有些说不出来的解压。
  巷子里种满了正街不让摆的盆栽,有绣球,玛格丽特,兜兰,这些都开的艳,雨水将它们洗得更亮,瓣尖儿坠着不大不小的水珠,时时刻刻都会掉下去一样。
  太阳又透过乌云照了进来,金光洒满大地,空气里潮湿的气息开始升腾,林枳栩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幕。
  陆续有人开始摆上摊子,撑起架子。
  走到陈奶奶的糖水铺,陈正刚帮她撑好头顶的塑料顶。
  “小辞来了。”
  “这是小辞的同学吧,真是漂亮,奶奶一看就喜欢。”陈奶奶招呼着两人进去。
  “谢谢奶奶,奶奶也很好看。”林枳栩跟在宋京辞身后。
  店里面积不大,就摆了两张方桌,折叠小圆桌堆在角落,陈正正往外搬,摆起来。
  广告牌是手写的,年岁有些久了,颜色几乎很淡了,但店里布置得很干净,桌椅整齐,到处都擦得很亮。
  宋京辞找了个位置,拿出口袋里的湿纸巾开始给板凳擦起来,陈奶奶他们已经习惯了,倒是陈正一开始鄙夷了一句,“穷讲究”。
  林枳栩当他洁癖惯了,在他对面的位置就要落座,谁知宋京辞拽住她,“坐这儿。”
  她被他拉着坐下,他倒毫不嫌弃地坐在了对面。
  看到这一幕,陈正和陈奶奶对视一眼。
  哟,对人小姑娘还挺特别,稀奇了。
  陈正一身腱子肉被藏在衣袖之下,头发也长长了,肩头的大长疤也被遮起来,看起来倒是没那么吓人了。
  林枳栩点了一碗西米椰汁芋圆,不要加冰,宋京辞还是跟往常一样,点了一杯咸柠七。
  陈奶奶做好让陈正端了过去,现在雨刚停,街上的人不多,她脱掉身上的扎染的棉麻围裙,坐到了他们旁边,陈正刚想做被陈奶奶指挥着扫门前的落叶去了。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来了来了,例行老人家查户口环节。
  “奶奶,我叫林枳栩。”
  “小栩啊,这名字好听啊,跟我们小辞的名字好配的嘞。”
  敢情无论是谁的名字,末尾的字前面加上一个小字就能喊起来是吧。
  “是吗,奶奶,”林枳栩也不胆怯,望向对面的宋京辞,嘴角勾起清浅的一抹笑,“我也觉得挺配的。”
第41章
  说这话的时候脚背绷直, 轻轻蹭了下宋京辞的小腿,一触而过的痒像虫子一样钻进裤腿,窜到尾椎骨, 再一路蔓延,浑身泛起电流通过的酥麻。
  而始作俑者, 则是一脸恶作剧地笑起来, 眼神转向陈奶奶,甜甜地夸赞, “奶奶, 这糖水好好喝。”
  是真心的夸赞, 不是假话。
  全是手工熬制的,不像店里的是用工业粉剂冲兑出来的。
  “诶,”陈奶奶见着这小姑娘就心生欢喜, 笑得合不拢嘴, “好喝奶奶再给你做。”
  她突然想到什么,起身往角落的玻璃橱柜走去, 林枳栩见陈奶奶手里攥着彩色的玻璃纸, 塞进她怀里才看清是糖果。
  “这是奶奶自己熬的橘子软糖, 可好吃了。”陈奶奶跟不要钱似的往她口袋塞,塞得鼓鼓囊囊的。
  “奶奶,”林枳栩有些不好意思, “太多了, 我吃不完。”
  “没事儿,拿回家跟小辞一起吃。”
  宋京辞会喜欢吃这个?
  她一脸狐疑看向宋京辞, 他给了她一个收下吧的眼神。
  林枳栩知晓这是老人的好意, 不再推脱,“谢谢奶奶。”
  “靠, 奶奶。”陈正打扫完一把坐在凳子上,一脸控诉,“你全给她了,有你这么见异思迁的吗,好歹给我留点儿啊。”
  其实初见陈正这人,感觉有点凶狠,像捅刀子不眨眼的那种混混,但是再仔细点相处,就会发现他骨子里是那种善良热心的男生。
  “急什么,再给你做不就行了,地扫干净了没有,我等会检查要是有一片树叶你就等着吧。”陈奶奶拍着桌子,中气十足,显然一副身体很壮实的样子。
  “干净了干净了。”边说着边拿起宋京辞没动过的咸柠七喝了起来。
  陈奶奶一个苍蝇拍打了过来,“你喝小辞的干嘛。”
  “哎哟,喝一口怎么了。”陈正嚷嚷着,鸣不平。
  “小辞,我再去给你做一杯。”陈奶奶说着就要起身。
  宋京辞赶忙拦下,“不用了,奶奶,我暂时还不是很渴。”
  旁边桌子上正好放着碗和勺子,林枳栩直接拿了碗勺过来,将自己碗里的舀了一半出来,推给宋京辞,“没事,奶奶,他喝这个就好了,正好我也喝不完。”
  “这哪行。”她以为宋京辞会拒绝,没成想他真的接过去喝了起来。
  连陈正看到都一脸正经,这家伙儿不是洁癖吗,怎么?突然没了。
  反应过来后,顿时觉得自己被双标了,自己碰一下就要被打,转头接过小姑娘喝过的就喝,不是大哥,看不出来,你还挺恋爱脑啊。
  他切了一声。
  宋京辞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陈正立马闭嘴。
  “果然小辞能震住我们家阿正。”陈奶奶见此一乐,又突然怅然起来,“哎,要是阿正也能去学校上学也不至于如此啊,是我这个老婆子没用,拖累了他。”
  老式的风扇挂在墙壁上,风吹过来,扇叶停停顿顿地转悠着,门框顶上过年的贴的福字也在被拍打着,屋檐的雨滴还在坠落。
  “奶奶,又提这个!”
  林枳栩被冻得瑟缩了下肩膀,吸了吸鼻子。
  她见陈正该是看起来比他们大上两三岁,辍学估计也好几年了,再回到学校估计要跟不上步伐了,她安慰陈奶奶,“没事的,现在有成人教育,也可以上学的。”
  提到这个,陈奶奶莞尔一笑,手搭着林枳栩的手,“奶奶知道,小辞帮阿正报了,还将高中的笔记给了阿正,前些日子阿正已经考过了。”
  “估计下个月初会出成绩,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啊。”
  林枳栩转头看向宋京辞,觉得心口突了一下,很轻但来得有点突然。
  原来明玉置于神庙之中,并不是对于前来祈福的人们视而不见,高高睥睨着这一切,他也会有那么几丝柔情,虽不是为了他的神女,但也会伸出援手,施展那可能微薄的法力。
  前提是,前来的人们求的心是否诚心。
  少年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跟一泊清澈见底的湖蓝水一样,缓缓流动,但是那是被阳光烘过的湖水,暖和和地包裹过来,林枳栩的手指应激式地颤动了几下。
  “你不相信您孙子,还不信宋京辞吗?”她慌乱地躲开他的目光。
  “对对对,说的对,多亏了小辞。”陈奶奶欣慰地笑笑,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显柔和亲近。
  “靠,我也出力了好吧。”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偏心,陈正烦闷地踢了下桌腿。
  桌子是木桌,不是很稳,经久的岁月让它被虫子或湿气腐蚀掉了,有些空,他踢了一下,桌子很明显地晃动了几下。
  “臭小子,是不是考完试飘了,你忘了成绩出来你还要接着考的。”这回是直接是苍蝇拍拍手了。
  “还不趁小辞在这儿,多问问。”
  “哦,知道了。”陈正不情不愿去拿自己的试题,是自考本的。
  “好,你们聊,我去忙了。”陈奶奶起身去里面收拾了。
  外面的雨已经彻底停了,但汽车驶过的滋啦声一下又一下,有种诡异的宁静,想睡觉的感觉。
  晴光探了进来,远处天际是金灿灿的霞光,将还没完全将天给染透,橘色里带着点蓝,印在地上深深浅浅的水洼,将风景画分割成了好几个小画面。
  林枳栩看着小格窗,撑着下巴有些走神,脑中不知怎么地,回想起网吧那个男人喊的那声名字,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陈正已经将试卷和错题本拿了上来,那本本子很厚,金边看起来很有质感,封面上写着一段话,“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苍劲有力的行书写法,顿笔干脆利落,人对漂亮的事物总是有奇怪的好感,例如字迹。
  林枳栩看到,轻声念了出来。
  “什么意思?”陈正问她,这本子是宋京辞送给他的,他并不知道封面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字写得有点装,装逼。
  嘴唇有血丝渗进喉间,是排斥性的血腥味,林枳栩抿了下唇,将血迹吮干,直至嘴唇发紧发疼,她戳了戳脸颊的软肉,“唔”了一声仰面望向宋京辞,轻声开口。
  “暴雨压得竹枝低伏又抬起,风吹得山脊上乌云翻涌,昏暗不明。”
  乌云终将消散,黑暗终将过去,光明终将重现,人生在世没有事事如意,能屈能伸,黑暗过后自会有万丈光芒在等你。
  “这是在云云什么,完全听不懂。”陈正拧起眉头,压下烦躁的心情,胡乱抓了下黑短发,低头开始做题,嘴里还在小声嘀咕,“妈的,早知道不喊他了,又要吃狗粮,还要被迫刷题,烦死了。”
  -
  张书仰是被他妈一通电话打回去的,虽然已经极尽忍耐自己的怒火,但山雨欲来,拦也拦不住。
  他到家的时候,鬼天气又下起了雨,还是暴雨,比下午更甚。
  打开门的瞬间,一道雷劈了过来,吓得张书仰一哆嗦。
  客厅没开灯,很昏暗,只有电视机和饮水机的红色小灯在亮着,阴森像长了脚的藤蔓一样缠了上来,寒意攀上脚底,不敢再往前半步。
  张宛青翘着个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根竹条,茶几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估计是喊她去应酬的顾客打来的电话,叫个没停。
  她索性长按锁屏,按了关机。
  张宛青深吸一口气,声音冰冷,“去哪儿了?”
  “没有啊,妈,我刚从学校回来。”张书仰心一颤,佝偻着腰,下巴快埋进衣领里,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压低自己的姿态,让张宛青不那么注意着他。
  “撒谎!”她猛地加大音量,胸前开始大幅度地起伏,气得站起身指着他质问。
  “撒谎!你是不是去网吧打游戏了,要不是碰到你们班同学的妈妈,你要瞒到我什么时候?”
  张宛青猛地挥了下手里的竹枝,茶几上的马克杯被打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巨大的声响惊得张书仰心一颤,肩膀已经开始在发抖。
  “你以为考的很好吗?又是倒数,你很风光吗?”她提前问了班主任成绩,“我花钱出力,费尽心思给你塞进实验班,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过来,站那儿干嘛,要我请你吗!”又一声怒吼。
  张书仰心里虽害怕,但还是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一走近,竹条就落了下来,一开始感觉不出来,但皮肉绽开是有知觉的,慢慢地有种被辣椒水灼伤过的刺疼传了过了,他痛地“嘶”了一声。
  “还知道疼啊,”说这又是一下,落在他肩膀,剐蹭到了脸颊,已经开始有血丝渗出来,“我是管不了你是吗?”
  “跟你爸一样没出息,我管不了他,我还管不了你是吗?”
  打了几下,张宛青眼睛都不眨几下,跟不是自己亲生的一样,“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接送你,补习老师请到家里来,我看你还到外面野,天天教一群狐朋狗友。”
  张书仰听到这话有了反应,第一次起了反抗的思想,抬起头怒视着她,“枳栩和方早她们不是狐朋狗友,她们是我的好朋友,是她们帮了我。”
  “帮你什么了,你说说看,是帮你提高成绩了吗!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你不是懦夫那群人会盯上你吗,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没骨气。”
  句句像刀一样扎进张书仰的心里,鲜血直流,将胸腔烫得满目疮痍,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差点站不稳,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抽离。
  窗外的雷越打越响,狂风快要将窗玻璃给掀开,发出呼啦呼啦野兽的嘶吼声,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屋里更加暗了。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砸在地毯上,张书仰被眼泪烫得不敢眨眼,喉间一哽,快要喘息不过来,嘴巴微微张开,想借此来让自己得以生息。
  原来,她并不是不知道,她一直作为旁观的加害者在注视着一切,却袖手旁观。
  他薄唇轻颤,翕张的情绪开始决堤,像潮水般大肆泛滥。
  张书仰第一次有了反抗的情绪,在竹条再一次落下来的时候他抬手拦住了,“妈,你让我厌恶,但你也是真的可怜,难怪爸爸净身出户也要跟你离婚。”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