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送它去兽医院吗?”林枳栩微张着唇,抬头问一旁的宋京辞。
“不用,”他敛眸看向饮水机上方的一次性纸杯,看似很有经验一般从抽屉里拿出白色罐罐,倒了点什么粉末进了杯子,接热水晃晃,搅合搅合,“喝点药就好了。”
调试好一切,就端着喂给等会儿喝。
林枳栩抬起下颌,感受到颈部的皮肤在拉扯着,往杯子里看了一眼。
透明的。
能有用吗?
还没等个一分钟,等会儿就“悠悠转醒”,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装作虚弱地想抬起爪子却发现抬不起来,只好搁在了林枳栩的腿上。
样子,怎么看怎么可怜。
“等会儿怎么会得这个病?”
宋京辞握住纸杯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肩背微微垮陷眼皮在眨动,而后抬眸看向林枳栩,满是落寞,跟雨后被淋的湿漉漉的,坠着水珠的山茶一样。
她视线下移,落在他那薄唇上。
“你走后不久,它……”他停顿了几秒,“就一直绝食,那段时间瘦成皮包骨,中间送了好几次医院,医生都说它撑不了多久。”
“我给她看你的照片,听你的声音,它才一点点好起来。”
其实,这些都不算假话,等会儿的确在林枳栩走后就开始不吃饭,生病吃药挂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过的,只不过那时宋京辞陷在痛苦里无暇管它,直到出院,他抱着狗躲在林枳栩房间里的阳台上。
那颗为她而种的荔枝树还在枝繁叶茂着,再过不久,就可以采摘了,那天晚霞很美,天边的火烧云很是漫溢,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
微风拂过,卷走了最后一丝属于她的香气。
宋京辞突然一滴清泪落下,眼尾一点点变红,垂头看着怀里的等会儿,嗓音喑哑着,有些哽咽。
“等会儿,我们再等会儿吧,等荔枝成熟我们再去找她,不能空手啊。”
“再等等吧。”
这话消散在空气中,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等会儿说的,这于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支撑下去的信念。
宋京辞拿出手机,点开了语音。
“方早,我听到了。”
“我最近很好,不用担心。”
“这里的天气很好,你有空可以来玩。”
“……”
她发给方早的每一条语音都被他录了下来,存在了备忘录里。
他播放着,等会儿在听到的时候语音的时候吠了一声,这一刻突然有了精神。
等到自己的语音被放出来,林枳栩有些震惊,一时没反应过来,慌忙地想躲开目光,可宋京辞哪会放过她,攫住她的眼神。
似乎被烫到一般眨动了一下眼睫。
宋京辞弯唇轻笑一声,满是苦涩,喉间艰难一滚,声音有些涩,“林枳栩,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跟等会儿一样,是听着你的声音,看着你的照片才一点一点地好起来的,等着有一天我能去找你。
话已至此,等会儿很给力地将下巴枕在林枳栩的腿上,小声呜咽着,很是让人心疼。
林枳栩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攥住,撑得快要胀出来,呼吸在一刻都缓慢起来,吸进肺里就跟刀子一样划拉着,都是伤痕。
她受不住那样炙烈的目光,于是匆忙地低下头。
光影慢慢往后挪,挪回了枝桠上,于是客厅里开始退潮,空调这时候才开始有了暖意,暖烘烘的,吹进毛衣领口,一股很轻的颤栗感像电流一般直直窜进颈椎,头顶,最后再是耳蜗里。
有短暂性的耳鸣。
“林枳栩,你这么多年…有想过我吗?“宋京辞轻吸了一下鼻子,尾音有些发颤,双睫微微垂着,眼型弧度往下。
有想过吗?哪怕一刻。
他低低地开口,充血的嘴唇轻颤着。
时间仿佛静止,空气中的微小颗粒被凝结住,宋京辞的声音就像那灰尘,漂浮在半空中,没有以往那般清冽,似乎夹杂一丝别的什么。
血液在这一瞬间被冰冻起来,她感受到了他身上从未感知到的情绪,悲伤,思念,祈愿,林枳栩只觉得传到耳中的声音全都成了难听刺耳的嘶鸣。
有想过吗?
答案肯定是有的,那时候的梦里都是宋京辞,只不过都是噩梦,醒来时枕头上都是一片濡湿的印记。
最后这个问题,林枳栩没有回答,只抛了一句“我该回家了”就落荒而逃。
宋京辞就这么坐在等会儿身旁,等着万家灯火通明,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揉开了,他起身开了灯,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陈正,帮我查一下祝齐颂的电话号码。”
“好,收到。”陈正没有多问,吩咐手下。
他动作很快,没出一分钟,已经将祝齐颂的联系方式搂了个底朝天,
宋京辞找了个他私人号码打了过去,翘起二郎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沙发靠背。
很快,那天接通了,“喂?哪位?”
“祝先生还记得宋某吗?”他哼笑一声,有些意味不明。
祝齐颂本来也纳闷,私人号码很少有陌生电话都过来,就连网络推销都没有听到宋京辞的声音,唇勾了勾,弯唇笑了,但没笑到底。
“宋总大名,祝某哪敢忘哪。”他也开始夹枪带剑,看似再阿谀不过的奉承话语,却暗藏锋利。
“不知宋总,今日找我所谓何事?”
宋京辞眼底满是冷漠,嘴角的弧度却在往上攀,“祝某能否将您的外甥带走,都裸到枳栩家里了,您不希望和我竞争的时候多出来个蠢货来搅和吧。”
他已经让陈正查了,丛也就是祝齐颂的外甥。
祝齐颂听到丛也又去找了林枳栩,咬了咬牙,但笑意不减,“多谢宋总提醒。”
第63章
出来的时候, 门还是大开着的,门口却早不见丛也的身影,林枳栩敛了敛心绪, 慢吞吞地朝对面走去。
刚把门阖上,站在玄关处, 就看见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丛也, 她说了他一遍,总算套上衣服了。
很薄的白色长t, 能感觉人在衣中晃, 黑色长裤, 脚上踩着的是跟宋京辞同款的sp家的,左臂大剌剌地展开搭在沙发靠背上,黑发再这会儿是六七分干, 结成一缕一缕地垂在额前, 等到汇聚成小水珠再顺着匀净的骨阔从两鬓躺下来。
他微垂着头,露出脖颈的那根棘突, 像陡峭的山脉一样, 这会儿晚霞落进来, 给丛也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蝴蝶吊灯在橘粉色的幕布下振翅。
丛也在玩手机,左手水背血管和经脉清晰顺延, 上面纹着一段英文, 一直延伸到无名指。
“There’s a long way to go, there’s a way to go.”
手机里传来游戏胜利的声音, 他抬手抹了下后颈, 抬头看向林枳栩,突然捂住自己的腹部, 五官顿时扭曲在一起,很是痛苦,眉头紧皱,整个背弓起来,“姐姐,我胃疼。”
林枳栩没太大反应,整个人斜靠在墙上,懒恹恹地看他表演,嗤了一声,“丛也,装的有点假。”
见状,丛也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破碎的光,索性也不演了,慢悠悠地直起身子,眉梢微抬,眸里满是狡黠,轻叹了口气,“我以为姐姐看不出来的。”
“既是如此,又为何看不出他是装的?”
“是因为他比我特别是吗?”
说到底其实还是不在乎,在乎的话即使知道对方是装的,也不敢怠慢,会关心地询问。
她目光一滞,贝齿轻咬住唇珠,而后矢口否认,“不是。”
丛也轻笑一声,整个人懒懒地往后倒去,别看他姿态吊儿郎当的,眼神里都是认真,“姐姐,你说谎了。”
“可是姐姐,”他指尖轻敲着沙发,残忍地说出现实,“你们是没办法在一起的,续晚哥也不会同意。”
是啊,林枳栩难以抑制地梗住喉咙,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一般,她和宋京辞是无法跨越的鸿沟,她的父母因他而亡,还独自将她带离她原本的家庭,为她编织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牢笼。
跟那副被她划烂的画一样。
她自然是知道这一切的,林枳栩冷冷地掀开眼,跟淬了层冰一样看了丛也一眼,“用不着你提醒。”
丛也轻点下巴,眉心微动,微扯嘴角,“姐姐知道就好。”
他来这儿也只是为了看看林枳栩身边有没有出现别的男人,有的话一律斩杀。
窗外晚霞在下坠,接近天际线,最后一抹勃艮第红快消失在尽头,接下来将是无尽的夜幕。
林枳栩迈步走向水吧,就在冰箱旁边,很小的占地,一米都不到,墙上钉了铁质板用来装东西,有许多各色各异的马克杯。
前段时间不是网购杯具盲盒特别火,唐淼买了五百块的,整整两大箱,家里实在塞不下了,全部送给周遇和林枳栩了。
最上面一层摆着的也是她买的泡泡玛特的盲盒,拆出来的。
“喝什么?”她拿起一个杯子,头也没抬地问丛也。
丛也也没玩游戏了,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播着大热的古偶剧,“拿铁吧。”
林枳栩拿出牛皮纸袋里的咖啡豆,机器打成粉,再碾压一下卡进咖啡机里萃取,不一会儿,咖啡豆的香气就飘散出来,弥漫在整个客厅,很是浓郁,有些微苦的甜。
她自己泡了杯蜜桃乌龙茶,抿了抿。
“姐姐,有没有吃的啊,真饿了。”丛也双手后撑在沙发上,头微微弯着,枕着右侧肩膀,下颌轻抬,露出流利的线条。
“冰箱里有泡面。”林枳栩瞥了一眼电视,是最近大火的古偶剧,里面的男女主都是流量明星,演技不咋地,但是她知道这个是因为沈阅唱了这部剧的主题曲。
先行曲一出来,就拉了好多网络预约的,据还没播,预约就已经破了200万了。
“靠,我大老远来,”丛也直起身,耸着肩,“你就让我吃泡面?”
这会儿咖啡已经好了,她按下开关,褐色的液体流进被子里,林枳栩端过去放在他面前,不惯着他,“爱吃不吃。”
“不吃就走,我给你舅打电话。”
听到祝齐颂的名字,丛也立马求饶,“别,求您别。我吃还不行嘛。”
说这就去冰箱里翻了一通泡面出来。
空气里咖啡豆的味道里逐渐夹杂则泡面的味道,混在一起有些怪异,林枳栩拧了拧眉,轻抿了一口茶,眼前的剧看着实在无聊,弹幕上估计都快骂疯了,翻了半天,还是放了《武林外传》。
“不是吧,又看这个!”丛也端着泡面坐回沙发,面上有些无奈,“我都看吐了。”
在国外的时候,林枳栩没事就电视开着放,不管她在忙什么,有声音听着也是好的,他一直都不太理解。
林枳栩以为只是习惯作祟,不喜欢再去接受一样新的事物,一部综艺能被她翻过来覆过去地看,知道后来她才知晓,为什么一直要放着这部剧。
丛也在吸溜着面条,林枳栩翻看着手机,后台又是一些恶评和私信她统统不予理会,很多人遇到可能会关闭评论区和私信,但她不能,里面还有很多问问题的网友,她得一一解答。
又搜刮了好几个问题,她打算去清茵雨林的时候再录视频讲解。
手机屏幕上蹦出来框框,你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是方早发来的。
[枳栩,明天同学聚会来不来?]
是临时通知的,李琰,当初的体育委员,最后走了体育路,一路披荆斩棘,杀进国家队,终于前不久世锦赛得了100米自由泳的冠军,所以这次运动会也是他组织的。
林枳栩从高二上学期末转走的,对于那些同学而言,并没有一同奋战高考的革命同学情,那些同学的脸在时间的长河里都被洗涤得模糊不清了。
眼前的热气开始虚晃着人的视线,握着杯子的手感觉温度在慢慢冷却。
她不是很想去,再说那里…没有张书仰。
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方早的电话直接来了,想着丛也在对面不好说,林枳栩起身走向阳台。
她家的阳台是玻璃推拉门隔开的,拉了下阳台的小灯,是淡淡的昏黄色,山乌龟长得很是茂盛,快要攀爬到别家去,龟背竹很大,她坐在靠玻璃门的沙发上,都长得过人头顶了。
划开接听键,“喂,方早?”
“枳栩,我给你发的信息你看了没有啊?”方早着急忙慌地说道,“明天有同学聚会你去不去啊?”
“我不太想去。”林枳栩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从她的语气中也能推断出来估计是又想撮合她和宋京辞。
“方早,我和宋京辞没可能了。”她抬眼望向远方,对面的灯火已经通明,车流的红绿灯光交错,看久了有些花眼,“所以你不用再这样了。”
“不是的,枳栩,你不知道这些年宋京辞――”方早开口想为宋京辞鸣不平,语气有些急。
林枳栩打断她,“方早,你是我的朋友,因为他我不能再跳舞了。”
那场大火的伤实在是重,伤到了经脉,医生说以后都很难进行专业的芭蕾练习了,只可以进行轻微的那种,她知道这件事并不能怪宋京辞,毕竟火也不是他放的。、
但此刻说出这种话,才能堵住方早的嘴。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有呼呼而过的风声,不知是她这边的还是方早那边的,鼻尖被冻得有些僵红,林枳栩揉了揉鼻子,突然感觉鼻尖酸得尖刻。
好久,方早才缓缓出声,“可是,枳栩,你不想替张书仰看看曾经的这些同学吗?”
这句话直接像豆粒大的暴雨一般砸在林枳栩的心上,有些胀胀地疼。
是啊,少年永远停留在了他的17岁,关于未来的那些都没有经历过,他的学生时代肯定是想看看的,那些昔日帮助过他的同学如今过的怎么样,是西装革履还是简单衣衫。
林枳栩深吸一口气,然后叹了出去,她阖上眼皮,最后还是点点头,“好。”
挂了电话,门外的门铃声响起,她刚拉开玻璃门准备去开门,就见丛也放下手中的泡面,趿拉着拖鞋去开门,“谁啊!”
一打开门,只一眼,就快速将门关上,但已经来不及了,一只手扣住门框,光面皮鞋抵住下面,只几下,就将丛也给制服了,他索性也不倒了,快速躲在林枳栩身后。
祝齐颂推开门,先露出来的就是那副金丝框眼镜,这一层镜片就给他挡住了那些势利伤人的眼神,那是特殊于商战上的,只是不屑于在平时展现出来。
他很快攫住丛也的身影,一副温温柔柔的和煦模样,笑意清浅,若是不了解祝齐颂这幅模样的,都是觉得他在微笑。
错觉,都是错觉,丛也忍不住为自己鸣冤。
这家伙都是装出来的。
“我的好外甥,不过来吗?”祝齐颂视线下移,落在丛也搭在林枳栩肩上的手,觉得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