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盯得久了,眼底是一片模糊的,开始有了重影,再眨眼,又恢复了。
她在发着呆,让思绪放空。
“你还不开心吗?”沈阅问出声来。
“我没有啊,”林枳栩下意识地否认,其实大脑还没转过弯儿来,“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就网上那些事啊,”提起这个,他还有些觉得对不起林枳栩,将她卷到大众面前,“那些恶评啊。”
“多大点事儿,”她那么难的事情都经历过来了,还会怕喷子,“你什么时候还关注我的情绪了?”
“可是,枳栩。”沈阅正了正声色,眼睫微眯,盯着面前团队搜集来的资料,那些恶评像是有人买的水军,尽管发评人的地址不在同一地,但是最后追踪的IP都指向一个地方。
就是平芜,有人在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将舆论脏水泼到林枳栩身上,一旦发酵起来,她做起来的科普段视频账号也会受到影响,别人只会给她冠上沈阅女朋友#沈阅初恋#的字眼而活,直到潮水退去之时,被人们逐渐忘却。
“你被人盯上了,你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啊?”林枳栩轻喃一声,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有哪号人物对上,“应该没有吧。”
沈阅紧抿着唇,指尖轻敲着那份资料,眉间显出细微的折痕,“总之你小心点,这边我也会盯着的。”
“好,谢了。”
沈阅:“客气。”
而后是一阵静默,似乎是有种莫名的默契,都没有开口,最后还是沈阅先说出来,他闭上眼,脑中浮现的是经纪人给他安排的通告,演唱会还要排练,他只有后天有点空隙。
“后天,你陪我去看看他吧。”
他。
张书仰,这个名字似乎都被尘封在过去里了,一直不敢直接提起他的名字,以至于思念会化作青烟,潜入睡梦中。
原来,已经过去六年了,距离张书仰逝世已经六年了。
除了这群朋友记得他,就没有别的什么旁人了,同学们提起他,只会说这个人啊,跳楼死了,学校提起他,只会说死也不找个好地方,影响校容,晦气。
真正的离开,不是死亡,而是遗忘。
当年那些霸凌张书仰的人全部都得到了审判与惩罚,属于玫瑰少年的爱意也被埋在了那场大雪里,经过岁月之风的飘带,落在了沈阅的心中。
那首《第一次脸红》不是写给林枳栩的,是她和沈阅一同送给张书仰的。
只有这首歌在,少年的爱意就永远不会被人遗忘。
林枳栩眼眶有些发紧,胀胀得疼,她抬起手,想要触碰那只蝴蝶,匀称白皙的指节无规则地弹动着,外面的那层蒙光在指尖跳跃,泄漏出来而后又改变着行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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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以后,林枳栩见到宋京辞就跟普通朋友一样,出门逛见会点头微笑打个招呼,也就仅限于此,邻居加上普通朋友。
又是一个冰箱天,太阳照得没有任何一丝温度,就只是起到一个发光的作用。
有个农大的学长要用她的工作室办展,她和唐淼将重要的标本保管了起来就同意了,工作室在根据办展的指示往里搬展架,林枳栩看了半天没有自己帮忙的,就先回来了,打算采购一些东西,为下周的雨林之旅做好准备。
枫叶火红,叶片形态显示完整,适合用来做标本书签,这个时候的树开始有了不一的颜色,有的嫩黄,有的深绿,有的泛红,交叠在一起倒是好看。
地上的光快像是被天砸出来一个窟窿,向里面倒进碎芒,看着倒是温暖。
林枳栩今天穿的厚,围巾针织帽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在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发现了一片形状姣好的红橡树树叶,她迈步蹲下身捡起来。
一阵风吹过,周身的树叶都在哗啦啦地响,几丝熟悉的苦柚松木香袭了过来。
还未起身,低垂的眼线里出现一双白毛脚,还有一双运动鞋,依旧是sp家的,这回的款式更加简约一些,但价格依旧是不菲的。
再往上看,等会儿被一双手给拽住,白皙硬朗的骨节握着黑色皮绳更显禁欲,嶙峋经脉血管的延伸处是黑色袖子,露出一小块机械表的钻石表面。
触及此,林枳栩呼吸一顿,眼皮微动,重新整理下的表情,含笑抬起头来,宋京辞正长身鹤立地站在她面前,一米八几的身高快要将她头顶的光全部抹掉。
借着斜光,凸显的他轮廓更加硬朗,宋京辞的目光似婉转流水,这一幕倒是让她想起来高中时少年站在光里的那一幕,一身校服,划破光束,劈开微尘,发丝浸在光里看起来有些泛潮,在他周身浮动着一圈银白色的光晕。
可是再一眨眼,那些光束被割碎,一寸寸随着尘埃落了下来。
“宋京辞,”林枳栩轻启了下唇,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微笑,“下午好啊,你来遛狗啊。”
虚伪,真是虚伪,真想扯下她脸上的面具,即使面具之下是无休止的避让和远离。
宋京辞扯了下嘴角,蜷紧了手中的绳子,指甲微微陷进肉里面,直到传来钝刺感,指骨开始泛白,血色尽褪。
“嗯。”
林枳栩捡起那片树叶,等会儿的脖子突然松了力,朝她怀里扑过来,身后的尾巴快要摇成螺旋桨,上下蹦Q着。
微微弯下腰,顺了几下绒毛,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那我先不打搅你了,先上去了。”
“溜好了,正好也要回去。”宋京辞扫了等会儿一眼,开始睁眼说瞎话。
等会儿:???
我tm才刚出来?!
“……”沉默几秒,林枳栩也不好再说什么,抿了抿唇,抬脚往里走去。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发现身后一人一狗跟着她,她偏过头,拧着眉有些不爽。
还没等她问,宋京辞脚尖一顿,呼吸有些凝滞,嘴角的弧度弯起,解释道,“它最近有些吃胖了,兽医建议它多爬爬楼梯消化消化。”
等会儿:???
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问有一个恋爱脑主人怎么办?呼叫陈正。
林枳栩视线下移,落在等会儿身上,狗狗正一脸开心地望着她,大嘴咧着,身体随着吐息轻微晃动着。
是该减肥了,吃得跟猪一样。
她收回目光,抬脚上楼。
寂静有回声的空间里,只有脚步声还有铁锁扯拉的声响,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林枳栩走在前面,有些走神,想起沈阅告诉她的那件事,因为律师公告的原因,微博上的水军都散的差不多了。
就是她自己的短视频账号,又多了些黑粉。
删评也会被对方咬住把柄,说你心虚,不删评留在那儿,会影响别的粉丝,而且新来的也会望而却步,所以,是个难搞的问题。
林枳栩自己的心态是还算好的,没有因为恶评而破坏心情,倒是唐淼和方早怕她被影响还带她去搓了一顿。
至此,方早也就知道了Jesse是沈阅,混血的面庞随着岁月流逝变化得很大,关键还染了一头金发,瞳色因为拿掉美瞳的缘故,露出原本的蓝色,足足的英式面孔。
她知晓了之后,狂喜了一晚上,“啊啊啊啊啊,顶流明星是我的同学,以后可以吹了。”
而身后的宋京辞,步子不自觉地放缓,希望时间慢一些,但又不敢讲距离拉得太大。
在短暂而又漫长的时间里,就算只是盯着她的背影也是好的。他们两个就像相交而过的两条平行线,除非一方蓄意转弯,否则只会越来越趋离。
而能做到拐弯的,只有他。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枳栩是看着宋京辞往对面走去,才按了指纹,“滴”地一声,她握上门把上,结果门从里面打开了。
“老婆,你回来了!”声音清冽,满怀热情。
丛也出现在她家,全身就堪堪围着一条浴巾,上半身都是裸/露着的,头发还是湿着的,正拿着干毛巾擦拭着,发梢末端还有水珠渗落下来,顺着他挺阔的胸肌,性感的人鱼线滑了下来,最后没入腰际的浴巾里。
林枳栩抬眸,看着这张熟悉且欠扁的脸,眼角抽了抽,“你怎么来了。”
丛也索性放开门把手,将门全部敞开,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搂入怀里,“老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想你了不行吗?”
他将下巴搁在林枳栩的头上,手从她颈间搂住,是亲昵的姿态,做完这一动作,抬起下巴看向面前的宋京辞,薄唇微勾,眉骨单边抬起,眼眸里尽是挑衅。
这个人续晚哥给他看了照片,头号危险玩家,遇到首先枪毙,不必发表最后感言。
说完,还用下巴蹭蹭她的头发,撒着娇,“老婆~”
宋京辞握着狗绳的渐渐松开,而后再用力攥紧,手指骨节嶙峋凸起,他下颌绷得紧紧的,舌尖舔了舔上槽牙,眼尾下沉,眼里尽是不耐,眉目极沉,戾气快要压不住。
呵,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男人身上很热,跟个火炉一样,搂着她有点难受,林枳栩推开丛也,一脸嫌弃,“谁让你喊我老婆了,你怎么进来的?“
丛也被推开也不恼,跟没骨头一样懒散地靠在玄关处的鞋柜上,光这个上半身颇有些“鸭子”那味儿,他切了一声,有些不屑一顾地撇撇嘴,“咋俩‘同居’这么久,你密码一直没换好不好?”
什么同居,一天到晚尽曲解了。
林枳栩啧了一声,一掌呼了上去,“你说话别没大没小,一天到晚瞎说话。赶紧衣服穿好离开,小心我打电话喊你舅舅过来呼你。“
“你不喜欢我叫你老婆啊?”他微微弯下身,凑到她面前,掀起眼睫看了宋京辞一眼,嗓音带磁,“那叫你木木?姐姐?”
第62章
说起丛也, 祝齐颂的外甥,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的大魔王,天不怕地不怕, 就是看见祝齐颂就害怕。
去国外的第二年,这货因为打架不服管教被他妈遣送到了祝齐颂身边, 意为当舅的好生管管这个大外甥。丛也这人看起来虽然像个吊儿郎当的, 但做事还算靠谱,要不然这么艰难的任务周续晚怎么会安排他来。
四个人同住过一段时间, 最后是周续晚觉得她一个女生跟三个大老爷们住一起不太方便, 就在学校附近买了个小公寓, 就一天淋雨收留丛也一晚上住,怎么就成了他口里的同居。
至于他为什么喊林枳栩老婆,这一段纯属周续晚脑抽, 什么名为十八岁的初恋, 硬要撮合两人在一起,丛也这人也上道, 开始缠着林枳栩, 一日三餐送到门口, 下午茶更是如期而至。
烈女怕缠郎,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正好那段时间, 她一直被过去有关宋京辞的噩梦困扰着, 一个点头答应了。
只是,这段年少的爱情来的也快, 去的也快, 主要是丛也这人更烦了,天天拉着她出去玩, 打扰她学习不说,更过分的是,有一天她带同学回家,他一身浴袍跟今天一样,躺在摆满玫瑰花的床上,姿态慵懒,朝她勾勾手。
这一出,让她在同学面前丢尽了脸面,一通电话打到祝齐颂那儿去,连人打包带走送回国,关键回国了还不安稳,频频打电话发信息骚扰,林枳栩一气之下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这才得了安心日子。
谁成想,这货怎么又给放出来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林枳栩无奈地闭上双眼,眉心微跳,咬咬牙将他脑袋挪开,一脸嫌弃,“撇开点,油到我了。”
被推开,丛也佯装受伤地捂住了胸口,“狠心的女人,分手了就开始嫌弃我了。”
句句彰显着他和林枳栩的亲密关系,像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
门口大开,所以有风鼓过来,带着些许林枳栩身上的味道,还是熟悉的带着木质香调的鸢尾香,只是这中间夹杂着陌生男人身上的水汽感。
燥意似乎快冲破衣衫,带着心口的堵。
不爽,烦躁,为什么她身边总有那么多的人,他却是不能靠近的那一个。
宋京辞目光晦暗,凸起锋利的喉结没节奏地滚动着,轻咬了下左腮的软肉,一下一下地碾磨着,让自己克制着。
他冷淡地睨着那个男人,像看什么垃圾,盯了几秒过后,眉骨稍抬,恶劣地弯起嘴角。
他在这儿N瑟个什么劲儿,自己十七年的陪伴难道抵不过这狗男人几年的时间。
啧,可笑。
宋京辞向下看了一眼等会儿,那眼神带着某种意味,脚尖轻轻踢了下狗腿,阿拉斯加是何等聪明的狗,一眼就体会到了。
前脚弯曲伏地,身子一侧倒在地上,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等会儿。”宋京辞蹲下身,拍拍狗的胸口,神情有些着急,“你怎么了?”
林枳栩回过头去,见等会儿晕倒在地,开始有些慌,迟疑了一下抬脚走过去,手腕被丛也攥住,他轻嗤一声,“你去干嘛?他装的。”
等会儿还是闭着眼一动不动,人可能装,狗怎么可能会装。
“你想多了。”
她想也没想甩开他的手,疾步走到宋京辞身旁,蹲下身来,“它怎么了?”
当只属于林枳栩一个人的味道缠过来的时候,宋京辞在她看不见那一侧,唇角微微勾了勾,很淡,幅度不大,谁也没看见。
而后长睫垂下,侧光在他眼睑下方打下一小片淡淡阴影,尽是伤情。
喉结随着说话而滑动,“可能是低钙血吧,”说完这句话,侧头抬眸看向眼前的女孩,眼睫轻颤了几下,语气有些怜,“可以帮我把等会儿抬进去吗?”
说罢,宋京辞视线擦过林枳栩的碎发边缘绕在丛也身上,下巴微扬,恹恹地掀开眼皮睨着他,像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嘴角陷进去的漩涡越来越深。
呵,连只狗都比不过。
仿佛在说,垃圾,不过如此。
他当多深的伎俩呢。
看着这样的挑衅,丛也快气疯了,胸腔大幅度地起伏着,握在门框上的手背青筋暴露,牙都咬得咯吱响,快咬碎了。
两人之间的纷争,林枳栩自然是没有看到的,她的注意力全部在狗身上,遂即点点下巴,“可以,怎么抬,是要我握住它的后脚还是屁股?”
宋京辞不经意地移开目光,抿抿唇,“我抱住它,你扶一下就好。”
他手臂环住它的腋窝处,将它搂起来,守备上淡青色脉络因为用力而鼓起,五根筋骨跟崩起来的弦一样。
不得不说,等会儿真是个好演员,真跟晕过去一样,一动不动,尾巴也自然下垂。
林枳栩跟着起身,双手托住狗的后半段,将它抬回了家。
再次踏入宋京辞的领地,她还有一些不习惯,随着他将等会儿抬到了沙发前的毛毯上,客厅的落地窗很大,阳光全部倾泻进来,浸在木色地板上,似乎洒了一层薄薄的水。
走进光里,眼底开始模糊发白,世界亮得睁不开眼,林枳栩下意识地伸手挡在额前。
几秒后,宋京辞走上前将纱帘拉上,又不那么刺眼了,她才泛动着眼睫缓缓睁开了眼,等到眼眸清明起来,弯下膝盖跪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