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也立马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要,是续晚哥让我过来的,你不能带我走。”
闻言,祝齐颂眉眼稍弯,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你怕什么啊?我就只是喊你过来。”
“你妈通知我了,给你找了个好房子,老住在人小姑娘家也不好啊。”
“我不管,”丛也攥住林枳栩的衣摆,时不时地冒出头来“谈判”,跟被枪狙击着似的,“我就住这儿,枳栩姐姐也是同意的。”
林枳栩:“……”
我可没这么说。
“要不你还是跟齐颂哥走吧,毕竟我这里这有泡面,养不了你这大少爷。”她接机报仇。
“来,”祝齐颂冲他招手,“乖,听话。”
丛也拼命摇头,眼神里都是惶恐,祝齐颂太可怕了,他死也不要过去。
“吃泡面,我这辈子就吃泡面了,反正我死也不走。”
“确定吗?”祝齐颂单手中指抬了下镜框,丹凤眼慢慢眯起来,有丝危险的意味,“我跟老爷子打电话了。”
丛也外公,脾气更加火爆,是老兵,直接棍棒伺候的那种,他想想皮开肉绽的那种疼痛就打寒颤,于是妥协,“行,我跟你走。”
宋京辞自从听到对面的声音就站在猫眼里看,见祝齐颂将人带走才放下心来,临走时,像是有感应一般,祝齐颂抬眸往对面看去,轻轻勾起嘴角。
有点意思。
第64章
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停在了一处古宅门口, 铁栏杆讲园内的喷泉,花木分割成一格一格的老宅里灯火通明,将每一处景象都照得一览无余。
海棠花开得正盛, 粉□□白的,像垂着的小风铃, 路灯下的微尘的碎屑, 像飘着的雪花一样落在花上,跟被糖腌渍过的杏梅一样, 让人想去摘下尝一口。
“下车。”祝齐颂手敲击着真皮方向盘, 车内的氛围灯印得他的肤色冷白调, 但有些昏暗,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嗓音是收了和煦温柔后倏然多了几分低沉的冰冷。
“我不。”丛也双手死死扣住车框上的扶手, 身体向门那边缩成一团, 低颌斜眼看他,随时处于戒备状态, 他忍不住控诉, “舅舅你骗人, 你说我跟你走就不会把我送到外公这里来的。你言而无信骗小孩儿。”
“嘁,”祝齐颂轻嗤了一声,指尖弹击的动作停了, 慢慢地撩起眼皮, 没开远光灯,只有大灯亮着, 有野猫的影子窜过去, “你算什么狗屁小孩儿?”
都敢跟他抢人了。
“怎么不是?”他脖子一梗,抻直了, 忍不住辩解,“你比我大那么多,是我的长辈,怎么就不算了?”
听到“大很多”三个字眼,祝齐颂尾音上扬,颇有些威胁的意味,眉梢稍挑,“我很老?”
光线不是很亮,丛也看不清男人此刻的神情,但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他吞咽着口水,额头似乎有薄汗在往外冒,声音开始有些弱,“那…这个…也是稍微把我和林枳栩大那么稍微一点点啦。”
“所以呢?”祝齐颂将视线移开,抬手扯松了领口的领结,突然感觉空调有些闷。
所以觉得年纪大,不能追求林枳栩?
“所以什么?”这么一下给丛也搞蒙了,扭过头来,直视着他。
“老周让你回来的?”他伸手放在出风口,向上拨动着扇叶,左手摇下车窗,寒风涌了进来,丝丝沁凉被吸入肺间,连带着呼吸都变凉了起来,祝齐颂重新垂眼。
“……”丛也沉默几秒,一时没搞清该怎么给老虎顺毛,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这话题转变的有些快,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说比较好。
“是、是啊。”连带着说话都有些结巴。
这会儿轮到祝齐颂沉默了,眼睫在眨动着,轻扯了下嘴角,不明意味地哼笑一声,“懂了。”
丛也被他这么一声笑搞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往里更缩了缩,两间耸在一起。
这就是祝齐颂的可怕之处,被关在囚笼里的人好不容易逃出去,看见迎面走过来微笑绅士的祝齐颂,想要帮助,对方欣然答应,最后笑着将你带到锁笼之前,替你拉开门,歪歪头:“请进去吧。”
“那现在、能把送到我妈那儿去吗?”他试探性地问出声,比起丛妈妈的口舌攻击也好过外公的棍棒之法。
“既然你说我骗人,”祝齐颂转过头来,眉骨微微向上抬起,眼里盛满了戏谑嘲弄,气场强大到能直射人的内心,让人生不出一点反抗的意念来,薄唇勾起,“那我自然要做实这个罪名,下车!”
如果方才那句“下车”是驱赶,那么这句“下车”就是不可违抗的命令。
“下就下,”丛也下巴一扬,脖子往前伸,企图想要在高点去睥睨着祝齐颂,但奈何气场太弱,他猛地将车门关上,“嘭”地一声,“就让外公打死我吧,你也别想好过。”
说完,跟泄愤一样重重踩着背离着车子往前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祝齐颂喊他回去。
祝齐颂可不惯他,自然也不害怕他那虚张声势的威胁,油门一踩驶离了祝家老宅。
-
那边,林枳栩洗漱完,坐在书桌前翻着资料。
一个小时前,学长打电话说展会一个学妹临时出了点事,下楼的时候把腿摔伤了,讲解员这个人员临时找也不容易,就想到了林枳栩。
她想了想,同学聚会在晚上,参加完展会就直接去酒店。
学长提前把资料发了过来,让林枳栩先熟悉一下。
哈曼卡顿的音响亮起粉光,她随手放了一首歌,是Slushing的《Past Lives》。
灯光随着节奏而亮,随机是纸张翻页的声音。
林枳栩正做着笔记,明天该怎么讲才能更吸引观众对于昆虫的热爱,电话铃声“嗡”地一声,翻页的时候手一抖,纸张太过锋利,刹那间的功夫,指尖开始往外冒血珠。
刺痛只是一瞬,她没管那么多,抽了一张餐巾纸包住,就拿过手机接起电话。
是周续晚。
“林枳栩,你睡了?”看似不经意地问候。
林枳栩撑着下巴,垂眼看着面前的资料,轻叹了一句,“没呢,怎么了?”
“没怎么,”他那边已是深夜,寂静得没有一点声响,反而她这边的声响显得更加大,听着有些回音,B得慌,她索性将音乐给关了,房间里只剩下空调摆动扇叶的声音。
温度开得有些高,再加上她穿的毛绒睡衣,熏得脸有些发红发烫,可手脚却是冰凉的。
“见到丛也了?”周续晚眉一挑,故意这么问道。
“当然,不是你让他来的吗?”手举着电话有些碍事,林枳栩打开免提放在旁边,翻了一页,“舅舅。”
“挺好。”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
有病?哪好了,烦都烦得要死。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嘴上装甜地应了一句,“嗯嗯。”
电话那头没再说话,林枳栩等得心慌想挂电话,“舅舅,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休息了。”
话是询问的语气,手指已经迫不及待地放在红色的挂断键上,准备随时按掉。
周续晚笑意更深,只是没办法窥探到他笑里的真正含义,“林枳栩。”
他轻声喊了一句她的名字。
这么一下,她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凭她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句喊声觉得不怀好意。
林枳栩轻轻“嗯”了一声,“怎么了吗?”
周续晚差点被气死,发出短暂的气音,小姑娘胆肥了,还不说实话,还在那若无其事地装作他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你确定没什么跟我交代的吗?”他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此话一出,她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被发现了吧?
随即又安慰自己,他离得远着呢,平芜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知道,祝齐颂不是会告状的人,丛也也不认识这边的人,所以没有露馅,嗯,没有。
林枳栩拿掉窝成一团的纸巾,血已经止住,指尖有一道很浅的口子,这会儿到有了胀胀的刺痛感,她拇指按上去,血液开始扩散,指尖开始泛白,有着压迫感总算没有那么难受了。
“没有啊。”她轻眨了一下眼睛,掩饰掉心虚。
“呵,希望如此。”话是如此,已经打开软件买了明天回国的机票,“叮”地一声,航班的信息已经发送过来,大概明天晚上六点能到平芜。
林枳栩:“……”
她抿了抿唇,没再吭声。
“林枳栩,你最好别骗我,”这话一出,林枳栩更加心虚,答应不跟宋家的有来往,结果人家都搬到自家对面来了。
后面的话没说口,但她也懂了。
“好了,睡吧。”
“舅舅晚安。”说完立马掐掉了电话,啊,太吓人了,还是祝齐颂温柔一些。
丛也听到这话肯定疯狂摆手:都是错觉,都是错觉,假的,别信!
-
次日,是个大晴天,阳光总算有了些温度。
上午,林枳栩陪沈阅去了趟墓园,去看张书仰。
冷杉还是长青着,上面沾了些清晨的露珠,她买了一束小雏菊带了过去。
墓碑上是少年十七岁的模样,张书仰很少拍照片,没人替他记录那些从小到大的时刻,仅有的几张照片还是学校拍的,这张照片是新生入学时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张书仰笑得不是很开,敛着的,右边的梨涡若隐若现,眼里满是专属于少年的神采奕奕。
她想,要是他还在的话,一定能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闪闪发光的。
可是,没有可是。
似乎某些东西得通过一些逝去,才能给世人一个警醒。
高二过后,学校开始严抓这类事件,学校各处角落都装了监控,放学后也会派老师和保安轮流巡逻,定期给家长讲解校园暴力,疏导学生和孩子的心理健康,虽说没有完全杜绝,但是这类事件大大减少。
为什么要通过人的失去才能换来如此呢?
沈阅已经很久没回平芜了,回来也只是跑个通告,跑完就得离开,对于这里的事情一概不知。
墓碑上落了一些灰,他微微蹲下身将其掸去。
“有人来看他吗?”
说实话,只有她和方早来。
张书仰的爸妈早就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小孩,或许他们早就遗忘了还有一个小孩,一个不那么让他们满意的小孩。
她摇了摇头,”只有我和方早。“
沈阅将自己买的花束放在照片面前,就这么不顾形象地蹲坐下来。
林枳栩陪了他一会儿,可学长那边催得紧。
他看出她眉间不自觉散发出来的匆忙,轻勾唇角,“你有事就先走吧,我自己陪他多坐一会儿。”
林枳栩有些犹豫,眉间开始挤出沟壑,露出担忧。
“怎么?”沈阅眉梢一挑,又恢复了那副坏坏的模样,“担心我啊?担心我这么帅被鬼抓去当夫君啊?”
林枳栩:“……”
行吧,她的担心就是多余的。
“行了,我走了,你早点回来。”说完就走下台阶,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看了眼沈阅的那个方向。
太阳已经完全从东边升起,落在男人弯曲的背脊上,将他肩部的线条拉得特别宽大,沈阅低垂着眼,抬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张书仰的那张照片。
一头金发已经染了黑,剪短了些,露出更加硬朗的五官。
离得不远,林枳栩恍惚间看到一滴清泪从他眼角坠落,砸在花岗岩上,沈阅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肩膀微微颤动着。
她看着这一幕心脏缩得有些紧,酸涩的触感布满整个胸腔,蓦地感觉眼睛有些涩,林枳栩慌忙转过身,不忍再看下去,加快步伐往山下走去。
-
到了工作室,学长倒是跟她不客气,有哪些没弄好直接让她去跑腿。
林枳栩脾气本就不好,如若对方还是抱着那种你理所当然要帮助我的态度,她自是不用奉陪,所以她拒绝了,躲进玻璃房去浇花了。
没多久,唐淼过来了。
“淼淼,你怎么来了?”她看过去,有些疑惑,水珠顺着细白的手指流进衣袖里。
唐淼瞅见她一身的穿搭,啧啧摇头,摊了摊手又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不是,你同学聚会就穿这个啊?”
就普通的粉色呢子大衣,还有一件白色阔腿裤,很保暖,但是一点身材曲线都没体现出来。
闻言,林枳栩双肩塌下来,叹了口气,看样子又是方早说的了,“挺好的啊,不抢风头。”
“这哪好了?”唐淼走上前来,一脸的的恨铁不成钢,“你还指望同学聚会光聊天啊,都在攀比谁谁谁穿的不错,嫁的好,工作好这那的,这个时候不抢点风头,人家都把你踩在脚里揉擦。”
“给我换了,”她提出个手提袋,是m家的衣服,“千万不能把面子丢了。”
林枳栩接过袋子,大致看了一眼是带点闪的黑色小香风套装,不是太冷的晚礼服,但也算厚实好看。
她收了起来,“等完了再换。”
这边展会已经开始了,有人过来喊她,唐淼陪着她一起过去。
来的大多都是家长带着小朋友,少有一些大人,拍照打卡发朋友圈的倒是不少。
工作人员将话筒递给林枳栩,她别在领口前。
稍稍试了下麦,人渐渐将她围了起来。
手心里冒出细密的薄汗,她不自觉地抠着手指,虽说在镜头前也介绍过,但那只是镜头,没有观众在场,还有重新再录的机会,这次是现场。
林枳栩抬起头,找寻着唐淼的身影。
下一秒,却撞入一双深邃的眸。
宋京辞站在人群中,隔过那些嘈杂的声响望了过来。
她这儿光线好,光如潮水般满了进来,渐渐浸润了宋京辞的肩膀,勾勒出他卓越的身形线条。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白,内搭是黑色的半高领打底衫,喉结刚好被卡住,有些说不出来的欲,白色又为他增了几分疏离冷峻,倒像高二初见他那般,像是坠入人间的谪仙。
光是灿白的,他的目光是清冷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第65章
宋京辞的眼神透过光照了过来, 瞳孔是很浅的琥珀色,拂落了她一身的不安,而后跟灰尘一般消散得一干二净。
在这个冬日, 阳光也滤着清冷草木的纯粹,空气中细小颗粒落在了他的肩头, 一如初见那般, 林枳栩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定了定心绪,看见唐淼悄悄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林枳栩微微弯起唇角, 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大家看这里, ”林枳栩用手指引了下科普展板,缓缓开口,“今天由我为大家介绍, 像这张图片呢, 是宽纹北箭蜓,属珍稀昆虫, 为半变态, 卵产在水面或水生植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