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老周, ”一旁的顾拙言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冲他, “你行不行啊,兄弟伙儿这么久没见,你搁那儿玩手机?”
裴棹举起酒杯,冰块在浅褐色的夜里晃动,他浅酌了一口,开着玩笑,“估计是跟哪家的小妹妹调情呢。”
“咦额,”顾拙言抖了抖肩,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别恶心我了好吗?“
祝齐颂在一旁只是浅笑着没说话,他剑眉轻挑,中指往上提了提金边镜框。
裴棹和顾拙言就是两个显眼包,哪儿热闹往哪儿钻,周续晚轻扯着嘴角,拿起桌面上的打火机就往人身上砸去。
顾拙言眼疾手快,往旁边躲开了,裴棹来不及闪躲,被砸中了右肩,捂着痛处大骂,“靠,死老周,下手这么狠。”
顾拙言在一旁幸灾乐祸,“哈哈哈哈,裴大娘,终于有人治你了。”
裴棹见状拿起抱枕往他头上砸过去,不偏不倚正中脑门。
“嗷,阴险狡诈裴大娘,你竟然搞偷袭。”
周续晚放下手机,手指在周身摆动,试图驱散掉身边笼罩着的烟味,那只伸开的手松懒地弯曲下放,稍垂着的眼尾看着旁边两人的“掐架”,视线慢慢上挪,落在对过的祝齐颂身上。
他不是不认识宋京辞,那为何不说,最后要通过丛也的嘴里说出来。
不对劲,他明明知道自己向来不待见宋家的人。
面对周续晚的眼神,他没有丝毫的怯懦和心虚,眼皮撩起,就这么对视着,有什么无名的东西在翻涌对峙着。
吵闹的声音陡然消失了,剩下的水流声衬得很是静谧,裴棹和顾拙言也住了口,似乎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诡异的氛围,互相瞄了瞄对方,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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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尖倏然刹住,牙齿不自禁地咬上舌尖,尖锐的疼,林枳栩停顿了几秒后,手攀上门把手猛地将门拉开,温度不对等的冷风吹进来,一下子将鼻尖刺得尖涩,将眼睛吹得发紧。
呵,蝴蝶,笼中蝶吧。
她轻笑一声,满是讽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周续晚发了信息。
[林枳栩:我这边十分钟后好。]
打完字顺势摘掉宋京辞披在她肩头的外套,她身上的鸢尾香慢慢被他衣服上沾染的苦柚味所侵占,林枳栩抿了抿唇,将外套搭在臂弯里朝洗手间走去。
大理石地板在头顶吊灯的映照下更加明亮,进了洗手间,白炽灯才减弱了不少。
脸上的妆依旧精致,额前有些碎发落了下来,她拨了一下水龙头,指尖沾了点水珠将头发理顺,摸出口红描了一下唇。
磁吸的盖子发出很轻的一声咔哒声,林枳栩抿了下唇,收拾好一切扯了个看似很完美的笑抬脚走出洗手间。
她今天穿的是miumiu新款的漆皮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手机震动一下,是周续晚给她的回信。
[好的。]
在离还有几米远的时候,林枳栩抬眸,停下了脚步,高跟鞋清脆的声音骤然顿住。
眼睫上被一层白茫茫的东西给挡住,沉得连泛睫的力度都没有。
男人虚靠在墙上,个子高身型挺拔,脱了外套露出里面黑色半高领内搭更加的禁欲,在夜色的魅惑下,属于那般不被展露的野性拉扯了出来。
宋京辞本是低垂着头的,几乎是林枳栩将目光投过去的瞬间,两人的目光就对上了。
见到她的那一刻,他薄唇微动,鬓角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被削薄的很短,额前的头发分成三七分,只留侧分往后捋着,黑眸深邃,看不清里面任何的情绪。
这样的宋京辞给她一种浓烈的锋利感,以往敛起的那抹攻击性在此刻全部掩饰不住,喷发了出来。
林枳栩突然就想掉头就走,没了和他对峙的底气。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刚往后退出去半步,就见宋京辞轻笑一声,笑意并不达眼底,他缓缓开口,吐出来的嗓音低沉带磁,“和谁亲的?”
黑色马丁靴抬起落在渲了层的薄光的大理石地板上,每一步都敲在了林枳栩的心上。
“说出来。”带着引诱的目的性,外表似乎是光鲜红艳的表壳,内里依旧烂透了的果实。
我保证不弄死他。
宋京辞这个人心眼小的很,绝对做不到那么大度。
语气压抑着,忍耐着忍不住的醋意。
林枳栩最不怕的就是威胁,能唬住她的人很少,她轻呵一声,耳边那声蝴蝶依旧回荡着,曾经被戏耍得团团转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为什么要逃?错的明明不是她。
“我和谁亲关你什么事。”她反击了回去,像是蝴蝶伸出了翅翼上的刺。
“就算是我跟别人睡了,也轮不着你来质问我,听懂了吗?宋京辞。”
宋京辞的眸子陡然染上阴郁,她说的每一个字就跟细针扎进肺里一样,本来还不觉得疼,但只要一呼吸,那种钝刺的同感能将人给掀翻,抽抽地疼,连带着呼出的气息都开始变得浅薄。
“听不懂。”喉间是滚过玻璃碎渣的疼,他上下滑动了下喉结,下颌绷紧,像一根拉紧的弦一样,随时都会断掉。
林枳栩懒得看他在这儿自欺欺人,抬起步伐往前走,准备回包厢打个招呼就走了。
和宋京辞错身离开的时候,手腕被意料之中地攥住了,高跟鞋的声响又一次停止,臂弯里的外套因为拉扯的动作掉落在地。
粗砺的磨感环在纤细白皙的皮肤上,他手中的温度渐渐传了过来。
宋京辞侧过身,眼底逐渐慢上淡红,难以自抑地摩挲了几下。
她低头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就是这么一个动作,林枳栩陡然冷下了脸,脑中回荡着他说的那句“她是我的蝴蝶”。被她划烂的那副画依旧是破败不堪的,空掉的漩涡像深渊一样时刻警示着自己。
“宋京辞。”她冷笑一声,红唇轻微地扯动一下,声音是刺骨的凉,“你装的不累吗?”
脚下鞋尖踩着落在地上的外套,白色的外套就这样被碾压着,染上浅色的污渍印记。
心在这时候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正在逐渐增大,走廊里的冷风嗖嗖的,肆无忌惮地往口子里漫进去,此刻连呼吸都是凉的。
“明明知道所有真相,却把我当个傻子耍得团团转。”
“不是…”宋京辞轻声喃着,手中的力度自觉地松懈下来,却没松开禁锢。
“不是什么?”林枳栩眼皮一撩,上扬的眉眼带着一种挑逗的诱惑,可是她的眼神里全是厌恶疏离,“你听好了,我不是什么你的蝴蝶,我只属于我自己,别再冠冕堂皇地以保护的名义说出这种话语。”
林枳栩将手举起,连着他的手一同举到他面前,“松开。”
谁知他捏得更紧,语气执拗,“不放。”
“怎么?”
林枳栩直接被气笑了,唇角微微勾起,眼尾上挑,伸出空闲的那只手,皮肤很白,涂了酒红色的美甲显得更加白皙,指尖慢悠悠地滑过宋京辞挺阔的胸口。有些硬实,打底衫不是很厚,能清楚感知到布料之下的细微颤栗。
她嘴角笑意更深,看着男人泅了红的眼角,微微凑过去他的耳边,“还是说,你也想尝尝被我当作掌中蝶的滋味?”
想是极愿意的。
林枳栩本不指望他能回答,趁宋京辞失神的功夫挣开了束缚。
“嗯,好。”谁知他把这个当作问题认真地给了答复,轻点下巴,从鼻腔里溢出来一声嗯。
求之不得。
她微微一愣,连忙后退几步。
松了松被攥红的手腕,眼神倏地转冷,吐出来的话更是,“可是你不够格,我也没有你那么无聊。”
说完叮地一声,手机发出声响,是周续晚的车到了。
林枳栩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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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进来的服务员,打破了僵局。
外面吵嚷的声音从开过一瞬的门缝里漏了出来,周续晚扯着嘴角,移开目光,语气有些阴沉,“老祝今晚怎么有空?”
祝齐颂嘴角的弧度没变,轻声开口,“这不你回来了吗?”
他从胸腔里闷出一声轻呵,勾了勾唇,“是吗?”
诡异,实在是诡异。
顾拙言和裴照对视一眼,双双拿起酒杯,“来来来,为了庆祝老周回归我们四人团体,干杯干杯啊,以后常聚啊。”
祝齐颂拿起酒杯,同人碰杯,三人看着周续晚没动,忍不住催促,“快点儿啊,老周。”
他这才慢吞吞地端起自己的酒杯,很轻的一声玻璃碰撞声。
长颈的弧度划过,喉结上下滚动着,一杯烈酒尽数饮下。
刚刚短暂停留的空气又重新流动起来,桌上又开始嘻嘻哈哈,周续晚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点下巴,回着“嗯”“哦”“是吗”。
顾拙言突然想到什么,抬头望向周续晚,“好久没看见小栩囡囡啦,啥时候带出来一起吃顿饭,马上滑雪场开了,带她去滑雪怎么样?”
“囡囡是你叫的?”他乜了他一眼,眼里是威胁的意味。
“哎呀,我这不是云养女鹅吗?”顾拙言努了努嘴,“你不让叫妹妹,我们又只能被叫叔叔,可不就是长辈对小辈的称呼。”
说的也对,不过也就大了八九十来岁,叫哥哥辈分差了,毕竟得喊自个儿舅舅。
不过也不对,自己家养的外甥女怎么成人家女儿了。
“喊名字就行了。”
“这多见外啊――”被周续晚一个眼神秒了回去,立马干咳几声,“好,小栩就小栩哈。”
“诶,小栩找对象了没有啊?”裴棹八卦地问了一嘴。
祝齐颂因为这话,才终于将眼神分了半分过来,又悄无声息地挪到周续晚身上,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第70章
注意力一下子被争夺过来, 周续晚笑而不语,转了转酒杯,里面的液体被不同切割的玻璃面映照得波光粼粼, 头顶的光被吸附在冰块里发出银白色的白边。
“闲得蛋疼?”本是微微下耷的眼弧微微挑起,眉间有折痕在竖起, 他抿了口酒, 冰刺的液体顺着喉道激起一阵寒栗,烈性在口腔里迸发。
“问那么多。”
裴棹讪讪一笑, “这不是好奇吗?要是没有的话我给介绍一个。”
“得了吧, ”顾拙言翻了个白眼, 忍不住吐槽,“就你身边还能认识什么好人,当然除了我们三个之外, 你那个圈子里不全是基佬。”
“再说了, 小栩那么漂亮,还缺追求者, 她嫁了你都未必嫁得出去。”
句句扎心, 他算是学到点周续晚的真传了。
看来那么多年的酒吧不是帮他白看的。
裴棹被气得心口疼, 直捶胸口,“靠,顾拙言你这狗东西, 咱俩是不是好久没打架了, 明天切思里来一场。”
切思里是他们常去的拳击格斗馆,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事没事约着去那里。
“我不跟你打, 你个小菜鸡。”
“切, 我打不过你,就让老祝帮我打。”裴棹下巴一抬, 满是挑衅。
祝齐颂虽外表看着温柔谦和,待人亲近,看着就想是个绅士一般,可是藏在西服之下是偾张而出的肌肉感,就跟隐秘在黑夜的豹子一样,先是细微的风吹草动声,让你以为是经过的野兔或是别的什么没有攻击性的小动物,可是一转头的功夫,就被利爪扑了过来。
“……”想到祝齐颂拳击时的那股狠劲儿,顾拙言自觉地闭上了嘴,“狗东西真狗。”
祝齐颂一身黑色黑装,两手夹住烟,懒懒地倚在沙发上,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小姑娘长大了,是可以找个对象了。”
“你看,是吧,”有了祝齐颂的加持,裴棹更加嚣张,下巴微抬,居高着周续晚,整个人看着更加傲娇,“老祝都这么说了,不只我一个人好奇哦。”
听到这话,周续晚稍微坐直身,轻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拿起摆在瓷碟上的筷子,夹着菜往嘴里塞,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地嚼动着,眼神却看向对面的祝齐颂。
半晌过后,拿起一旁的酒杯抿了一口,唇角的弧度更翘,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长大了。”
是长大了,都会骗他了,还脸不红心不跳地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诶?”周续晚眉峰一挑,脖颈肌肤冷白,后颈的棘突跟一柄横出的刀一样,很是锋利,他抬手搓了几下,“我看丛也就不错,两人年纪又合适,好上了正好咱俩亲上加亲。”
看似玩笑的话,实则是试探,试探他的心思。
“诶,还真可以。”顾拙言人傻,听不出话里的好歹,以为周续晚真是这么提议的,附和道,“一个他外甥,一个你外甥女,正好的辈分,这下真成亲兄弟了。”
“你傻呀,”裴棹无情地吐槽,“他俩要真亲兄弟了,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没有啊,份子钱可以少出一次了,不挺好的。”
裴棹一阖眼,无语,懒得再和傻子说话。
周续晚没回复,只是眼带笑地望着祝齐颂,等着他的反应。
祝齐颂松了松领带,身子微微前倾,单腿藏在西裤之下抬起架在另一条腿上,手腕晃动甩了下表,双手虚交叉合十,似笑非笑道,“还是不了吧,小也不成熟,配不上枳栩。”
“哦?”周续晚眼角带冷,单侧眉骨微微抬起,单手转着桌面上的酒杯,发出时快时慢的摩擦声,“那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宋京辞吗?”终究还是问出了声。
听到这个名字,顾拙言两人面面相觑。
这两人怎么感觉又杠起来了,还有宋京辞是谁?
这回轮到祝齐颂沉默了,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心理准备倒是做全了,但是倘若他知道自己对林枳栩的心思恐怕比现在还要愤怒吧。
桌上的氛围瞬间静了下来。
放在台面的手机嗡嗡地发出震动声,周续晚瞥了一眼,是林枳栩发来的信息,告诉自己好了。
他顺起一旁的车钥匙,铁质圈在修长的骨节上转动,轻扯嘴皮,“先走了。”
“诶,不喝了,等会儿还说去去k歌呢。”
“就为你给你接风洗尘,你倒好先走了,不会真去和小妹妹约会去了。”
“想什么呢,”周续晚嗤了一声,一手拎着外套搭在肩头,“接我们大小姐去。”
“啧啧啧,有你这么小舅在,旁的男人也不敢在近小栩身边半步哦。”
“近一米者,杀无赦。”
两人打着趣儿地击了个掌。
周续晚往外走,头也没回,朝身后挥了挥手,“走了,你们慢慢吃。”
快到门口的时候,祝齐颂脸颊微陷,一吸一吐,白色的烟雾漫了出来,遮住男人深邃的眉眼,他淡声开口,“她现在有自己的想法。”
是管不了的,所以他遵从她的想法,见到的和遇到的不一定全要向你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