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就像每个死囚犯在执行死刑前,也不能化解所有的怨念和悲伤。
他们之间,似乎是无解的题。
突然,门从外面被打开,她慌忙看过去,是周续晚站在门外。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宋京辞,眼里满是戾气,周续晚猛地将门一推,撞到墙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惊地她一哆嗦,肩受不住地一抖。
“给我滚出来!”他沉声道。
林枳栩轻叹了一口气,还是被发现了。
她抽回手准备往门外走去,却被宋京辞的手滑进掌心,变成五指紧扣,迫切地想要在这个情敌面前展示着什么。
周续晚看到这一幕,直接气笑了,胸前止不住地颤动起伏着,平时的那股懒痞此刻尽收,变成了暴雨欲来的狠戾,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弄的骨节咯吱咯吱响。
“林枳栩,老子让你滚过来,我属三个数。”
“三。”还保留着那么一丝耐心。
林枳栩使劲挣扎着,想把手甩出来,可宋京辞握得很紧,她又伸出另一只手,将他的手给拨开。
“二。”极限的边缘,再不快点,她估计宋京辞会被他给弄死。
“你在怕他?”宋京辞眼睛盯着她。
废话,当然怕他,万一生气把零用钱给断了怎么办,而且真的太烦了,又要听周续晚的“紧箍咒”了,她可受不住。
终于在倒计时结束之前,林枳栩解开了束缚,加快步伐跑向周续晚。
“一。”他喊完最后一个数字,将林枳栩拽到身后,神色才终于缓和一点,但眉目依旧是淡冷的。
手中的温度在流逝,宋京辞一点一点将目光移到对面的男人身上,一身黑色睡衣,跟他一样,都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是半湿着的。
如果他要是没来,他们今晚是不是要发生点什么。
这个男人,比丛也和祝齐颂都要跟林枳栩亲近。
周续晚同时也在打量着宋京辞,他早就在照片上见过他,自然是认识的,看着他一身睡袍,领口裸露的大片肌肤时更是彻底没了表情,眼神跟淬了冰一样。
“你不出来?”他腮帮一紧,咬了咬牙,“大半夜出现在别人闺房里,不太好吧。”
宋京辞恢复了那副商场上那副模样,早在听到推门声响的那一刻就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他慢条斯理地摆正自己的腰带,抬脚走了出去。
林枳栩看着他嘴角稍扬的弧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他好像被发现了还很开心的样子?
有病吧这人!
“看什么看!”周续晚回头捂住她的眼睛,大掌一用力将林枳栩扭转了个方向,“再看眼睛都给你挖出来。”
她忍不住反驳,小声嘟囔,“早看过了好吧。”
“还敢顶嘴,林枳栩,老子是治不了你了是吧。”他越发不爽,自个儿说的话她是一点也不放心上,不仅不离宋京辞远远的,还住到了人家对门儿,现在倒好了,都登门入室了。
真是好啊!好外甥女!
孩子真是长大了,管不住了。
沙发轻微垮陷进去,宋京辞翘起二郎腿,双臂自然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他看着周续晚对林枳栩的态度有些不爽,带着燥意。
这个男人对她说话有些不太客气。
眉眼凝沉,眼睑下拉,声线冰冷,“先生说话还是注意点儿。”
“给我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周续晚生起气来六亲不认,就连周爷爷周奶奶都拦不住。
林枳栩自觉闭上嘴,庆幸宋京辞替自己分担了些火力。
他眉骨微微抬起,嗤笑一声,“你等会儿,我再找你算账。”
说完就拽着林枳栩往客房走去,唇线拉直,满脸的戾气快要绷不住。
“舅舅,你干嘛呀!”抓得力度很重,给她一种要将骨头折碎的错觉,她几乎是被他拖着走的。
舅舅?
不是男朋友。
宋京辞眉间的折痕开始慢慢变浅。
“你也给我闭嘴。”周续晚瞪她一眼,里面满是警告。
林枳栩被他推进卧室里,而后迅速带上门,砰地一声巨响,惊得她眼一颤。
“你老实呆着,不准出来,出来打断你的腿。”
“哦。”随之而落的是一记反锁的声音。
林枳栩顺带将门给锁了,将两个不确定因素给锁在外面,这样也能安心睡个好觉。
她也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不闹出人命,就当啥事没发生。
“林枳栩,你还敢锁门,胆子肥了不少啊。”周续晚拍了拍门。
林枳栩吐了下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点了一首歌,音量放大直至听不到他的声音,而后蒙起被子背过去就开始睡觉。
“靠。”说了半天,都没反应了,周续晚踹了下门,“又不鸟老子了。”
气没处发,只能发在外人身上了。
他转过身看了眼沙发的男人,眉毛一挑,轻扯嘴角,“宋京辞?”
“嗯,是我。”被人喊到,宋京辞立马放下腿,站起身来,装乖巧,“舅舅。”
“鬼他妈是你舅舅。”周续晚走到沙发坐下,“别给老子瞎喊。”
他背靠在椅背上,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罐装可乐,食指撬起拉环,“呲啦”一声,气体混着液体在往外眦,水珠溅到手指上,带着润润的冰。
周续晚拿起来喝了一口,涌出来的气体顺着喉管咽了下去。
客厅很安静,蝴蝶吊灯还是如此,周围的一切都映射出这里没有男人生活过的痕迹。
宋京辞轻抿唇,没说话。
自从林枳栩喊出舅舅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认错情敌了,他虽没有见过周续晚,但是林阿姨提到过,他在林枳栩家也见到过周续晚之前的照片。
没想到此去经年,那些都是小时候的记忆了,倒是不记得了。
几乎是两个人都静默着,最后还是周续晚先开了口。
他仰头,喉结滚动喝下最后一口饮料,随机将易拉罐捏瘪,臂肌鼓起,淡青色的血管显露得很清晰明显。
“她还不知道那些事吧。”
宋京辞摇了摇头,眼睫垂下,“应该是不知道的。”
“好。”
那些事情还是不让她知道的为好,他怕她受不住。
“回去换身衣服,”周续晚上臂抬起,朝不远处的垃圾桶投了过去。
稳稳当当地进了,还在桶口绕了几圈才掉了进去。
他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往卫生间走去。
“带你去个地方。”
宋京辞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起身回对门换衣服。
出来的时候,周续晚已经换了一身黑色呢子大衣站在门口等他,长腿交叠靠在电梯门口,低着颈,露出根根分明的棘突,手在拨弄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换了件all black冲锋衣,里面配着白色的羊绒卫衣,因为身形挺拔身材比例优越,所以普通的黑衣在他身上也能穿出花来。
头发还是那样,虽然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但现在还是冬天,不吹的头发会结块还很涩,随意地散落下来,莫名给人一种浓烈的锋利感,冲击感也更强。
“走吧。”
第74章
周续晚一路驱车, 外面的雪小了不少,但路面上还是铺了一层雪白,路灯打下来, 又叠成淡淡的金色。
从不同的角度看雪,会产生不一样的心态。
抬头仰望的时候, 黑幕里一望无际, 只有漫天的雪粒纷纷下落,沁凉在眼睫上融化, 感受着整个世界的孤寂。
像漫天飘洒的宇宙碎屑, 黑色银河里只有如此白色不一的星球体。
路上的行人不太多, 连车都很少。
仿佛一切都恢复寂寥,愈发的轻柔了,抚平一切埋藏在褶皱里的情绪。
经过平芜一中的时候, 高三的教学楼的灯还在亮着, 门口那颗大乌桕树的叶子已经掉了个精光,只有枝头坠着白色的果子, 藏在雪里几乎快看不见。
只有铁栏杆里的香樟树还是顶着一头绿色的“秀发”, 不至于显得那么光秃秃。
周续晚看了眼校门的几个镶金大字, 握着方向盘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你母校?”
“算吧。”宋京辞看着窗外,而后很快收回视线, 眼睫覆下。
算是他的母校吧, 自从林枳栩转学走了以后,他就拼命地学, 连带着人更加冷漠, 以往那些同学还会上前请教一二的,后来全部被他寡淡的眼神给驱散了。
就跟学习机器一样, 不停轴地刷题,好像永远不知道累一样。
出去上课之外的所有活动,李恒香都特意批准他不用去上,而这种安静的时刻,他会去林枳栩练舞的舞蹈教室,后来摆了架施坦威的钢琴,钥匙就独在他手里了。
似乎只有这里,才能给他片刻的安宁。
直到往后的日子,宋京辞一直蝉联榜首,和第二名拉开几十分的差距,他依旧不满足,已经提前保送了,还是不停地学,终于在一天上课时昏倒送去医院了。
林婉这才知道林枳栩的离开对于宋京辞来说,从来不是不痛不痒的存在,只是一直被他掩饰得很好。
意识到事情不能再任由这么发展下去,夫妻两个赶忙将宋京辞送去国外,离这些回忆越远越好。
所以这该算是他的母校吧,虽然是他没有从这里毕业,也仅仅在这儿呆了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
周续晚不明意味地哼笑一声,指尖点着方向盘。
眉挑了一下,拐了个弯儿。
车不一会儿就停在目的地,是学校后街,小吃街比以前更加繁华,各种灯饰都装饰得琳琅满目,迷人眼。
马上下晚自习了,都准备干完今日这最后一场仗之后就关门下班了。
宋京辞看着眼前的店,觉得熟悉,从脑海里里调出回忆,这就是六年前他们一起出来上网的那家网吧,现在装修得更加豪华,快认不出来。
周续晚拉开车门,“下车。”
随后下车拿出遥控钥匙按了一下,上下门就开始缓缓往上移动。
宋京辞跟着下车,在等待的这几十秒里,雪已经将发丝给打湿。
进去里面之后,一股沉闷的气息扑了过来,许是冬日的味道难散去,周续晚打开灯,瞬间通亮起来,他将车钥匙往吧台一扔,指了指旁边高于地面几十公分的休息区,“去那坐着。”
整体的风格都是那种工业休闲风,看起来很是大气,视野开阔。
宋京辞听他的话往那边沙发走去,抬脚是钢板搭建的,踩上去还发出闷轰声,回音很强,要震彻整个空间。
走近才发现,桌面是用滴胶封了一只超大的手绘蝴蝶,头顶上挂了好多的镜面的大小不一的蝴蝶吊饰,反射的点点光芒随着时不时地摆动而摇晃着。
几乎是看见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里是林枳栩待过的痕迹。
她总是喜欢这些的。
沙发是撞色系的,不同的亮色拼接在一起,倒显得整体的工业风没那么沉闷了。
宋京辞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下,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茶几上的软糖,花瓶里摆放着的白色郁金香,一件鲨鱼抓夹……都是属于林枳栩的。
那阵闷轰声再次响起,周续晚拿着酒瓶和酒杯走了上来。
棕褐色的液体在摇晃着,折射着光下不同的闪烁。
他推过来一个酒杯,“喝一杯?”
宋京辞盯着眼前的酒杯,低垂着眼轻点下巴,“好。”
酒这个东西,能让人忘记烦恼,也能吐露出些真心话来。
周续晚轻哂,给自己的酒杯倒了三分之一,给宋京辞倒了满满一杯,差一点儿就要溢出来。
高浓度的烈酒,这瓶是顾拙言珍藏多年的好酒,但始终没肯拿出来喝,要是让他发现指不定又要叫了。
宋京辞压了下眼角,到底是没说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的?”周续晚微抿了一口,“搬到对面。”
宋京辞一愣,而后启唇,“回国第二天。”
其实对面的房子早在林枳栩住下的那一天就已经买下了,一直空置在那里。
“还走吗?”
“她在这儿。”意思是林枳栩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周续晚轻呵一声,“我会带她搬走。”
“或者,”他看向对面的宋京辞,眉微抬,“你搬走?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环境。”
“为什么?”他喉结极快地滚动一下,抬起眼眸看向周续晚,眼神里都是酸涩和痛楚,问出这个问题都用了全身的力气。
“她不用回忆起过去的一切,她只要跟着我就行了,我会替她安排这一切。”周续晚指尖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切割不同平面的花纹衬得这酒更加吸引人。
“这是她想要的吗?”宋京辞反问。
“这些自然就不用你管了。”周续晚往上扬了下嘴唇,笑意丝毫没表现出来半分,带着某些讽刺的意味。
“可是,”宋京辞双唇微抿,握住酒杯的指节泛白,“她不喜欢被控制被束缚。”
她从不是沉于玻璃之下的标本,她该在丛林里自由翱翔的。
那块赋予她身上的玻璃已经成了碎片,只等着她慢慢降落。
周续晚哼笑一声,是极短暂地一声促音,“你管得还真是太宽,奉劝你还是离她远一些,对她好,对你自己也好。”
“倘若我不呢。”
“那就喝,”他将一整瓶威士忌推到宋京辞面前,“让我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呵,真是不自量力的家伙,不用一杯就能干倒他。
“把我喝开心了,一切再说。”
“好。”宋京辞应了下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同学聚会的那点酒还没消化完,胃里还是不适的,此刻这么烈的酒,进了喉管像是吞了硫酸一样,似乎带着很强的腐蚀性,将胃里灼烧得想要呕吐。
扬起的下颌弧线和凸起锋利的喉结,都被嘴角溢出的几滴酒给染过。
“不错啊,”周续晚手指交叉,眉峰稍扬,“继续。”
朝他摆了摆手,示意。
宋京辞又接着倒了满满一杯,又是一饮而尽。
这下整个胃里全都烧起来了,让人反胃,但里面空空的,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继续。”
又是一杯。他有些撑不住了,指尖因为疼痛而骨节攥紧得泛白。
“别停啊,你的诚意看似不太行啊。”
又是满满一杯,额间开始出薄汗。
“还能撑吗?”周续晚指尖在黑色西装裤上敲击着,有些热了,他随手脱掉身上的大衣,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衫,领口没系领带,解了几颗扣子,露出精致凸起的锁骨。
脖前挂了一条硬派银色项链,坠着一个小方牌,上面刻着一串英文,该是定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