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而栖——野荔【完结】
时间:2023-08-03 14:36:58

  “有事快说。”没事快滚,说着他身子朝林枳栩的方向侧了侧。
  “阿辞,”见他耐心已尽边缘,迟砚洲想到此行的目的,胳膊肘杵了杵宋京辞,“我求我妈给我转到一中了,咱俩又可以再续前缘了。”
  再续前缘?这什么文盲用法?
  林枳栩忍不住扯出一抹笑,不明意味的眼神缓缓飘向宋京辞的脸上。
  这眼神好像在说,这傻子是你朋友?
  宋京辞当然接收到了信号,轻咳一声。
  “是吗?砸了多少钱?”带着一丝哑笑。
  “砸了……”迟砚洲刚掰起手指算,突然灵光一闪反应过来,“喂,宋京辞,你小瞧我。”
  差点就被套出来了,多没面子。
  “小栩妹妹,你看他。”他拇指和食指拽住林枳栩的衣角,躲在她身后指控着宋京辞。
  林枳栩越看越觉得迟砚洲好玩,比宋京辞有趣多了。
  她倒是没多大反应,反倒是宋京辞冷下了脸,厉声道:“把手松开。”
  迟砚洲吓得立马缩回了手,自动回到原位,神色讪讪地挠着脑袋。
  “你认识我。”林枳栩往他面前走了几步,歪头打量起他,眼下的卧蚕慢慢鼓起。
  “当然――”音量拔高然后骤然降了下来,“知道点,知道点。”
  “我还是比较好奇,砸了多少钱?”林枳栩似懂非懂地轻点下巴,继续追问。
  “哎呀,也就说给学校换一批设备。”迟砚洲破罐子破摔,干脆说了出来,“我妈说我想上进,花多少钱都值。”
  一中的师资设备都是最顶配的,换一套估计是不菲的数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云淡风轻的。看样子估计跟方早家执行的方针一样。
  “大哥,有钱人。”林枳栩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哎呀,洒洒水啦。”迟砚洲状似阔绰地摆摆手,心里却在痛哭流涕,鬼知道他求了他妈多久才松口让他来一中。
  林枳栩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眉眼弯弯,回头撞入一双幽深的眼眸,似黑夜中明月高挂,风吹起一江春水,带着晃动的月光倒影。
  她眉心一跳,鸦羽颤了几下,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打了个转。
  太吓人了,差点就被他蛊惑了。
  宋京辞完全不知她心中所想,刚刚那一幕落在他眼里有些刺,少女明媚的笑容在看向他的时候陡然消失,他眼底的湖面瞬间结冰,散满寒气。
  池砚洲正疑惑他的表情变化,可接下来宋京辞的动作更是让他匪夷所思。
  宋京辞从包里翻出湿巾纸,扯了一张给林枳栩。
  她没接。
  “脏了,擦擦。”
  池砚洲从头到下扫视了她一圈,也没看见哪里有污痕。
  “手。”他指了指林枳栩的手。
  林枳栩一下就懂了,朝宋京辞摊开手掌,手指白皙纤细,手心的纹路像树叶脉络般浅浅淡淡的。
  宋京辞准备把纸巾放在她掌心,林枳栩摇摇头,收回手,“不要。”
  说着又把手伸开,“你帮我擦。”
  手腕上细链因为她的动作而晃悠着,宋京辞一时失了神。
  少女一副骄纵的模样,说出来让人伺候的话也不会觉得反感,即使他知道她又在捉弄调戏他。
  是的,林枳栩总是这样,但是,他甘之如饴。
  宋京辞一手捏住她瘦得可怜的腕骨,一根一根手指给她擦试着。
  神情极其认真,好像在擦拭什么宝物一般。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林枳栩能看到他蓬松柔软的头顶,纤长的睫毛,以及线条分明的下颌骨。
  周围有风卷起塑料袋的声音,还有,某人的气急败坏。
  饶是迟砚洲反射弧长,感知迟钝,也反应过来宋京辞是在说他“脏”。
  “靠,宋京辞,你什么意思啊!”
  周围没有垃圾桶,宋京辞给林枳栩擦完手,顺手将用过的湿巾塞进校服口袋里。
  “走吧。”这话对着她说,丝毫没理会迟砚洲的反应。
  迟砚洲心里不敢发,一脸憋屈望着两人离开,最后实在是憋不住,踹了下铁门,连带着一连串的巨大声响。
  保安探出头来,指着他呵斥,“嘿小兔崽子,干嘛呢你。”
  ……
  之后迟砚洲没过几天就转了过来,林枳栩也习惯了和宋京辞做同桌,偶尔还能使唤他倒到水啥的。
  只是方早,她又看上了高一的一个学弟,死乞白赖地求着林枳栩帮她写情书。
  “你自己网上抄一篇不就行了。”林枳栩靠在学校天台的栏杆上,抬手遮在前额,遮住刺眼的光。
  “抄一篇多没诚意啊。”方早咬着果饮的吸管,身子往她身上倒,头靠着她肩膀,目光望向远处的操场。
  林枳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让别人写就有诚意了?”
  “哎呀,”方早一把挎住她的胳膊,头蹭了蹭她,“抄一篇被搜到多尴尬啊,你帮我写,我去送。”
  林枳栩转头看她,没说话,眼里满是揶揄。
  好处,你给多少?
  方早一看就懂了,一狠心咬咬牙,比了一个五,“你今年看昆虫展的票我全包了,外加一个月城中私焙的甜品。”
  “成交!”林枳栩举手跟她击了个掌。
  方早只感觉心在滴血,不禁吐槽,“我真搞不懂,你个大小姐还差这点钱啊。”
  得了好处,林枳栩搓搓手臂起身往回走,阳光太晒人,都快把她晒化了,手臂被灼得有点泛红刺痛。
  她回头,笑得灿烂,“花别人的钱我不心疼。”
  “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嘛。”方早追上来。
  话说这么说,但她只会把林枳栩当作她最好的朋友。
  于此同时的教室里,迟砚洲正坐在宋京辞的前座,双手撑着下巴盯着他写作业。
  这一幕就要被班里女同学磕疯了。
  “啊啊啊啊啊,好帅好配。”
  “莫名的萌感是怎么回事,清冷学霸碰上臭屁小太阳,妥妥的。”
  “你看到他的眼神没有,充满了爱意,简直了。”
  可事实完全不是这样,凑近听,迟砚洲笑嘻嘻地说:“阿辞,周末的聚会你去嘛,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他说的是上层社会的聚会,大人们用来攀附讨好,再逼着自己小孩儿来结交更高地位家族的孩子,美名其曰小孩子之间的交新朋友。
  宋京辞头也不抬,专心写着额外买的练习题。
  他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简简单单撂下一个字,“滚。”
  迟砚洲被冲了也不恼,反而越挫越勇,胆子大得拿起宋京辞的笔转了起来。
  “宋京辞,就当我求你了。”
  宋京辞抬头篾了他一眼,眼神锐利,“手不想要了?”
  迟砚洲被吓得心一颤,手一抖,笔滚了出去。
  完了!他赶忙去捡,擦擦灰放回原处,然后正襟危坐,双目紧闭,颇有些视死如归的决绝。
  “你好,同学。”有人打断了这场未开始的“判决”。
  迟砚洲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窗外站着一个男生,手扒着窗户四处张望。
  “有啥事儿啊?”救星啊!他看着男生的表情带着感激,恨不得搂上去。
  男生见宋京辞不理他,转而问向迟砚洲,“同学,林枳栩是坐这儿吗?”
  他指了指宋京辞身边的位置。
  听到这个名字,少年有了反应,他手一顿,在纸上划出一道段横,终于施舍起目光放在男生身上。
  很陌生的一张脸,或许说,从来没见过。
  迟砚洲瞄了一眼宋京辞,嘴角扬起玩味的笑,“是啊,咋啦?”
  男生脸上露出欣喜,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原色信封,递给迟砚洲,“那麻烦你可以帮我把这个放进她桌肚里吗?”
  哟!情书啊!
  他挑了下眉梢,没伸手去接,反而观察着宋京辞的反应。
  宋京辞没看他,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平静得看不出任何破绽。
  迟砚洲抱着胳膊一副看戏的模样。
  小样儿,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唔了一声,看似为难地松口,“好吧。”
  说着就要去接那封情书。
  手还未触碰到,就在半空中被人截住。
  “我送。”宋京辞接过来。
  “哦好。”男生一愣,而后重新调整好微笑,“麻烦你了,同学。”
  说完就走了。
  迟砚洲丝毫不意味他的反应,一脸的“我就知道”,凑到他面前,表情有些欠打,“麻烦你了哦,同学。”
  学着那男生的语调。
  宋京辞没理会他,将那封情书夹进了桌本里。
  这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丝毫没让人觉得不对,就跟他在处理自己的情书一样。
  “诶?”迟砚洲有些疑惑,“你没收小栩妹妹的情书啊!”
  宋京辞将刚刚掉的那支笔扔进他怀里,觉得这蠢货有点多管闲事,“你可以滚了。”
  叽叽喳喳的,真烦人。
  “还有,不准叫她小栩妹妹!”宋京辞警告他。
  “略略略,”迟砚洲摆起鬼脸,生怕挨揍,弹射般跳开,“就叫,就叫。”
  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态度。
  宋京辞当然不会无聊地去做你追我赶的事情,他只是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而已。
  这不,迟砚洲刚出教室就收到自家老母亲的短信。
  [迟砚洲,这周零花钱扣光,放学别给我在外面鬼混,小心老娘打断你的腿。]
  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满是绝望地控诉,“宋京辞,你个杀千刀的。”
  “迟砚洲,谁允许你在走廊大声喧哗的,马上滚回教室。”班主任拿着个保温杯过来逮他。
  “???”迟砚洲。他招谁惹谁了!
第10章
  回到教室,那种红热刺痛的灼烧感才减轻了不少,但是手臂已经被晒得泛红。
  林枳栩啧了一声,莫名的感觉有些燥意。
  她不喜欢夏天,也不喜欢冷气。
  是的,她就是这样矛盾的一个人,相比较下来,还是秋天的温度比较舒适。
  但平芜的天很奇怪,只会刹那间变冷或变热,完全不会给你过渡的时间。
  林枳栩往座位走的时候,以往一直都是在低头看书的宋京辞,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在发呆,他双肩自然垂下,眼神没有焦距地盯着物理题的那道公式。
  听到声响,他抬起头来,松泛的目光开始逐渐清明。
  眼睛微眨一下,那瞳孔在阳光下变成了琥珀色。
  林枳栩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学习学傻了?
  她突然想到,宋京辞年年联赛第一,各种大大小小的比赛也都是蝉联冠军,这样学下去,不傻才怪。
  林枳栩和他错开视线,回到座位上,从桌肚里抽了张白纸,底下拿着本书垫着。
  方早的字迹潦草飞舞,她的板正些,所以她得写飘一点。
  虽说那位学弟也不会去比对字迹啥的。
  高中是浪漫细胞爆棚的时候,那种矫揉造作的词藻堆砌成看不懂的语句,就变成晦涩难懂的青涩情绪,什么暗恋,悲伤,可能看见雨点,落叶都会不自觉地联想到。
  对于从没写过情书,而且还要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写情书这件事,林枳栩觉得有些犯难。
  她撑着下巴思忖着有半会儿,弯腰从桌肚里翻出那本《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起身的余光里瞥见宋京辞的目光盯着自己。
  林枳栩扭过去,表情故意摆得凶神恶煞,“你看着我干什么?”
  宋京辞轻眨了下眼睛,被吼的有些没反应过来,视线移开一瞬又很快回到她脸上,说,“没有。”
  没有看你。
  她看着宋京辞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目光还那么肆无忌惮。
  “还看。”林枳栩抬起臂弯遮住那张纸,毫无威慑性地瞪了他一眼。
  让宋京辞盯着她写完那张肉麻恶心的情话,就无疑是在他面前裸奔,鬼知道他会怎么嘲笑她。
  “转过头去。”她伸出食指打了个转儿,示意他转过身去。
  谁知宋京辞真听话般转了过去,林枳栩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货儿今天吃错药了?
  她压下那股错觉,埋头动笔。
  有了名著的加持,一篇情书写下来行云流水。
  只是写到最后卡住了,信的结尾要留署名,这个再让林枳栩代替写就有点不太真诚了,所以她空在那儿,准备让方早自己写。
  今天周三,林枳栩放学后要去舞蹈教室练舞。
  铃声响起,一大批人蜂拥而出。夏热依旧强烈,但没了正午的灼痛感,此刻的阳光更像金黄的灯泡一样。
  林枳栩看了眼手臂,热刺感已经散去,但皮肤的红依旧没散下去。
  看来得用冰水冲了。
  她将那张纸随意地压在一本书下面,准备去一趟厕所,回来再把那张纸给方早。
  林枳栩刚走,宋京辞准备去图书馆。
  猛地一下,后排的几个男生打闹间碰歪了林枳栩的书桌,连带着他的书桌也大幅度地震动了一下,桌上摆放的书本被打乱,铺散开来。
  窗外枝桠上的喜鹊被惊动得四处乱窜,扑腾翅膀的时候打落几片叶子和坠下的羽毛,他呼吸慢慢变深,手指揉了揉眉心试图抚平沟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的。”
  撞上来的那个男生慌忙道歉,下意识要帮宋京辞收拾桌子。
  宋京辞制止了他,依旧是冷淡的,听不出任何喜怒的声音。
  “不用。”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更不喜欢别人碰林枳栩的东西。
  那男生和其余同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其中一个男生见宋京辞表情还好,招呼着其他人赶紧离开。
  周围又恢复了安静,宋京辞手指蜷缩起来又缓缓舒展开,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整理乱掉的书本。
  已尽黄昏,他的侧颜在明暗交界线里尽显冷淡。头微微垂着,黑色的碎发挡在额前,看不太清他此刻的神情。
  整理一半的时候,那张写了情书的纸露了一角出来。
  宋京辞只看到末尾:山间的白雪在融化,清风拂过绿色湖面,手中易拉罐的泡沫喷涌而出,我在林中听见你的声音,转身的瞬间陷落在你的眼里。
  那一刻,寂寥无声,是无数海菜花在水间绽放。
  他鸦羽轻颤,心思在打结,慢慢腾至半空,聚结成怪异的鬼神模样,而后又一下子散开。
  挣扎了半天,宋京辞依旧压制不住情绪,纵使满心愧疚,他还是伸手抽出了那张纸。
  还未看见全篇时,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这可能是林枳栩写的散文随笔,但目光触及开头的名字时,瞳孔还是止不住地瑟缩了一下,神色慢慢地沉了下去。
站内搜索: